来路是归途——陆之南
时间:2021-11-23 00:21:47

  他抚着她的脸,“我们复合,好不好?”
  张若琳眼皮微颤。
  她轻轻推拒他的胸膛,让他离得远点,视线聚焦在他眼睛上,才好整以暇地说:“我们聊聊天吧,像刚认识那样。”
  她推开他,起来穿鞋,下楼端了壶茶上来,还附带一盘小食,颇有闲情逸致像要开茶话会一般,瞬间打散了满室的旖旎。
  他不动如山,静静看着她忙活。
  “有吃有喝,开始吧。”她坐定,斟两杯茶,轻快地说。
  陈逸始终静静注视她,像是要看明白她究竟想做什么,可是无果。
  他开口:“那天你让我想清楚我对你是怜悯还是喜欢,虽然这个问题很弱智,但如果你想要答案,我郑重告诉你,我喜欢你,这不是我的错觉,更不是你的错觉,不要拿什么怜悯做借口,我自己的感情我清楚,也不屑骗女人。”
  他理智而镇静,仿佛刚才那个失控时靠咬着她嘴唇才能克制进一步欲望的人并不是他。
  【我喜欢你。】
  她渴望过这句话,但一直觉得不会从陈逸的口中说出。虽然情景不够唯美浪漫,她还是心间微微颤动。
  他顿了顿,缓了缓语气,诱哄一般,轻声说:“许多问题,不应该用分开来解决,也不是只有分开这一种解决办法。”
  她近乎溺毙在他的温柔和坚持里。
  下一秒,她平静地说:“不是说,像刚认识那样吗?排除一切陈年旧事,只说我们,从刚开学说起吧。”
  只说他们?
  陈逸抬眼,眼眸微眯,心里有一阵惊慌一晃而过,他似乎已经知道她想要说什么。
  “事到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刚认识,”他的语气里,带了寒芒,“把所有清零?拉过手不算数,表白过不算数,亲过也不算数?”
  张若琳:“你太紧绷了,陈逸。”
  他怔了怔,仰着头呼了口气,那种熟悉的无力感又侵袭而上,就像她说难过大于快乐的时候一样。
  因为他明白——
  她哪里是要重新认识,她是要彻底的割裂。
  她下定了决心,准备好了所有反驳的说辞,在这里等着他。
  他听见张若琳温温淡淡的声音响起:“那我来说吧。”
  “开学的时候,我是空手来报到的,在大家想着怎么在大学里发光出彩的时候,我想的是怎么顺利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陌生的校园里活下来。庆幸这座城市足够冷漠也足够包容,有手有脚勤劳奋斗就不会饿死。
  我在超市里遇到众星拱月的你,你没注意我,我却暗暗心动小鹿乱撞。后来加入天文社,没想到能和你在一个社团里,我暗暗高兴,准时参加每一个社团会,还会省吃俭用好长时间参加自费社团活动,但你不是每一次都参加,偶尔见到几次,夜晚会睡不着觉。
  后来身边的人好像知道了我喜欢你,但是并不觉得惊讶,因为她们也有许多人喜欢你,再后来,我的喜欢也就变得和她们一样,是聚会时无聊的谈资。而你永远不会知道……
  如果从刚认识开始,故事应该就是这样的,你不会注意到我,我们也不会有交集,我们之间就是一个有点心酸却普通的暗恋故事。”
  她语气过于平静,就像在念一篇文章。
  陈逸说:“为什么我就一定注意不到你,你是怎么给我立的人设?”
  “那好吧,”张若琳从善如流,“那就你也挺骨骼清奇偏偏就注意到了我,但我忙于学习和打工,你的交际圈让你很快就忘记了一个月社团会才见一面的女孩。这是一个更加普通的瞬间心动有缘无分的故事。”
  陈逸似乎很有兴致:“为什么我就不能每个社团活动都参加,并且主动出击追求你?”
  “嗯,也行吧,”她语气讪讪,“你追求那我肯定答应了,然后我们在一起了,而且相处还挺愉快,再乐观一点,甚至一路走到了大四,然后你因为学业规划出国留学,我本打算考公发现报名资格都没有,也没有钱读研,大概随便找个工作就成了社畜,我们异国异乡,你读书我打工,这结局还要再陈述吗?”
  陈逸嗤笑一声,似笑非笑,“难道我就不能不出国?”
  “一样的,陈逸……”她似乎失去耐心,“无论故事如何开展,怎么认识,怎么相处,会不会看对眼,结局都是一样的。”
  陈逸:“难道不是你自己让结局变得单一了吗?”
  张若琳:“不是我让结局变得单一,是我这个情况,你这个情况,面临的问题实在太多,再如何设定,都很难摆脱类似结局,更何况我们不止是自己的问题,不是吗?我们现在只是小小的学生,面对变故承担风险的能力有多差,你不明白吗?”
  如果说刚分手还有丝丝动摇,爸爸那一通电话,已经让她彻底醒悟:这个年纪的他们是多么的脆弱,如今的她,什么也做不了。
  张若琳继续说着:“我最信仰的爱情,是长足相爱,互为对方的灯,我不能只在你的光里行走,却只带给你黑暗。就算你愿意,我也不愿意。不是我刻意设定,只是我们之间,真的只有分开这一种解决办法。”
  排除父母之间存在的恩怨,他们仍旧有那么多的问题,这些问题也许可以被解决,但不可能短时间内解决。
  与其让爱意在矛盾中不断消耗殆尽,不如就此止步,把它藏起来留在美好的时候。
  或许还可期许它再次发芽,在温和的土壤里枝繁叶茂。
  在陈逸隐忍而的目光里,她喃喃出声,像是累极了:“谢谢你这样挽留我,也许穷极一生,我都不会再有这样幸运的时刻,我会珍藏这份幸运,当做荣耀一样。但是现在,我真的要不起,所以我求你,我们不要再联系了,好吗?”
  她说的,不是分手。
  是一别两宽,了无音信。
 
 
第69章 69
  初夏骄阳似火,复习周的校园却一片冷寂。
  考完最后一门刑诉,法学院就放假了,比不少理工科都早。
  张若琳成了宿舍里最早离校的,真是难得。于是孙晓菲、路苔苔送她到火车站,给她带了一大袋零食、干粮,甚至还有一次性拖鞋,装备整齐得好像她要去远足。
  “36个小时诶!和远足有什么区别!”路苔苔被这个时长惊到。
  张若琳心想,这算什么,来的时候没抢到这趟直达卧铺,她是坐44个小时硬座来的。但她没有说出口,因为这并不会让她们更放心,只会让她们感叹中国真大或者若琳真抠。
  火车一路穿过平原湖泊、高山大泽,南北气象万千,张若琳拍了不少照片,第一次发了九宫格朋友圈。到傍晚,她泡了一盒老坛酸菜面,坐在窗边发呆,微信收到许久没联系的樊星烁的消息。
  樊星烁:【你也在Z**车吧?】
  张若琳:【嗯,你也在吗?】
  樊星烁:【我们都在,都是见过的老乡,一起买的票。】
  樊星烁:【你在哪个车厢?过来玩吧,我们准备打牌。】
  从北京到滇市就数这趟车最快,遇到也不奇怪。
  张若琳:【你们玩吧,我不会。】
  樊星烁:【你是在6号吧,刚才十一说好像看到你。】
  十一也是老乡会的人,不算熟,点头之交。
  张若琳:【好巧,是啊。】
  樊星烁没再发来消息,张若琳吃完泡面洗了把脸,就看到樊星烁在车厢里张望。
  “师兄。”她开口喊。
  樊星烁笑得灿烂,大步走来,邀请道:“去玩吧,我们和别人换,聚到了对床,整个包都是自己人,你看大晚上连个风景也看不到,信号也不好,多无聊。”
  他毫无扭捏之态,倒显得她自作多情了。也许表白被拒对樊星烁来说并不算什么,本也不是奔着喜欢去的。
  她释然,拿好手机和随身物品,不忘把零食也带上,跟着他穿过几节车厢,来到他们的包房。
  果然都是面熟的人,张若琳把零食一分,坐到女生堆里,牌打的是滇市流行的吊主,简单易学还上头,一打就是几个小时,隔壁乘客来提醒他们小声一些,牌局才散了,各自洗漱准备休息。
  樊星烁把她送回车厢,她推拒再三,老乡们劝说火车上也不太平,她便不再多说什么。
  夜晚的车厢除了吭哧吭哧的火车运行声就只有此起彼伏的鼾声,衬得夜更静了。
  他们一前一后走在狭窄的过道上,路过车厢连接处,身后传来樊星烁的声音,“你是不是误会,我会趁火打劫?”
  张若琳脚步一顿,回头,有些茫然,“什么?”
  “其实我确实想过,”樊星烁倏然一笑,“在知道你和陈逸……分手以后。”
  她不知该怎么接,对于他知道此事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他并不需要她的回答,继续说着:“但我一直记得你那句话,宁愿等一个纯粹爱你的人,所以你放心,我不会再说追你这样的话了,只是你也是很好的老乡不是吗,所以没必要老死不相往来。”
  他目光坦诚,张若琳却仍旧不知道回答什么,他说她是个好老乡,算是夸奖吧?于是抿了抿嘴,轻轻点头:“谢谢。”
  樊星烁似是被她逗笑,轻扬嘴角:“走吧。”
  送到她的床位,他又说了几句“回滇市多多联系”之类的客套话才离开。
  列车在第二个凌晨抵达滇市,春城的风在凌晨也温和如水,张若琳站在车站出口,却没有近乡情怯的感觉,就像这么多年,她仍旧学不会滇市方言,好似灵魂就没有归属过这座城市。
  滇市之于她,更多的是:外婆家。
  正思忖着,老人佝偻的身影出现在远处。
  外婆也不知在地上坐了多久,此时见到人群涌出,才亹亹颤颤撑起自己,年迈的灰白眼眸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自己的外孙女,“囡琳!”
  张若琳双眸瞬间模糊,拖着行李箱疾奔而去。
  “外婆,不是说不让你来吗?”知道她抵达的时间是凌晨,她三令五申不让老人家来接。
  “我才刚来的,这个时候往常也醒了的,老了,觉少了。”外婆笑着抹眼泪,辩解着。
  她不再和老婆子争辩,奢侈一把打了辆车回家。
  外婆还舍不得,上了车咬耳朵:“老远的,打车要好多钱了。”
  “没事外婆,我拿奖学金了。”她扯了谎,大一没什么奖学金,打工的事不好说,即便说是家教,老人还是会担心她是报喜不报忧,怕她受委屈。
  “那也要省着给你上学啊!”
  “够的够的外婆,我还能给你买几件好衣裳呢!”
  “我老婆子要什么衣裳,等你工作了再给我买,我天天穿着新衣裳去广场玩去!”
  “好,都好!”
  回到家,张若琳也没补眠,带上外婆出去过早,才6点光景,早点铺子已经坐满了附近的居民,都是熟人,三姑六婆对张若琳“读书狠”“争气”这一点就能夸一早上,外婆嘴角的笑就没下去过,握着她的手是一刻也没松。
  晚上祖孙二人凑在一张床上,张若琳把这一年拍的照片一一翻给外婆看,给她介绍北国的风景,给她讲述她的大学生活。
  “真好啊,我的琳,本来就是凤凰,就应该到最好的学校去,到大城市去。”外婆眼里全是热切。
  张若琳搂着外婆的手臂,枕在她肩头,像孩提时那样,“大城市不好,我读完书,回来外婆身边,好不好?”
  “我身边有什么好的,”外婆拍她的手,“要去做大事,才对得起你那么用力读书啊。”
  照片一张一张在眼前滑过,外婆质朴蹩脚的普通话在耳边回荡,好似两种世界的交织碰撞,张若琳无意识地鼻头泛酸。
  “好,那我要更用力一点,把外婆接出去享福好不好?”
  “外婆老了,过一天听一天命咯。”
  “您不能这么说!”
  “那要怎么哟,人老了就是这样,你好我就好了。”
  因为每天都去吃早点,很快邻里都知道“高材生”回来了,早点摊老板的表兄家请若琳去给他们家高三小孩补课,只不过工资远没有步家给得多。张若琳左右闲着无事,便接了这个活,陆灼灼约了她好几次都没约上,终于在高三提前开学以后,约上了。
  一年没见,陆灼灼变化很大,炸毛的头发拉直了,黑长直配上淡妆,清纯萌妹属性顿时就凸显了。而张若琳,她还是那副样子,素面朝天,黑发如藻,穿简单的T恤牛仔裤,可她推门进来的瞬间,陆灼灼就是觉得,她变了。
  变在哪里呢?陆灼灼上上下下打量她好几轮,郁闷了,“你到底哪里变了,明明哪里都没变?”
  张若琳更不明所以:“你在说什么鬼话?”
  “真的!”陆灼灼双手托腮认真观察,“变了!”
  张若琳无语蹙眉,“快点东西。”
  陆灼灼这才捞过菜单点菜,等菜和吃饭的间隙也没有停止对张若琳的观察,张若琳从无语到无奈,感觉自己在跟一个偷窥狂约会。
  聊过学业,聊过室友,自然绕不开感情。
  陆灼灼说她已经彻底放下高中喜欢的那位,但仍旧接受不了新的人,在学校一遇到对她感兴趣的男生,她就避而远之。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一旦察觉对方对我可能有点意思,我就看他一点也不爽了,觉得很烦。”
  张若琳思索半晌,犹豫开口:“你这算哪门子彻底放下?你这一切的表现,还不是因为他?”
  “是真的,”陆灼灼目光坦诚,“聊到他我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怅然又悸动了,前几天班长说有同学聚会,我答应要去,对于要见到他,我没有一点感觉。”
  这是张若琳的知识盲区,白纸如她也无法为好友提供什么意见,只道:“顺其自然吧,大概喜欢就是发之于特定情形的,时过境迁,人事变化,没有人会永远喜欢另一个人吧。”
  所以把爱留在原地,自己却已疾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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