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路是归途——陆之南
时间:2021-11-23 00:21:47

  “还早,他应该要适应社会一段时间。”张若琳轻巧地说着,心里却打鼓,怎么忽然一点音信也没有了。
  吃完饭看了会儿电视张若琳和路苔苔才回宿舍,回程路过之前呆过的中介门店,这个点竟没打烊,张若琳想到什么,便拐进去打个招呼。
  师父郭经理正在训两个新人,见张若琳来,正巧有案例,赶紧迎她进去,把她热情服务一个月就卖了一套学区房的事说了一遍,把她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两个新人看着她,目光里全是羡慕。
  “行了,师父,别吹了,你这样把人带跑偏了,每个人都不回去过年,在这傻等着喝西北风!”张若琳打断郭经理,“我可是来看房子的。”
  郭经理瞪大了双眼:“你要买房了!”
  “没有没有,”她摆摆手,“且不说没钱,也没那个购房资格啊!”
  郭经理放两个新人下班,才请她和路苔苔进里边坐,“那你是要租房吗?”
  张若琳实话实说:“还不确定,想租,但是咱们店的房子都太贵了,不知道有没有便宜一点的一居室,远点也行。”
  “你要住吗?”郭经理问。
  “现在都不确定,我只是路过,忽然想到的,我手头也没什么钱,就想先了解了解行情。”
  郭经理连预算都没再问了,“你想什么时候租?”
  “也不确定。”她很不好意思,自己有些想一出是一出了。
  郭经理看出她有难处,不再多言,“好,那我留意着。”
  出了门店,路苔苔问:“你是想租给叔叔住吗?”
  “我也不知道,”她有点迷茫,“这边几乎都是年付,我之前负责的片区,最便宜的一居室也要五千一个月。”
  也不知刚才怎么了,也许是在孙晓菲那里忽然有了家的感觉,还有提到适应社会,想想如果他出来,在举目无亲甚至还有仇人的城市里,他该如何适应这个移动支付的时代?她也没管其它,就踏进了店里。而现在这种想法并没有因为租金太高而消减,好似更加强烈了。
  “再说吧。”她叹口气,不再提。
  年底的节庆日子格外多,冬至、平安夜、圣诞、然后迎来元旦,张若琳孤身一人,对节庆已然失去概念,对于她而言这些日子只是不断地在提醒她:这一年,已经结束了。
  可监狱还是没有传来消息。
  连外婆那边也没接到两月一次的探亲电话。
  她心里隐约有担忧,却也无能为力,课程结束,很快迎来复习周。上一个复习周,她就是受了情绪影响,最终没有给自己一个学期的学习交出最满意的答卷,这回复习周她就像是住在图书馆,早出晚归,只是电话从不敢关静音。
  元月过半,她有点坐不住了,再不做点什么,心里总是放不下,她在网上搜索到监区的电话,拨了过去。
  “您好,请问张志海是在您这边监区吗,我是家属,想咨询一下他现在的状况。”
  对方回答:“对不起女士,按规定不能透露。”
  张若琳问:“我只是想知道他是否出狱了,去年接到电话,他说年底出狱。”
  对方问:“确定是监狱打过去的吗?”
  张若琳:“是的,是他的声音,未知号码。”
  “那这边查询一下他登记的亲情号,请再说一遍名字吧。”
  “张志海,志向的志,海洋的海。”
  那边打字的声音顿了顿,“女士您是?”
  “他的女儿,我叫张若琳。”
  “张若琳……”对方语气放缓说,“女士,您请保持手机畅通。”
  “啊?哦好。”
  这一等就是一周,到了周末手机终于进来一通来自巫市的电话。
  她几乎是瞬间接起,“你好?”
  “张若琳?”
  “对,我是。”
  “我是林振翔。”对方忽然换了方言。
  “啊?”她有点懵,一时反应不过来。
  “不记得我了?”
  林振翔……很熟悉但是记不起来,他说的是,巫市方言?
  “啊!”她脑海里出现一个模糊的轮廓,“交警大队长家!”
  公安局家属院里的哥哥,长她好几岁,不在一块玩,印象中是“别人家的孩子”,成绩很好。
  “嗯,”林振翔语气稍沉,“在监狱不好多说,我们进去电话也是监听的,我才休假出来。”
  “你现在在那边工作吗?”
  “是啊,狱警,咱们小地方,就图个稳定。”
  “很厉害啊,很难考。”
  林振翔不多寒暄,直奔她关心的主题:“你爸爸已经出狱两个月了,他有立功表现减了两年刑期。”
  两个月了?“可是我们家属都没有接到通知啊?”
  “原则上是不通知家属的,除非精神或者身体不健全,科室会通知家属来接,而且,你爸爸登记的亲情号不是你,是他的岳母,如果不是我认识你,你是需要到监狱做登记和证明的。”
  张若琳急道:“但他也没有联系我外婆。”
  他出狱了,没有联系任何人,分管的警官也没有他出狱后的联系方式,好似销声匿迹。
  “他在里面这么久,外面一切都变了,他一个人,要怎么办?”张若琳无意识地喃,语气已经哽咽。
  这个父亲,在她有记忆以来,就没有给予她陪伴,更是一手把全家人的生活都毁了。可血缘就是这样神奇的东西,她的急切自己都难以解释。
  林振翔安慰:“你也不要太着急,他在监狱里一直很努力干活,攒了些钱,他是带着工资走的,生活一阵子是没问题的。”
  张若琳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面对小时候就不算熟悉,如今十年未见的人,对方已经足够义气,自己不能一味发泄情绪。
  她敛了敛神,“真的很谢谢你,这种情况我可以报警吗?”
  “可以,但你需要到巫市来,我看你电话是北京的?”
  “嗯,我在这边上学。”
  “哪个大学?”
  “Q大。”
  “你这才是真的厉害,”林振翔忽然问,“陈逸也在北京,你知道吗?”
  “知道,不过没有联系。”
  林振翔:“他和他爸8月份还来过我家和我爸喝酒,我当时在监狱回不来,看我老婆拍了视频,成上海人了,洋气。”
  他,去了巫市?
  林振翔最后建议她不要过分着急,有一些犯人出狱后不愿意回到之前的人际圈子,想自己熟悉了社会闯荡出来再和亲人见面,她可以稍微等一等,实在担心再回巫市报警。
  挂断电话,张若琳坐在图书馆外的石凳上发呆,直到整个人都冻僵了才返回自习室。
  远程的担心是徒劳的,考试才是她眼下要攻克的堡垒。
  夜晚张若琳躺在床上,犹豫再三,退掉回滇市的火车票,订了飞往巫市的机票,假期的机票贵得惊人,中转航程都要一千五。
  考完试那天北京下了雪,皑皑白雪把飞机困在首都机场,谁也走不了。
  雪下个没完,到了傍晚终于见停,而航道排队和流量控制让他们的航班仍旧飞不了,晚上10点,反反复复“起飞时间待定”的播报让延误了10个小时的旅客暴怒了,候机厅乱做一团,航空公司不得不安排住宿,定下明早6点半飞。
  张若琳没想到第一次坐飞机就遇到这样的情况,前一晚熬夜复习,她困极了,吃了航空公司发的两顿泡面她的胃极其不舒服,连争取权益的力气都没有,一切听安排。
  整个航司延误的旅客都被安排在同家酒店,不止她这一班,办理入住的队伍蜿蜒曲折排满了大堂,张若琳到的时候都快排到门外去了。
  小巴士运来头等舱旅客,办理入住也有优先权,他们一个个从张若琳身边经过,她都快被晃晕了,垂着脑袋如同行尸走肉。
  一阵清冽气息拂袖而过,张若琳不自觉抬眼,一个高挺的背影向柜台走去,像是才意识到什么,那身影扭头回看。
  四目相对猝不及防。
  陈逸穿着那件她熟悉的卡其风衣,单手抄袋,单肩挂着PRADA双肩包,在一众疲惫不堪的旅客中间清爽整洁,鹤立鸡群。
  她移走目光,低头看手机,再抬头时看到他站在柜台前办入住的背影。
  他和前台柜员说着话,忽然回头看着她的方向指了指,那柜员也看过来,不知说了什么,又点点头,她便看见陈逸朝她大步走了过来。
  “去我那边办。”眨眼间,他已经来到跟前,对她说。
  最熟悉的声音,最陌生的语气。
  她太累了,心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恍惚。
  “不用了,我是经济舱。”她答。
  陈逸看了眼弯弯绕绕的队伍,“把你的骨气用在别的地方,你现在就能多睡几个小时。”说完他便走了。
  不得不说,他真会捏七寸,张若琳困得都想扒在门框上睡了,于是她很没骨气地跟上了。
  办入住而已,又不是一起睡。
  到了柜台,她出示身份证,前台接待客气地对陈逸说:“先生,麻烦再出示一下您的南航明珠卡。”
  他去摸钱包,手机随手放在柜台上,此时来了一则短信,屏幕亮起。
  困顿的张若琳眼神涣散,却在看到屏保的瞬间,清醒了。
  屏幕上是女孩又黑又丑的证件照,并且不是原图。
  是她那张丑绝人寰的那张入学证件照。
  看边角颜色分明是从国奖公示海报上拍的。
  她抬头看身边的陈逸。
  他目光也是一顿,像是有些猝不及防,不过也只是一瞬,他收回目光,神态动作都十分闲适自然,从钱包里掏出什么卡递给柜员。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陈逸目不斜视,看也没看她,把手机拿回去,也不解锁,只是满不在意地注视着屏保,淡淡道:“我是为了随时看看你。”
  她心间微恸,眼眸有瞬间的失焦。
  随后他熄灭屏幕,黑亮的屏幕上映衬着他英俊的眉眼,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再随时照照镜子,确认分手是你的损失。”
  张若琳:“……?”
  前台接待讶异而八卦的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
 
 
第72章 72
  回到房间,张若琳一点困意都没有了,充上电在微信里疯狂语音吐槽。
  张若琳:【他什么意思啊,他就是说我丑呗!】
  陆灼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才听完,对不起真的被笑到哈哈哈哈】
  陆灼灼:【我是觉得你俩这也能碰上是不是太有缘了点?】
  陆灼灼:【而且他也太欲盖弥彰了吧!】
  张若琳:【什么。】
  陆灼灼:【想随时看看你,才是实话吧?】
  张若琳:【那应该换张好看的照片吧,我朋友圈有啊!】
  张若琳:【他就是不爽,他就是在嘲讽我!】
  张若琳:【幼稚!】
  陆灼灼:【我也搞不懂,可你现在生气这个是不是没有意义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是啊,有什么意义呢?
  不是要把他当做一个绅士的陌生路人吗,为什么还要想这些细枝末节?
  张若琳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手机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发了半刻钟的呆,还是在聊天框里输入:谢谢。
  发送。
  一个红色感叹号出现在绿色框框前,下面跟着一排灰白小字——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张若琳坐起,瞪视着屏幕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把她删了?
  好聚好散是做不到了,相忘于江湖也不行?
  陈逸,至于吗?
  气愤的张若琳睡得极差,翌日又连坐两班飞机,起起落落颠得她又困又晕,落地时鼻息里尽是机油味,让人恶心却又吐不出来。
  她讨厌飞机。
  还有飞机场。
  首都机场虽然很大,但标牌设置合理托运安检都很好找,可这个小城的小机场,出来就是大马路是什么情况?
  门口只有的士,公交车在哪?
  她这时才真正有一种不安——对故乡的陌生感。
  张若琳拖着行李箱几乎绕着机场走了一圈,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机场大巴候车点,一路颠簸到了集散点,又换乘公交,到达旅馆时她连多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咕咚咚喝了一整瓶矿泉水,也没来得及吃饭,赶紧去报警。
  警察没有查到张志海的任何住宿和出行记录,说他应该是住在朋友家,或者是租了房屋。
  朋友家?他在这里,哪里还有什么朋友。
  “那没有其他办法能找到他了吗?”她急道。
  警察说:“如果是服刑人员释放,出来第一件事应该就是办电话卡,我们会请通讯部门查一查,有了联系方式就好办了。”
  “什么时候能查到呢?”
  “得明天了。”
  来都来了,她也不急于这一天,事情已经比想象中顺利得多。
  离开派出所,张若琳在一家街边小店要了一碗小面,城市虽然陌生,小面却还是记忆中的味道,辣劲冲散了眩晕感,她终于恢复了点生气,回到小旅馆想好好把这几日缺的觉给补回来。
  可是旅馆的隔音趋近于无,隔壁男女从看片到做/爱再到争吵她听得清清楚楚,眼看已经零点,他们已经吵到谁给谁冲了几次点卡,谁给谁开过几次卡座,张若琳忍无可忍,徒手敲墙。
  “砰、砰、砰!”
  呵,还真是一点隔音都没有,这墙听着像三合板隔出来的。
  “敲什么敲,要投胎啊!”那边传来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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