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觉得陈星河不应该会在这种地方逗留太久,她没抱太大希望地在巷子里找了找,找到最后一排时看见一个高而清瘦的人影从巷子尽头闪了过去。
苏瑶拔腿追了上去:“站住!”
对方听见声音,身形顿了一下,继续往前走,拐了个弯消失不见了。
苏瑶跑到男人消失的地方,正要继续往前跑,一转头看见他站在路灯背光处,半点要逃跑的意思都没有。
苏瑶从腰间摸出手铐,在陈星河眼前晃了一下:“跟我回去自首,一切都还来得及!”
姜局和王副局说她对陈星河的私心太重了,这一点她承认,但她依旧不相信陈星河会杀人。
可她还是要抓捕他。
他是犯罪嫌疑人,她是警察,于公于私她都要把他带回去。
苏瑶往前走了一步,眼睛紧紧盯着陈星河:“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老实回答我,杨习文是你杀的吗?”
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盯着他的嘴唇,希望听到他说不是。但他没有,他沉默了,没说不是他杀的,也没说是他杀的。
苏瑶低声道:“这儿没有别人,你难道连我也不信任吗,你根本就没有杀人,对不对?”
他依旧没有说话。
苏瑶低头看着地上两人粘在一起的影子,下了很大的决心,往后退了半步,两个影子分开了。
她的声音泛着他从来没听过的冷意:“王副局说你已经失去控制了,要中断你的卧底行动。”
他没说话,拆了一颗桃子味味的软糖递到她唇边:“这个,挺好吃的。”
苏瑶紧紧抿着自己的嘴唇,不让那股甜味迷惑自己好不容易清醒的心神:“跟我回局里。”
她抬眸看着他,眼神在黑暗中闪着光,声音一下子软了好几分:“就算,就算当不成警察了,你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开个咖啡厅、糖果店、花店,要是都不喜欢,你就在家里带带孩子做做美容,我会好好上班,把赚来的钱都给你,尽管你可能并不需要我这点工资。”
她伸手抓了一下他的手腕,眼神柔软而坚决:“陈星河,跟我回去自首。”
陈星河垂眸看着苏瑶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好一会没动,似乎在贪恋她掌心的温柔和温暖。
片刻后他从她手上挣脱开,再看向她的时候,眼里浓重的不舍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片吊儿郎当的戏谑:“等我成了‘彼岸’的新头目,抢你回去当压寨夫人好不好?”
手铐冰凉的触感从指间一直蔓延到心底,苏瑶看着陈星河,语气几乎带上了祈求:“你为什么执意要踏上那条不归路,你就不能,就不能留下来吗。”
陈星河把那颗苏瑶没要的糖扔进自己嘴里,慢条斯理地卷了卷袖口,轻轻勾了下唇:“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也不想再回头。”
她在他眼底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昏暗的路灯一照,浮光掠影一般透明易碎,仿佛只要他轻轻眨一下眼睛她就能在他眼里碎掉。
苏瑶伸手抹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再抬眸时眼神变得冷硬而果决,就像她无数次面对其他犯罪嫌疑人一样:“那你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陈星河转了一下自己的手腕,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女人:“说起来我们好像还没较量过。”
他的话音还没落,苏瑶已经一拳头砸过去了。
陆海明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女人狠起来很可怕,她这一拳是朝着他的脸去的,速度快得像一道闪电。
陈星河挨了一拳,唇角被打出了血。
他用舌尖把唇边的血痕舔掉,轻轻挑了下眉:“不愧是我的压寨夫人,真辣。”
苏瑶晃了一下手上的手铐,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攻击性:“你打不过我的,跟我回局里!”
陈星河掰了掰手指,苏瑶很快发起来了第二次进攻。她上前去抓他的手腕,想要把他铐起来。
陈星河闪了下身,反手握住苏瑶的肩膀。苏瑶身体迅速下蹲,从陈星河手上挣脱开,紧接着一脚踹向他的膝盖,起身时弓身抱住他的腰,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往墙上撞去。
“砰”的一声,陈星河后背抵在墙上,被撞得咳了一声。在她准备踹他的腿把他扳倒时握住住了她的腰,直接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苏瑶脚底离地,借力踹上陈星河的肚子,他被她踹得闷哼一声,抱着她跟她一起摔倒在地上。
他先着地,肩膀擦着地面,结结实实地擦摔了一下。她倒在他身上,试图起身,却被他反身一压,反手制服。
苏瑶挣了挣自己的胳膊,却被禁锢得更紧了,她睁大眼睛瞪着陈星河,这花瓶竟然不是瓷做的,她打不过他,也挣脱不开。
她不甘心地骂道:“一个花瓶罢了,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刀枪不入之身吗。”
“你根本不知道那个地方有多凶险,那是一代一代的警察找了几十年都没找到的地方,”她的声音越来越凶,最后几乎变成了沙哑的嘶吼,“你会被吞噬得骨头渣子都剩不下,你的灵魂将被永远埋葬在那片罪恶之地。”
她紧紧咬了下自己的嘴唇,声音带着无力的颤抖:“你不能跟他们走!”
他从她的声音里听出来浓浓的心疼和不舍,眼神深沉地看着她,声音温柔又强势:“老子不叫花瓶,叫陈星河,你男人。”
因为是你的男人,我必须刀枪不入。不管处在怎样的地狱都会仰望头顶的星空,拼了命也要爬回来见你。
“滴~呜~滴~呜~”远处响起尖锐的警笛声,将这凝固着的夜色击得粉碎。
陈星河松开苏瑶,准备从地上起来。
即使被制服苏瑶也并没有放弃,她趁他不备,勾住他的脖子,把他往下一拉,双腿缠住他,反身把他压在下面。
陈星河躺在地上,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弯了弯唇角:“你这是要做什么,这里的卫生条件好像不太好,你要是想,五十米外就有一家酒店。”
苏瑶捡起地上的手铐,正要往陈星河手上铐。他抓住她的手腕,反身把她压在下面。
“哗啦”一声,手铐掉在青石板路面上,滑出去老远。
警笛声越来越近,他一点都不着急,手指挑了下她的上衣领口,看了一眼上次在她肩膀上留下的咬痕,见颜色淡了,不满意地皱了下眉,低头重新咬了一个。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怕时间一长她身上连一丝他的痕迹的都没有了,因此用了狠力气,几乎把她的皮肤咬出血来。
她疼得直吸气,大声骂他:“畜生!”
他像是心疼了,在那片牙印上吻了吻,控制不住地往上,吻上她的脖颈、耳朵、嘴唇。
他像一只被唤醒的野兽,与她纠缠、撕咬。
她似乎并不欢迎他,把他的嘴唇和舌尖都咬出了血,狠狠地踹他、踢他。
警笛声近在咫尺,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朝他们逼近。
在昏暗的小巷尽头,他们接了一个充斥着暴力和血腥的吻。
陆海明带人赶到,看到从地上坐起来的苏瑶,皱了皱眉,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你怎么又被,你怎么又这样了......”
跟上次他带人到她家抓陈星河一样,她头发凌乱,颈侧吻痕明显,嘴唇泛着晶莹的红色。
陆海明:“嫌疑人往哪个方向跑了?”
苏瑶指了指左边。
陆海明毫不犹豫:“在右边,追!”
苏瑶抓住陆海明的胳膊:“左边!”
陈星河的确往左边跑了,苏瑶这次没包庇他,她恨恨地咬了下牙,巴不得他被抓住。
陈星河上了一辆黑色的小轿车,顾梦转头看了他一眼,看见他脸上被拳头揍出来的一片淤青,笑了一下:“我们要是按照说好的,今天一早就启程去基地,你至于被警察追得这么狼狈吗,瞧这张俊脸,我看着都心疼。”
陈星河用消毒纸巾擦了擦被苏瑶打过、咬过的地方,脸上不表露出任何内心的真实情绪。
他故意在李清松面前暴露自己,就是想把苏瑶引出来,想再见她一面。
天已经黑透了,街边闪烁着各色霓虹灯,光点在极速奔驰的车窗上变成一道道长长的光线,忽明忽暗地照着他的侧脸,勾了出他冷硬紧绷的下颚线。
陆海明带人追出巷子之后,苏瑶弯腰拍掉在衣服上在地上滚出来的灰尘,转身往巷子外面走去。
苏瑶最近都是在市局值班室过的夜,今天突然想回去住了。
走进小区,经过小花园时,苏瑶看见了许嘉海。
他不是一个人,旁边站着一个女人,苏瑶认出来,是上次她跟陈星河逛超市时看见的那个。
她有点诧异,许嘉海交往的那些女人不都是风情万种的性感尤物吗,什么时候换了口味,开始喜欢这种清纯羞涩的小妹妹了。
苏瑶走过去,许嘉海简单地给她们做了一下介绍:“这是我的同事苏瑶,这是我朋友许小婉。”
许小婉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身材娇小,身高可能连一米六都没有,被高大斯文的许嘉海衬托得像一只小鸟。
苏瑶对许小婉笑了一下:“你好。”
许小婉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苏瑶看了看,小声道:“你好。”
她的胆子真的很小,别人一跟她对视她就不好意思地挪开眼,脸颊一下子变得通红。
苏瑶:“不打扰你们了,我先回去了。”
苏瑶走后,许小婉对许嘉海说道:“我明天就走了,回老家了,今天是来跟你道别的。”
许嘉海好奇道:“你老家在哪里?”
许小婉低声道:“崇左,中国和越南交界的地方,很远,我这趟也是好不容易才出来的,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出来。”
许小婉抬眸看着许嘉海,眼神充满期待:“嘉海哥,你会去看我吗?”
许嘉海:“我大概会在云江定居,你可以来找我玩。”
意思就是不会去了,许小婉垂着眸子,看上去很伤心。
许嘉海惯会哄女人,看她这个样子有点于心不忍,叹了口气说道:“好吧,等有机会我去崇左旅游,到时候去找你。”
许小婉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真的吗?”
许嘉海点了下头:“我从来不骗人。”
许小婉恋恋不舍地看着许嘉海:“那我先走了,你记得去找我玩。”说完一步三回头地往花园外面走去。
苏瑶有事要跟许嘉海说,在陈星河家楼下等着他,远远看见他从小花园里走过来:“那个妹妹看上去胆子很小,这么晚了,怎么不开车送送?”
许嘉海把鼻梁上的眼镜摘下来擦了擦:“不是你想的那样。”
“上次在酒吧,看见她被几个流氓欺负,我上去帮了她一下,仅此而已。”
苏瑶往许小婉消失的方向看了看:“她看上去很喜欢你。”
许嘉海戴上眼镜:“本人虽然是个浪子,但也是个十分有良心的浪子,不招惹好女孩。”
许嘉海问道:“你是不是有陈星河的消息了?”
苏瑶低头看着手上的戒指:“刚见过他,跟他打了一架。他是故意引我过去的,他可能要走了。”
许嘉海叹了口气:“那他现在算是怎么回事,所谓的背叛和杀人是演戏给那些杀手看的吗?”
“杨习文确确实实被一枪爆头了,”苏瑶抿了下嘴唇,低声道,“我已经完全看不透他了。”
戒指上的钻石被楼道灯光照得耀眼,苏瑶闭了下眼睛,艰难地说道:“他亲口对王副局承认自己杀了人,倘若只是演戏,他没必要连王副局都骗,导致王副局不得不中断他的卧底行动,这样警方不光不会给他提供支援,还会通缉他、抓捕他,这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云江市郊一条荒凉无人的小道,一辆崭新的黑色SUV停在路边。
一个穿着一身黑色衣服的女人探出车窗,一边低头看了一眼时间,皱眉道:“怎么还没来,他别是反悔了吧。”
副驾上坐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闻言低声说道:“那儿本来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不来就不来了吧。”
顾梦看了许小婉一眼:“师妹,被师父听见你这样说话,肯定会不高兴的。”
“我又没说错,”许小婉想到了什么,声音变得兴奋起来,“这儿真的很好,有很多家里没有的东西,卖东西的商店建得跟山一样高,卖酒的房子里面都是灯,会转,一闪一闪的。”
顾梦偏了下头:“你不会是去酒吧了吧,那种地方都是坏男人,你去那干什么?”
许小婉想到了许嘉海,脸一红:“不是的梦梦姐,里面有好人的。”
顾梦沉了下脸:“你从小在基地长大,没出来过。你是师父唯一的女儿,师父把你保护得好太了,你根本不知道外面的险恶,外面所有的人都是坏的,没有好人。”
顾梦盯着许小婉的眼睛:“你告诉别人基地的信息没有,给别人留电话了吗?”
许小婉赶忙摆手:“没有没有,我一个字都没说。”
因为她平时太乖了,从小到大一句谎话都没说过,干净透明得像一张白纸,因此顾梦没有怀疑她的话,不然许嘉海很快就会变成一具尸体。
许小婉第一次说谎话,又心虚又害怕,心脏砰砰直跳,幸亏她们要等的人来了。
许小婉像看见救星一样,兴奋地朝车窗外面指了指:“他来了。”
顾梦看见陈星河,朝他吹了声口哨:“小老板,怎么来这么晚。”
陈星河没理顾梦,拉开车门准备上车。
“等等,”顾梦把枪别在腰间的枪套上,推开车门跳下来,打量了陈星河一眼,“保险起见,我需要检查一下。”
要是查出来他身上有手脚,她会毫不留情地一枪打爆他的头。
陈星河把手上的一个行李包和纸袋放在车座上,转过身:“怎么,怕我在身上藏追踪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