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慢慢驶入老城区的小路,江时烈分出一半心找目的地,一边答话:“所以,我把她送你这了,不可能让她跟我住,不方便是一方面,关键是惹闲话。”
“哎,”江时梦自然知晓弟弟的用心,看起来最怕麻烦的人,心思细起来比谁都想得多,“你还是得小心,老头子要是知道了,指不定怎么折腾。”
“有数,不说了,我到了。”
这种老小区,停车位非常紧缺,他绕了三圈,才碰到一辆车开走,赶紧补位停好。
结合谢江和江时梦的说法,周以汀下午的课是从两点到五点,每次三小时,现在是四点半,再过一会她就会出来。
也不知道她看到他突然出现,会是什么表情。
光是想想,烈小爷就乐了。其实吧,带孩子有烦心的事,也有乐子,只是不太好言传,只有自己意会。
江时烈打开歌单,车内静静流淌着乐声,他点开邮件,顺便处理点工作事项,以前某个赛段结束后,他还是会留在车队,沉浸在调校车子、数据分析和训练上,很难想象他会把时间空出来等一个人,以前总觉得自己太忙,忙得没时间吃饭、睡觉、生活,可现在看来,不是没有时间,而是愿不愿意为某件事、某个人付出时间。
一首歌的时间过去,小区门口隐约有人走出来,江时烈不经意抬眼,刚低下头,又重新看去,周以汀正单肩背着包从门口走出来,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又像是谁惹到她了。
什么情况,今天早退了?
江时烈正打算下车,忽然看到她身后跟出来一个人,有点眼熟,他努力回忆了下,似乎是谢江篮球校队的队长,那次见到他应该是在学校楼梯口。只不过现在隔得远,江时烈记不太清男生的样貌,据说此人是校草,谢江跟他站一块,瞬间沦为背景板。可现在只能看到男生很高,鼻子眼睛嘴巴都有,不缺。
这位校草正紧追着周以汀,周以汀停下来,转过身跟他说了几句,男生朝她靠近几步,还特地低下头,特别真诚专注地盯着周以汀,感觉脸都快贴上去了。
江时烈挑眉,好像小谢同志说起过,这位校草暗恋周以汀。
过了会,周以汀率先重新迈开步子,吴锐似乎还想跟她说什么,但周以汀没理会,她侧脸的神情很沉,步子迈得很大。
江时烈赶紧开车跟了上去。他慢慢靠近她,没有按喇叭,怕吓着她,她低头走着,没注意到身后靠近的车辆,直到他与她并行,她才有所察觉,偏过头。
和预料的一样,她见到他的瞬间满脸诧异,烈小爷有点愉悦地摘下墨镜:“提早下课了?”
周以汀几乎异口同声:“你怎么会在这?”
“接你。”后头有车子鸣笛催促,江时烈往车里头示意,“上车再说。”
周以汀指了指吴锐:“我和同学还有事。”
吴锐对江时烈印象深刻,一开始看到他和周以汀在一起,还有过一些猜疑,吴锐莫名对这个男人很在意。见周以汀如是说,他有点诧异,刚才他们分明说的是其他事,但他有脑子,这时候得顺着周以汀的话。
江时烈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后头的车子不耐烦地再次鸣笛,他像是没听到:“去哪,我送你们。”
周以汀蹙眉:“你今天很空?”
“还可以。”
周以汀无话,两个人对视着,开始僵持了。
最后,还是周以汀败下阵来,木着脸拉开后座车门,还对吴锐说:“上来吧。”
吴锐同学前一秒被周以汀拒绝同路,下一秒被她带着共乘一车,两极反转得太快了。
江时烈带着他们驶出小路,从后视镜看去:“去哪?”
“……”周以汀回视他,开口却是跟吴锐说的,“你家在哪,送你回去。”
吴锐:“……”
江时烈一副预料之中的表情,奉行看破不说破的成年人法则,他礼貌地询问吴锐:“你家地址是?”
吴锐报了个地方,大概距离十多公里,然后他又说:“可以把我放在前面的地铁站,有直达线路。”
“没事,我不是闲着么。”江时烈拖着音“自嘲”,朝后视镜看了眼,瞧见周以汀像是没听见,而那小子略显拘束的脸,“你家挺远的,这个老师很好吗,千里迢迢来上他的课。”
吴锐反应了会,发现江时烈是在跟他说话,连忙回道:“张老师是特级教师,押题很准,能上他的课很难。”
江时烈明知故问:“哦,你们在学校是一个班的吗?”
周以汀正蹙眉盯着窗户发呆,心不在焉地回道:“不是,碰巧在一个补习班。”
天边的阴影逐渐厚重,渐变的颜色仿佛渗透到车里,从视觉到心理都给人以微妙的压迫感。江时烈很想跟青少年们好好聊一聊,奈何后座的二位都各有心思,确实只想把他当司机。
周日的傍晚,路上还算通畅,二十分钟后,抵达吴锐家。少年跟江时烈礼貌道谢,踟蹰着想跟边上的女生道别,打开车门,一只脚已经踩在地面,忍不住回头,周以汀恰好转过脸,暮色模糊了她的神情,但应该没有在笑。
“再见。”她先开的口,听上去没什么情绪。
“再见。”他还有好些话要说,刚才被江时烈打断了,一路上根本找不到机会再续上,眼下只好说,“我会微信联系你。”
江时烈见周以汀没说好不好,他也不再问,关上车门,目送车子离开。
车子很快并入车流,埋没在一片尾灯之中,车中依然安静,这种安静让江时烈很不适应,他心中好气又好笑,想了半天没想明白怎么会出现眼下这种情况。
烈小爷自己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直接问当事人:“周娇娇,我来接你,不开心?”
周以汀经过这一路的调整,情绪已经恢复如常,小脸也不如刚开始那么黑了,这时候正从包里拿出一块巧克力,咬了半块,甜丝丝的可可香把最后一点忧郁也给冲淡了。
不开心吗?刚才看到他的瞬间,情绪波动很大,她还处于另一种心情中,根本没来得及分辨见到他时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可能惊讶更多吧。
周以汀低下头抿着巧克力:“没啊,没什么开心不开心的。”
竟然对周娇娇这个称呼没反应?
烈小爷再次诧异,要不是还得开车,真想立刻扭头看看她什么情况。
“不对啊,我上次说要来开家长会,你的表情不是这样的,我还以为你见到我会开心。”
江时烈不费力地从记忆中调取那天学校操场上的画面,小朋友跟他并肩绕着塑胶跑道走着,她不小心泄露出来的雀跃,没敢写在脸上,却跳上了睫毛,时不时拿余光看他的时候,被他不动声色地收下。
哪怕犯了错,很可能被他责罚,可见到他,分明是高兴大于害怕。嘴巴再硬,再是跟他闹别扭,依然渴望有个人能够关心她,为她撑腰。
周以汀默默把剩下半块巧克力含在口中,靠回到座椅上:“你哪来那么大脸,突然出现,也不提前说一声。”
“哦?之前是谁,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就把我手机打爆,现在开始嫌弃我了?”烈小爷感叹。
周以汀小声嘀咕了一句:“……”
“什么?说响点。”烈小爷还故意把车窗关上,好隔绝一些外头的噪音。
“没嫌弃!”周以汀咬牙道。
烈小爷这才满意地露出微笑:“你之前怎么没跟我提过周末还要补课。”
“补课不是很正常吗。”
“学费贵吗?”
周以汀沉默了片刻,江时烈下意识从后视镜去寻找她的脸。
半晌后,她说:“之前交过了。”
“不够跟我说。”
周以汀像是被刺到了:“我不上也能考好。”
“我没说你考不好。”
周以汀不回话了。
这怎么又刺激到了?江时烈觉得奇怪,今天小朋友心情还真的是很差。
罢了,小姑娘嘛,都说要哄着的,他勉为其难让一让吧。
“给,礼物。”江时烈朝周以汀丢过去一只手提袋。
周以汀被砸了个正着,刚要骂人,低头看到袋子里的小盒子,她摸出小盒子打开,里头躺着一对珍珠发卡,天然去雕饰的珍珠泛着温润的色泽。
“六一快乐。”江时烈还找补了一句。
周以汀面色复杂地拨弄了下那枚发卡:“……我不过六一,幼稚。”
江时烈遗憾道:“那可太没意思了,人嘛,不管多大年纪,都要保持一点初心。”
被教训的周以汀正在思考要不要把这盒子砸回到江时烈脸上。
烈小爷以为她不喜欢,勉为其难地解释道:“这次去的地方比较偏,当地珍珠还行。”
话到一半,周以汀拿出发夹,随手戴在头上:“确实,也就还行吧。”
周以汀对着车窗的倒影,左右瞧着长发上的三颗珍珠,不同的角度,似乎会有不同的光泽,怪好看的。自从家里出事,她只用黑色头绳,其他小饰品全都被收了起来,更别说新买的。
六一礼物就六一礼物吧,权当配合“叔叔”的童心了。
烈小爷瞥见周以汀的小动作,弯了弯嘴角,感叹,小姑娘就是小姑娘,难哄。
回到江时梦家后,三人照常,在一番争斗后,烈小爷屈尊给二位姑奶奶做了三个菜,将就用过饭后,周以汀借口赶作业,先回房去了。
江时烈和江时梦里两姐弟挤在厨房里,一个啃苹果,一个洗碗。
江时梦清理灶台,推了靠在一旁的江时烈:“你出去啃,干嘛非要在这里。”
“监督你。”江时烈把玩着手里的苹果。
江时梦抬头看了看他:“怎么了,我看你们俩回来,气氛不太对。”
“我们哪天气氛对了。”
“这倒是。”
“不过,今天是有点奇怪。”
“嗯?”
烈小爷把傍晚的事跟老姐大体复述了一遍,问:“她最近考试压力很大吗?”
“不清楚。”
“跟你同吃同住,你不清楚?”
“我夜猫子,早上起来,她已经出门了,晚上吃饭,你不也经常在?”
姐弟俩互相指责一番后,冷静下来重新思考。
“可能不是学业压力吧。”江时梦搅干抹布,甩去手上的水,拿手背托了托快要滑落的眼镜,一副明察秋毫的样子。
江时烈咬下一口苹果,认真听讲。
“你刚才提到,看到她跟一个男生一起出来,两人似乎在激烈的讨论什么。阿烈,你虽然很聪明,但在感情方面还是太直男了,还有一个可能,”江时梦悠悠道,“那就是,小姑娘恋爱了。”
烈小爷一个不小心,咬到了舌头。
第35章 钱多活好
《论花季少女早恋该如何引入正途》
《论青少年初恋是否该棒打鸳鸯》
《论如何与子女沟通恋爱事宜》
烈小爷回想起当年写论文, 做查阅资料、开题报告、立论支持、总结汇报,都是手到擒来的事,从没遇到这么棘手的课题。
如果说, 当时周以汀确实正在跟吴锐花前月下, 那他突然闯入, 还真是成了那个惹人嫌的百万伏特。难怪周以汀不待见他,一路上都没好脸色。谢江这小子情报不准啊,前两天还信誓旦旦跟他汇报,吴锐没戏, 周以汀没看上他。
可毕竟女生的心思很难猜,想当年, 他一直以为班上的学习委员特别讨厌他,成天纠他毛病,老盯着他交卷子,稍有延误, 就跟在他屁股后头喋喋不休。可谁知道, 最后毕业的时候, 大家聚餐, 趁着酒劲, 这姑娘竟然跟他告白了。他当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由此可见, 他完全没能看透表象看到本质。
那天, 江时梦问了一道送命题:“要是她真偷偷早恋, 你这个当叔的怎么办?”
江时烈坐在车里头, 熄了火,目光的尽头是校门,这个点陆续有学生从里头出来, 青春的气息再也关不住,三五成群,勾肩搭背,也有一对对出来的,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笑得很甜,可又保持着一定距离,恰到好处的暧昧,眼下是令人悸动的荷尔蒙,往后就是美好的回忆。这番景象倒是勾起了他几分年少的回忆,仔细想想,他那时候忙着打球、打架,还偷偷跑去看拉力赛,得跟家里和学校斗智斗勇,没什么心思早恋,再说他的脾气不怎么样,很多人只见他长得白净好看,根本看不出他个性有多强,那些说喜欢她的女生,多数是被他一张脸给骗了,杜孑宇就说过,但凡跟他打交道深一点,就会灭了对他的幻想。
“恋爱啊……”
轻时多谈几场恋爱不是坏事,他不会去做棒打鸳鸯的事,就是谈到什么程度,这个得拿捏好。
只是,他刚习惯身边总是有个小姑娘跟着、围着、闹着,突然跟他说,小姑娘要被一个小白脸勾了去,怎么想怎么觉得有点不是滋味呢。
江时烈落下车窗,吐出一口闷气,说起这个,他还有个头疼事,那个相亲对象还没处理好,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在饭局上那么一闹,反倒让余晚晴更感兴趣了,主动约他,他拿比赛当借口,推脱了两次,明里暗里都是拒绝的意思,按他的脾气,当断就断,没道理给别人徒留念想,可对方依然锲而不舍。
江时梦问过他,究竟喜欢什么类型的,许满月温柔可人的不喜欢,余晚晴热情聪明的不喜欢,也太难伺候了,眼下他还年轻,别过了十年,还是个老光棍,到时候小姑娘可不会迁就他的臭脾气。
江时烈摇了摇头,他的事暂时不急,还是小朋友的事得先处理好。
凭他双眼5.0的视力,周以汀的身影一出现,就被他捕捉到,她边上跟着另一个女生,好像叫雷赟,跟她关系不错,算是周娇娇为数不多的好朋友。
“那是不是你叔叔的车?”
江时烈看到了雷赟,这边雷赟也一眼看到了他那辆黑色SU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