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贵妃听罢,脸色却愈发难看,上前便朝郁厘泽脸上掌掴过去。
“这次的毒是赵家私下里花了重金买来的,无色无味更不会让人察觉,你……你竟然在要成功的时候功亏一篑!”
赵贵妃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
郁厘泽向来娇生惯养,受了这一个耳光之后,脸上很快也红肿了起来。
他死死绷着脸,眼中同样有愤怒的情绪。
“我本来就不如二皇兄,我从前是妒忌讨厌他没错,但这不代表我比二皇兄更适合做太子!”
郁厘泽又不是三岁无知小儿。
自小到大,他每一次欺负二皇兄对方都不曾反过来报复他什么。
哪怕是太子之争最激烈的时候,郁厘凉警告于他,那一箭也始终没有要了他的命。
所以赵贵妃想要让他亲手下毒,他找不到任何需要这样做的理由,甚至也做不到。
郁厘泽只当少年一直都把他当做弟弟,但这其实都只是他自己颇为天真的想法。
其实就在方才,郁厘凉大殿之中早已潜伏了很多暗卫,只要郁厘泽将那碗茶端给了他,郁厘泽下一瞬就会被射成窟窿,绝无可能让赵家的人轻易就得手。
这也更加充分说明,郁厘凉能够坐上储君的位置完全不是偶然。
这边皇甫傲天买通了关系将宁兰楚送进了宫中。
她之所以没有拒绝,也是想自己接近了少年之后,在帮助到皇甫傲天的时候,同时也向少年道歉。
毕竟她从前并不清楚,眼下却仿佛终于找到了病症的根本原因。
少年之所以讨厌自己,并不是因为自己没有沅沅讨人喜欢。
而是因为他被她误解了。
宁兰楚想到这里便忍不住露出会心的笑容,想着这次解除了这个误会之后,少年必然就能对自己改变看法,然后她也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帮皇甫傲天完成计划。
然而自打进了宫里以后,宁兰楚就一直被其他人指使的团团转,压根就没有机会接近太子殿下。
宁兰楚还是靠装晕,才躲避了过去。
她私下里好不容易找到了郁厘凉在宫中的行迹,正犹豫着要怎么接近对方的时候,忽然就想到一个极好的主意。
宁兰楚觉得自己可以弄坏少年的东西呀。
她记得自己每次弄坏别人心爱的东西之后,那些人不仅不会追究,反而还借着这个名义各种接近戏弄她,挑逗她呢。
打定了主意之后,宁兰楚就故意低头假装成普通路过的宫人一般,然后在路过少年身边的时候顿时故意笨拙地跌倒。
郁厘凉眼皮一跳,下意识往旁边一闪,却被对方扯掉了腰上一个物件。
待宁兰楚姿态优雅地跌倒在地上之后,这才看清楚自己手里拿到的东西,竟然是一个粉色的荷包?
她发现是个不值钱的物件,顿时有些失望。
好在宁兰楚没有忘记自己要做的事情,赶忙惶恐地起身上前道:“太子殿下,我不小心弄坏了你的荷包,就让我重新赔一个新的给……”
她话未说完,手里的荷包便被人无情地拽走。
郁厘凉看着手里被扯变形的荷花荷包,目光顿时阴沉了下来。
宁兰楚见他很在意这荷包,便一脸委屈地揉着手肘,等着少年对自己提出一些无理取闹,例如她不缝完一个新的荷包就不准出他的寝宫门之类的要求。
岂料下一刻,一群侍卫便上来将她给按住了。
“啊……”
穿着宫装的少女顿时娇呼了一声,“你们做什么,弄疼我了?”
她以为郁厘凉至少会看她一眼,认出她来,岂料对方异常暴躁地抻了抻那个变了形的荷包,掉头就走。
这厢皇甫傲天将宁兰楚送进宫中好几天都没有传来她的消息。
他有些按捺不住,派人去宫中刺探了之后,才得知宁兰楚被以损坏太子殿下珍贵物品的名义给关押了起来。
“该死——”
皇甫傲天一拳砸在了柱子上,满脸阴鸷。
直到身边人又将另一个消息低声告诉了他。
“天子被宫里的太医诊断出来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皇甫傲天顿时诧异,“你说什么?”
对方道:“听旁人说,眼下最大嫌疑的人,便是太子殿下……”
天子眼下醒来之后,正在寝宫之中大发雷霆,要查出下毒之人,狠狠发落了对方。
皇甫傲天的表情渐渐恢复了平静。
他决定现在就进宫去。
因为他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在太子殿下忙完事情赶过去之前,皇甫傲天便令平江侯领着自己私下里去见了将将醒来尚且虚弱的天子。
此刻,一群大臣就立在门口,为天子醒来而热泪盈眶,双手合十连连祈祷。
屋内平江侯赵尧靖则刻意大声地将皇甫傲天的身世缓缓揭穿,天子果不其然诧异无比,推开了赵贵妃喂的羹汤。
而赵贵妃亦是惊呆在了一旁。
“朕早些时候确实有个大儿子,但你确定,他就是朕的大皇子吗?”
天子嗓子都还未恢复,昏迷数日,一开口便犹如生命力流逝的枯枝一般,干涩难听。
赵尧靖道:“想来是错不了的,毕竟,老王爷早些年确实和陛下有所约定……”
一旁皇甫傲天敛着眸里的算计,倒是安分模样,任由赵尧靖一张嘴皮子证明。
偏巧这时郁厘凉到了现场,看向榻上醒来的天子缓缓吐出一个字来:“查。”
他的话音落下,身后一群太监便训练有素地分散开来,将大殿之内每一个地方都检查过了。
自从听说天子是中毒之后,郁厘凉便派了人将宫里几乎寸土寸皮地查了一遍,最后就只剩下了天子这块地儿了。
天子见状,怫然大怒,“你这个逆子,跪下!”
郁厘凉扫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天子顿时捧着心口,险些被气哽过去。
赵贵妃立马将手里的羹汤放到了桌上,怒道:“太子殿下,哪怕本宫不是你亲生母亲也不得不说你几句,你如今还不过是太子而已,怎敢如此……”
郁厘凉却对范湍道:“那碗羹汤,也要查。”
范湍答了个“是”,上去一把将羹汤端了起来。
这下赵贵妃也跟着天子一起捂住心口。
又过片刻,王太医匆忙擦着额上的汗进殿中连礼都没行,直接冲着天子道:“陛下,微臣查出来了,是陛下的饮食出了问题!”
紧接着,范湍那边也很快传了话回来,将方才赵贵妃喂过的羹汤拿到跟前,沉声道:“这碗羹汤,有问题。”
赵贵妃立马跳了出来将那碗羹汤打翻在地,怒气腾腾道:“这羹汤本宫给陛下做了将近七年,七年都没事儿,到你手里就有事了?”
屋里吵成了一锅粥,天子头疼地砸了个枕头,让王太医将没说完的话快些说完。
“想来王太医已经查到了朕的饮食出了问题,必然也知道是什么问题吧?”
不然以这王太医沉稳的性子,如果没有查到什么关键的东西,他万万不敢开口。
王太医立马跪在地上,以额触地,颤声道:“是……是无归!”
殿内随着这两个字瞬间陷入了死寂,包括殿外嘈杂的大臣们同样也蓦地被掐住脖子一般安静了下来。
没有人会不知道无归是什么东西,就像没有人会不知道饕餮是什么毒一样。
这世上有两种奇毒,宛若活在传说中一般,一种是饕餮,令人食之,欲壑难填。
另一种是无归,即是字面意思,服用下去,便再也没有了回头路。
这毒要服满七年,少一年都不行,因为若中间停了下来,中了无归的人,就会死得极其痛苦,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皮肉腐烂化脓,变成一滩脓水。
和饕餮不一样,无归没有解药,从吃的第一口开始,能服毒满七年后死已经是最幸运的事情。
而就在刚才,赵贵妃说,她给天子服用了七年的羹汤,今年恰好满第七年,而天子也恰好在这一年身体急转直下,不省人事。
赵贵妃和外面赵家的臣子全部都慌了起来。
天子沉默了片刻,让王太医将地上撒掉的羹汤拿去检查,最终检查出来,的确是无归。
赵贵妃脸色惨白地跪在地上,门外的赵首辅顿时也跪爬着进了大殿领着家臣哭诉,“绝无可能,绝无可能啊陛下,这中间一定会有人陷害……”
其他臣子碍于赵家这些年的权势,不得不跟着一起下跪为赵家求情。
“是啊,爱妃没有理由要陷害朕……”
“谁说没有!”
外面一名侍卫忽然走了进来。
那侍卫年逾三十,一脸忠厚相貌,是天子身边极为信任的老人。
众人错愕看向他,就听见他一字一句道:“三皇子乃是我与赵贵妃所生,你若不死,终将会妨碍到我们的未来。”
这句话犹如天雷一般,劈中了所有人的头顶。
这侍卫贴身保护了天子十几载,今日说出这一切,据说是良心发现……
一些吃瓜大臣纷纷沉默,心道这良心可真是块好道具,哪里有瓜往哪里搬。
但他们却偷偷看向了太子,宁愿相信是太子抓住了这侍卫什么把柄,逼得对方不得不现身……
天子脸色铁青,赵贵妃反应过来,冲过去捶打那名侍卫,“贱人,你陷害我!”
王太医连忙上前为险些仰倒的天子扎针,天子道:“去,去将三皇子找来滴血认亲……”
“还有暮北王府那个,待会儿也一道验一验……”
天子虚弱无比,却仍然坚持要当场完成。
毕竟没有哪个男人能受得了绿帽子吧,更何况是养了十几年的儿子,极可能是给别人养的?
这厢皇甫傲天听到最后那句话,目光微微一闪,顿时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三皇子和天子身上,没有人注意到他,除了平江侯赵尧靖。
这赵尧靖见皇甫傲天脸色不对,一路追着对方的背影,到了个偏僻的地方,终于忍不住道:“你跑什么?”
皇甫傲天:“没什么,突然有急事罢了。”
平江侯打量着他的神色,到底是个老姜,竟也看出了几分怪异。
“该不会……你根本不是大皇子?”
难道自己押错了宝?
皇甫傲天猛地顿足,“你说什么?”
平江侯对上他诡谲的视线之后,心底一个咯噔。
完了完了,难怪他信誓旦旦说老暮北王提起他是大皇子的事情,但却一听到滴血认亲转头就跑。
天子既然醒来,必然是要追究此事……平江侯想,与其等着被人揭穿,还不如自己去告发,以求将功补过……
他转身就要回头,下一刻却被一只强劲有力的手掌掐住了脖子。
“真是无趣……”
皇甫傲天缓缓叹了口气,“没想到那老皇帝这么难糊弄……”
赵尧靖顿时瞪大了眼睛,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见咔嚓一声,是自己脖子被人捏断的声音。
皇甫傲天松开了手,他的下属很快也将宁兰楚营救了出来。
“楚儿,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男人温柔地将手贴在自己的背上,宁兰楚眼中瞬间盈满了泪。
她这几天,过得一点也不好。
“你怎么会在宫里,你恢复了身份吗?”
皇甫傲天摇头,“不必了,任何事情都没有你重要,当务之急是要带你离开。”
宁兰楚惊讶,“这怎么可以?”
皇甫傲天笑说:“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
宁兰楚怔了怔,心口又慢慢地找回了那种熟悉的感觉。
对,就是这种感觉,她一直觉得所有男人都该这样对她的……
可宁珈变了,而太子却始终正眼都没有看过她一眼,让她频频难堪。
原来只有皇甫傲天愿意为她舍出一切。
宁兰楚用力地点了点头,感动道:“好,为了你,我也与愿意牺牲自己。”
皇甫傲天目露深情道:“那我就提前谢谢楚儿了。”
这厢滴血认亲进展得很快,王太医验了三遍,结果都显示郁厘泽不是天子的孩子。
最终和那侍卫验了一次,一次……便亲血相融。
赵贵妃状若癫狂地奔到榻前,哭倒在地,“陛下……”
她话未说完,便受了天子重重一个耳光。
天子指着她,半晌没有说出话来,下一瞬,一口血直直地喷溅在了赵贵妃的脸上,惹得对方尖叫连连。
“原来,朕这十几年来,都给别人养孩子……”
这句话音落下,那些为赵家求情的人连忙退后三尺。
给天子下了七年的毒,加上赵贵妃私通天子心腹,养下个孽种,让天子当做宝捧在掌心十几年。
而天子呢,他的后宫里连妃嫔都没有,独赵贵妃一人……
他的宠爱有多深,赵家的罪行便有多么可恶。
天还没黑,太后那边便传来了薨逝的消息。
太后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人了,这些年哪怕见人也是隔着帘子相见。
她是赵家人强而有力的后盾,也恰是因为天子一直都默许皇甫太后对赵家人有求必应的态度在,他们才敢作威作福,这些年愈发膨胀。
然而事情发生的未免过于凑巧,前脚赵家事发,后脚太后便死?
但这当口却无人细究了……
因为这种种加在一起,组成了四个大字:赵家要完。
半个月后,沅沅从牢里放出来后胖了三斤的同时,发现世界好像都变了。
书里对郁厘凉最具有威胁的赵氏一族,覆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