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谁能未卜先知呢?
这个问题,穆青是注定得不到答案了。
第44章 来不及了
现在,杜阮又对她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穆青眼神微动,久久凝视着杜阮,半晌,她才微微笑道:“谢谢你……那就承你吉言了。”
于是杜阮也有点心虚地笑起来:其实不是她看人准,只是因为她看过原著,知道女主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以后会实现梦想,成为开国皇帝,就像书里写的那样: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以前杜阮看书的时候,就很喜欢书里的女主。现在,也只有杜阮知道,那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憧憬,隔了一整个时空,终于透过薄薄的纸页落在实处。
不过……杜阮看向另一个“杜阮”。
原著里似乎没有说过,杜阮和穆青是好友?
她们二人在原著里一人是早早就被流放的反派炮灰,一人却是周旋在权利最中心的万人迷女主,可谓是云泥之别了,这两人怎么会相互认识?
杜阮细细思量着,回忆着原著里的情节。
在原著里,两人唯一的交集就是在杜阮死的时候,穆青站在不远处城墙向这个与自己争锋相对了数年的对手投来惋惜的一瞥。
杜阮在看书的时候,将那一瞥默认成了穆青对杜阮的惺惺相惜,原来她们是早就认识的吗?
……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啊。
有时候往往因为是从好友变成敌人的,才格外令人痛惜和难过。
惦念着这个问题,杜阮的早饭吃得有点心不在焉。
她想着等那两个人离开,她再跟杜阮好好说一下这个问题,委婉地提醒她一下……这件事她思考很久了,既然她穿越到了这个书里的世界,还被杜阮救了,那她就可以提醒一下杜阮,不要重蹈书里的覆辙。
而且,她觉得杜家人也很好,现在书里的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如果她能救下杜家人,那就皆大欢喜了。
但一顿早饭都结束了,辛夷将军和穆青都还站在院里交谈着什么,偶尔还会主动跟杜阮搭话。
杜阮心里想着事,敷衍了几句。也许是看出来她的敷衍,穆青与辛夷将军对视一眼,陆续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临走时,穆青还与“杜阮”闲聊了几句京中的趣事,她虽是与“杜阮”说着话,眼睛却是看向杜阮的。可惜杜阮想得入迷,没有发现她的眼神。
最后,穆青道:“阮阮,下次有机会我再来看你。”
“杜阮”眨了眨眼,说:“好。”
等到最后一个不速之客也离开,侍女们把餐桌收好,杜阮想了想,决定委婉一点。
她先是对“杜阮”道:“杜小姐……你与穆青是好友么?”
被杜阮唤做“杜小姐”的迎春有点尴尬:她哪里知道穆青与杜阮是好友?分明之前在将军府的时候,杜阮与穆青是没有丝毫交集的,迎春也根本不认识穆青。
如果说她们是好友,也只可能是迎春不在杜阮身边的时候认识的。
迎春含糊地小声道:“啊这个……我们的确是……”
杜阮神色凝重:“杜小姐……你有没有想过,穆青是个怎么样的人?”
“穆青?”迎春想了想,虽然她不认识穆青本人,但要是说到镇国将军府上的庶女,她还是说得出几件京中传闻的。
“穆小姐看起来有点柔弱呢。”迎春说,“听说镇国将军府的将军夫人是个刻薄的,将军府上的庶子庶女多,夭折的却也更多。便是活下来的,也被将军夫人养得自卑又不堪大用……天可怜见的。”
“能在将军夫人的苛待下长大,穆小姐也一定很不容易吧。”说着,不由自主地带了些怜悯。
杜阮却道:“那杜小姐有没有想过,她能在将军夫人的手底下长大,大约不会像是她表现出来得那么柔弱?”
“啊?”这个迎春倒是没有想过,她有点犹豫,觉得杜阮说得很有道理,但又想起今早见到的那个弱柳扶风一般的女子,想起京城里那些不堪的传闻。“……应该是吧?毕竟,在那种环境里,一些自保的手段也是必要的。”
看着对方犹豫又随意的表情,杜阮就知道她完全是没有放在心上,不由有点无奈。
她想警告对方多注意一点穆青或者离穆青远一点,但她能怎么说呢?难道要说:你们的世界就是一本小说,我看过这本小说所以知道以后穆青会杀了你,劝你最好离她远一点,或者你要是先下手为强杀了她,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但是那样的话,“杜阮”一定会认为她是一个疯子。
“杜小姐,我觉得你跟她不会是一路人……”杜阮想了想,委婉地道,“你深居简出,在将军府里很少与别人打交道,可是穆青小姐从小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是个心思深沉的人。我总觉得……你跟她做好友,说不定会被她骗?”
犹豫着说完,杜阮歉然地看了看对方,道:“我说得话不好听,杜小姐见谅。”
“……”迎春倒是真的没想那么多,但是见她担心,还是赶紧道:“你放心,以后我不会跟她往来了。”
——迎春是真的不认识穆青,况且她也又不是真的杜阮,答应这种事情当然是毫无负担。
但这种不过脑子便脱口而出的承诺显然安慰到了杜阮,听到她这样说,杜阮松了口气。但有些话一开口,便收不住了:“这样说起来,我还有一件事想对杜小姐说。”
迎春连忙道:“没关系,你说吧。”
杜阮四处看了看,低声道:“杜小姐有没有想过,您父亲的事情?”
“……什么?”迎春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事情会与辛夷将军有关?
“杜小姐身体不好,你的家人大概也不会用这种事情来打扰你。”杜阮缓缓地道,“可是杜小姐也是杜家的一份子,你有没有想过,杜家的未来会走向何方?”
她神情凝重,显然不是在说笑:“如今皇帝势弱,萧王殿下对皇位虎视眈眈。皇帝为了收拢政权、警告不听话的臣子,必然会杀鸡儆猴,寻个人开刀。”
“而杜小姐您母亲是百年氏族杜家唯一的嫡女和继承人,您的父亲虽然是寒门出身入赘杜家的,本人却手握王朝一半的兵权,更有战神之名,深受百姓爱戴,可以说是……功高盖主。”
“秋太傅乃文人之首,多年前,太傅府的倒塌已经让皇帝尝到了掌握文官的甜头,如今文武百官,就差一个武字。”
“更何况,皇帝早已经有将世家势力收归己用的念头,若我是皇帝,也不会放过这么一个一举两得的机会。”
迎春一惊。
杜阮说得……太准确,太深刻了。
那简直不像是一个被家人娇养在将军府里的少女会说出的话,从天下局势到皇帝的心思,从皇位之争到杜家的处境、将军府的势力范围,人总说当局者迷,但是她——她看得明明白白。
这局里太多人,上到万人之上的皇帝与萧王,下到杜家隐匿在阴影里的每一个暗部,或许没有人能比杜阮还清醒。
迎春直视着杜阮的眼睛,她有点不敢置信,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主子感到有些陌生。
在迎春的印象里,杜阮是很温柔的——那种温柔甚至有一点怯弱,是属于一个深闺女子对陌生外界自然而然产生的怯弱。
然而现在,迎春第一次发现,杜阮的眼睛很明亮,明亮而凌冽。她脊背笔直,神情认真,无畏无惧地立在那里,如一柄锋锐的长剑,平日里裹在黯淡无光的剑鞘里,显得那么不起眼,没有人会认真去看一把裹在泥里的剑。
可是当她认真起来,雪亮的长剑就陡然出鞘,晃得人睁不开眼的寒芒一闪而过,将前方的迷雾尽数斩断。
她缓缓地道:“杜小姐,如果我是你,现在就去却辛夷将军卸甲归田。如今外患已平,杜家隐世多年,就算没有皇帝的威胁,辛夷将军也到了该放下担子的年纪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杜阮冷静的神情里终于出现了些担忧:是的,杜阮的父亲已经很年迈了。
若是真正的杜阮在这里,也会为自己的父亲感到担忧吧。
杜阮叹了口气,低声说:“我是一个外人,对杜家的事情没有质疑的权利,但若是杜小姐觉得我说得有些道理,还请讲我的话转告给辛夷将军。相信辛夷将军会认真考虑的。”
“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不,来不及了。
辛夷将军府上至辛夷将军夫妇,下至奴仆车夫,拢共一百二十三人,都已经……
杜阮眼里的父亲和兄长只是她的幻想,如今在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杜阮、龙凌与她自己三人了。
迎春闭了闭眼,狠狠眨去了眼里的水雾。
她不敢去看杜阮期待又有些恳求的目光,只能低着头,看着脚下的泥土。
杜阮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这里不是辛夷将军府,那些人也不是她的家人。
她用尽全力勉强维持住自己的表情,好叫杜阮看不出破绽,好半天,才哑声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第45章 去地牢看看
她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杜阮卡壳了,她有点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总不能跟迎春说,她是从书上看到之后,自己猜测的吧。
“我猜的。”杜阮隐去一部分真相,半真半假地敷衍道。她太心虚了,以至于完全没有发现站在自己的身前的“杜阮”脸色不对,“总之……你要是相信我,就快去跟辛夷将军说吧!”
“好。”迎春缓缓点头,她害怕自己待在这里会让杜阮看出不对,连忙道:“我这就去。”
目送着对方离开,杜阮松了一大口气。
从来这里的第一天,她就想跟杜阮说这件事了,如今终于说出口,顿时感觉轻松了好多。
现在只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能救下杜家人,也算是报答了他们的收留之恩。
……
另一头,迎春急匆匆地跑出院门,在门口,却十分意外地看见了分明是刚刚才离开的两个人。
迎春瞪大了眼,疑惑道:“……萧王爷、穆青小姐,还有……太子殿下?您为什么也在这里?”
那是一个从院里看不到的小角落,身着白衣的太子脸上带着温润的笑,一身黑袍的萧王爷手臂环抱着,青衣的穆青则站在最边缘,低着头摆弄自己的长发。
他们三人站在一块,皆是冷冷地看着其他两人,在狭小的阴暗处硬生生站出了三足鼎立之势。
看见迎春出来,太子率先反应过来,微笑道:“不必多礼。父皇有事召孤回宫,临走之前,孤来看看杜小姐的情况。”
迎春想起龙凌对她的警告,知晓这里站着的三个人对杜阮没什么好心思,遂敷衍道:“小姐今日好多了。”
太子看着温和,却没有那么好敷衍,他道:“方才,你们在里面说的话,我们都听到了。”
迎春道:“您听到了?……其实也好说的,小姐陷在梦魇里,大约是糊涂了。”
“不。”太子摇了摇头,缓缓道:“你听着那些话,是否觉得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迎春疑惑。
“现实世界发生过的事情已经在影响她的梦魇了。”太子说,“不然,怎么解释她知道杜家即将覆灭这件事?”
“梦魇,就是一遍一遍地重复自己最害怕的事情。无可置疑,杜阮最害怕的事情就是杜家覆灭,因此,虽然在她的眼中事情还没有发生,但她已经预感到了什么——甚至那不是预感,若是预感,她不会如此笃定。”
“她一定是被现实世界影响了,才会提醒你。”
“还有。”萧蒙忽然出声,冷冷地提醒道,“若她真的如同她想象中那样是个迷路的路人,那她不该知道秋太傅家的事情。”
“秋太傅的事情是她来了萧王府,见过秋半夏之后,本王才告诉她的,若是放在之前,她不可能知道这件事。所以,她一定是已经开始将现实世界和梦魇混合在一起了。”
萧蒙的这句话可以算是铁证如山了。众人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是个好消息,至少代表杜阮已经开始渐渐清醒了。
迎春急忙道:“那秋御医呢?秋御医一直负责小姐的病情,前日里也是她救了小姐,现在该让秋御医看看才是。”
“她?”萧蒙冷冷笑道,“她身上的嫌疑还没洗清,暂时还来不了。本王会令别的太医来为阮阮看病的。”
迎春愣住了:“……您在说什么?什么嫌疑?”
萧蒙冷眼看着她,大约是看在她是杜阮身边人的份上,才皱眉道:“秋半夏带来的医女很可能有问题。”
“医女……等等,那两个医女?!”迎春忽然想到了什么,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对三人说,“昨天下午,小姐醒过来之后,秋御医说‘小姐病情加重那两个医女不适合待在小姐身边了’,然后带走了那两个医女!”
三人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眼里看到了错愕和了然。错愕是因为他们没有想到秋半夏竟然做得那么直接,却也聪明地直接到避过了他们的耳目,了然却是因为他们心里早已有了隐约的猜测。
萧蒙立刻发问:“我问你,当时阮阮第一次喝药的时候,你是否看着药?”
“当然!”迎春信誓旦旦地说,“小姐的药从来都是我亲自去药房抓、亲自熬药、亲自端给小姐的,我全程盯着药,没有一处假手于人,也绝没有任何人接近药炉!”
“那药渣呢?”萧蒙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