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春——山间人
时间:2021-11-25 00:36:37

  至于是真是假,内情到底如何,一概不知。
  月芙到现在才终于明白,为什么那日在朱雀大街,第一次见到赵恒时,自己便会下意识地生出安全感。
  那是上辈子残存的记忆留在她脑海里的深刻烙印!
  幸好,这辈子,苍天垂怜,给了她预知后事的机会。
  既然如此,她自然要抓住机会自救。
  “娘子,你看。”素秋轻轻拉了拉正在出神的月芙,示意她朝前面看。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走到了上一回遇到赵恒的地方。
  一处拐角,一片草木,一条连接厢房的长廊。
  无数碎光从泛黄的树叶之间洒下,恰落在一道挺拔而坚毅的背影上。
  是赵恒,她唯一想要紧紧攀住的一根浮木。
  “殿下。”
  月芙走近两步,站在他的身后,轻轻地唤他,迎着金色日光的双眼中渐渐带了几分湿意。
  素秋已避到远处,四下看着有没有人靠近。
  听到声音,赵恒慢慢转过身来,对上月芙清丽的脸庞,原本透着几许冷意的面目间不禁闪过一丝诧异,似乎被她眼神中突如其来的复杂情绪惊了一惊。
  月芙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连忙收起情绪,低头先行了一礼。
  “殿下今日能来,月芙感激不尽。本不敢打扰殿下,只是 ,实在有两句话想亲口同殿下说。”
  “娘子不必多礼,有什么事,直说吧。”赵恒将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淡淡道。
  月芙咬了咬唇,白净的面上闪过一丝害怕和犹豫。
  “不知殿下是否听说,崔郎将要替老定远侯做寿?我父亲也收到了请柬,明日,我会随他们一同到定远侯府为崔相公祝寿。我、我有些害怕,想求殿下,若明日得空,能否也到定远侯府走一趟?”
  这几日,她已反复思索过,如今,能暂时压得住崔贺樟的人,只有赵恒一人。
  赵恒身份高贵,崔贺樟自然会给他也送一份请帖,只是,他不会去罢了。
  若他不在,即使她知道了崔贺樟的意图,能不能躲过,也未可知。毕竟,那是在他的家中,他发起狠来,谁也拦不住。
  可她又不能直说,是自己的父母家人同崔贺樟合起伙来害她。她没有证据,这话听来,简直就是无稽之谈。想来想去,只好求赵恒明日也去一趟崔家。
  唯有他亲眼见到事情的发生,才会相信她说的话。
  赵恒皱了皱眉,没有立刻回答。
  往日,崔贺樟看不上沈家,这样的事自然不会邀他们,这一回忽然发了帖子,的确有些反常。再加上中秋那日在太极宫,崔贺樟望向沈大娘的眼神,沈大娘感到害怕,的确在情理之中。
  只是,他还有些怀疑。
  “娘子既然害怕,为何不离崔家远些,明日不要去呢?”
  月芙早想过他会怀疑,赶紧解释:“殿下,我虽是个妇人,从前却也听说过崔大郎的事,他、他不是个正人君子,恐怕不会因为我躲了一次、两次,就善罢甘休。若明日我去了,无事发生,往后便可安心,若有事……那我再另谋他法便是了。”
  她说着,努力直视着赵恒的眼睛,不让自己退缩。
  赵恒审视地看了她片刻,目光慢慢缓和下来。
  她也只是个担惊受怕的小娘子而已,所求不过让他明日去一趟崔家。尽管他一向不喜崔家的那位郎君,也不认为明日一定会发生什么,可这也仅仅只是举手之劳。
  “我明白了,明日我会去的。沈娘子,你不必太过忧惧,凡事总有解决的办法。”
  这是一句是否普通的安慰,月芙却又有些难言的情绪涌动。
  她抬着头,方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泪意,又重新浮现。
  “多谢,明日,我等着殿下。”
  其实,她更想说,我解决的法子,就是殿下你呀!
  赵恒被她专注而美丽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想要移开视线,却不知为何,仍然仔细地注视着她的眼膜,低低地应了一句“好”。
  话似乎已说完了,两个人站在原地,忽然陷入沉默,却谁也没动。
  寂静的空气里,泛黄的树叶一片片飘落,又被秋风卷起,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其中一片,在半空中翩然地扭转片刻,却没有落到地上,而是轻轻地落在了月芙的肩上。
  素净的衣衫上,躺着一片极轻的枯黄落叶,更衬得她白皙的脸庞楚楚动人。
  赵恒垂落在身侧的指尖微微抽动一下。
  又一阵风过,将那片短暂停留的落叶卷走了。她什么也没有察觉。
  “无事,我便先走一步,娘子请自便。”
  赵恒抿了抿唇,不再看她,淡淡地点头,转身离开,迅速消失在长廊尽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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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寿宴
  定远侯府的寿宴设在晌午,沈家本该一家子人一起赴宴。
  可第二日一早,月蓉却说昨夜着了凉,头晕脑胀,浑身无力。
  月芙问她,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她只笑着摇头,说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两日便好了,只是,夜里的寿宴怕是去不了了。
  秦夫人大约也不想让亲女儿去,闻言,一句也没多问便同意了,还顺水推舟地让尚儿也跟着留在家里,说是他两个年纪还小,去不去都不打紧,恰好留下,姊弟两个好作伴。
  一系列的“巧合”,依然与月芙记忆里发生的一切的一模一样。
  这时候,她反而让自己平静下来,什么也不说,只让月蓉在家好好歇息。
  离家之前,月芙特意嘱咐桂娘多留意白露轩的动静。
  桂娘年长,做事一向稳妥,一听便知她的意思,当即答应了。
  临近晌午,马车逐渐靠近定远侯府。
  这一场寿宴办得阵仗极大,离侯府大门还有数十丈的距离,道上已满是宝马香车,健仆豪奴。
  行进的速度骤然变缓,月芙轻轻掀开车帘,朝外观望。
  西面是一堵约两丈高的粉白墙,墙体极长,一眼望不到头,仿佛这整整半条街,都被这堵墙占满了。
  这是定远侯府的外墙。
  光从外围,便已能感觉到这一座宅邸内里占地之广,气势之豪。
  月芙忍不住叹了口气。
  想当初,老定远侯崔汲还在朝中任职时,本是个清廉刚直的谏臣。
  沈皇后当政时,他便多次直言进谏,当众惹怒了沈皇后。后来,他又在圣人失势时,毫不避讳地将女儿崔桐玉许给圣人的嫡长子,再度惹怒沈皇后。
  沈皇后念其为人直率,敢于进谏,到底没有怪罪,依旧重用他多年。
  如此股肱之臣,年老后,唯一的儿子失了能管束他的人,变得越来越张狂无度,实在令人唏嘘。
  又过了片刻,马车终于行到崔家门外。
  月芙远远的就看到立在庭院里,迎接往来宾客的崔贺樟。
  他苍白瘦削的脸颊上挂着笑,看起来不过是应付众人,与往常无二。可若再多看一眼,又会觉得,其中好像藏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
  而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妇人,美丽端庄,笑意盈盈,只是微微上挑的眼尾偶尔透出几分高傲。
  月芙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崔贺樟的夫人,出身将门的侯氏。
  她的脑中闪过许多可怖的画面,让她忍不住颤了颤,用力地掐紧自己的指尖,直到感到疼痛松开,慢慢下了马车,跟着父亲和继母一同进了崔家的大门。
  进门的宾客格外多,沈家的身份又不够分量,崔贺樟自然不会同他们道了声谢,便又去应付其他宾客了。
  只是,临转身的时候,月芙分明感觉到了,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意味深长,又隐隐带着志在必得,令人毛骨悚然,如芒在背。
  她咬了咬唇,一路跟着侍女进了厅堂。
  既是贺寿,自然要见一见寿星。
  厅堂里摆了大约半人高的六扇花鸟屏风,隐约可见后头有一张铺了软衾的卧榻,榻上卧着个身形枯瘦的老丈,正是病入膏肓的崔汲。
  他肤色蜡黄,面部与颈部满是纵横的沟壑,半睁着的双眸浑浊一片,时不时咳嗽两声,发出吃力的喘息声,稍走近几步,就能嗅到他身上浓郁的药味。
  如此苍老虚弱的模样,早已看不出当年在朝围观时声势和气度。
  进来的宾客们不由都惊了一惊,这副样子,还折腾着过寿,只怕再有几个月,喜事就会变丧事。
  崔家的这个“孝子”,也不知安的是什么心。
  方才一路上的说说笑笑忽然都停了,众人纷纷噤声,迅速地行了个礼,说了一两句祝贺的话语,等了一阵,才听见一声吃力的“多谢诸位”。
  秦夫人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听说”和“亲眼所见”之间,到底有差别。若不是今日来了,谁能想到,崔汲真的已经病到了这种地步?
  她一眼也不敢多看,立刻带着月芙出了厅堂,远远地回到了外头特意布置过,要用来宴客的庭院里,捂着慌乱不已的心口,喘了好几口气。
  “大娘,你——”
  她好像有什么话想对月芙说,可才开口,却忽然被打断了。
  “夫人,”沈士槐转过身来看着她,嘴角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光禄寺卿也来了,我去问候一声。你带着阿芙去同其他人说说话吧。”
  秦夫人怔了一下,随即慢慢平静下来,轻轻点头:“我知道了,郎君去吧。”
  “母亲,”月芙注视着两人的反应,缓缓开口,“方才想同我说什么?”
  秦夫人短促地笑了一声,摇头:“没什么,只是想叫你一会儿饮酒时,量力而行。”
  “哦,我知道了,多谢母亲提醒。”
  月芙垂下眼帘,背后渐渐爬满寒意。
  酒,就是宴上的酒,让她中了崔贺樟的圈套。
  她现在无比紧张,急等着赵恒的出现。
  可也不知何故,一直到宴席开始,宾客们已然就座,却依然不见他的到来。
  月芙不禁忐忑起来,坐在食案边,低头望着眼前的瓜果和炙肉,半点胃口也没有。
  身边有别的娘子同她说笑,她也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始终挂念着赵恒。
  他是否被别的事绊住了脚,以至于不能及时赶到?又或者,他已另有安排?还是……他后悔了,今日根本不打算来了?
  一场宴席,短则一个时辰,长则两个时辰,甚至更久。
  幸好,虽是分食制,每人食案上的酒却都是从庭中的同一樽缶中盛的,菜食亦是由侍女在庭中分至每人的案上。
  月芙这才敢放心地用了几口。
  不一会儿,等众人饮至欢畅时,崔贺樟从席间站起来,捧起手中的金樽,先冲众人道谢:“今日家父寿诞,蒙诸位不弃,前来祝贺。家父年迈,无法亲自向诸位一一道谢,只好由某代劳,某先满饮此杯,望诸位海涵。”
  他举杯一饮而尽,又挥手让侍女捧了数十只盛满新酒的酒杯上来。
  “圣上慷慨,中秋那日,惦念家父卧病不能赶赴宫中宴席,特赐了西域贡酒。今日,家父特意嘱咐,要以此酒答谢,某将亲自向诸位一一敬酒,以表谢意。”
  说罢,他便带着侯氏,两人一同往坐在最前面的肃宁侯一家去了。
  月芙心里的不安再度攀升。
  凭着记忆,她几乎可以确定,就是这所谓的西域贡酒,让她喝完以后,便觉得头晕目眩,浑身发软。
  眼看崔贺樟与侯氏同一家又一家饮完,已经再向沈家这边来了,她几乎已有了要直接转身逃走的冲动。
  旁边的沈士槐和秦夫人也跟着紧绷起来。
  一家三人,皆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沈寺丞。”崔贺樟捧着酒杯,似笑非笑地过来,打量着三人,“上一回在太极宫人太多,崔某没机会单独同你喝一杯,今日可算是寻到机会了。还有夫人——”
  侍女将托盘奉上,他亲自将就送到沈士槐的手里,接着是秦夫人,最后,是月芙。
  “这一位,可是大娘子?”
  他的目光落到月芙的身上,眼眸微微眯起,下意识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却没将酒杯立刻递上来。
  月芙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只觉得根本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一名守在大门附近的家仆忽然奔进来,报说太子、太子妃和楚王就要到了。
  众人一惊,立时交头接耳起来,崔家的这场寿宴,办得着实有分量。
  崔贺樟的眼里却下意识闪过一丝诧异。
  太子妃是他的亲姊,今日过来,本就是说好的,可太子和楚王两个,却没有提前知会。他虽都向他们发了帖子,却根本没指望他们这样的身份会来。
  尤其是楚王。
  “郎君,咱们该去迎三位殿下了。”侯夫人示意崔贺樟快些过去。
  可崔贺樟不过愣了一下,便又笑了,继续看着月芙,道:“急什么,先把这一杯喝完。这位小娘子,还没回答我方才的话呢。”
  看到他这副模样,侯夫人便觉不对劲,只是碍于人多,又想着太子等人就要来了,才没有发作。
  月芙这时却渐渐地不慌了。她露出一抹微笑,不卑不亢道:“崔郎将说得不错。”
  这一笑,让崔贺樟的心口也跟着酥了一下。他咬了咬后槽牙,忍住心底的躁动,这才慢吞吞将酒杯递过去。
  月芙伸手接过,小心地避开他的指尖,与他们一道仰头,却没有真正将酒饮下。
  她今日特意穿了一件橙黄色大袖衫,长长的垂下去,恰好能挡在身前。趁人不注意时,她将杯里紫红色的酒液倒进了宽大的袖口中。
  敬完这一杯,崔贺樟看一眼她手里已然空了的金杯,这才满意地带着侯夫人赶到门口去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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