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时烈不是很确定,他平时在车队是说了算的角色,自信担当,可面对“带娃”一事,他实在很没经验,不安谈不上,局促还是有点的。
他的两手背在身后,骨节分明的手指修下意识地交叉在一起,左思右想,江时烈决定还是开门见山吧,现在两个人心情都挺平静,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
江时烈偏过头,余光里小姑娘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没什么情绪地抬起头,看头顶的月亮圆不圆。
“昨天丁老师跟我说,这次虽然风波过去了,但你的成绩下降是事实,她觉得你多少受了卢笑欢的影响。”
周以汀冷哼了一声,刚要开口,就听江时烈继续说:“我说你没问题,要有问题,我第一个打断你的狗腿。”
周以汀:……
“但你不会给我这个机会,毕竟想要考北大的人,怎么会容忍自己没考进年级前三,这个我一点都不担心。”
这人激将法用得也太明显了,可周以汀无法反驳,但她逞口舌之快的毛病还是犯了:“成绩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
江时烈了然道:“是,想明白了,自己做什么就行,像我打定主意,肄业也没那么好后悔。”
问题就在于,你真的知道自己以后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打算做什么吗?年轻人往往就在这个时候不吭声了,妄言有许多,但发自内心的是什么,并没有多少胆气和自信。大多数人按部就班地听从父母的意见,考个大学,混个文凭,报考公务员,拿个事业编,要不然就冲着当下热门的专业学上四年,出来投奔所谓的大厂,四大,然后996,背个房贷,生个娃,当祖宗供着,继续拿命换钱。
像江时烈这样的人,还真挺绝的,某种程度上说,他比周以汀目前所作所为的还要肆意妄为,所以,他这种人教小孩,怎么可能循规蹈矩。
于是,他说出来的话很民主:“你只要不是违法乱纪,我觉得都没问题。人生是你的,你想怎么走,自己负担得起,旁人废什么话。”
江时烈冲她笑了笑,他今晚笑的次数有点多,两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靠着江边的栏杆面对面站着。风又顽皮地吹乱她的长发,柳絮趁乱沾上来,她浑然不知,一只大手轻轻用指尖掐着小小的白毛,随后张开五指,夜色路灯之下,他的肤色显得极白,这一小撮在他指尖若非抖了抖,几乎要与之融为一体,随后可可爱爱地被卷进风里,三两下散进夜色中。
她的目光被他的手吸引着,再次忘了他对她脑袋动手动脚,转而望向江与夜混为一体的远方,只听他又说:“你和舅舅一家联系上了吗?”
之前,她一直说舅舅一家不理会她,没功夫管她。
周以汀一下子敏感起来,转过头,警惕地看向他:“怎么,你不相信我?”
“不是……”
江时烈还没说完,就被周以汀打断:“我不想跟他们一起生活,打死我都不去!”
“周以汀,你听我把话说完。”江时烈不得不提高了点音量。
周以汀愣了下,竟然不由自主地收了声。
江时烈迎着江面上微冷的风,侧颜线条干净利落,很快,他恢复寻常的口吻,不拖泥带水地直说:“我带着你,总归不合情理,我们的情况并不符合国内收养制度。”
他确实真情实感地查过法律条文。
周以汀听到收养一词,莫名有种要窒息的感觉。
“但如果你愿意,”江时烈斟酌了下用词,清晰又和缓地同她说,“我愿意照顾你,包括各种意义上的,你叫我声叔叔,我就大言不惭当下这个叔叔。这事,我考虑了很久,一直想找机会跟你商量。以后,第一联系人这一栏,你可以填我的,你的学费、生活费我来出,就是我比赛经常要出差,这个不太方便,你可以住我姐那。”
他用了凭生最大的耐性,把话说完,吃了一嘴巴风,口干舌燥,简直感动中国,可等了半天,身旁没动静。
江时烈侧过头,就见周以汀直勾勾地盯着他,那眼神充满了荒诞与震惊。
效果好像不太好。
江时烈抬手摸了摸鼻子,心里头开始有点烦躁,接下来还能说啥?
周以汀终于出声了:“江时烈,你认真的?”
“当然。”
周以汀心跳急促起来,她不知道现在算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可为什么会觉得高兴,她那时还不明白。
只是用很复杂的表情看着他,说:“有时候,我觉得你有点蠢。”
江时烈:???
“你打算做多久?”
江时烈沉吟,试问:“等你能在社会上独立?”
然而,周以汀的回答绝很多:“等我哪天,不需要你了。”
江时烈挑眉,也就是说主动权都在她手上,她需要他,他便得一直当这个叔叔,直到哪天,她倦了厌了烦了,或是足够强大,能够自己支撑着面对世界的孤独。
江时烈没多犹豫,点头道:“好。”
从那晚起,“小朋友”正式有了个“叔叔”,算是双方达成一致默契的约定,不再像之前那样一个非要强买,一个赶鸭子上架。
“真是值得纪念的一天。”江时烈冲着江面笑道,发自胸腔的声音震动到她的耳膜。
很多次很多次,周以汀想着,时间定格在那个时候该多好啊。
没有那么多贪妄、痴念、傻想,她还能单纯地看着他的手想着,这手真好看。
第30章 给自己找了个祖宗……
江时烈把这一日记了下来, 5月20日。
在日历上画完圈,他才发现这不是520么,忍不住笑了笑, 还真巧了。
日子照样平平常常地过着, 唯一的变化是, 他的生活得多考虑一个人,他知道周以汀个性很强,管多了,肯定会吵架, 管少了,肯定会不满。
这个度, 着实考验人。
比如他每天得关注下班级群老师发的消息,跟个贴,每晚负起责任监督一下周娇娇同学有没有按时打卡,周考月考成绩都得过问一下“考了吗?”“考了。”“哦。”考得好, 娇娇同学会自爆, 考得一般, 她就不说了, 他也能从其他渠道获知。生活上, 他一个大男人对女生所需的知识点,真一穷二白, 参考中学生平均生活水平(主要是参考谢江那败家子), 再让周以汀自己报个数, 中和一下, 每月打款,碰到节假日、好事(心情好,考得好)多打一点。
当然, 只讲钱,还是太流于表面,这种叔叔银行柜员也能当。可他实在不知道怎么照顾一个女生,更想不出怎么照顾好一个高二聪明敏感暴躁女学生,也没人出版一本书参考参考,只能用他有限的经验不断在实践中进步。
周以汀开始搬到江时梦那住,梦姐真是个好人,一点不介意。而江时烈只要有时间就会接送她上下学,她只是抱怨过一句每次早上饿着肚子到学校有点头晕,第二天一上车,就收到一袋子准备好的早餐。后来每天成了惯例,一份三明治加一罐牛奶,过几天会换成饭团和豆浆。
晚上放学,她总会在最显眼的地方看到他的车,他也不做什么,只不过是或是抱臂或是插兜站着,穿着简单的夹克或是卫衣,就让暮色和行人通通成为他的背景。
好多双眼睛都看着他,甚至有胆子大的女生跑去跟他要微信,周以汀就站边上似笑非笑看着,看着他笑着把手机拿出来,说了句什么,那女生愣了下,尴尬地笑了笑,转身离开。
她走到他边上:“海王。”
他替她打开门,浑不在意,也不辩解。
过了好一会,她忍不住问:“你给微信没?”
江时烈反问:“不给不礼貌吧?”
周以汀冷笑一声,别过头不理他了。
直到到家,他在她气得要甩门的时候,才说:“微信好友满额了,加不上。”
小朋友一脸冷漠地甩门走了,回到家后,给他发了条消息:骚!
江时烈盯着这一个字,笑了好半天,回以颜色:乖~
除此之外,周以汀学业紧张,起初江时烈会带她出去吃,但感觉比较占用她学习时间,周娇娇提了一嘴想在家里吃,江时烈眉峰撩起,听她又说,叔叔,给我烧饭呗?
江时烈回她两个字,做梦。
一天后,周以汀梦想成真。
他做饭不好吃,但她边骂边吃下去。江时梦在一旁看得满脸混乱,你俩演戏呢?
这天,江时烈晚上临时有个饭局,推不掉,于是提前给周以汀发了微信。
Lie:饭局,晚上可以自己回?
三点水:哦。
江时烈盯着这个“哦”,看了半天,隐隐冒出一个想法:就这?
想了想,烈小爷还是主动又发了一句:晚饭呢?
三点水:跟同学。
Lie:几个同学?去哪里?
三点水:你怎么婆婆妈妈的。
Lie:……
三点水:好几个,就去学校边上的小吃店。
烈小爷想了想,回头看着“婆婆妈妈”四个字,不由气笑,丢开手机,不知好人心的小东西。过了会,又拣起来,本着做叔的良心,骂骂咧咧又发了一句:别太晚回。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周以汀不回他了。
臭丫头!
许满月恰好坐在他手边,他的屏幕停留在微信界面,一转头就看到他的置顶的几个对话框,最上头的是一个草莓头像,能有这么可爱的头像,多半是女生。关键是,江时烈时不时要去看一眼手机,平时他开会,要求每个人都得把手机静音。
她有余晚晴的微信,不是这个头像,按照江时烈的个性,会把谁的微信置顶呢……只是个侄女,至于吗?
周以汀确实叫了同学吃饭,这个同学,江时烈还挺熟。
谢江跟着周以汀亦步亦趋,眼神小心翼翼地瞥向周以汀,被她轻飘飘的一眼,吓得赶紧缩了回去,旁人看去,一个大男生,明明高出周以汀大半个头,躬着背,反倒显得可怜巴巴。
两人一前一后,七拐八拐,找到一个麻辣烫店,周以汀老大不客气地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冲谢江点了点头:“你帮我点一碗,肉多点就行。”
谢江放下书包,不敢怠慢:“好,马上,你等下。”
话说,变成今天这局面,都是谢江这傻缺,自己主动造成的。他这头刚加了周以汀微信,那头就在江时梦朋友圈下大肆评论,被周以汀逮个正着,逼问三两下,不仅招了,还被招安了。
若是被江时烈知道,一定好好削一顿,打得他爹妈都不认识。
片刻后,谢江回到桌边,周以汀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游戏,头都没抬,问道:“你哥今天干嘛去了,知道吗?”
“不清楚。”
周以汀凉凉地掀起眼皮,谢江哆嗦了一下,忙说:“要不我问问?”
周以汀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他是不是去见那个相亲女了?”
谢江愣了下:“不好说,他上次吃过饭后,登门拜访了一次,听我姐说,他还没主动约人出来。”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谢江一下子没能领会她的意思,傻乎乎愣了会,缓过神来,“你是说为什么他不约人出来?”
周以汀含糊地应了一声,两只手不停,不耽误说话:“你不是说对方是他家世交,他爸的大客户吗?”
谢江很上道地帮她的茶杯里倒上水:“是啊,两家家长都希望他们能成。”
“哦,那许满月呢?”
“他们是同学吧,要好早好了,估计月姐暗恋他。我哥这人太招人了,喜欢他的女生太多了。”好像这个人是自己似的,谢江一脸无奈地挥了挥手。
周以汀不冷不热地笑了下:“也不见得吧。”
谢江迷弟属性上头了,忍不住道:“你……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哥哪里对女生这么好过,就他那脾气,我估计他以后女朋友都没你这待遇。”
周以汀不以为然:“你说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谢江动了动嘴皮,不说话了,真他妈憋屈。
服务生端着盘子走到他们身边,一人一碗:“请慢用。”
周以汀从筷筒里拿出两双筷子,拿起一双,对着谢江突然做出一个戳眼的动作,瞪他:“在他那,你嘴巴给我捂严实点,不准告诉他我知道你们的关系。”
谢小江太难了,夹在两个人精之中,双面间谍,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智商不够用,以前哥说他只长个,不长脑,真是说着了。
两人吃饭,谢江的嘴是停不下来的,过了会又开始说他那个篮球队队长吴锐有多厉害,给他嘴角贴个痣,就是个完美性转媒婆。周以汀倒没嫌他烦,她吃她的,他边说边吃,很快周以汀放下筷子。
谢江倒是吃得很香,哧溜着粉丝,看了她还剩大半碗的麻辣烫问:“吃不下了?”
周以汀胃口欠佳,推开碗,靠在椅子上:“嗯,味道一般。”
谢江摇头:“你这浪费得可以啊,被我哥见了,准得挨批。”
“你哥差这点钱?”周以汀懒洋洋地调侃道。
“这不是钱的问题。你看他是不是特别像什么富二代,大少爷?那都是表象,他为了做自己喜欢的事,很早就从家里搬出来了,失去父母的经济支援,去年情况最糟的那会,兜里只剩下晚饭钱,钱全部拿出来做赔偿了……”谢江个傻子,又在那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尴尬地看了眼周以汀,好在祖宗面色平静,没有发作的迹象,他连忙把话说下去,“总之,他吃饭绝不浪费,不多点,吃不了就打包,我跟他出去吃饭,要是多点了,撑死都得把饭碗舔干净。”
周以汀当即想起之前江时烈火锅店打包的行为,她那时嘲讽他小家子气,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原因。
这边,周以汀吃好了,谢江不由加快速度,吃得差不多了,他叫来老板结账。
“你怎么回去?”
“打车。”
“哦。”谢江挠了挠头,“我送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