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屿点了点头,以一种安慰的口吻对她说道:“放心吧,以你的能力,肯定没问题的。”
“嗯。”赵思危没再开口。
学校转眼就到,陆屿没有客气,直接将赵思危送到了宿舍楼下。
她看着周身与四年前刚进学校时毫无变化的草木,一时间感慨万千。
要知道,她进宿舍遇到的第一个人,是年华,而第二个人,正是周辉之。
如果不是他们二人,赵思危不会认识后来的陆屿,不会与许春风有更深的联系,更不会知晓明斯扬背后的事情。
那些不曾刻意制造的偶遇,都起源于周辉之,可是他却也是他们这群人中,最早离场的人。
“你这表情,就跟周辉之再也不回来了似的。”陆屿站在她身边,面无表情地说道。
赵思危听了此话,立刻反应了过来,既然周辉之不愿意跟她们说自己去了哪里,那她为何不选择去问周辉之的发小兼挚友陆屿?
思及此,她即刻问道:“你知道周辉之去了哪里?”
“不知道。”陆屿回答的很干脆。
“但,也许就像许春风说的一样,一些更伟大的选择,是无法言说的。”
……
赵思危收到研究生录取通知书的那天,赵丰年的表现比赵思危想象的还要淡定。
看着眼前慢悠悠喝茶看报的赵丰年,她忍不住将录取通知书拿到他的面前开口说道:“爸,我考上了研究生。”
赵丰年闻言,不紧不慢地放下了报纸,道:“很好,再接再厉。”
赵思危:“……”
下一秒,却又听的赵丰年对她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把录取通知书拿给你的两位伯伯看看,还有你的堂姐堂弟。”
他指的是大伯、二伯两家,以及赵思危最厌恶的赵田田。
本来她对赵田田还念着些许血缘关系在,见了面也会出于礼貌地打声招呼,可是自打上次赵丰年摔跤住院、张勇预支了几个月的工资直接跑路后,赵思危就看清了这家人的真面目。
大伯与大伯母自私自利、嫌贫爱富,从不把他们当一家人,对没钱没势的赵丰年百般挖苦,一见到有钱的二伯一家就喜笑颜开。
而张勇,这个赵思危第一次见就感觉气场不和的人,也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彼时,赵丰年摔倒的消息刚一传出去,张勇就卷钱跑路了,可是赵思危深知,以张勇的脑筋在短时间内是根本想不到这种做法的,那么,几乎可以断言,在背后指使张勇这么做的人,正是赵田田。
因而此刻,赵思危是断断不想去见大伯那一家子人的。
赵丰年看赵思危的脸色不对,也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说,但他还是叹了一口气,道:“你别生气,爸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亲戚,也不愿意去见他们。”
“可是你要想,要是上次我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你在这个世界上,可就只剩下这么些亲戚了。”
听说吕红二婚嫁的不太好,那个男的经常打她,后来又听说不怎么打了,只是这日子还是不好过。
赵丰年就担心,自己万一有什么意外,赵思危的生母吕红自身尚且难保,如果没有亲戚为赵思危撑腰,那只怕是被外人欺负了都没人帮她出头。
原来是这样。
赵思危叹了一口气,至此,她总算是理解了父亲为何宁愿被嘲讽被看轻、也要维持亲戚间表面关系的理由。
但见赵丰年正穿着棉服、靠在家门口的躺椅上晒太阳,一条腿搭在矮凳子上,虽说神情宁静,却也略显苍老。
赵思危有些于心不忍,只得答应他道:“那好吧,那我一会儿就把录取通知书送到二伯家,给二伯他们一家人看看。”
她说的是二伯一家人,赵丰年知道,这是赵思危所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便也没再提出什么要求。
关于张勇的事,赵丰年始终不愿意去追究,他就只当张勇卷走的那笔钱,是自己包给侄女的新年红包。
……
赵思危如愿以偿地进了研究所,成为了向传军门下的一名研究生。
向传军性子低调,即使心中喜悦,却也只跟几个亲近的同事“随口”提了句自己收了个很厉害的学生,因此在整个研究所里,没有几个人知道赵思危的履历如何。
毕竟能够考进这里的人,在都是这个领域里都是佼佼者。
在甘默的帮助下,赵思危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与其他老师的学生也相处的很好,偶尔开组会遇到,她也会与其他人约着开完会去聚个餐。
除了一个名叫章杜的师兄。
这人本科是在国外读的,大概当初回国是被逼的,心中也还有种“国外的月亮比较圆”的媚外想法,所以对他们这些同门们,一直都保持着爱答不理的态度。
很不凑巧的是,赵思危一来研究所,就因为能力出众为委任了几个公共课题的组长,而这其中,有一个课题原定的组长就是章杜。
本来能者多劳,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异议,唯有这个章杜几次三番地上诉请求相关老师撤回委任,把组长的身份还给他,在接连被拒绝了几次后,他终是怀恨在心,一看到赵思危就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模样。
赵思危对此没有理会,几个月的交涉下来,竟没有让章杜丝毫把柄,直到有一天,她走过章杜的实验桌,那原本摆在桌上的巨型航模模型忽然倾塌,数不清的航模零件散落了一地。
就在赵思危愣神之际,章杜突然冷着脸走到她的身前,指着脚边的零件对她吩咐道:“捡起来。”
“凭什么?”赵思危很快反应了过来,“这不关我的事。”
她不过是偶然路过,也确定自己没有碰到章杜的桌子,这隔了半米远的距离,她是如何做到凭空弄倒了他的模型?
不过……赵思危垂下眼眸,脑海中闪过了方才一瞥而过的、这个航模模型原本的样子。
不过……这个航模模型倒是很眼熟。
她话音刚落,章杜就如同早有准备一般地脱口而出,道:“不管关不关你的事,你今天都必须把这个航模给我捡起来、拼好。”
“因为,这是我在国外的同学送给我的,它是世航赛金牌得主才能获得的模型,意义深重。”
“所以,我要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复原!”
第60章 年华的婚礼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章杜的大嗓门把甘默也吸引了过来,甘默刚刚才处理完向传军交给自己的任务,手上还抱着一沓厚厚的资料,表情上也疲态尽显。
尽管如此,她还是挡在了赵思危的面前,对面前人高马大的章杜问道;:“你吼什么吼?不就是个航模模型吗?你至于对她吼这么大声吗?!”
章杜的为人她是知道的,虽说不至于完全没有实力,但这点儿实在是不足以支撑他对所有人都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
换句话说,能进这里的人都是万里挑一的人,随便挑出一个都是学校里公认的优秀人物,他一个留学回来的,本质上也没有什么资格在研究所里横着走。
章杜闻言,嘴角轻蔑地一挑,眼中是止不住的冷笑,他看着突然出现的甘默,气焰一时更盛。
他指着地上那堆零件说道;“我已经说了,这是我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我那位世航赛金牌得主的同学送我的!是独一无二多少钱都换不回来的!”
语罢,他又将手指指向了赵思危:“可是她,你的好师妹她给我碰倒了,正好你来了,要不你说说这笔账到底该怎么算?”
“行了行了!章杜师兄你别这么斤斤计较呀!”人群中,有人开始当和事佬。
研究所里的人身上大多都还带着些许学生气,心中本着的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
毕竟大家来这里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也不乏有些远大梦想之辈,为着这些鸡毛蒜皮去浪费时间勾心斗角,在他们看来实在是没有必要。
“对啊师兄,我看思危她也不是故意的,你就消消气,原谅她这回。”
“我大学也接触过航模,算半个入门费,要不这样吧师兄,你这个模型我帮你重新拼好,你呢也消消气……”
“够了!”章杜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这名师弟提出的建议,表情看上去十分不悦。
他恶狠狠地瞪着那名师弟,道:“我都说了这是世航赛金牌得主的奖品,你一个半入门的人就能拼好,那还叫什么世航赛啊?!”
章杜说的大声,那名师弟被吼的有些懵,等再反应过来时,脸色立即由白转红,看上去很是尴尬。
甘默看不下去了,她蹲下身子,随手捡起了一片零件,仔细打量了一番后,冷笑道:“这真的是金牌得主的奖品吗?我怎么瞧着质量那么差呢?”
只见,甘默手中的那一小片银色零件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透明。
而众所周知,世航赛的奖品原材料都是金属,既然是金属,又怎么会透光呢?
只怕是……
甘默笑笑,继续补充道:“而且,如果这个东西真有你说的那么重要,你也不会放在桌子上任由我师妹打翻吧。”
“说不定你是对前几天的项目易主一事耿耿于怀,又碍于我师妹做事滴水不漏抓不到把柄,这才出此下策,就为了找个理由以此泄愤——”
她重新站了起来,与章杜四目相对:“章杜,我说的对吗?”
“哼!”章杜冷哼一声,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随便你怎么说,反正咱们谁也没得过世航赛金牌,谁也不知道金牌得主的奖品长什么样,但不管怎样,你师妹碰散了我的东西,她就得给我复原!”
“你……”
“师姐。”沉寂许久的赵思危将身前的甘默拦住,师姐为她说的已经够多了,今天这件事摆明了就是为她设的局,她不能再保持沉默了,否则还会连累师姐得罪人。
毕竟在上一世,她就承蒙甘默的多方关照,今生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再任由事情按照不利于甘默的方向发展。
“师姐,我来吧。”赵思危往前走了几步,脚边的零件逐渐变小。
她缓缓蹲下,在研究所一众人的注视下,淡然自若地拾起了那些散落在地上的零件,放在手边堆好过后,又开始不紧不慢地拼了起来。
白墙上悬挂着的圆形时钟在不断地转动着,研究所内的气氛安静的近乎诡异,针落可闻。
甘默抱臂靠在一张实验桌上,神情悠闲,偶尔瞥到眼睛瞪得越来越大的章杜,喉间发出一声冷笑。
其他人虽说没有章杜那么惊讶,但双眼中流露出来的震惊之情绝不比章杜的少。
只因为,这个新来的小师妹赵思危,正在用她那慢悠悠的动作,一点一点地用零件,让那个偌大的航模模型重新拔地而起。
而她的动作虽说看上去有些缓慢,但若是谁看一眼时钟,就会发现她的速度快的令人咂舌,且无一处错误,更不存在推翻重新搭的情况。
终归到底,还是她那副不紧不慢的神情起到了迷惑人的作用,让人觉得她的速度很慢。
不多时,赵思危终于停下了动作,她随意地拍了拍手掌,随即撑着地板重新站了起来,脸上挂着的是那副一如往常的笑。
只不过这笑意,在此刻显得有些疏离。
她看着面前那眼睛瞪得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的章杜,缓缓说道:“师兄,你的航模模型我给你拼好了,一个零件也没多,一个零件也没少,完好无损地还给你,这件事一笔勾销。”
“你……你……”章杜原先想好的所有台词,都在看到赵思危那副似笑非笑的笑容、以及地上那个完整如初的航模模型时,尽数忘掉。
他现在除了震惊和膜拜,再没有别的情绪。
赵思危见状,眉头一挑,道:“怎么?你不信?要是不信的话你大可以检查一下,看看哪个地方还有纰漏,我再修改就是了。”
“你……这……”章杜咬了一口唾沫,结结巴巴地说道:“你怎么……怎么这么有把握!”
又或者说,这个新来的研究生,是从哪里学来的一手好本领?
毕竟拼航模模型不同于其他,它对专业的熟练度要求极高,入门的门槛也很高。
对于专业知识牢固的人来说,拼航模不难。
对于那些真心喜爱模型并且愿意在上面花心思的人来说,拼航模也不难。
但由于拼航模的过程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且对肢体灵活度要求极高的过程,所以即使是在专业领域,也很少会有人选择在上面花费时间。
说白了,能在这个领域混出一席之地的人,那都是学有余力的人,怎么可能会包含这个只会抢功劳、扮猪吃老虎的赵思危?
“章杜,你这话是在问我师妹吗?”甘默笑着走上前来,眼镜镜片的后面,是一双带笑的眼睛。
赵思危在心中大喊不妙,果不其然,下一秒,甘默的音量忽然增大,以确保在实验室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能听到这话。
她:“因为我师妹好巧不巧也是世航赛的金牌得主啊!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这个所谓的‘奖品’,应该就是当初被她打败的米国人带回去做纪念的几个之一。”
章杜:“!!!”
这……这怎么可能!这不是他在国外的舍友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说自己赢回来的吗?!怎么会……
“所以啊章杜,你被人骗了,还怕别人不知道这件事,拿着扩音器告诉了整个研究所的人,你,被米国人骗了!”甘默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道。
赵思危抿了抿嘴,“既然如此,师兄,这件事就就此作罢吧。”
说完,她有些尴尬地往门外走去,内心直呼丢人。
在这个高手如云的地方,被师姐像小孩子一样表扬,这感觉实在是……
“pia!pia!pia!”身后的人群中,甘默带头鼓起了掌,脸上挂着骄傲的笑容对众人感慨道:“啧啧啧,瞧瞧,什么叫‘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