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学生不由自主,都停下了动作,吴锐也是,上一次课上,周以汀举手答题,老唐竟然来了句,没人知道,没人我就继续说下去了。分明把她无视了,他们当时还奇怪,周以汀成绩很好,人又聪明,老唐为什么不喜欢她,原来还有这一层关系。
老唐被当众戳中了心思,一向为人师表自持的人,顿时沉下脸,指着周以汀的鼻子义正言辞道:“你忘恩负义也就罢了,还在这胡乱造谣,拿着你的钱,赶紧走人,我就当没教过你。”
“好几万呢,您真不要?”
老唐顿时瞳孔一缩。
周以汀笑了笑:“钱我留下,情也不欠。”
说完,甩头就走。
她前脚走出,吴锐后脚跟上,今天没有江时烈在外头等着,他们就这样一路走到车站。车站广告牌光亮的表面倒映出两个少年人的背影,中间隔着一米的距离,吴锐扭头看了周以汀好几次,刚好一辆车停下,下来一拨人,吴锐为避让人流,往周以汀这边靠了靠。
“你跟着我做什么,想说什么?”周以汀突然开口。
吴锐仰头看了看车站灯牌:“顺路。”
周以汀不置可否地笑了下,但在吴锐眼里,这笑淡漠至极,却比哭还难。
她这个时候,不想有人跟在身边,哪怕需要人陪,她并不希望是身边这个人。
周以汀脑子里冒出一个模糊的人影,之所以模糊,大概是因为她这不争气的眼泪又要冒出来了。
周以汀走到路边,随手拦了一辆车,身后吴锐没赶上她的速度,眼睁睁看着她上车走了。
她从小生活在富足又安逸的环境中,父母宠溺,老师关爱,她自己又争气,顺风顺水惯了,养出一身骄纵,失去父母的那天,她就知道这一辈子,都不会再顺遂了,可没想到,每一日都能让她倍感疲惫,每走一步都能叫她呼吸困难。
她回到家的时候,江时梦正在书房里工作,她轻手轻脚地放好球鞋,走到餐厅时,看到阿梦姐姐给她留的饭菜,还真可笑,原本跟她亲近的人,在她父母过世后,纷纷与她保持距离,反倒是新认识的陌生人,给予她一日中少有的温暖。
虽然她一点胃口都没有,但还是把饭菜都吃光了。
其实上一次,她被江时烈撞见的时候,已经有点受不住,很想跟他说一说委屈,最后还是拉不下面子。现在,她想了,可人不在身边。
周以汀拿出手机,翻开他们的聊天记录,这家伙还真小气,她重新加他微信,他竟然没通过。
三点水:喂,你哥最近在做什么?
谢江一般而言,信息秒回:他还能干嘛,忙比赛呗,本来说好带我一起走的,该死的期末考试。
三点水:考完不就能去了。
不用谢:不敢。
三点水:为什么?
不用谢:没得到他同意,瞎跑过去,非得被他骂死。再说,我没那么多钱买机票。
三点水:我出钱。
不用谢:啊?你出钱让我去?
谢江温书的瞌睡都被赶跑了,当即坐直了身子,他马上想明白了:你要跟我一起去?
三点水:嗯。
谢江来劲了,劈里啪啦一通猛烈输出:你怎么突然想去看我哥比赛了?我给你说,老刺激了,绝对终身难忘,他这一回要是拿下第一,本年度积分第一就更稳了。
三点水:少废话,去不去。
不用谢:去去去去去!姑奶奶,我去!
三点水:不准说脏话。
不用谢:……你怎么跟我哥一样,还管上我了。
两个小的彻夜计划了一番,都很兴奋,带着对期末考试无比的期待睡下。
三天后,考试顺利结束,但每个人考得顺不顺利,就另说了。只不过,有两个人已经无心挂念考得好不好了,赶紧回家,收拾行李,第二天一早就朝机场飞奔。
“你怎么跟家里说的?”在机场碰头,周以汀问谢江。
谢江满脸兴奋:“我跟他们说到同学家玩,都打好招呼了,你呢?”
“回自己家住两天。梦姐没疑心。”
“你说,我哥看到咱俩,会不会揍人啊?”
“怕什么,揍回去啊。”周以汀白了他一眼。
谢江摇头:“姑奶奶,就你敢跟他横。”
六月底,空气逐渐烧了起来,与之相反,人的情绪容易受温度的影响,温度越高,情绪就越容易低落,被这烈日烧的,被这知了烦的。可眼下,她站在候机室,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朝外看去,看这天是晴朗的艳阳天,云是洁白的祥云,鸟是欢乐的好鸟,真是个出游踏青的好日子。
从这里出发到南山,算上晚点,四个小时后,他们下了飞机,从机场再辗转到民宿,已经是下午三点,两个人都没吃午饭,只在飞机上用了点飞机餐。这时候,全都饥肠辘辘,他们行程订的匆忙,只能定到一家民宿的最后两间房,好在老板娘招待热情,立马烧好了热水,给他们煮了两碗泡面,这俩孩子,才不至于饿死。
周以汀累得半死,坐在一楼茶吧,跟谢江一起捧着泡面,嘴上不住抱怨:“这都是什么鬼地方……”
谢江满头大汗,可精神很好,他拿着手机正在查阅赛事信息,说:“正常,比赛选的路线,不可能是市中心。这次比赛,一共六个赛段,我们可得选个好位置观看,我来之前做好功课了,你看,”谢江把手机递给周以汀,把一张地图放大,指了指上头一个标红的地方,“要看比赛就要尽量选择制高点,这个地方我研究了下,范围至少能涵盖2-3个弯道,还有这里能看到终点。明天上午我们得起早点,先去这里占位置。”
周以汀并不很懂,反正谢江说去就去吧,只不过她看他这兴奋头劲,忍不住问道:“你不会前两天没复习,就光顾着做观赛功课了吧?你这回期末考,有把握吗?”
谢江当头被人泼了盆冷水,不自在道:“有没把握,都是身后事了,管他的,来了先看比赛。对了,今天晚上,去找哥吗,我给他打个电话?”
“这么快?”周以汀到了这,反倒有些犹豫,好像有点没做好心理准备。
“我看看他们今天成绩,报道已经出来了。”谢江白天赶路,在飞机上看不了直播,下午手机没电了,又不好意思跟周以汀借,则时候刷出新闻,面色忽然凝重,“怎么只有第五?”
“第五不挺好?”
“我哥不拿前三,都不是好名次。我看看怎么回事,说是车子突然爆胎,差点冲出赛道……靠。”
谢江满脸遗憾,比他考了全校倒数还难受:“可惜了,不过还行,我哥后头一定能扳回来。”
周以汀没什么实感,她没看过比赛,这一路,还是谢江拿出好些视频给她补课。
“今晚还是别去打扰我哥了,估计挺忙的,明天比赛结束了,我们再去找他吧。”
周以汀没意见,两人吃好后,各自回房。
前几天连轴复习、考试,今天又赶了一天的路,周以汀洗漱完后,完全不想动弹,面朝上,躺在床上,把空调开到最大,又刷了会手机,跟谢江约好明日出发时间,打算关灯睡觉。
微信来了条新消息。
Lie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你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周以汀:……
他还记得有她这么号人物呢。
不多时,那边发来了消息。
Lie:考完了?
周以汀本不想回他,谁叫他把她晾了两天才通过好友申请的。可想着自己都追到山脚下了,这点矜持算个屁。
周以汀绷着脸,回复道:昨天就考完了,你今天才想起来问。
Lie:山里信号不好。
烈小爷堂而皇之乱编理由,周以汀看了眼5G信号,满格呢,骗谁呢!
Lie:这两天休息?
三点水:嗯。
他没多问考得如何,只发来消息:想吃什么,计划一下,等我回。
三点水:怎么总是吃啊……
Lie:哦[问号.jpg]那还有什么?
三点水:我们有一个月假期,我想出去玩。
不等他回复,她马上补上一句:我打算跟同学一起。
那头原本正在输入,这会停了下来,半晌后,才接上:可以。
去年暑假,她家出事,转眼就一年了。时间总是叫人措手不及,来不及后悔,没对父母好一点,
来不及忘却,那些深埋于心的伤痛。
两人脑中都对此一闪而过,都默契地没有提及。
Lie:如果需要家长随行,也是可以的。
周以汀看着这条信息,不由翻了个身,嘴角忍不住往上翘,这人想去就直说,拐弯抹角的。
三点水:你有时间?
Lie:暑假有两场比赛,可以带上你。
三点水:看你比赛?
Lie:嗯。
周以汀捏着手机,心里头窜起一阵阵酥酥麻麻的感觉,他还不知道,她明天就要去看他比赛了。
见她迟迟不回应,那头发来:你如果想去其他地方,也可以。
三点水:好的。
三点水:你今天比赛怎么样,第四?
Lie:[惊讶.jpg]你怎么知道?
三点水:看了报道,出事了?
Lie:没什么,一切正常。
他并没有告诉她今天比赛有多惊险,车辆受损严重,车队正在全力抢修,不知能否赶上明天的比赛。
小姑娘不需要担心这种事,考完试,她需要放松,迎接愉快的假期。
三点水:江时烈。
Lie:突然指名道姓,怪吓人的。
三点水:我心情好多了。
烈小爷觉得莫名其妙,回了句:心情不好?
他琢磨了下,马上问:因为我没加回你?
还挺有自知之明。
三点水:你答应过我的,不会不接我电话,不回我消息,不理我。
江时烈盯着这条消息好一会,对话框输入打了一半又删了,最后发过去一条语音。
周以汀正等着,立马点开。
他的声音在这个夜晚格外低沉温和:不会。
周以汀翻了个身,笑了。
大概是离你近了,知道你也在这片天空下,就觉得那些委屈,好像也没那么委屈了。
三点水:比赛加油!
Lie:事出反常,必有妖。
三点水:别让我再拉黑你!
Lie:[滚了.jpg]
第38章 原来,这就是赛道……
这里的早晨空气清新, 周以汀以为自己起这么早,会头昏脑胀,没想到走了一小段路, 发了点汗后, 精神头好了许多。
他们凭票搭车前往观赛区, 一路听他不停絮叨着这次比赛几个头牌车队的情况,听不懂的时候,插嘴问两句,谢江很乐意为她解答。
从他口中, 周以汀了解到南山站一直以来都有魔鬼赛道之称,全程大部分赛段是砂石路和连续高速弯道, 极容易消耗赛车动力,同时容易遭遇撞到硬物,车子漏油,跑方向、底盘冒烟、没有刹车等各种事故, 这么多年下来, 每次南山站, 都会有一部分车手无法完赛, 带着遗憾回家。就比如昨天江时烈遭遇爆胎, 也是在情理之中,好在距离终点不远, 不至于造成太严重的后果。
“那些大厂是厉害, 可咱哥也很厉害, 有好两支厂队想要签他, 他都没去。”
“为什么?你不是说厂队资金雄厚,队伍稳定,还不用愁赞助, 赢了比赛,代言也多。”
“信仰懂吗,我哥他就想闯出个名堂来,组一支自己的队伍,这是一个男人一辈子的骄傲。”
周以汀平时甚少跟江时烈沟通这些,她没什么兴趣,更多的关注点在自己身上,江时烈跟她在一处的时候,两人打打嘴仗,聊聊学校,说说日常,但他像是知道她对他的职业没兴趣,或者说不想了解,父母的死不管怎么说,与“车队”脱不了干系,所以他从不多提,唯有她问起了,才会解释一二。
如此想来,竟是意外的细心。
南山地处西北,目光所及四壁陡峭,山石参差,群峰林立,刀削斧劈,巧夺天工,巍巍壮观。这也给赛事带了更多的未知与挑战,越发叫人期待。
两人下车后,看到身边不少人都带着长枪短炮,前进方向目标明确,看比赛的没跑了。两人跟着走了一段路,看到前面一处高地,已经有人占了位置,谢江心下焦急,招呼周以汀加快速度。
好在他们起得早,挑到一个不错的位置。谢江放下背包,开始往外掏装备。这次出行,谢江做足了准备,望远镜、折叠椅、长焦相机,要不是管控要求,他甚至想把无人机都带来。
周以汀接过一张折叠椅,找了个还算平坦的地方,就地摆好坐下,她有些后悔小瞧了这里的日照,没多带点防晒用品,现在还早,日头还不算毒,等到了中午,可就有得受了。
人逐渐多了起来,看来这块位置确实是宝地。
趁着有空,谢江又开始给周以汀科普起来:“南山站年年都很难的,一天跑下来得有200多公里,尤其是今天玉波湖和洛河两个赛段,高速、高温让整个比赛险象环生。路面太复杂了,好多车手都栽在爆胎或者机械故障上。”
“你上次说,比赛前只能勘路一次?”
“是啊,所以领航员至关重要,车手开车就全力以赴往前冲,领航员必须提前把前面得情况都告诉车手,弯道等级,是否可以加速通过等等,总之,这是两个人的比赛。”
“江时烈的领航员是谁?”
“啊,这你都不知道?”谢江意外地看着她。
“不是杜孑宇吗?”
“当然不是,那位大哥心理素质那么差,要他是领航员,得把我哥带沟里去。”
难得他们英雄所见略同。
谢江给她介绍:“我哥的领航员叫浩哥,人很低调,跟我哥配合很多年了,他们俩的默契那是没得说。有不少人想撬走浩哥,以此打压我哥上升的势头,但浩哥为人仗义,一直跟着我哥混。就连去年最困难的时候,他最后还是选择了留下。”
他们一边等待着,一边观看现场直播,谢江已经和边上两个观赛的车友搭上话了,正热情交流着比赛心得,那两人前天就到了,看了昨天的比赛,说是惊险万分,江时烈驾驶的车子险些翻车,好在被他稳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