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偏过头,朝沅沅看去。
“我不急……”
“还是说,你是不打算陪我这一辈子?”
只是因为想要还清责任,所以才这样的急促。
“怎么可能……”
少女讷讷地否认。
郁厘凉缓和了语气,轻轻道:“那我们就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用来慢慢解毒。”
沅沅这时候才发现在这件事情上和少年似乎确实很难说通。
张太医先前的话愈发地提醒了沅沅,他一个中毒的人竟然一点都不着急解毒。
就好像生怕解完毒沅沅就会跑了似的……
夜里,郁厘凉似乎做好了一些准备,想要再一次向沅沅求欢。
他面上不徐不疾,可心里却仿佛急于想要向少女证明他可以给她带来更多的快乐。
而这种念头亦是时时刻刻都将他一颗心架在火上烤炙煎熬。
可沅沅却下意识地拒绝,生怕自己会榨干了他。
郁厘凉怔了怔,缓缓询问,“是上次不舒服吗?”
沅沅耳根持续发热,“……”
倒也不能用舒服还是不舒服来形容……那简直就是太刺激了。
“就是……有点不舒服。”
她躲躲闪闪的神情,让少年的心口都仿佛浸入一片冰凉。
……
这厢郁厘泽从他二皇兄手底下顺利逃脱之后,回去又嗷嗷大哭一场,还不敢叫旁人知晓。
郁厘泽回到三皇子府后,他便抖抖瑟瑟地躲在被子底下,不许任何人来打扰自己。
到底年岁不大,几次被威胁恐吓之后,这可把熊孩子的熊胆都吓炸了。
可却也不知是哪里走漏了风声,竟还是有人擅自闯进了他的室内来看望他。
对方掀开了他的被子,他猛地惊醒,直到睁开眼睛看了天子。
郁厘泽揉了揉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父……父皇?”
天子垂眸温和地看着他,低声道:“府里人说你病了,朕忙完了手头的事情,便亲自过来看看你。”
郁厘泽愣了愣,顿时鼻子一酸。
原来父皇不仅仅是关心他二皇兄的……
毕竟先前郁厘凉坠崖的那段时日,天子出宫的频率都超过了登基后出宫加在一起的次数了。
郁厘泽那时心口还酸溜溜的,没想到自己也能得到天子的眷顾。
他顿时嗷嗷地扑到天子怀里。
“父……父皇,二皇兄他、他想做太子。”
熊孩子委屈地开启了告状模式。
天子温声道:“你与你二皇兄都是朕的孩子,想做太子是人之常情。”
郁厘泽道:“可他还想杀了儿臣!”
“是吗?”
郁厘泽扯开领口给天子看,“您看,我的脖子就是二皇兄划伤的,不信可以找他对质。”
天子仍旧语气不变,“可见是你睡迷糊了,他是你的亲哥哥,怎么会刀剑向你呢。”
郁厘泽愣了一下,道:“是真的,父皇不信可以找他对质。”
天子笑而不语。
随即,他又仿佛在安抚一个顽劣的孩子,“你也是朕的孩儿,朕不希望你往后再冤枉你哥哥。”
“太子的位置是公平的,向来都是能者居之。”
郁厘泽这下是真愣住了。
他看着天子的脸,不知怎地却觉得这张脸和郁厘凉愈发的相似……
是了,他二皇兄一直以来都和天子特别的像,尤其是那双眼睛……
他猛地回过神来,哆嗦地往被子底下缩去。
“我……我不要当太子,我永远都不要当太子……”
天子垂眸盯着他,缓缓说道:“净说傻话,朕的心里当然是更加属意你的,你早日修养好,无需担忧太多。”
被子下的小人顿时重重一颤。
有那么一瞬间,郁厘泽甚至觉得,他的父皇是希望他当上太子之后,然后被郁厘凉给杀掉……
今日逢朝廷休沐,臣子与天子都无早朝。
但郁厘凉仍然照例进宫,被陈公公引去了天子大殿外跪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之后,他本该接受天子训斥或是降下的惩罚,可天子也没有再召见。
陈公公却将郁厘凉引去了侧殿前,道:“殿下抄写完这些佛经后,便可离开。”
郁厘凉瞥了一眼佛经,脸色却毫无波澜。
他心中无佛,若生来便是一副魔鬼的心肠,纵使是抄写百遍千遍,也仍旧只会是魔鬼的心肠。
圣命不可违,用了一整日的时间,郁厘凉抄写完佛经之后,从外表上看,整个人仿佛确实沉淀了不少。
至少陈公公送走他时,是极满意的。
他从宫里回到府里的时候,天黑了下来。
可这次郁厘凉却仍旧没有再让人传召沅沅。
他兀自褪下肩上厚重的氅衣,而后便往备好热水的浴房里去。
少年后背紧贴着池壁,微微阖起眼眸。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有人未经他的允许进入了浴房,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他的身后。
郁厘凉慢慢地睁开了眼眸。
身后的少女往他脸侧弹了些热水,嘻嘻一笑。
“我来了,你都不惊讶吗?”
沅沅发觉他淡定得几乎都可以在这热池子里原地入定了。
从某种角度来看,少年大部分时候沉寂的表情确实比和尚都要和尚。
郁厘凉怔了怔,见果真是她,又有些意外。
今夜他并未传召于她……
沅沅:“你不希望我过来吗?”
少年摇头,“只是怕你不喜。”
沅沅笑说:“怎会不喜,我恨不得一直和你黏在一起。”
她的话又是那样的甜蜜。
少年氤氲在热气缭绕间的黑眸愈发迷离。
待他出浴后,沅沅拿帕子给他擦身子时,语气迟疑道:“我能摸摸你的肚子吗?”
郁厘凉迷惑地瞥了一眼自己的肚子,虽然不解,但仍旧应允了少女。
沅沅便深吸一口气,在他的腹肌上摸了摸,内心顿时大为感动。
此时此刻,沅沅恨不得给狗室友们一人托一个梦,告诉她们她终于摸到了活得八块腹肌。
待少年愈发迷惑的眼神落到她脸上时,沅沅立马绷着小脸,恋恋不舍地收回手道:“你太瘦了,得多吃点补补。”
她当然也是出于心疼他的角度才说这样的话。
可落到了郁厘凉的耳中,却仿佛有了另一种含义。
少年眼睫轻颤,下意识披上了衣服,将消瘦的身体遮挡起来。
她也许……并不喜欢他的身体。
待出了浴房,沅沅便端了一碗棕色的糖水给郁厘凉。
“我晚上特意帮你煮的糖水,殿下喝了再睡好吗?”
郁厘凉盯着那碗糖水,嗅到了甜甜的气味。
是少女特意为他准备的东西,他自然没有拒绝。
喝完了糖水之后,沅沅恍若松了口气,又让少年弯腰低下身来。
郁厘凉配合着要求,直到沅沅凑着他俯下来刚好的高度,又在他的脸侧亲了一下。
“我这几日天天都陪着殿下,但殿下再让我适应几天好吗?”
少女羞涩地提出了请求。
郁厘凉垂眸望着她,缓缓启唇答了个“好”。
她愿意睡在他的身侧,却不愿意让他触碰。
是甜蜜多一些,还是揉磨多一些,他自己也说不清。
接连两日,都是如此。
沅沅每晚都要看着少年喝下一碗糖水,然后才会乖乖地睡在郁厘凉的怀里。
但她却仿佛对他没有任何的欲望。
郁厘凉想,喜欢一个人不是应该如他一般,对她有很深很深的欲/望吗?
可她却好像对他连一点点的渴求都没有。
在他头一次失利之后,她甚至抗拒他的触碰。
少年垂眸,又看到自己干枯的五指。
他太瘦了。
拥有着干枯且毫无美感身材的他,又要怎么讨她喜欢……
这天晚上,郁厘凉照例喝完了少女要求的糖水。
沅沅在他怀里睡了一会儿,忽然睁开眼睛,极小声地唤他。
她确定他睡着了,才轻手轻脚地爬下榻去。
沅沅额上沁了薄薄一层冷汗,这次疼得实在是有些厉害……
她小步走到外间,卷起袖子后,才发现手臂内侧已经渗出了血。
沅沅寻思着灶台里的灰似乎可以止血,香炉灰应该也可以……
她掀开香炉盖子,正准备取出些香灰来,却被身后骤然斜伸出的苍白手指给一把握住。
沅沅霎时一僵,连忙转头。
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的郁厘凉在看到她手臂上凌乱的划痕时,漆黑的瞳仁瞬间一缩,就连呼吸亦是变得愈发紧促。
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想起了每晚都要喝的那碗糖水……
郁厘凉现在在宫里听说过,后宫的妃嫔若惧怕血,太医院里便会有一种药,可以让血变成棕色的液体,去了血腥,让人不易察觉。
就像他每晚喝的东西,撒上糖霜。
少年的脸色瞬间苍白的吓人,握住沅沅的五指亦是微微发抖。
沅沅看到他这幅模样愈发不安。
她无措道:“殿下……我一点都不疼,真的。”
她还故意掐了两下,疼得不行,却还要努力告诉他,一点也不疼。
郁厘凉按住她的动作,终于在几息后,渐渐平缓了身体宛若应激的反应。
他的眼神沉寂下来,仿佛方才的模样都只是黑灯瞎火下的一场错觉。
“沅沅,我需要冷静冷静。”
郁厘凉听见自己已经足够冷静的声音,从容地对少女这样回答。
而少女是如何回应他的,他仿佛半点也听不进了。
隔天,郁厘凉终于主动叫了太医过来为自己诊脉。
张太医见他竟然会主动询问身体状况,只道那少女果真影响到他,将他给说服了。
他自是松了口气,为二皇子认认真真的诊断了一番。
郁厘凉问:“你瞧我现在可否痊愈?”
张太医摇头,“不行,至少还得要再用沅沅姑娘解毒三日。”
郁厘凉听得这个答案之后,眉心才一点一点地缓和下来。
“好……”
少年口中缓缓地回答。
他的脑海中皆是沅沅手臂的伤痕累累……
她会受伤,都是因为他。
甚至那一刀刀如何划破肌肤滴答出鲜血的模样都在郁厘凉脑海中复刻的清清楚楚。
他伤害了她……他正应该惩罚自己。
只有这样,活在痛苦里的他,才会一直得到她的垂怜。
第50章 .已补全治愈疯批狗的自闭(2)……
沅沅伏在窗台上,一只手落在窗外,娇养得愈发白嫩的手指勾着树枝上结得不知名的红色种子。
少女心神不宁地眯着眼躲着日光,就像只晒太阳的猫一般,心不在焉地靠在窗边。
沅沅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她觉得郁厘凉很古怪。
起初,只是一些难以察觉的细节。
可越到后面,少年表现的就愈发明显。
沅沅捕捉不到关键,她也很想去和郁厘凉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可他现在似乎都不肯给她这个机会……
小丫鬟进来给她换热茶时,不知怎地,没了以往的活泼,端着那托盘的手指也直打哆嗦。
沅沅坐直了身子,正准备喝杯热茶润润嗓子。
结果小丫鬟才放下了茶水,就望见少女手臂似乎蹭到了窗台上雕花的尖角上,从伤口的地方渗出了一滴血来。
沅沅打量着她这幅害怕的模样,疑心她是不是病了。
岂料下一刻,小丫鬟便跪在了地上,额角抵着冰冷的地板,瑟瑟发抖。
沅沅诧异。
她们往常都不是这样的……
“你怎么了?”
沅沅起身去扶她。
丫鬟哭着摇头抹泪,就连哽咽的声音都一抽一抽的,可怜极了。
“殿下说……姑娘身上要是再多出一道伤,多流一滴血,就……就要我们的命。”
沅沅的心蓦地一沉。
他见到她伤口时,反应那样的大,所以他说要冷静冷静,她也让他冷静就是了。
可她只当他冷静过后,还会与她说什么,却不曾想,他背地里竟然悄无声息地同她身边伺候的人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不哭不哭……”
沅沅捉起桌上的帕子给小丫鬟擦着脸上的泪痕。
这些小丫鬟不比碎花,也不过才十二三岁的年龄,在沅沅眼里跟孩子都没什么两样。
她把手腕上的血珠放到唇边吮去,又让小丫鬟拿药粉给她撒上。
“看,都止住了血,不会有其他人知道的。”
小丫鬟顿时哽咽道:“谢谢沅沅姑娘。”
沅沅:“没事……他不会真这样的。”
她想郁厘凉这样的做法多半是为了警告自己。
只是她也没有想到,他不许她私下里放血给他喝,竟然已经抵触成这样了。
他必然还是生了气。
毕竟不管是原书里的郁厘凉,还是沅沅所知道的少年,他的心思向来都藏得很深很沉,只要他自己愿意,旁人几乎都很难感知到他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