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后来紫宸殿争吵后,她才明白确实是杨陌有意为之,只不过,自己才是那个幌子。
今天不过是块金乳酥,林采之也不是眼浅的人,有什么必要讨要呢?筥儿肯定不会说谎,那就是林采之有意为之。故意做出来让她看?跟杨陌合起伙来骗她?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太滑稽。上一世因为她位份低人一等,杨陌有意宠她,施恩乔家给林采之打掩护还说得过去。这一世,她可是堂堂正正的太子妃,光这一项已经足够乔家死心塌地了。有什么必要多此一举?
一时想不明白,她便又魂游天外,双眼发真怔怔地瞧着筥儿。
筥儿正就着冬笋炒肉,干烧鱼吃得起劲,见状咽了一口白米饭,冲她一笑,大约是以为她还想听,便边吃边说,扯了一堆闲话,未了,筥儿打了个饱嗝,喝了口热茶,擦擦小油嘴,笑道:“对了,还有一件怪事。我回来路上碰到蓁姐儿一脸雪白从铁衣堂出来,瞧着怪害怕的模样。我便问她怎么回事,她就问我会不会画符?还说见金璃姐姐画了个符,偏骗她说是在画花样子。”
世人都怕符咒巫蛊,便是要画,也是家宅不宁,请了道士来,或是去观中请。金璃分明不识字,怎么会去画符,画了给谁用?也不怪蓁姐儿见了害怕。
这事还真是够奇怪。
她想了想,道:“你回头吃完了散散食,给蓁姐儿送个小观音像去镇一镇,莫叫她吓着了。”
筥儿最是喜欢往外跑,听了欢欢喜喜地点了头,自己吃完就去了。
盈儿这边丢开了烦人的心思,跟筐儿开始琢磨怎么糊元宵节的花灯,又商议着要怎么才能说服叶菡同意她出门逛去。
这可是她在宫外头过的最后一个元宵,以后再要看灯,就得看杨陌的心情,她可不想为这种事还求他的恩典。
一众丫头婆子也跟上来凑热闹,指指点点,正讨论得热火朝天,筥儿板着小脸回来了。
她一向最爱笑,盈儿便知有事,忙散了人,只留下筐儿。
筥儿便坐下,气鼓鼓道:“大过节的,还让不让人安生了。还以为她嫁到王府就没事了,没想到事儿更多了!”
盈儿托腮依在炕桌子上,看来柯碧丝在王府又出事了。她便静静听筥儿发泄。
倒是筐儿急燥,听筥儿抱怨一阵没重点,先骂上了:“你说话怎么没头没尾的?叫人怎么听得下去!”
筥儿不服气地瞪她一眼,小嘴叭叭叭叭,把事情经过说了。
她拿着一只玉观音到了瀚海居,就见沙夫人的软轿停在堂屋外头,里面传来争吵的声音。她便也不找蓁姐儿了,只说是来找奶奶有事,便站在门外等候,尖起耳朵听里面在吵什么。
原来竟是沙夫人今儿得着了柯碧丝送来的信,说自己年前就被王府送到庄子上,她害怕王府容不下她们母子,所以想法子逃了出来。如今被好心人收留。盼着沙夫人派人秘密接她回乔家养胎,等孩子生下来再找王府算账。
乔檄夫妻便说如今正在年下,来往人多,怎么说柯碧丝也是王府的人,私自逃了,哪能直接接到乔家来。不如先安排到乡下别院,再联络王府,弄清楚是不是误会,再决定不迟。
沙夫人又哭又闹,说现在柯碧丝身体有孕,到别院去万一病了找个大夫都没地儿去。坚持说要接回家来,还逼着叶菡立刻给准备车马,如果乔檄夫妻不肯,她就自己去接人。
双方僵持不下,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叶菡没法子,说她有个陪嫁的院子,就在城里,因叫前一家租客糟蹋得不成样子,本想年后修葺之后再租出去,不如就整理一下,给柯碧丝暂住。
沙夫人便急着要亲自去看,又要叫人去收拾院子,这才匆匆走了。
叶菡乔檄便又急着回到前头待客。
她才把观音交给蓁姐儿回来了。
盈儿听罢,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王府若是真要害柯碧丝,也没必要送到庄上去害。灌点药,落了胎,也就是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要送她到庄上,等丑闻风头过了害她,必然看守严密,又岂能让她轻易逃脱?想了想,便问:“那她如今在哪里呢?”
“说是那位好心人不敢得罪王府,不能说在哪里。”
“那往哪里接人去?”
筥儿小脑袋晃晃表示不知。
盈儿沉吟片刻,又问:“那谁送的信?”
“我……我再去打听。姑娘还想知道什么?”筥儿站起来,小圆脸蛋上有两坨红,大概是觉得自己这包打听没打听清楚有些惭愧。
“去吧,再打听一下今天铁衣堂还发生过什么事。另外跟二爷说一声,等客散了,若还没醉,来我这里一趟。”
柯碧丝上次拿了她赏的手炉回王府,王府要是真送她去别院,没理由不知会乔家一声。可沙夫人事先不知道,那很可能是只告诉了乔檄。
*****
乔檄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亥时,满脸通红,浑身酒气。
叶菡亲自扶着他,他还高一脚低一脚,摇摇晃晃。
“唉,也没什么急事,不说没喝醉才来么?”盈儿迎上去跟着要扶乔檄。
乔檄却冲她一鞠躬:“唉哟,未来的娘娘,哪能叫你扶,折了我的福气。没醉,没醉……”说着,高大的身体一扑,去坐炕边椅子,只身体不怎么听使唤,差点儿就一屁股坐歪,掉下去,亏得叶菡眼明手快,一脚踢在椅子上,椅面移动,正正接住了他。
这下不仅盈儿绷不住,叶菡和筐儿筥儿两个也笑个不停。
笑完盈儿忙让她俩去端些酸梨汤来给乔檄醒酒。
“二嫂子,不如还扶二哥哥回去罢。这事也不急。不过是觉得柯表姐的事有些蹊跷,想着问问你们……”
“我就知道你是为了这事,见他喝得半醉,才上赶着也跟来了。”叶菡捶捶腰,也没跟她客气,自己上了炕,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便把自己这些日子接待贵妇们听到的闲言碎语以及从乔檄处得来的消息一股脑都说了。
那天柯碧丝得了手炉,一副得了尚方宝剑的得意,当即回了王府。
王妃跟杨继想着既然盈儿不计较前事,沙夫人又明显十分宠爱这个外甥女,过些日子等风头过去,再慢慢托了太子说项,没准儿世子这事还能扳回来,便也就忍了。
柯碧丝这才算是过了几日少奶奶的好日子。
可王府也是一淌深水,她未婚先孕的事,没几日就传到了王爷耳中。
第33章 利用 王爷初时还不肯相信,便……
王爷初时还不肯相信, 便偷偷叫了大夫来查。查明是真,只觉得一辈子的老脸,王府素来的名声全都毁了, 气得差点儿中风。当场把杨继打个半死, 若不是一众人死命劝阻,直接打死都有可能。
王妃在求情拉扯的过程中也被打了几下,事后又被罚在祠堂里跪了三天, 最后病倒, 直到过年都下不了床。
倒是柯碧丝,没受什么皮肉之苦。
主要是因为乔盈儿原谅了她, 她背后便还连着乔家, 二来未出世的孩子毕竟无辜。
可又怕留她在府中,丑闻越传越厉害, 未来孩子生下来也一辈子叫人指指点点,便决定把她送到青云峰的别院。计划着等她顺利生下孩子,长到一两岁再接回来。反正孩子到底几时出生的只有王府的人知道。到时候把孩子的月分往小里说,只说是坐床喜, 三个来月的差别,谁也瞧不出来,丑闻也就给遮过去了。
尽管谁都知道沙夫人溺爱柯碧丝, 可王府并没把沙夫人放在眼里,只是担心盈儿这个未来的太子妃还有乔家父子而已。又知道乔盈儿跟沙夫人关系不睦, 便索性由世子杨经出面,约了乔檄在外头,跟他商议。
说到底这其实是王府的家事。人家能来说一声,已经是对乔家的尊重。
乔檄虽对柯碧丝十分厌恶,可连盈儿都原谅了她, 也是有血缘关系在乔家长大的表妹,终归有些情分在。又觉得王爷的打算确实是对两家都好的法子。
只要柯碧丝安安生生生下孩子,回王府好好过日子,将来王府虽然是没分儿沾手了,可看在太子妃与乔家面上,王府也不会过分为难她。一个富贵闲人的日子却是跑不掉的,便就点头同意。
但又担心沙夫人这个糊涂娘知道这事反节外生枝,回家来此事就只跟叶菡说了。
叶菡知道盈儿虽然不再计较柯碧丝抢亲的事,却也并不会对她的好日子喜闻乐见,便也就没跟她提。
谁知道柯碧丝去了青云峰,不知道听了谁的挑唆,以为王府要害她,趁着年前别院的下人们心思都在过年上,竟带着绿波逃跑了,至今下落不明。
王府吃了闷亏,不敢声张,过年也不敢上乔家的门,就怕没个交待。一边私下派出大量人手到处找寻。可柯碧丝竟是藏得十分严实,一直没找到。没想到,过了年,她竟有本事找人把信送到了沙夫人手里。
乔檄夫妇也不好告诉沙夫人他们事先知情,更不想在盈儿出嫁前把柯碧丝这个搅家精再接回乔家,横生事端,这才坚决反对。
盈儿听了,眉头难得地皱起,道:“这事单一件已经够奇怪。好几件事连在一起就更是奇怪。”
便让筥儿把打听到的事情一件件又说了一遍。
除了金璃画符这事,筥儿还打听出来送信的是个常在乔家后院逛的闲帮。
而在这个闲帮送信之前,铁衣堂刚好有了小丫头就从后头出了门,说是去买针线,回来手上却是空的,跟门上说是没遇到货郎。
乔檄在一边连喝了两碗浓浓的酸梨汤才觉得脑子清爽了些,晃晃头,道:“你这圈儿绕得我头晕。你是说这信是从铁衣堂送出去的?那铁衣堂又从哪里得的信儿?飞进去的不成?”
“就是呀,太太虽然见了不少人,可都在我眼皮子底下。虽然如今家中客来客往,可我也十分小心,都在二门外见客……”叶菡说到这里,顿了顿,一脸自我怀疑。
今天还真有进了二门的客人,就是林采之还有她的贴身丫头。
一时屋中各人都沉默下来。
只有筐儿和筥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懵懵,不明白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过了片刻,还是盈儿再度打破了沉默:“二哥哥,你可知道,林家在青云峰有没有别院?离咱们家的院子远不远?离王府的院子距离又如何?”
见乔檄脸上的酒色渐渐散去,她想了想,索性一并说了:“二哥哥,你能不能帮我再查查,那年我在青云峰出事前后,林家的人在哪里?有没有什么失踪或者出了意外的奴仆?这事不急,重要的是要仔细,千万别让林家发觉咱在查他们。”
乔檄神色复杂地看着她,长叹一口气,点点头。
叶菡也是一脸惆怅。
明明还没进宫,就已经开始宫斗,想让人不担心都难。
盈儿却并没害怕,反而憨憨一笑,拍拍乔檄,又抱抱叶菡:“既然做了太子妃,这样的事早早晚晚都会找上门。说来多亏了蓁姐儿,叫咱们发现得早。回去好好安慰一下她,别让她吓着。”
又转头看向筐儿跟筥儿:“今儿这事,只得咱们五个知道,都要保密哦。”
筥儿小圆眼睁得滴溜溜圆,一脸视死如归:“保证打死都不说。”
筐儿:噗……。
室内本来沉重无比的气氛,因为这两个耿直的丫头,倒是瞬间减轻了不少。
*****
既然想到柯碧丝可能与林采之有勾连,乔檄跟叶菡自然更不想让她回乔家。
沙夫人去看过叶菡那间屋子,十分嫌弃,又怕叶菡阳奉阴违磨洋工,故意拖着不接柯碧丝回来,便自已找人来收拾。
她久不管家,又是在年下,即便出了重金,找来的工匠也不是很合适,便告诉她怎么样也要过了元宵才能收拾出来。
她按着柯碧丝的交待,偷偷摸摸让金璃往一家戏院子送了信,说是过了元宵就接她回家。她怕柯碧丝闹脾气又跑得不见踪影,没敢跟柯碧丝说实话。
柯碧丝接了信,就说想她想得整夜整夜睡不着,想回家来过元宵节。
沙夫人自然相信,又忍不住拿她跟盈儿比,越比越伤心。怎么自己亲生对她倒不如个外甥女亲呢?原来有一家子男人宠着,就不把她这个娘的放在眼里,如今当上了太子妃,对她更是没有半点感情,还说出要断绝母女情分的话来。
当下便写信过去,说让她元宵当晚趁人多灯多,偷偷溜进乔家。
就算乔檄两口子拦着,她也先借口柯碧丝只是来家吃顿元宵饭,等吃过饭便留宿,她不信乔檄叶菡两口子还能叫人把柯碧丝从铁衣堂给架出去。
主意打定,她对修葺院子的事便不怎么着急,开始暗暗收拾铁衣堂的厢房,盼着元宵节。
盈儿这头自从让乔檄去查外头的事,便也不急,开开心心准备过元宵。
如今天承平已久,百姓安居乐业,元宵节一过,这个阖家团圆热热闹闹大人小孩都吃得肚儿圆的年就算是过完,大家伙儿又该打起精神来该干嘛干嘛。
所以这一天,男女不禁,上京通宵可赏花灯,猜灯谜,放烟花。
过元宵比过大年还让她开心。
尤其是今年过完,下一年若是嫁入了东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宫呢。
想着叶菡里里外外太忙,她便把这乔家花灯的事给接了过来。
蓁姐儿肃哥儿两个听了,自然日日往白草院跑,一大两小,再加上一堆丫头婆子七嘴八舌,挖空心思,最后倒真设计出来一盏极具巧思的花灯。
做灯的匠人倒是现成就有,两人都是乔檄带出来的,手巧心思灵。
她又早早打发人出去买了好些猜谜的书,当然她也不会笨到原封不动照抄书上的灯迷。
比如书上说“前有毒夹,后有尾巴,全身二十一节,中药辅要它”猜蜈蚣,她就说“前有两只夹,后面没尾巴,空有八条腿,道儿走不直。”打螃蟹,浅显些,给小孩儿们猜着玩儿。
也出了些稍有难度的,比如画了一只恶狗,一只凶猫,打个成语,谜底便是如狼似虎。
如此种种,忙了好些天,总算在元宵节当天上午把灯跟灯谜都准备齐全。全都挂了出去,时辰不到,就都用蓝布给挡住,叫家丁看守着。
忙完一这趟,她也是真累,便歪在罗汉床上,喝着热热的玫瑰蜜,琢磨着晚上出去该走哪条路线才能看到最多最好的灯。
不过宫前的鳌山灯海她并不想去,一来人太多,二来以后她就算想看,也可以在宫城上随便看,毫无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