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沅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貌美说:“如花是三皇子一年前让奴婢照顾的鸟,后来如花趁着笼子门没关紧的时候飞走了,就剩下奴婢了。”
沅沅:“哦……”
她觉得这个问题并不是很重要,所以她继续问:“那,最近京城里有什么大事情发生吗?”
貌美:“有啊,姑娘恐怕还不知道吧,京城里前段时间下了场好大的雪呢。”
沅沅:“哦………………”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京城下雪的时候,她院子里也在下,她只是不能出门,又不是瞎。
“那卫国公府呢?”
沅沅换个了角度问。
貌美双目里顿时冒出精光。
“这个奴婢知道,卫国公府的那位庶小姐前段时间搬进了二皇子府,听说她要帮二皇子治病,但刚搬进去就好像因为不习惯饮食生病了,连当今圣上都给惊动了。”
哪怕是个呆头呆脑的丫鬟,一旦碰到了八卦,都会立马精神奕奕,仿佛要立志将八卦至死不渝的精神发扬光大。
“听说那位柔弱的庶小姐是二皇子在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解药呢,想来如今也是二皇子的心肝肉、眼珠子,娇弱到受不得半分亏待的。”
貌美很是羡慕地说道。
沅沅心不在焉地吞了个甜糕,塞满嘴含糊地“唔”了一声。
这个结果她其实早就想到了……
这也正是沅沅先前一直反复给自己做心理铺垫的原因。
她一直都在提醒自己,少年对自己的喜欢,正如原书中对待炮灰沅沅这个替身短暂而美好的美梦。
书里这样一段感情,也是为了衬托出宁兰楚的魅力,即便仅仅是一个替身沾了女主的光,都会为此得到二皇子的温情相待。
而当真相揭穿的时候,作为一个被替身所模仿的正主,宁兰楚所受到的喜欢自然也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沅沅心想,好在郁厘凉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
现在看着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地,她终于也可以开始考虑自己以后的生活了。
至于这段美好的初恋,恐怕也只有她单方面认为美好。
毕竟在初恋的另一个当事人眼里,沅沅也只是个无耻冒名顶替的骗子罢了。
但沅沅觉得自己脱离了剧情之后还能活的好好的,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再多的东西她也属实不敢再去奢望。
“如花,我现在想见三皇子。”
干巴巴地咽下甜糕之后,沅沅说道。
貌美小声地纠正:“……姑娘,奴婢叫貌美。”
郁厘泽在外面吃喝玩乐的时候,正在赌一号公子他爹珍藏的春/宫图,还有二号公子他奶奶压箱底的裹脚布,眼看就要赌赢的时候,下人跑过来在他耳侧耳语,说沅沅想要见他。
他不耐地摆手道:“去去去,没空。”
下人说:“但姑娘说她好像想起来什么了。”
郁厘泽不耐道:“没看见我正忙着……”
下人说:“姑娘说她隐约想起来二皇子殿下吃了什么才长那么高的。”
郁厘泽一把拎起下人的领口怒道:“那你不早说!”
郁厘泽杀回府里找到了沅沅,气都没喘匀,就盯着她问:“你真的想起来我皇兄他吃什么长那么高的?”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羡慕妒忌恨的同时,在囧囧发光。
沅沅咔嚓咔嚓嗑着瓜子,“有点印象,又不是完全很有印象。”
郁厘泽焦急道:“他想怎么当太子那部分就先别想了,就只需要想想他平时到底偷偷吃了什么?”
沅沅:“……”
看来,身高是这位青少年小盆友内心永远的痛点了。
沅沅:“也许是,喝奶?”
“不好吧……我都这么大了。”
“是牛奶。”
郁厘泽顿时面孔赤红道:“我当然知道是牛奶!”
沅沅抛出了一个引子,开始和熊孩子谈判。
“我就这么一直待下去也不算回事,所以我帮你想起来长高的食谱,你就帮我离开京城怎么样?”
郁厘泽一脸不屑,“当然可以,我本来也没指望你一个女人能干什么。”
毕竟如果沅沅和他的常胜将军蟋蟀同志同时掉进水里,这位三皇子殿下一定会立马跳进水里去救蟋蟀同志。
“不过我明天就要回宫去了,你得陪我回宫一起去慢慢想。”
郁厘泽的生辰要到了。
而且今年他的生辰在圣上与赵贵妃的陪伴下,会大操大办。
那样热闹的场景,像她这样的平民恐怕一辈子也只能见识这么一次。
错过了这次,她以后就再也见不着了。
郁厘泽觉得这简直就是对她的恩赐。
沅沅忽然想起了郁厘凉的生辰。
她口吻略是迟疑,“那个……那你皇兄的生辰也是这样过的嘛?”
郁厘泽:“怎么可能,那个怪物他从来都不过生辰的,他连生辰面都没有吃过,我父皇才不管他死活呢。”
沅沅心头莫名一堵。
她这个时候好像稍微有点点明白,郁厘凉那时候为什么好像带了些娇气地抱着她,那样霸道地邀请她陪他过生辰了。
她摸到了戴在身上的护身符,是她准备送给少年却始终没有送出去的礼物……
……
宁兰楚在被掐死的前一刻,很多人都想要拉开少年的手臂,可没有一个人能成功。
她仿佛惹恼了一个完全不可招惹的魔鬼……
最终,想要她性命的少年被人强行打晕。
是福岱强行将少年的手指抠开,将瑟瑟发抖的少女拯救了出来。
宁兰楚跪趴在地上,涕泪交加,颤抖地就像个筛子一般。
肺疼的都要炸了,她的胸口亦是针刺痛般,被福岱紧紧地抱在怀里拍抚着后背。
直到宁兰楚一口气呛咳出来,她才目露惊恐,见鬼一样拼命后退。
宁兰楚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是真的……真的想要杀她。
宁兰楚呜呜哭泣,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就差一点,她的脖子就会真的断掉。
范湍扶起被打晕了二皇子,脸色略是难看地对宁兰楚道:“还劳烦姑娘暂且回去吧……”
刚进府的头一天,她便立刻刺激到了二皇子,范湍对她实在难以生出好感。
头发凌散的郁厘凉尽管陷入了昏迷,可他仍然蹙着眉心。
自从他被人从悬崖底救回来之后便会时常的头痛。
太医说,他的头痛并非是身体上的疾病,而是心疾所引起的幻痛。
饶是太医给出了一堆解释,郁厘凉还是头痛欲裂。
尤其是好几次在梦中看见那道悬崖时,哪怕都还没醒来,他的头痛都会加剧,阻止他继续看到接下去的画面。
可这一次痛苦的梦境里,郁厘凉却再也没有退缩。
在那高耸入云的悬崖上,令人目眦尽裂的破碎场景犹如一块块拼图一般,终于在梦境里拼凑完整。
少女坠崖的画面清晰完整地呈现。
郁厘凉这次看见的就不仅仅是沅沅的坠崖,还有他自己。
在坠崖的途中,他撞到了山壁,在额头上划下了一道深深的血口,鲜血淋漓地淌了半张脸孔。
他并没有直直地坠入悬崖底部,而是落到了一块突出的石台。
他还看见了躲在腹洞里的沅沅……
画面一转……却是郁厘凉紧紧攥住对方脚踝的画面。
而少女惊恐的眼瞳里映着他半疯半魔的脸。
他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可少女回应他的仅仅是极其冷静地掰开他每一根手指,毫不犹豫地将他抛弃在了原地,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那一瞬,心脏宛若被人狠狠攥起,掼入了深渊,让他痛到昏阙……
郁厘凉从梦里醒来,身边围着一群太医。
为首的王太医苦口婆心劝道:“殿下虽说正值青壮,恢复能力强悍,可此次内外皆有所伤,只怕铁打的人,不服药也一样都扛不住……”
劝说过无数次,王太医甚至都不敢抱有希望。
但二皇子却冷不丁开口问他:“药在哪里?”
王太医脸上慢慢露出错愕,随即惊喜道:“快、快端药来!”
郁厘凉平静地喝光了药,又起身要洗漱更衣。
饶是碎花都倍感诧异,“殿下,您终于……好些了吗?”
她越是说到后头语气越轻,又不敢哪壶不开提哪壶,赶忙让人去准备东西。
下人们见到这一幕心中无疑都是隐隐欢喜起来的。
但唯独一直旁观的范湍在心底感到了一丝诡异。
他自幼便陪伴着二皇子,直觉告诉他,这并不像是主子走出来的状态。
所以二皇子虽然愿意进食服药,也愿意洗漱更衣,但范湍却无法向其他人那样如释重负。
众人对郁厘凉先前险些掐死宁兰楚的事情只字不提。
等收拾妥当之后,怀着去旧迎新的讨喜念头,下人们又给少年换了身应季的新衣,戴上了圣上赏赐给他的玉冠。
长身玉立的二皇子殿下在数月之后,终于梳理了长发,露出了真容。
即便他仍旧是俊美的姿容,可如今的少年面容冷酷,唇角冰冷,莫名地令人不敢直视。
他的眼神里仿佛多了一些不再纯粹的东西,令人愈发捉摸不透。
好在他没有选择继续颓废,而是在坠崖之后头一回主动进了宫去要面见圣上。
在郁厘凉昏迷的时候,天子曾过去看过他一眼。
彼时他形如鬼状的模样,落在天子的眼中,竟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天子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但和少年不一样,天子选择走了出来。
可天子没想到,郁厘凉会这么快恢复,醒来后便收拾得体地前来见他。
“朕还以为你已经没有在意的东西了。”
天子的语气淡淡,仿佛并不在乎少年。
而郁厘凉之所以会主动进宫见他,也是范湍告诉了他,天子在看过他后,离开之前留下的话。
如果他不能振作,那就没收他手中属于二皇子的权力,也将他逐出太子之选的名额。
天子说完这些,其实他并不觉得少年会来。
但出乎意料的是,少年来了。
“你想杀死宁兰楚,为什么?”
天子迷惑不解,“杀了她,你也得死。”
郁厘凉抿着唇,对这个问题并不回答。
“你就这么不想活了?”
天子目光敏锐地打量着他,又说:“也许那个丫鬟没有死。”
“以朕对你的了解,你定然将那块玉佩送给了她,但为了确认她的死讯,朕也派了人去悬崖底搜寻,哪怕将虎腹剖开,也并没有找到玉佩。”
他说完这些,少年便如他所料之中有了反应,蓦地抬起了黑洞洞的眼眸。
可郁厘凉仅仅掀起了眼睫冷冷朝他看去。
他薄唇微启,“没死又怎么样?”
天子略是诧异。
郁厘凉仿佛是在盯着自己的父亲,又仿佛是透过他的父亲,目光延伸到了旁处。
“我恨她。”
三个字风轻云淡地从他齿缝挤出。
所有的一切都是谎言。
她欺骗他。
她不爱他。
她背叛他。
她在他濒死的时候抛弃他。
如果再遇到她,他也许会亲手杀了她。
天子是个过来人,他错愕于少年态度巨大的转变,却并不惊讶。
“那你才更应该活着……”
他让陈公公端来了一只玉碗,碗中呈着鲜红的血液。
“你实在不喜欢宁兰楚也没有关系,这是她的血,你可以试着喝看看,也许对你的毒一样能有作用。”
陈公公将手中的托盘举过头顶,高高地呈在了二皇子的面前。
郁厘凉垂眸睨了那碗血一眼。
他伸出手,端起了玉碗。
然后举到了天子的面前,少年冷漠地松开了细长手指。
任由那只精巧的玉碗“咣当”滚落到地上。
血珠溅洒在天子的袍角。
郁厘凉盯着天子,目光冷戾。
他一字一句说道:“我不需要太长的寿命。”
饶是天子在自己儿子面前保持得再是淡定,听到这句话后,身躯亦是不受控制地剧烈震颤。
少年转身大步离开。
天子盯着他的背影,这一刻嗓音终于微微发涩。
“朕好像有些后悔了……”
少年原本就像是一块干燥无趣的木头。
没有水分,没有情绪,也没有喜欢的东西。
他却在自己的世界里封闭的极其安全。
可后来有个少女强行闯入了他的世界,用她的阳光雨露,一颦一笑滋润着他干涸的心灵,让他干涩的木心中重新长出了生机。
这块木头枯木逢春般重新活了过来。
可她后来的背叛却恍若再一次扼杀了他。
这块木头会腐烂,会发黑,会从木心里流淌出漆黑恶臭的液体,任由阴暗的物质将它重新腐蚀。
但却再也不会回到最初纯粹的状态。
第40章 跳崖后遗症(4)
今冬似乎比往年都要更冷,给人一种在外头呼吸久了,仿佛呼出去的热气都会立马结成冰的错觉。
不少花容月貌的宫女们冻伤了脸,亏得上头仁慈,许她们进出时用一块头巾将脸儿遮上一遮,不至于将那嫩嫩的脸蛋被风吹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