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星河——张小素
时间:2021-11-28 00:37:54

  阿姨正在杀鱼,鱼肚子被从侧面划开,肠子混合着肠子涌了出来。
  杀鱼的阿姨转头往苏瑶身上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地继续低头杀鱼。
  周宇尘一边说一往阳台的方向走:“那是当年被一块囚禁的老佣人,精神出了问题,被解救后也不愿意走,她不敢出这间屋,说出去就会被杀死。”
  苏瑶跟着走到阳台窗边,看着上面挂着的一把已经生了锈的铁锁,不用想也知道,是当年那场囚禁留下来的。
  周宇尘指了指铁锁上的一个极小的豁口:“这里是被哥哥咬出来的,为此崩断了两颗门牙,幸亏他那个时候在换牙,不然牙断了就太丑了。”
  苏瑶摸了摸被小小的男孩咬出来的豁口,铁锁冰冷残酷的触感从指间直往人的五脏六腑里钻。
  她突然有点后悔,为什么当年到这栋别墅附近玩的时候把口袋里的糖吃得只剩下了一颗,让他只从她手上抢到了一颗。
  为什么她第二天不来了,她应该来的啊,应该天天来的。
  为什么要把他当成一个小怪物呢,他应该是小王子才对。
  阳光从玻璃窗外面投射进来,铁锁依旧冰冷,一丝温暖也没有。
  保姆准备好了饭菜,苏瑶跟着周宇尘来到餐厅,两人面对面坐着。
  苏瑶没有胃口,乖乖坐着只是为了等周宇尘吃好饭,好从他嘴里拿到答案。
  周宇尘的胃口看上去很好,他吃饭的样子跟陈星河很像,从来不狼吞虎咽,优雅得像在跳华尔兹,唇边永远干净,连咀嚼的声音都很轻。
  苏瑶很喜欢看陈星河吃饭,每次看他吃饭都觉得他应该真的是从天上下凡来的,连看他喝水都觉得他的水杯里装的应该是露水。
  同一个模样,同样的动作,周宇尘带她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周宇尘放下手边的筷子,轻轻擦了擦嘴:“饭菜不和胃口?”
  苏瑶的肚子饿了,吃了点米饭,夹的菜也都是周宇尘吃过的那几样,周宇尘没吃的她一筷子都没动过。
  苏瑶扒了几口,放下筷子:“好了,吃好饭了,你可以告诉我答案了吧,杨习文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周宇尘从桌边起身,一边往楼上走一边说道:“是我动的手。”
  他上了二楼,站在雕花的栏杆边,转头看着苏瑶:“我的射击很好,你要把我抓走吗?”
  苏瑶摸了下腰间的手铐:“我是个警察,你说呢?”
  周宇尘顿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哥哥对你们说,杨习文是他杀的,是吗?”
  苏瑶点了下头:“他亲口承认的。”
  周宇尘的眼神一点点亮了起来,唇角微微弯着,像一个吃到了美味糖果的孩子:“谢谢你告诉我这个。”
  苏瑶转头到处看了看,这里每个房间的门都是紧紧关闭着的,尽管走廊的采光很好,依旧给人一种阴森可怖的感觉。
  她实在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愿意住在这里。
  周宇尘推开眼前的一间卧室门,苏瑶跟了进去,整个房间是暗粉色调,跟陈星河的喜好一模一样。
  床头放着一个粉色的小枕头,只有正常枕头的一半大小,看上去像五六岁的孩子用的。布料已经陈旧发灰了,上面黄白色的小雏菊绣花被磨得淡了一层。
  周宇尘拿起小枕头,放进一个灰粉色的行李袋里。
  苏瑶反手把门反锁上,堵住周宇尘:“你不能走!”
  周宇尘亲手承认自己杀了杨习文,她要把他带到王副局面前,告诉他们,陈星河没有失控,他是清白的。
  “你拦不住我,”周宇尘拉上行李袋的拉链,抬眸笑了一下,“我出一趟远门,不会再回来了,我早就受够这里了。”
  他一直在等一个能把他从这幢房子里接出去的人,可是没人。
  二十多年了,他早就跟这幢房子融为一体了,他心里明白,不管他走到哪里,去了多远的地方,都不可能摆脱这儿。
  他没有哥哥那么幸运,没有人带他出去。
  苏瑶敏锐地问道:“你要去哪?!”
  周宇尘笑了一下:“你不需要知道。”
  苏瑶一把抓住周宇尘的肩膀:“你不能走!”突然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浑身无力,手臂渐渐软了下去。
  苏瑶感觉自己的眼皮子开始发沉,一股困意席卷过来,整个人踉跄一下,摔在一旁的衣柜上。
  周宇尘给她下药了,她的身体渐渐支撑不住,倒在地上,视线一点点变窄,看见周宇尘走出卧室,脚步顿了一下,继续往前走了。
  再次醒来时,苏瑶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一个不足五平米的小房间里,她伸手拉了拉铁门,铁门十分厚重,像个怪物一样,纹丝不动。
  苏瑶莫名想到一楼阳台上挂着的那把生了锈豁了口的大铁锁,直觉陈星河曾经被关进过这个阴沉沉的房间里。
  苏瑶没再踹门,转身打量起眼前的房间来。
  房间四面墙都是纯黑色的,让人感觉自己被扔进了深不见底的地狱。天花板上吊在一盏年代久远的白炽灯,灯光昏暗,盯着光源看时却又无比刺眼。
  这个房间没有窗户,苏瑶从来没见过没有窗户的房间,让人感到窒息,口鼻像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死死掐住,好像下一秒就要被闷死了。
  一股焦躁被这间房子逼了出来,苏瑶紧紧皱着眉头,依旧控不住从心底源源涌上来的暴戾。
  她是一个成年人,尚且感觉烦躁不安,更不用说被关在这里的孩子受到的折磨了。
  这是一见禁闭室,不听话的孩子犯了错的孩子会被关进来。
  里面墙边放着一张单人床,这张床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通体黑色,摸上去是介于金属和木材之间的触感,又凉又冷,不像是用来睡觉的床,更像是一个冰棺。
  床头被用刀子划了无数道口子,
  苏瑶在一片凌乱的刀痕中看见了一个杀字,那个字被人用刀划掉了,另外一个人在旁边补了颗边缘柔和的星星。
  一个是陈星河,一个是夏若檀。
  苏瑶用手摸摸了床头的一道道刻痕,手指在杀字上流连片刻,她仿佛看见了一个拿着刀的小男孩,蜷缩着小小的身体,一笔一划地在床头刻字,眼里全是恨意和杀意。
  苏瑶摁也摁不住从心底涌上来的跟幼年时期的陈星河一样的愤恨。
  却又在一抬头的时候看见床头那颗像是会发光的星星,心里的躁郁瞬间被抚平了大半。
  苏瑶没再想着逃跑,她爬上床,后背贴着床头坐着,她的思绪飘得很远,穿过中间二十一年的光阴,看看那个小小的男孩。
  许久之后,苏瑶从身上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把床头那些凌乱的刻痕重新覆盖了一遍,挨着夏若檀留下的那颗星星刻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床头板上被她刻满了星星,一颗一颗,像要隔着时光照亮当年那个满眼愤恨的小男孩。
  苏瑶从床上下来,敲了敲门,她要出去,不管陈星河在哪里她都要找到他。
  她并没有被关多久,陆海明根据杨习文的案子查到了周宇尘身上,排查这栋别墅的监控时发现苏瑶出现在附近,顺藤摸瓜地找到了这个房间。
  见苏瑶没受什么伤,陆海明松了一口气,转头带人在房子各处搜寻周宇尘的下落。
  苏瑶接过一个女警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对陆海明说道:“周宇尘不会再回来了。”
  陆海明皱了下眉:“知道他去哪了吗?”
  苏瑶站在客厅门口,看着院子里夏若檀被一枪爆头倒下的地方:“他应该是去找陈星河了,过几天就是他们母亲的忌日了。”
  在别墅内外搜寻无光,苏瑶乘坐警车回市局,车子快到大门时,远远看见一个奇怪的人迎面走过来。
  苏瑶下了车,站在路边等着,等那人拉着行李箱走近,苏瑶喊了声:“许嘉海。”
  许嘉海戴着棒球帽、墨镜和口罩,把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
  苏瑶:“你这是要去执行秘密任务?”
  “是个人都知道我是陈星河的好基友,是他最爱的男人,”许嘉海把口罩往上拉了拉,“为了防止那个杀手组织把我绑走威胁他,我已经决定从今天开始就住在市局值班了,那些人胆子再大也不敢去公安局抢人。”
  他可不想被带去那种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基地里,他只想好好活着。
  许嘉海的话音还没落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当场就想挂掉,手指悬在挂断按钮上,想挂又不敢挂。
  “怎么了,谁的电话,”苏瑶往许嘉海的手机屏幕上看了一眼,心脏瞬间被提了起来,“王副局。”
  像是觉得烫手,许嘉海把手机扔给苏瑶:“要接你接,我不接。”
  苏瑶接通,王副局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里传了出来:“许嘉海,你现在去买机票,立刻马上启程飞崇左,我在崇左等你,已经跟你们姜局说过了,你现在归我调遣。”
  许嘉海:“好端端的,让我去崇左干什么?”
  王副局的声音严肃而急促:“电话里不方便说,你马上过来,有重要任务需要你执行!”
  许嘉海怕自己被杀手组织盯上,恨不得一天二十四个小时窝在局里不出门:“我一个法医,能顶什么用,您换个干练一点的刑警不行吗?”
  王副局:“不行,这件事非你不可,这是命令!”说完挂了电话。
  苏瑶拉住许嘉海的胳膊,声音激动得有些颤抖:“走,我们现在就去买机票,你看,你连行李都准备好了,我们直接走。”
  说完拦了一辆出租车,把一脸懵逼的许嘉海塞了进去:“师傅,去机场。”
  许嘉海转头看了看苏瑶,摘掉墨镜和棒球帽:“怎么回事,就算要死也该让我死个明白吧。”
  苏瑶看了一眼出租车司机,拿出手机,给许嘉海发消息。
  “陈星河的卧底行动并没有被中断,他现在是警方的卧底,那个杀手组织的基地就在崇左。”
  许嘉海打字回复:“那他可真是个孤胆英雄,单枪匹马就敢闯进去。”
  苏瑶:“这不是还有我们吗,他不是一个人,他背后是王副局指挥的整个行动专案组。”
  许嘉海:“所以,为什么要叫上我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法医?”
  苏瑶:“王副局这么安排肯定是有道理的。”
  许嘉海想到了什么:“崇左,许小婉是跟陈星河是同一天离开云江的,她说她的老家在崇左,还让我去找她玩。”
  苏瑶:“许小婉竟然也是个杀手。”
  许嘉海:“不可能,就她那样的,别人说话声音稍微大一点她都能被吓哭,哪有这样的杀手。”
  苏瑶:“你别忘了顾梦,她的演技可是比影帝影后们还强的,这个许小婉没准也是演的。”
  许嘉海简直想哭:“我这是做错了什么要被拉进那种龙潭虎穴刀山火海。”
  苏瑶:“可能是因为你长得帅,讨小姑娘的喜欢。”
  许嘉海生无可恋地靠在椅背上,打了个电话给他妈妈:“喂,妈,我出一趟差,要是死在外面回不来了,你就趁年轻跟我爸再生一个,也算是响应国家的二胎号召了。”
  许嘉海被他妈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还想打个电话给前女友进行一番生离死别的告别,最后发现前女友太多,每一个都漂亮得不相上下,实在无法抉择,只好把手机收了起来。
  苏瑶拿出手机,给赵欣华报备了一下,又给苏进打了个电话,然后是苏思言,最后又打了个电话给唐舟,嘱咐他好好照顾周小妍。
  当天夜里苏瑶和许嘉海就到了崇左。
  王副局看了看苏瑶,对她表达了明显的不欢迎:“怎么又是你?”
  苏瑶:“许主任怕死,我是陪他来的,以后我就是他的贴身保镖了,是不是许主任?”
  她把贴身两个字咬得很重,意思就是要跟着许嘉海混进去帮陈星河。
  许主任:“是。”这话要是被陈星河那个醋王听见他得被他活剥了。
  王副局把苏瑶和许嘉海带到里面的房间,言简意赅地把事情讲述了一遍:“杀手组织的头目许潜有个独生女儿叫许小婉,她将是我们的人混进去接应陈星河的契机。”
  彼岸在原始森林的深处,借着天然的地理位置优势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藏了起来。
  即使陈星河身上的追踪器发来了定位,警方也无法找到基地的具体所在地,人一进去就会迷路,并且许潜的人遍布山林,稍一不慎就会打草惊蛇。
  一旦许潜的人有所察觉,就等于直接暴露了陈星河,把他推向死路。
  王副局点了根烟,吸了两口,把烟头放在烟灰缸上,继续说道:“那个组织十分庞大,里面不光有杀手,还关押着很多被拐进去的人质,其中最小的只有两三岁,是他们用来从小培养起来当杀手的,就像许潜身边那个叫顾梦的杀手一样。”
  苏瑶顿时明白了,那些人质是导致警方无法直接毒基地进行围剿的关键因素。
  王副局拍了一下许嘉海的肩膀:“你的任务是保证那些人质的安全,想办法把人质和杀手们隔开。”
  许嘉海听完,想买机票连夜逃回云江。
  王副局:“谁让你被许小婉看上了呢,现在除了你没人能混进去。”
  苏瑶拍了一下许嘉海的手背:“别怕大海,作为你的贴身保镖,我会保证你的安全的。”
  王副局看了苏瑶一眼,怒斥她一声:“有你什么事,别胡闹,赶紧买机票回去,不然就让你们姜局派人过来把你押走。”
  “陈星河出发之前跟我联系过,让警方务必保证你的安全,要是让他看见你也钻进了那个龙潭虎穴,你觉得他能冷静下来?”
  苏瑶沉默了一下,抬起头,低声道:“杀手需要被剿灭,人质需要被救出来。可是陈星河,血腥的杀戮并不能让他完全走出来。”
  苏瑶拿起手边的一束小雏菊:“过几天就是他母亲的忌日了,我想把这束花给他送过去。”
  这是他母亲最喜欢的花,是她从云江带过来的。
  王副局拿起烟灰缸上的烟继续抽了起来:“你们两个先回去休息,明天开始安排行动,许嘉海联系一下许小婉,就说自己来这儿旅游了,想办法让她把你带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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