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暴晒了一天,就戴了顶帽子,没作其他防晒措施,巴掌脸灰扑扑又红彤彤,一双浅瞳理直气壮地盯着他,倒是比平时多了几分生气。
“哦,考完试就专程飞来看我的比赛?”江时烈似笑非笑地反问她。
感觉被套路的周以汀忙推了一把谢江:“是他要来。”
谢江手足无措地指了指自己,周以汀瞪了他一眼,小谢同学顿时泄气,举手投降,都是他的主意,行了吧。
江时烈抱臂,打量着两个小鬼,慢悠悠地又冒出一句:“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谢江:“……”
周以汀:“……”
两人对视一眼,这次来了,不是没想到会碰面,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至于说辞嘛……
“行了,站得我腿都麻了。”江时烈不耐烦地嘀咕了一句,绕回到驾驶座,抬手招呼周以汀,“上车再说。”
谢江两眼放光:“啊,我们能坐上来?”
江时烈看了眼傻弟弟:“我给你定位,自己想办法过来。”
“哦,啊?”谢江傻眼。
周以汀报以同情的目光,冲谢江摆了摆手:“抱歉,我也没法把副驾让给你。”
谢小江呆在原地,目送这对没良心的“叔侄”驾车离去,附送了一车尾的灰尘给他。
周以汀不好奇是假的,烈小爷的专属座驾焱火,现在她就坐在里头,听谢江说为了改造这辆车,砸了好几百万。原来车里头是这样的,中控台、多媒体系统、空调、音箱等,一切与驾驶无关的配置全部都拆掉了,只剩下一个仪表、方向盘、两个座椅、两个踏板、一个换挡杆,要说舒适度,那是没什么体验感的。其他的她也不懂,一上车环顾了一圈后,视线落回到腿上的一叠资料上,这是她上车时,从副驾上拿起来的,显然是原本坐在这的人落下的。
周以汀问道:“这是路书?”
江时烈这时开得很稳,和平时接送她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只不过用的是专业赛车,有点奢侈,听到她的发问,不由诧异:“还知道路书,谢江那小子告诉你的?”
车手靠领航员实时了解赛段信息,而路书是领航员的宝典,虽然组委会都会提供一份官方路书,但由于车手的习惯不同,车手及领航会按照实际路况或者官方路书重新制作一份路书在比赛中使用。
周以汀随意翻看了下,上头的标记基本上是英文:“MC1,100 K L2,100 K R2,200 SQL,100 KR4,50J!->R2+ (D/C!)。”可能有些地方是重点位置,被圈了好几层,从笔记和书写风格判断,这位领航员的个性非常严谨细致。
江时烈瞥见她竟然在认真拜读孙浩朋的路书,问:“看得懂?国际上通常是用英文,比较方便,每个领航员习惯不同,所以路书风格也不同,一份路书给其他人看,未必看得准确。”
周以汀猜了猜:“100KL2,是一百米后左手边转弯?但这个2是什么意思?”
江时烈夸赞道:“呦,还能猜到是右转,不愧是周娇娇小朋友,小脑袋真聪明。”
“我谢谢你。”周以汀阖上路书。
“我真心的。”
周以汀咬牙:“我谢谢你的真心哦!”
江时烈刻意放慢车速:“看到前面的弯了嘛?”
周以汀顺着他的手势看去。
他为她解释:“那种程度就是二级弯,也就是你刚才那个2的意思,国内数字越大弯越急。”见她听得认真,他笑了,“如果感兴趣,我可以好好教你。”
“谁感兴趣了。”周以汀把路书阖上,别过脸。
反正他们现在已经十分了解对方的处事风格,反话要正着听,正话要反着听,所以江时烈一边开车一边继续跟她介绍,周以汀看着窗外竖着耳朵。
她记性很好,悟性也高,江时烈见她感兴趣,又带着她兜了一圈,周以汀竟然能举一反三。
“你的方向感和路感都很不错。”江时烈这回是真的夸奖。
周以汀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从小就比较好。”
尾巴都翘起来了,江时烈没戳穿她。
周以汀看了看时间,提醒道:“我今晚飞机。”
“今晚?”
“嗯,明天要回校。”
江时烈沉吟:“改签吧,我们明天的航班,跟我一起回去。我帮你请假。”
周以汀猛地转过头,瞪圆了眼珠,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遍:“你今天赢了比赛,心情特别好?”
江时烈心情是不错,但不是每次拿第一都这么好:“你都特地来了,总要领略一下这里的风光再走。”
他把车子停回到车队维修区,有人过来跟他交流了几句,说话过程中小年轻朝她这边看了好几眼,周以汀装作没看到,说完后,他去换了身衣服。然后带着周以汀打车来到一处餐厅,看来车队是在这里聚餐。
“谢江已经到了,他倒是快。”还没进去,江时烈就收到谢江的消息,“我们也进去吧,就等我们了。”
江时烈刚进去,就看到里头三张桌子全被他们的人包了,那帮人眼尖,他刚露脸,就有人冲他嚎了一声:“烈小爷,大家赶紧上,把他抓过来。”
紧接着,谢江也跟着瞎激动:“哥,我在这。”
江时烈单手插袋,回头跟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上,随后不紧不慢地走到那桌前,主位空着,显然是等着他来。
“我们都喝了一轮了,你怎么回事……”杜孑宇上来就给江时烈手里塞上一瓶啤酒,马上瞄到江时烈身后的人影,神情微妙,原来江时烈说去找小作精,是真的,这小作精作到千里之外来了,经过一番心理斗争后,他决定暂时装作和蔼可亲的大哥哥,不叫兄弟为难,于是,主动跟周以汀打招呼,“这不是我们聪明漂亮的小作……学霸吗?”
差点说漏嘴。
周以汀记得杜孑宇,这哥们说话老阴阳了,她感觉得到这人对她抱有敌意,她也不爱跟他打交道,可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得讲礼貌。
周以汀乖巧状:“叔叔好。”
孙浩朋不客气地笑出了声:“哈哈哈,叔叔,杜公子,绝了绝了,你都当叔叔了,岁月不饶人啊。”
杜孑宇脸都绿了,可江时烈拍了拍他肩膀,憋笑道:“我是叔,你也是叔,辈分挺对,你要是哥,岂不是还得给我鞠躬。”
一桌人都在笑,只有许满月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以汀。
周以汀被安排在江时烈身边,对于她的出现,车队的人似乎都很好奇。
江时烈举起酒杯,场面配合地安静下来,周以汀以为他作为车队核心,要演讲一番鼓舞士气的话,就像他们校长,成天给他们打鸡血,可没想到他开口竟然说:“我给大家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侄女,周以汀,各位叔叔婶婶哥哥姐姐,多关照。”
第40章 我喝醉说的话,都……
许满月立马搭腔:“见过的, 以汀我罩着,谁敢欺负她。”
她单手搭在周以汀肩上,亲切地摸了摸她的长发, 这让周以汀并不很舒服, 但碍于场合, 她没抗拒。
她边上的一个养着络腮胡的大哥笑道:“这位就是你天天挂嘴边的小朋友啊,总算是见到真人了,原来真是小朋友,我们还当你骗人呢。”
周以汀一愣, 旁边的江时烈跟胡子哥碰了碰杯,笑道:“差不多行了。”
这晚上, 周以汀算是在车队里走了明路,只不过神烦这帮子人跟着他们老大也叫她小朋友,绝对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江时烈手底下这帮小子,纷纷来给周以汀敬酒, 一个个要给她当哥, 当然未成年人是不喝酒的, 今天气氛再好, 也没人敢乱怂恿, 一面叫小朋友随意,一面端起酒杯咔咔一通喝, 江时烈一把挡住他的架势:“规矩点, 叫名字。”
小老弟反应过来, 忙改口:“周同学, 你随意。”
小周同学给了老江同志一个肯定的眼神,心理平衡不少,老江同志读懂了她这一瞥的意思, 忍不住笑她心思别扭。
周以汀和小老弟碰杯后,喝了一口意思下,等小老弟回到位置上,她刚坐下,江时烈单手拎着杯子跟她的碰了碰,说:“我们是不是也该敬一下。”
周以汀:“敬什么?”
江时烈不假思索地说:“敬你学业有成,考试第一。”
周以汀摇了摇头:“这不用敬,肯定的事。”
“那敬什么?”
周以汀看着酒杯中橙色的液体,想到早晨坐在山坡上,迎着徐徐清风,望着初升的太阳,感受到一丝久违的宁静。
她说:“就敬岁月静好吧。”
“怎么老气横秋的。”
但他明白她的意思。
坐在一旁酸得快要落泪的谢小江同学,明明他才是正牌弟弟,可受到的待遇差太多了,有事谢江,没事谢谢。
江时烈不算完全没良心,回过头把谢江也顺带介绍了一下:“这个小子,我表弟,都是兄弟,不用客气。”
谢江刚燃起的一点希望,吧唧摔地上。
刚在车上,江时烈总算搞清楚周以汀怎么和谢江接上头了,一切都是这个傻小子聪明反被聪明误,还把他给卖了。没这智商,当什么双面间谍。江时烈自然没有好脸色给他看。
这顿饭吃到后头,大家都喝得人仰马翻,开始勾肩搭背,神志模糊,来敬江时烈的最多,这帮小子也就敢在这个时候跟他讨价还价,借着酒劲撒疯,到了明天,烈小爷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而江时烈酒量见底,不得不一波波周旋,把劝酒的挡回去。
“每次都要闹一场,习惯就好。”许满月也喝了不少,但脑子还清醒,笑着靠到周以汀身边,跟她耳语。
周以汀以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上帝视角看着十几个人在那醉态百出。
“你期末考试考完了?”
周以汀回头:“嗯。”
“听阿烈说你成绩很好,每次都是第一。”
“也没有每次。”
“阿烈这么忙,平时都没什么时间照顾你吧。”
“我能照顾自己。”
“是啊,十七岁不小了。”
周以汀怔了怔,不知道她这个话什么意思,但见她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便当是自己多想了。
许满月见她沉默不语,连忙笑道:“我的意思是,他哪里懂照顾女生,你有事可以找我。”
周以汀不冷不热地回了句谢谢。
两人没聊多久,那边江时烈过来招呼周以汀:“走了,回去休息了。”
“今天这么早?”胡子大哥拉着江时烈不肯放过他。
“小朋友在,还在长身体,要早点休息。”
江时烈义正言辞的样子实在太欠揍,周以汀不太想给他当挡箭牌,奈何烈小爷按住了她的肩膀,威压十足,周以汀挂着假笑,看他好不容易把一帮粘人精都驱散,有点疲惫地趴在她身后的椅背上,恰好在她耳边说:“已经帮你们跟酒店预定了两间房,我叫辆车,我们先溜。”
周以汀感受到一股热气烫着她的耳廓,她故意避开一段距离,嫌弃地皱眉:“离我远点,酒味好重。”
“有吗,”江时烈按了按太阳穴,不在意地低头点着叫车软件,“可能吧,我有点醉了。”
“你平时不是不喝酒么。”
“嗯,高兴。”他偏过头,懒散地开口,黑眸似有一股重量,落在她身上。
周以汀一愣,下意识避开视线。
过了会,周以汀想找谢江过来,她不确定江时烈现在这个状态支撑到酒店,万一路上醉倒了,她一个人可扛不动他。
可是,谢江这小子已经完全融入到车队酒后狂魔的队伍,正跟杜孑宇在那肩搭肩,头碰头,鬼鬼祟祟低头交谈中。
江时烈催促道:“喂,周娇娇,趁他们没反应过来,赶紧走。”
说完,还不耐烦地拉了拉她的马尾,周以汀转过头,气鼓鼓地瞪他:“你喝醉了发酒疯吗?”
江时烈看到那帮东倒西歪的小子们有往他们这边看的迹象,赶紧抓过周以汀的胳膊往外跑。
周以汀:……
还真是喝多了,跟个小孩子似的。
许满月从洗手间出来,正巧撞上他们俩,而她第一眼就看到江时烈拉着周以汀的手,而周以汀跟在他身后,虽然一脸无奈,但一点没落下速度,她们的视线匆匆交错。许满月正想开口,江时烈已经越过她,留下一句:帮我看着点那些小子。
车子已经在外等候,江时烈先把周以汀推进去,自己后一步上车,车子顺利开出后,他长长舒了口气。
江时烈靠在后座,充分放松姿势,说:“安全了。”
周以汀重新绑好松了的马尾,好笑地问他:“你怕什么啊?”
“现在不走,还会有第二趴。”
“那就去呗。”周以汀无所谓地说。
江时烈朝她的方向偏过脸,半闭着眼:“我不想再喝了。”
他的脸色微微发白,表情真实,完全不似刚才在酒桌上游刃有余的样子。
原来,烈小爷的弱点是酒量。
司机师傅听出他们的口音不是本地人,以为他们是来旅游的,好心跟他们介绍当地的经景点,还隆重介绍了当地名产之一,全国汽车拉力锦标赛。
“不过今天刚结束,你们看着没?”司机师傅看向后视镜里的二人。
周以汀听到江时烈低低笑了一声,答应了一句:“好看吗?”
“那当然,我们这年年举办,很多人都慕名而来。”司机师傅很自豪地说,“可惜我要开工,没时间去看。”
“好看吗?”江时烈又问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