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时心花怒放,忘了跟盈儿的闹腾,暗暗盘算:……没了杨陌护着,她可不怕乔盈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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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十千秋节是皇上的五十大寿,本来礼部与光禄寺就加大了规模,想要办得比往年热闹,光是厨师杂工就有四百余人。
皇上本来还觉得有些不妥,可河南水患一事,林雍处理得极妥当,没起流民,皇上圣心大悦。
贾后安平极力想挽回帝心,也是千方百计的想法子讨好,自然就奢靡起来。
寿宴摆在太兴宫,皇上太子后妃的座次摆在太兴宫的繁花楼内,其余王公勋贵重臣的席位则摆在楼外院中。
因上次在太液池畔不少人晒得差点儿中暑,贾后跟安平便特意搭了竹架子凉篷,又嫌不够好看,俱覆以青绡,下摆各色鲜花,上挂彩灯奇鸟。
花香四溢,鸟鸣啾啾,把繁花楼内外,布置得犹如仙境。
这一场大宴,正午开始,直至暮间。
盈儿陪着杨陌到场的时候,皇上贾后等还没到。
他们便先上了楼。
盈儿见二楼所有的槅扇全都打开了,便走到前面朝外看去。
就见繁花楼对面,有一座高台,匾额上写着两个斗大的字“似锦”。绿栏红柱,二十来丈开阔,早放了大大小小的鼓磬琴瑟,想来一会儿会在此处奏乐表演。
台前的空地也有二十来丈,已经立了一根根儿臂粗的青竹桩子,用红绸绳相连,想来这里一会儿也有动物表演。
中间一条七八丈宽的汉白玉石道路,两旁扎起一个个的晾篷,花团锦簇,美则美矣,就是……盈儿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
杨陌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边,问:“什么这般可乐?”语气透着小心翼翼。
盈儿看了一眼左右,见宫女太监们都远远地站在帷幕之后,栏杆边只有他们两个。
“我自乐我的,与殿下不相干。”她低声回道,转身想避开,。
手腕一痛,被温热的大手紧紧箍住一扯,她站立不稳,直撞入一个坚实的怀中。
六月中旬天气,又是正午,本来就热,而这个怀抱就更热得好像火炉一般,一股热气卷着苏合香扑面而来。
盈儿脑子嗡了一嗡,眉头紧皱,别开头道:“你……你放开。我……我要下去准备菜了。”
“今日父皇生辰,皇室宗亲文武大臣都在,难不成你要让所有人都看出来,你在跟孤闹脾气?!”杨陌语气亦失了平素的淡然。
盈儿抬起头,目光黑森森的冰凉:“我哪有跟殿下闹脾气?”
杨陌脸上顿时笼罩了一层焦灼,又是一扯,将她整个拥住:“我为你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不能叫你信我半分么?孩子……可笑,难不成没有孩子,我待你再怎么好,便都是假的不成?!”
盈儿叫他勒得胸口发胀,前世的痛今生的恨,连同怒气渐渐凝聚上了脸:“待我好?呵呵……那就请你不要再待我这么好!”
“你……”杨陌惨白了一张脸,正要再说什么,外头猛地响起一阵鼓乐之声,皇上的仪仗到了。
周身的压力一松,她跌撞着挣开杨陌的怀抱,头也不回往楼下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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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压着铺天盖地的情绪,将皇上贾后等人全都迎了上来,盈儿便忙借口要给皇上献菜下去了。
等下了楼,转到僻静之处,盈儿一下扶住筐儿,觉得全身都断了筋骨,重重地依在她身上,动弹不得。
筐儿吓了一大跳,抬眼看时,见她脸色白瓷般的皮肤上好像蒙了一层灰暗,连眼白都透着小雨前那种暗淡的青白色。她伺候了这些年,便是当初跟沙夫人吵闹不休,被退亲时,也没见过她这般模样。吓得赶紧抱住她:“娘娘不舒服,我扶娘娘小坐片刻。”
好在繁花楼后就有专门安排了给皇上太子们换衣休息的地方。
盈儿进了门,便躺倒在罗汉床上,默默休息了好一阵。
筐儿在旁边见她脸儿忽红忽白,便问:“可是刚才殿下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盈儿抚着胸口,指了指案上的茶水。
筐儿忙倒了一盏递到她手上。
盈儿一仰脖子喝了,这才觉得好些。演戏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她刚才明明恨不能一刀捅了杨陌,可在皇上贾后面前还得保持微笑。
半天,她才勉强笑道:“大概是中了些暑气。咱们走吧。”
从来都不是为了生孩子而想生孩子。也不是对当太后做外戚有任何野心。
只是渴望这世间能有一个跟他与她都血脉相连的孩子,像他也像她,软软地透着奶香,抱在怀里,可可爱爱地叫她一声母亲。
这一世,那一时冲动,是试探。也有真心。
作为一个女人,想成为一个母亲,是罪过吗?
为什么两世人,这么一点念想,杨陌都要剥夺了去,甚至不给她一个理由。却还咬着口,非说对她有多好!
想到这里,她眼角发热,忙抽出绢子,假装擦额角的汗,悄悄抹去。
如果到现在还对他抱有期待,可真是叫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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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到厨间,筥儿早等急了。
“娘娘怎么耽搁了?”
盈儿也不回答,只赶紧挽了袖子,系上围裙开始动手。
她今天做的菜并不复杂,是一道五彩蔬菜丸子。
选刚刚摘下来的五种蔬菜,绿豆角,红辣椒,胡萝卜,紫茄子,白莲藕焯水切成黄豆大小的丁,放少许盐少许碱,拌匀挤水,再放入生粉,捏成鸽子蛋般大小的丸子,上屉隔水蒸熟。放晾后,五彩若花,盛以白玉梅花盘。中间再搁一浅金琉璃碟,内放姜蒜糖醋鲜虾汁佐味。
正是暑热天气,吃着既清淡又养眼。最难得的还是这些菜每一样都是她自己亲力亲为种出来的。便是那吊鲜味的河虾也是东宫的太监们从龙首渠里捞来的。
一时做好,她便亲自捧了给皇上的那一份,筥儿筐儿带队,在她身后捧着给贾后杨陌等人的,一起又回到繁华楼。到后面休息室内重新换了衣裳,匀了妆面,这才亲自捧着上了楼。
楼上早济济一堂。沿着窗口边,坐满了一长排人。
皇上居中,贾后和杨陌一人一边,在他稍后之处。
贾后身边是建王与钟王妃,再是安平。
杨陌身边空着一椅。
外头早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真不想过去啊。她站在后面迟疑片刻,却发现一道道目光朝她射来,旋即有人起座向她行礼道安。
几个小孩子也涌上来,张着黑眼睛,探头探脑,好奇地看着她手里的盘子。
盈儿笑着冲他们眨眨眼:“一会儿向父皇献寿时,你们也一起哦。”
几个孩子兴奋得小脸通红。
正要向前,却突然觉察到一道与众不同的目光。
她略一抬眼,正正撞上一双阴郁的眸子。
那人见她看来,目光一闪,旋即躲开,好像蛇滑进了阴暗的草丛。
是蒋寄兰。
盈儿心里一凛,向前走到楼屋正中上方。
那里放着五张拼接在一起方面桌子,四周辅着簇新明黄寿字飞龙绕云桌围,一会儿皇上看完戏便会到这里用餐。
筐儿筥儿带着宫人把其余的菜放在各个小桌上。
盈儿又巡视一遍,磨蹭了半晌,才往杨陌身边去。
在杨陌身边坐下那一刻,她又觉得背后好像被什么东西盯了一盯,回头一望,却见一抹兰花紫的颜色起了身,正往外走。
还是蒋寄兰。
“怎么了?”杨陌笑问,口气关切,仿佛之前两人不曾争吵过一样。
盈儿心里暗恨,又觉得无奈。
戏台上正演一出八仙贺寿,二三十个人且唱且舞,鼓铙齐响。
何仙姑美貌飘逸,韩湘子儒雅风流,倒是扎眼。
她低声嘲道:“没什么,只是想,殿下若是上台,保管比他们都演得好。”
杨陌竟然朝她翻了个大白眼,低低冷笑一声:“那是你瞎。”
盈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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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头蒋寄兰下了楼便进了给建王府准备的休息室,低声吩咐了喜雨几句。
喜雨去了,一会儿领着蔡司闺鬼鬼祟祟地走了来。
她见蔡司闺一脸不情愿的样子,鼻子里哼了一声:“咱们姐妹难得有机会见面,说上几句闲话,你也不必怕成这样。”
蔡司闺一张扁脸浮起尴尬的笑容:“我小户出身,哪里敢跟蒋侧妃称姐妹呢。”
蒋寄兰也不理会,苍白的手指在椅扶上抬了抬。
喜雨忙拖过一张绣墩。
蔡司闺谨慎地坐了半个屁股。
蒋寄兰双眼像猫头鹰一般盯着蔡司闺,道:“时才我在楼下远远瞧见太子妃……”说到这里,她嗓子有些发紧,顿了顿,才又接着道:“好像跟太子起了什么争执。你在楼上,可听见了什么没有?”
蔡司闺沉默着。
“听说你母亲最近身体不太好,头晕,我给送了些药去,你莫要担心。”蒋寄兰突然轻轻一笑。
蔡司闺一张扁脸忽青忽白,嘴唇抖动,半天,无奈道:“站得远,没听清楚,只好像听得孩子两个字。”
“孩子?”蒋寄兰尖白的小脸顿时仿佛变成了一把寒光闪烁的尖刀,声音从嗓子眼里发出,犹如刀锋。
蔡司闺骇然。
这时却听“哐当”一声,门竟叫人撞了开来。
在场三人齐齐转头,见到来人,全都吓得心惊肉跳。
第90章 祭天 蔡司闺惊骇太过,浑身哆……
蔡司闺惊骇太过, 浑身哆嗦,从绣墩上摔落下来,屁股着地, 哎哟惨叫一声。
来人越发高兴, 就命人关上了门,一边哈哈拍手笑道:“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我刚可都听见了!”
蒋寄兰镇定了一下情绪, 收起脸上的惊惶与尖锐, 起身行礼:“请公主安。”
就见安平甩甩手,大大咧咧朝她走来, 往旁边榻上一坐, 颐指气使地道:“蔡司闺,你尽管说。昨日我便发现那两人不对劲了。”
蔡司闺皱眉蹙额, 苦着脸,很不雅地揉了揉自己的屁股:“她们都防着我,我只远远听得孩子两字。”
听到“孩子”这两个字,蒋寄兰又觉得恨意好像火山一般喷发出来。
孩子, 如果不是因为孩子,她又怎么会死掉?
上一世,乔盈儿刚进东宫时, 她没太放在心上,反而纵着她想让她牵制林采之。
她记得明明白白。
乔盈儿跟林采之进宫之后, 她看乔盈儿关在丽正殿,日日愁眉不展,根本没有争宠之心。她又正好怀了孕,便怕林采之一人独大,操持着一口气给东宫添了十来个, 不过除了陆冯,都是位份极低的奉仪。若不是杨陌制止,她倒还想多添些人。毕竟人越多,宠越薄。
不过杨陌也并非爱色之人,成天忙着前朝的事,到后宫,也不过在林乔陆冯四处转转。倒是那些奉仪们一个个争来斗去,大事没有,小事不断,叫她颇是烦恼。
这样又过了一两个月的样子。
杨陌要出京到泰山去祭天一个月。
多好的机会。说是祭天,除了祭祀那几日要斋戒沐浴行礼如仪略累些,往返路途都是游山玩水。
若不是她自己身上有孕,她都想跟了去。
后宫得了这个消息,一个比一个蹦跶得厉害。
林采之天天来嘘寒问暖,名贵药材跟流水似地往她宫里抬,比之前更殷勤百倍。
就连冯氏那样的老实人,也给她送了一只巴掌大的人参。
那些个小奉仪平时没有接近杨陌的机会,更是觉得这是天大的好机会,纷纷走关系托门路。
她本来想着看在那人参的面上,就让冯氏再带一个长得丑的奉仪罢了。
可临要定人了,喜雨给她整理礼单,才发现,乔氏还是按着规矩每五日来请一次安。礼品是一根鸡毛都没见着。
要说乔盈儿的嫁妆,当时往东宫抬时,整整比林采之多了小半个时辰才抬完。乔家简直是恨不能把整个家当都搬了来,看得她瞠目结舌。
可是乔氏进了东宫,衣着用度一应都十分简朴。
她便问喜雨:“这乔盈儿天天关在丽正殿,可是压根儿不知道有这么档子事?”
不想喜雨却道:“别人不知道还有可能。她哪里可能不知道?那日殿下说要去泰山这话时,她可不也在场?”
她那时还没起疑心,也没多想,只是记起确实有这么一档子事。
那天正好该是乔盈儿来请安的日子。乔盈儿前脚到,杨陌后脚就来了。
乔盈儿见杨陌来了,就说要退下,却被杨陌拦住了。
她依稀记得杨陌说:“孤不过说一句要紧话罢了。这就要出去。你还留下,陪太子妃多解会子闷儿。”
她当时只当杨陌是关心自己,心中欢喜,便问是什么事。
杨陌便说要去泰山,让她找人早早准备起来。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家常,杨陌便走了。
既有这么桩大事,她哪里还有闲工夫跟乔盈儿这个闷葫芦说废话?便也立刻把乔盈儿打发了。
她便更觉得这事奇怪。
乔盈儿既然是第一个知道这事的,怎么竟是不争不抢?再想想那日杨陌一来,乔盈儿就要告退的举动,她便觉得乔盈儿大概比那冯氏更老实。不然当初也不会连个没来路的表姐都抢不过。
她便就手拿过喜雨的笔,在乔盈儿名下画了个圈,想想,又圈了个钱多却丑的刘奉仪。一来,这刘奉仪当初能进东宫,走的就是蒋家的门路,不然就她长得那个拱梁大蒜鼻,也不可能进东宫。二来,这回刘奉仪也确实孝敬得多。前前后后少说也有一千两黄金。
后来,她每每回想自己当时的决定,就气得想捅自己一刀。再后来,再世为人,天天就想着前世的这些细微末节,她倒是想明白了。
泰山祭天,向来都是皇上亲临,率领群臣,兴师动众。
可那时皇上的身体已经不太好了,朝政多是杨陌在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