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跟我顺路?”
“不顺。”
周以汀翻了个白眼:“那送什么送。”
说完打了辆专车走了。
谢江一面想着,我哥太不容易了,给自己招了个祖宗,一面忧思,吴锐到底喜欢她什么,他是不是有受虐倾向?
他打算坐地铁回家,需要往回走一段路,突然被对向一辆车的大灯闪了下,他刚想说哪个没素质的,不巧,这车牌正是他那大神表哥。
谢小江先是一愣,随即肾上腺素飙升,兴奋地撒腿窜到马路对面:“我靠,我的亲哥,你怎么来了,比赛赢了吧?”
江时烈单手搭在车窗上,探出半张脸,隐约能让人看到唇边淡淡的笑意:“这个点还在外头晃?”
“刚跟同学吃完饭呢。”
“哦,上来吧,我送你回去。”
“这怎么好意思呢。”话是这么说,但谢江行动上毫不含糊,拉开副驾车门,坐了上去,“你这是来接周以汀?”
他哥现在但凡有时间就天天接送,简直二十四孝好叔叔,没时间的时候,也会关照他照看一把。
江时烈没多想:“哦,她跟我说晚上跟几个同学吃饭,应该问题不大。”
几个同学?吃饭?
不就是跟他吗?
谢江硬着头皮说了句:“可我刚看到她一个人打车回去了。”
江时烈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我打个电话问问。”
谢江这小子有时候还挺敏锐:“哥,你盯她这么紧,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也没什么,她前阵子惹了事。”
“你怕卢笑欢那帮子痞子报复她?”
卢笑欢?江时烈想了想,记忆某一处的夜晚,他见过这个打扮成熟,说话很流气的女生。
“不至于吧,听说她被家里关禁闭了。”谢江嘀咕着。
路程开到一半,江时烈还是不放心,拿出手机叫谢江帮忙打给周以汀,一般而言,响铃三四声,对面的姑娘就会接起来,通常第一声“喂”就能听出她心情如何,如果今天过得还不错,声音会是脆脆的,还有一个上扬的尾音,如果今天气压很低,就没“喂”这待遇了,他把话说完了,才能得到一两句语气不善的回应。
然而,今天铃声响了许久都没人接起。他们连着打了三个电话,周以汀都没接。
“怎么办,没人接。”谢江有点紧张地在一旁问道。
江时烈沉默片刻,把车子往路边靠,说:“前面就快到了,你先过去吧。”
谢江听话地下车,在路边从车窗往里望:“你是要去找周以汀?”
江时烈点了个头:“记得车牌吗,哪个叫车平台?一会发我。”
随后,他直接调转车头。
谢江有些懊恼,早知道他还是应该坚持送周以汀回去,可他又很快想,应该没事吧。
而那只响铃好多次的手机,此时正被另一个人捏着,翻着手腕亮给周以汀看。
周以汀只能眼睁睁看着手机亮了又灭,灭了又亮,和着那人叼着的烟头星火,明明暗暗,嘴角的讽刺若隐若现。
第31章 心不心疼
周以汀没有想过会发生眼前这种情况吗?
想过, 只是没想到,青天白日之下,卢笑欢敢顶风作案。
为首的年轻男人, 瘦得跟营养不良似的, 头顶中间留着一簇, 两边剃得只剩下青皮,打扮完全不在审美水平线上,他弓着背,两条腿吊儿郎当地交错站着, 另外还有三人,一女两男, 都叼着烟,嬉皮笑脸地看她,跟看一条路边落单的狗没什么两样。
周以汀垂着眼,一圈人围着她, 青皮一口接一口抽着烟, 只不过这烟雾全往周以汀脸上吹。
过了会, 青皮手指夹着烟, 指尖点了点烟头, 一截烟灰夹着火星子落到地上,他一派做作的模样问:“今儿没老板接送了?”
周以汀眼皮一跳, 右手用力捏着书包带, 心中飞快想着, 难道这人早就盯上她了?她刚才打车经过便利店, 想着买点三明治当明天的早饭,就先下车了,反正走回家没几步路, 可就是这么个决定,让她陷入了眼下的局面。这帮人还挑过地方,他们所在的逼仄小巷,恰好逼开了监控。
青皮见周以汀不吭声,叼着烟,烟雾熏得他自己微微眯眼,继续说:“交个朋友呗,你这样背地里给人捅刀子的朋友,还挺有意思。”
话说到这份上,周以汀皮笑肉不笑,冷声道:“卢笑欢让你来的?”
青皮挠了挠耳朵,一面朝周以汀靠近两步:“啥,你说的是谁,我不认识。”
“你们打算做什么?”
“你不觉得这个场面似曾相识吗?”青皮一笑,长期抽烟让他的牙微微发黄,看着叫人难受,他突然靠近周以汀,压低声音说,“心疼别人,看不下去他们被脱光了衣服,要不你替他们试试,看有没有人心疼你?”
周以汀脸色变了变:“你这是犯法!”
青皮不知不觉已经把周以汀逼到墙角,只是的话越发污秽不堪,笑脸蒙上一层阴霾:“犯法,你个没爹没妈的□□,给你脸不要脸,谁还会替你出头?”
青皮突然出手,一把拉住周以汀的胳膊,周以汀吓了一跳,手臂上汗毛都竖了起来,当即冷下脸,直接拿书包砸过去,被青皮嬉皮笑脸地避开,反手勾住她的书包,再次把她拉近。
他贴着周以汀的耳侧,状似不在意单手按着她的脑袋,实则在一下一下狠狠敲打:“怎么样,现在想明白点没,你不是很喜欢替人出头吗,嘴还硬吗?”
周以汀绑着的马尾松落,面无表情地打开青皮的手,他以此为趣,还要上手,她直接抓过他的手,眼睛不眨一下,张口就咬,虎牙刺入肉里的触感,让她一阵恶心,但听到这人爆发出的惊叫,她心里痛快极了。
“疯女人!”
青皮简直惊呆了,揪起周以汀的衣领,把她整个人甩开,这股蛮力之大,周以汀身体失去平衡,朝后跌坐在地,后脑勺差点撞到墙上。
她也就是嘴硬,面子上最不服输,可这时候她心里已经有些慌了,看着其他三人也朝这边围拢而来,她真切感受到问题有点失控了。
两个男人走过来硬是按住她挣扎的手,还有一个女生上来就一个大嘴巴子抽得她眼冒金星。周以汀整张脸被打偏过去,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巴掌扇过来,嘴巴里的血腥气更重,而疼痛感对称了。
“动作快点,一会约了去酒吧,没空耽搁。”青皮不耐烦地催促道,“照这个拍个视频留个纪念,先叫她长长记性。”
周以汀看到他手里拿出的是之前那个男生被录的视频,明摆着是要她这个“叛徒”体验一回同样的痛苦。
书包躺在墙边,白色的布料慢慢被地上的泥水玷污,无助地望着它的主人,然而,它的主人自身难保,无暇顾及,脸色逐渐变得与它一样苍白。
两个男人对她开始动手动脚,女生涂成暗红的指尖挑开周以汀校服衣领,丹凤眼斜睨着她挣扎又气愤的脸,这种漂亮的姑娘总是倔强又自以为是,总以为自己有特权,有恃无恐,可实际上自己又有多少能耐呢,想出头当英雄,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周以汀挣扎期间用指甲划破了左手边男人的手背,男人吃痛后,恼火地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周以汀头皮吃痛,脖颈呈一个诡异的角度被迫后仰,根本无法动弹。
青皮催促了一句:“快点……”
他还没来得及说后半句,突然整个人以一个标准的狗啃泥的姿势扑向前方,膝盖窝被人又踹了脚,毫无悬念地双膝跪地,结结实实给周以汀磕了个响头。
另外三人都惊呆了,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青皮也傻了,跪在那半天,回过神爆发出一声:“卧槽。”
青皮面部神经都气抽了起来,回头朝后看去,只见一个背光的高瘦身影,双手插兜,抬起的脚刚刚放下,他看不清这人的脸,却能感觉到他浑身汹涌而来的压迫感。
“我们能客气点解决问题吗?”
周以汀脑子里一团乱,同样乱糟糟的脸上在看到来人的时候,一直强忍着的情绪,突然有了缺口,几乎一瞬间立马鼻头发酸。
江时烈压低目光,落在周以汀被人扒着的肩膀,眉头一抖,眼神中裹挟着叫人不安的阴沉:“我脾气不好,趁我现在还能跟你好好说话,爪子,拿开。”
烈小爷单枪匹马把四个人围堵在小巷里。
周以汀一个人站在马路边,路灯把她苍白的脸照得越发没有温度,她正用细白的手指不住地抓着散乱的长发,头皮还在隐隐作痛,她企图将它们一一抚顺,随后又一遍一遍压着校服的衣领,好像领口总是合不上似的,这些动作让她稍微镇定。
她不知道江时烈怎么会出现,也不知道江时烈打算怎么对付那帮人,她时不时地回头朝巷子里望去,始终只能看到黑漆漆的阴影,似乎掩藏了所有的不堪入目。
她打开手机,看到里面江时烈连续打来的电话,微微发愣。
还有谢江发来的消息。
不用谢:我哥找你去了,你什么情况,怎么不接电话,他急死了。
不用谢:你看到消息回我一下。
不用谢:你没事吧??别吓我啊。
不用谢:!!!???
三点水:没事。他怎么会来找我?
那头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好半天跳出来一句:路上碰到了……我没说其他的,就告诉他你打车走了。
周以汀放下手机,心有余悸,她还是会怂,最叫她看不上眼的那种人,原来就是她自己。
她以为自己会听到打斗声,但里头安静得很,过了一会,有几个身影逐渐往外走来,江时烈走在最前面,周以汀立马紧张起来,目光飞快地在他身上打量,生怕看到他鼻青脸肿,全身浴血的样子。然而江时烈既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有挂彩,和半个小时前一模一样,完好无损,就连表情也一样,多看人一眼,那人就要死的感觉。
江时烈一身戾气,眉峰凌厉,阴着脸从暗处走到路灯下,周以汀怔怔地看着他,有点不敢叫。
江时烈脸色不大爽,神情还没收回来,看到小姑娘懵懵的样子,反应过来,安抚性地朝她点了下
头。
“走了。”
“没事了?”周以汀声音有些抖。
江时烈回头,后面的青皮连忙停住脚,小心谨慎地朝他递来眼神。
江时烈不耐烦道:“还有事?”
青皮咧嘴,哪里还有刚才的嚣张劲,一副恨不能赶紧把江时烈送走的模样:“没……没事,烈小爷慢走。”
江时烈拉过周以汀的胳膊,两人一路无声,周以汀第一次没跟他较劲,乖乖地任由他带着上车,她从没想到过有朝一日,坐在他的车里,能给自己带来这么大安全感。
江时烈眉头紧锁,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时而往左转,时而往右转。
周以汀从后视镜里看了眼自己的鬼样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你……怎么找到我的?”
江时烈像是思考什么,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半晌才反应过来:“问了载你的司机,说你是在这条路的全家便利店前下车。”
过了会,他偏过头,目光从她别在耳后的长发,到她还未把惊恐完全收起来的双眸,低声问:“吓到了?”
周以汀在他这样的目光下,竟有种心虚的感觉,下意识别开脸,不去与他对视。
周以汀深吸一口气:“你其实很想骂我对吧,如果我不去招惹卢笑欢,不跟她混,不去出头,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别说,他有一瞬间,确实气得头疼,骂人的话到了嘴边,好不容易咽回去,重新开口:“是啊,不学好容易,惹上事也很快,你不是当校霸的料,还是当你的学霸吧。”
周以汀:“……”
这番听上去不知道是好还是坏的评价,周以汀硬生生把不情愿憋了回去。
“前两天我看到这帮小子鬼鬼祟祟,但不确定他们盯上你,找人查了下,小子有不少把柄,上个月飙车还把一个阿姨撞伤了,人家躺在医院重症监护室,他还在酒吧喝得不省人事,仗着家里有点关系,在这片区横行霸道。”江时烈轻哼,“纯粹欠收拾。”
江时烈把这些底都捏在手里,更可笑的是,就这样的人也想玩赛车,还往几个车队投过简历,烈小爷一句话,就能把他这样的妄想掐得烟灰都不剩一点。
周以汀没想到,他这个人看起来一言不合就要教训她,心思竟然这么细,她都没有发现有人盯着她。这么说来,前段时间他天天接送,是为了保护她?
“那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江时烈淡淡道:“也有可能我想多了,岂不是让你白担心。”
周以汀脸颊处被打的地方还隐隐作痛,那人下手很重,口腔内也破皮了,她下意识舔了舔伤口,全是血腥味,方才被打的时候,只有她自己清楚心里有多慌,过去看不上别人胆小的姿态,一下子变得可笑起来。要是江时烈没有出现,她的倔强还能撑多久?
人千万不要高估自己,也不要轻易看不起别人,事到临头,才能感同身受,不然都是扯淡。
江时烈余光里看到她微垂着头,故意拿头发遮着。
红灯的时候,他不禁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脑袋:“去医院处理下?”
他的手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温度,可周以汀像是被烫着一般,慌忙躲开,把自己缩在车窗边,非常坚决地摇头:“不去。”
明明脸还肿着,无非是不愿丢人,倔强的人总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
江时烈没坚持,他心情也不怎么好,接下来两人沉默了一段时间,一个在那消化发生的一切,一个在懊恼自己大意了,若是晚来一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想想都后怕。
周以汀看着窗外沿途刷过的街边景致,很快就到了江时梦家。江时梦看到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周以汀低着头冲进房里,江时梦回过头问老弟,江时烈只说没事,草草带过。
周以汀在洗手间瞥见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人看起来很陌生,又似曾相识,苍白又脆弱,她连忙打开笼头,疯狂地洗脸,不住地往脸上泼冷水,好让那屈辱的红肿快点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