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这么简短的对话之后,沅沅就已经从不肯救郁厘凉上升到了希望他为她而死。
“可是宁姑娘,你的逻辑不对。”
沅沅试图纠正:“这毒是宁老夫人下的,怎么会是我想害死二皇子呢?”
宁兰楚咬着唇,眸光闪烁,“可……可祖母她老人家也只是想保护大家而已,沅沅,祖母她人很好,也很疼我,她不是有意要这样做的。”
沅沅理解地点头,“是啊,所以那你这个做孙女的为了你祖母的恶毒付出代价是不是应该的呢?”
沅沅真的觉得心累。
“宁姑娘,你好好想想,卫国公府的人合伙害死了二皇子的母亲,后来宁老夫人又对年幼的二皇子下手,在一个孩子身上下毒,这残忍不残忍,恶毒不恶毒?”
“而且宁姑娘,我只是个丫鬟,你不去求二皇子,反而过来求我,让我去做一些我做不到的事情,你到底是为了求我,还是为了指责我,让我自责呢?”
如果是让她自责的话,沅沅会感到很抱歉。
她比较自私,至少不会把不属于自己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郁厘凉身上的毒是宁老太太害的,宁兰楚把责任往身上揽,那是因为她是宁老太太的孙女,还情有可原。
沅沅自己无缘无故一个劲儿把责任往身上揽,那不是脑子有病?
宁兰楚却仿佛不认识她了一样,在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时,急忙敛住了眸中的失望,轻声道:“沅沅,我知道你一定还记恨我,等我下次再和你说罢……”
沅沅:“……”
如果可以,沅沅选择这辈子都不再靠近女主。
外面碎花带着丫鬟进来时,还一脸茫然,“姑娘屋里有其他人在?奴婢刚才怎么好像看见了一个东西‘歘’地窜过去了?”
沅沅一边打了个哈欠,一边嘴里敷衍着,“可能是大耗子吧。”
碎花:“……”
倒也不是没见过耗子,就是没见过这么大的耗子。
卫国公府。
宁老太太觉得自己要不行了。
在死之前,她派人往二皇子府里递了好几次话,直到最后一次,她让人让人告诉郁厘凉,她有关于他母亲的事情要与他说的时候,郁厘凉才在这天出现在了她房间里。
宁老太太眯着眼睛,看东西已经模糊多了。
但她仍然能分辨清楚床前这个俊美的少年,他最漂亮的眼睛,几乎就遗传了他的母亲。
“玉佩呢?”
宁老太太道:“那是你母亲传给你的玉佩,也是希望你未来可以传给她儿媳妇的东西。”
“你答应我,娶宁兰楚,并且将玉佩传给她。”
郁厘凉听她呼吸都费力,将上面那段话都断断续续分了好几次才说完。
他想起来,那块玉佩是珠珠死后的一段时日里,宁老太太不愿看见他,也不愿保留珠珠的遗物,就派丫鬟过来把那块玉佩送给了他。
少年才淡淡开口:“关于珠珠的事情呢?”
宁老太太:“关于珠珠……你母亲她也一定希望你听话的。”
“就看在我是你外祖母的份上,听我这一回好吗?”
郁厘凉终于掀起眼眸,朝榻上病入膏肓满脸皱纹的老太太看去一眼。
“不杀你,是因为你是珠珠的母亲。”
珠珠生前不许郁厘凉喊自己母亲。
可她一样很疼他,每次都一边给郁厘凉梳头,一边告诉他,她的母亲也是这样疼她的。
幼年的郁厘凉绷着小脸闷闷说,她伤害珠珠,杀了她。
珠珠却拼命摇头,对郁厘凉轻轻地说道,母亲很好,永远都不会伤害她的。
就像珠珠一样,也永远不会伤害他的。
宁老太太没有真的告诉郁厘凉关于珠珠的事情,少年却将珠珠死前的一些话说给了老太太听。
宁老太太一边哆嗦着唇,一边流着浊泪,却魔怔了一般反复道:“你答应我,答应我……我也是为了卫国公府啊……”
郁厘凉面无表情地扫了她最后一眼,不再停留。
少年生病了,据大夫说,他是受了风寒。
然而在范湍的认知中,从小到大,郁厘凉几乎很少生病,受风寒更是从来没有。
这次却罕见地病了。
范湍反而才觉得松了口气。
少年是人,不是真的邪魔,可以拥有着钢铁一般的身体。
郁厘凉在睡梦里并不安稳。
他紧紧皱着眉头,仿佛梦到了让他愤怒的事情,就在这时,突然有人碰了一下他的脸。
下一刻,少年立马戾气外露地睁开了眼,掐住了那只手腕。
手腕的主人立马疼地叫出了声儿,少年才有些茫然地松开了手。
沅沅揉着手腕,觉得自己的手腕刚才好像被门重重地夹了一下,还是快要夹断的那种力度……
难怪他上一次可以直接把她的手给折断,刚才要是叫的不够大声,可能又要断一次了。
可在平时,就算少年非要按住沅沅嘬她,不准她离开,他也不会这样用力,更不会让她感到疼的。
他现在这么凶,是要和她撕破脸皮了吗?
沅沅揉着手腕,也有些生气,“你不想看见我,那我走好了!”
少女刚一转身,裙摆却被人给紧紧攥在了手里。
郁厘凉抿着唇,目光紧紧地盯着她。
他闷闷地低声道:“脸上难受,没擦干净。”
没擦干净,她就不能走。
沅沅:“……”
真把她当下人使唤了?
然而她的老本行本来就是个下人来着。
沅沅认命地回头去给他继续擦脸。
只是看着他惨白得像个鬼,就连干净清爽的下巴上都长出青茬子,心里的火气顿时就嗤拉灭了。
“你是因为生病,所以才不见我?”
沅沅问他。
郁厘凉“嗯”了一声,轻轻地握住她的小手。
“别生气。”
沅沅:“我没生气。”
郁厘凉将放在怀里捂得滚热的玉佩递给少女,献宝一般,垂着眼睫执拗地往她掌心底下塞去。
“给你。”
沅沅:“你是傻的吗?”
少年又“嗯”了一声,模样看上去分外可怜。
沅沅:“那好,我考考你,我喜欢吃什么?”
答不上来她就借题发挥不收,这种刁难性劝退法通常都很管用。
少年毫不犹豫地回答:“石榴糕,桂花糖,鱼。”
沅沅:“好吧……”
他答得可太快了。
沅沅拗不过他,只好先帮他继续保管这块玉佩。
沅沅给他擦完了脸,又端了药喂少年。
少年就像一只还没长大的小奶狗,一口一口地要她喂,一点也不觉得药会很苦。
好不容易喝完了药,沅沅又想走了,可少年却又抬起手臂将她抱到了怀里。
沅沅有些无奈:“殿下……”
郁厘凉:“过几日是我的生辰……”
“也是珠珠的忌日。”
少年口吻霸道地向她提出要求,“陪我。”
怀里的少女听到这话,顿时停止了害羞地挣扎。
沅沅抬起手,轻轻地抚了抚他的脑袋。
“殿下,我想去青云寺给你求个护身符。”
郁厘凉似乎迷惑:“为什么?”
沅沅:你是十万个吗?
“因为……”
少女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心疼殿下。”
郁厘凉微怔,似乎没想过她会这样回答。
终于安抚好因为生病变得很脆弱很粘人的小奶狗后,沅沅回了自己房间。
晚上沅沅同样也睡得很不安稳。
她又梦到了悬崖。
高高的悬崖上面,宁兰楚柔弱无助地跌倒在地上,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人。
少女站在悬崖最为危险的尖尖上。
沅沅的腿在哆嗦,眼角在不受控制的哗哗流泪。
这一次风吹在身上冰冷刺骨的感觉更明显了,沅沅回头往下看了一眼,万丈悬崖下的深渊让她顿时头晕目眩,真实到让她有些分不清楚是梦境还是现实。
“沅沅。”
带着沙哑的声音在沅沅的梦境里再一次重复响起。
他说:“我选楚儿。”
沅沅猛地抬眸看向少年,她一张嘴就呛入了冷风,话都还没说出口就再一次失足坠入了悬崖……
沅沅醒了。
她哆嗦着手臂,慢吞吞地摸到了被她踢走的被子裹在身上,把冰冷的身体重新捂暖。
这个梦吧,打从她还在卫国公府的时候就时不时会跑出来。
可最近却越发的频繁,梦里每一次细微的变化都变得越来越真实,让沅沅甚至怀疑下一次她极有可能在现实中就坠入在那悬崖底下再也醒不过来了。
等手脚慢慢恢复些许温度。
沅沅爬起来打开柜子翻出一堆衣服之后,将藏在伸出的小包袱拖了出来。
包袱里藏着的东西还是她当日准备逃跑专用的小包袱,里面的细软,包括丫鬟衣服都一样不少。
唯独少了一封信?
沅沅疑惑地翻了翻,对当时的事情也记得不大清楚了。
也许在收拾逃跑的时候被她弄丢了?
那是一封沅沅写给少年的告别信。
但当时忙着逃跑,也没能来得及留下来。
后来沅沅被逮进了三皇子府,又觉得自己随时会跑要用到,干脆也没把那封信再拿出来了。
现在想想,搞不好早就给弄丢了。
没错,哪怕到了今时今日,沅沅也还是要跑路的。
原书中描述炮灰沅在做了女主角替身后,度过这辈子最为快乐的时光,大概就是沅沅现在这段光景了。
确实也有那么一段光景,沅沅有过被少年的美色给冲昏了头脑。
但就在昨天晚上,沅沅还在想,如果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人的时候,也许就会真的折断她的手,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吧?
但比起折断她的手这种生理攻击,也许她会更加受不了像梦境里那样冷漠又疏离的眼神……
所以老话说的好,趁你病,要你命。
但沅沅要不了、也不想要郁厘凉的命。
她只想趁他病,然后跑路。
至于他们眼下看似美好的现状,其实就像童话故事里人鱼公主的泡沫,只等天一亮,立刻就会化为乌有。
但她刚刚答应了少年,要陪他过生辰。
沅沅一边唾弃自己不争气,一边把小包袱重新收拾好。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渣女了。
然而少女从一开始奋斗追求的目标就是活着。
情情爱爱什么的对她而言当然也应该排在小命的后面,甚至可以没有。
所以……忘了她这个渣女吧,他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早上碎花备好了马车陪沅沅一起去青云寺。
“姑娘出来的时候,奴婢听说宁姑娘那边也闹着要和姑娘一起出来呢。”
沅沅听到碎花这话,心口一突,“那她没出来吧?”
碎花道:“当然没有,姑娘都不知道圣上有多重视宁姑娘呢,要是把她看丢了,只怕二皇子府里的人都要受到牵连呢。”
沅沅刚提起的一口气听到这话之后顿时又松了回去。
说时候,她实在对宁兰楚喜欢不起来。
而且如果遇到了危险,不管是谁和宁兰楚同时在场,倒霉的人肯定不会是宁兰楚就对了。
沅沅对这样的女主角当然是敬而远之。
到了青云寺后,沅沅进去要求护身符的时候,自然而然也想到了书里关于青云寺的情节。
和京城里香火最为鼎盛的檀香寺不同,青云寺反而偏僻在山腰上,又透着一股子冷冷清清。
然而在原书中,青云寺的护身符确实也很管用。
每次宁兰楚不管是给谁求,最终这个护身符都会帮助对方躲过一劫。
虽然不可避免有女主光环,但沅沅却觉得青云寺好歹也是个寺庙,沾染着佛气的地方,没道理只庇佑宁兰楚一个……
即便落到别人手里效果会打折扣,那也是极稀罕的气运了。
护身符经过佛法加持之后,沅沅要独自怀着虔诚走到内殿亲手将香炉下的护身符取走。
结果沅沅一个人进去后,才刚拿到了护身符,就听见身后有人在喊自己。
“沅沅?”
沅沅一扭头,脖子“咔嚓”一声。
沅沅:“……”
以前听说转头转得太快脖子会扭到,没想到是真的。
一双手伸过来,替沅沅咔嚓又拧了一下,沅沅终于顺利地抬头看见了害她扭了脖子的罪魁祸首。
是我们久违的三号狗逼,妹控选手。
“三公子?”
沅沅一边贴着墙皮一边往门口挪动,似乎准备随时喊人。
一把折扇却插在了她的脸侧,挡住了她往门口挪动的姿势。
宁珈微笑,“只是想和你说几句话。”
沅沅:“您请……”
宁珈:“眼下,二皇子中毒,还有楚儿作为解药的事情,每一个细节都在影响着卫国公府阖府上下人的性命,大家都希望他们可以在一起……”
“可是沅沅,因为你掺杂在其中,二皇子他并不肯接受楚儿。”
话说的合情合理,但沅沅对他的动机感到十分可疑,“可你不是不愿意宁姑娘被其他人接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