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厘凉垂眸看着她忍住难过的样子,轻轻握住她的手道:“我答应你,生辰之前,一定回来。”
他会让她在生辰当天见到他的。
这一次,他们都不要留下遗憾。
少女乖乖地贴到他的怀里,闷闷地答了个“好”。
“我想去坐船游湖,到时候你陪我一起。”
郁厘凉也慢吞吞地答了个“好”。
沅沅被送回了舒府,家里人都清楚了始末,自然也不会刻意阻止新君对她的需要。
舒会意恢复过来之后,整个人倒也精神许多,他告诉沅沅,不打算去参加科举了。
沅沅:“别放弃的那么早嘛……”
说这话虽然有点违心,但不说好像又不太合适。
“我打算去参加武举。”
沅沅看着便宜大哥一脸自豪地对她道:“因为武举不需要脑子!”
沅沅:……倒也不必这么坦诚。
但她还是选择祝福他。
卫国公府。
在新君登基的这些时日,在宁崖心底埋藏着一份恐惧的情绪仿佛随时都会破土而出。
无数次,他都梦见自己家族覆灭,皆为那个少年一手所为。
宁兰楚已经为皇甫傲天游说过他数次,让他帮助皇甫傲天。
但,他还没有做出决定。
直到这天,外头来了个人,对方说,一位沅沅姑娘让对方帮忙带话。
“沅沅姑娘说,倘若卫国公府始终支持新君,她可以保证,新君永远都不会对卫国公府赶尽杀绝,相反,他当初也只是为了自己的母亲报仇,并没有伤害无辜……”
“沅沅姑娘还说,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母仇都能视而不见,那么这个人恐怕也与畜生无异。”
宁崖沉默了片刻,问那人:“她……还好吗?”
不等那人回答,他又迅速改了口问:“为什么要说这些?”
对方:“沅沅姑娘让小的转达,因为新君一直把大公子和其他人都当成家人,但大公子却将他当做仇人。”
“新君曾说过,幼时,大公子也曾偷偷帮助过他与他母亲,冬天的被子,就是大公子偷偷扔过墙去给他们的……”
实则这些话,郁厘凉并没有对沅沅说过,而是沅沅自己在原书里看到过的东西。
但有一点,郁厘凉确实从头到尾都没有伤害过卫国公府其他人。
沅沅不知道自己的话能不能提醒宁崖自己权衡利弊,但至少她尽力了。
没过多久,宁崖离开京城的消息传到沅沅的耳中,她就知道自己是失败了。
受了郁厘凉的示意,云洲的消息几乎每隔几天都会传到少女的耳中。
沅沅每日都为少年担心无比,担心他会败在男女主的光环之下。
毕竟原书里,宁兰楚是靠坑各种男配上位,而皇甫傲天是靠睡各种女人拉拢各种家族玩弄权术上位,他们并没有自身过硬的实力,完全是靠路人被他们的人格魅力所迷,所以才会成功。
沅沅一直等啊等,等到少年又一年的生辰要到来时,她都生怕再一次错过。
终于,云州传来了新君平叛成功的消息。
而且成功的原因出乎了沅沅的意料,竟然是因为宁崖的临时倒戈。
事实上,在沅沅的人见过宁崖之前,郁厘凉已经去见过了对方。
但彼时,宁崖也并没有相信少年半分,两个人毫无温情,冷冰冰的谈判也并没有得出结果。
是沅沅后来派人过去点穿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一直都是他们把少年当做仇人,而不是少年不把他们当成亲人。
但凡卫国公府的人把郁厘凉当做亲人,那,宁崖应该比谁都更加积极,将那些伤害他姑姑的人揪出来,为姑姑报仇?
可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将卫国公府的利益凌驾在一切之上。
也许掺入了一丝所谓亲情的考量,也许少女的话戳中了他的痛脚,让他不得不正视卫国公府一直亏待了少年的事实……
也许更是因为少年放下了杀戾……
总之,宁崖在最关键的时候最终还是选择了与新君里应外合,让皇甫傲天功亏一篑。
沅沅也终于盼望到了少年的归来。
郁厘凉没有辜负她的思念,比乱糟糟的军队先一步暗中回到了京城,叫她在他生辰这一天准时地见到了他。
“你没事儿吧?”
沅沅问他。
郁厘凉:“没事。”
他握住她的手,“答应了你,要陪你去游湖。”
沅沅笑说:“傻子,是因为你生辰呀,我答应过你,以后你的每一次生辰都不会错过的。”
她翻出了自己准备好的礼物,拿给了少年。
郁厘凉发现她拿来的东西很奇怪,拉伸了一下竟然很有弹性,而且有两个奇怪的洞,但上面绣了一条扭曲得极其性感的五爪龙,那蹩脚的针线一看就是少女亲手做的。
沅沅转身去找尺子,想要量一量他腰瘦了没有,结果一回头就看见少年已经把这玩意儿套到了脖子上。
少年垂眸打量着,似乎对这份生辰礼物很满意。
“我很喜欢。”
沅沅:“……”
喜欢你个大头鬼,这是内裤!
关于这份礼物的使用说明,沅沅暂且按下不表。
总之强行从少年脑袋上扒下来的时候,少年甚至表现出了一些不高兴,抿着唇依依不舍地看着少女把送他的礼物重新收了起来。
两个人游湖泛舟的时候,沅沅见少年脸色有些苍白,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郁厘凉慢慢扭头瞥了她一眼,闷闷不乐的语气充满了暗示,“脖子冷,需要有个东西套在上面。”
沅沅:“……”
非要把内裤套脖子上的话,那他还是直接冻死比较合适。
第63章 幻灭,婚后塌房子事件!……
但毕竟久别重逢,沅沅到底还是更加关心他在战场上一切顺利不顺利,有没有遇到不好的事情,或者饿着肚子?
郁厘凉都很有耐心地一一回答了她。
“太阳真好……”
沅沅想,其实她也不是很喜欢游船,只是喜欢和少年在另一种环境下可以独处罢了。
然而郁厘凉的脸越来越白,让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凑过去,少年却下意识往边上挪了挪。
沅沅继续凑过去,他继续往边上挪。
沅沅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盯着他道:“你不对劲……”
她正准备恐吓他一下,却发觉自己手掌心湿濡濡的。
沅沅下意识抬手看了一眼,是红红的东西。
少年今天的衣服是很深的颜色,深到只能隐隐约约看出来一片湿痕,而看不出颜色。
她没能立刻反应过来,又在少年的背上蹭了两下,红的更多了……
是血。
沅沅懵了。
郁厘凉撒了谎。
他在战场上受伤了。
就像沅沅害怕的那样,他中了一支冷箭。
为了赶在生辰这天回来,他不顾范湍的阻止,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地赶到了少女的身边。
他甚至,连一个安稳的觉都没有好好睡过。
沅沅抽了口凉气。
“这叫没事?”
郁厘凉垂着眸,语气略显出平常所没有的不安。
“只是一个小口子……”
好吧,比小口子大一点。
他沉默着掏出帕子沾了点湖水来给少女擦去手上的血渍。
沅沅的眼泪却一下子从眼眶里掉了下来。
郁厘凉在看到她脸上的泪珠时,表情都僵住了。
船靠了岸。
沅沅上了岸去,对岸边的范湍道:“好好照顾你家主子……”
她说完这话便丢下身后那抹孤寥的身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与此同时,卫国公府经过了巨大的动荡,宁兰楚与宁珈都已不在。
大公子宁崖与二公子宁瑕独处于厅中,终究不得不将卫国公府的重担重新交接。
事情却还从三个月前说起。
三个月前,皇甫傲天希望宁兰楚可以帮她劝说宁崖,动用卫国公府的私兵帮助自己。
在皇甫傲天看来,郁厘凉的母亲死在卫国公府,在他登基之后,卫国公府恐怕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宁兰楚当时问对方,是因为想要利用她换取卫国公府的势力,还是因为喜欢她,才带走了她?
在这件事情上,她充满了伤心,好在皇甫傲天坦诚地回答了她,他二者皆有,但他确实不能失去她。
宁兰楚放心了,终于也努力帮助他。
但宁兰楚做梦都没有想到宁崖会临阵倒戈……
她更没有想到,皇甫傲天的表妹也女扮男装跟了过来,皇甫傲天受伤的时候,是小表妹替他吸毒,再一次感动了他,也再一次伤害了宁兰楚的心。
她并不清楚,在原书里,这样的剧情会反复发生在皇甫傲天身上……
她被别人陷害,他相信别人,然后她努力自证清白,他追妻火葬场。
她和别的男人逾越了暧昧的边界,他醋意狂发,醉酒后宠幸了别人。
她继续被冤枉,醒来时在别的男人榻侧,他继续虐她心虐她身……
哪怕孩子都生了,她的孩子和别人的孩子也会行成一种极度的虐。
哪怕外面不娶妻不纳妾的好男人排着队等着她,他们一次次牺牲性命从皇甫傲天和他的女配们手中救下宁兰楚,可宁兰楚却一次次要回到这个站在权利巅峰的男人身边。
他们之间,不到结局,都不会结束这种虐恋情深。
宁兰楚每次都会习惯性的投入其他爱慕她的男人怀里哭诉委屈,然后再被皇甫傲天和女配们狗血撞破。
但她永远都不会死,不管有多大的厄运,多大的不幸,忠心她的丫鬟,爱慕她的男配,他们都会为她去死,成为她向上的垫脚石。
这就是她在书里写好的命运。
可当皇甫傲天和他身边女扮男装的小表妹被万箭穿心而死的时候,宁兰楚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彻彻底底地崩裂了。
那种不可置信几乎碾压过他死去的情绪。
她泪流满面地想要冲过去拥抱被箭射成刺猬的男人,结果却被一个小兵给死死抱住,然后朝身后甩去。
那士兵压在她身上的时候,替她挡住了剩下的箭,他眼中的爱意再也难以忍住。
“姑娘……姑娘曾为我包扎过伤口……”
他说完这话就断了气,身上的血透过宁兰楚的衣服侵入她的皮肤,惹得她浑身颤抖。
又是一个为她而死的男人……
混战结束之后,宁兰楚浑浑噩噩地不知所措。
一大群官兵在追捕她,她慌乱之下躲进了村庄里。
好在那些男人都是朴实的农民,他们好心的收留了她。
可她还没来得及感动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锁在了屋子里,外面的人在商量,她好像就是那个女通缉犯,让人去报官。
宁兰楚崩溃地捂住唇。
在官兵赶来之前,宁兰楚企图放火逃走。
大火将挨在一起无数的茅草屋烧毁,当日大风,将那火势搅得凶猛,竟也叫村子里也折损了不少人。
宁兰楚被丢进了大牢里,她一面伤心,可直觉却告诉她,一定会有人来救她的。
抱着这样的信念,她在牢房里忍辱负重。
终于,在一个寂静的深夜里,有人走进了她的牢房。
是宁珈。
那个一直疼爱她,后来却又疏离的哥哥。
宁兰楚在看见他时,眼眶酸涩的不像样。
“哥哥……”
“楚儿以为你再也不会喜欢楚儿了……”
隔了许久之后的宁珈身形看上去更加得消瘦无比,他蹲在妹妹身边,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到底狠不下心来,置她的生死于不顾。
“你走吧。”
宁珈说:“楚儿,哥哥能帮到你的只有这么多了……”
“那……那哥哥怎么办?”
宁珈:“我自然会有办法离开,你快走吧。”
宁兰楚听了这话才松了口气,相信了哥哥的话,着急地跑出了牢房。
宁珈站在那笼子一般的囚牢里,一直看着她背影消失,然后才坐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那个少女永远成为了他得不到的人,那种刺痛让他日夜难安,食不下咽。
直到他又告诉自己,也许自己真的只是将沅沅当做是宁兰楚的替身,那颗心才慢慢地恢复到了平常。
所以当宁兰楚陷入逆境的时候,他又来了。
宁珈甚至觉得,冥冥之中,为了楚儿而死,才是他的宿命。
宁兰楚跑出了肮脏的牢房,跑出了漆黑的夜晚,在东方日出的时候,跑到了破败的院子门前。
她跑不动了,可是她站在高处可以看到远处如同密集蚂蚁一般移动的那些黑影,是官兵。
宁兰楚靠着身后的树,面如死灰。
为什么呢……哥哥不是说他有办法吗?
她是不小心烧伤了一些人的房屋,可那也是那些人想害她在先的啊……
破落的尼姑庵里有个老尼姑在扫地,一边扫,一边瞥了她一眼道:“姑娘可要落发,解脱这三千烦恼?”
宁兰楚摇头,她流着泪喃喃道:“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欺负人呢,如果一个人一生顺遂,事事如意,她就会永远天真,永远善良……”
她的话没头没尾,可老尼姑却又颇有深意地扫了她一眼。
老尼姑摇头,“错了,一些人一生在度过重重逆境时,他们始终天真,始终善良,那才是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