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看着娟儿在外面忙,他又恰巧闲着,左右没事就帮她顶着工地呢。
可范晓娟也不是不懂事的人,知道大舅爱喝酒,过来的时候给大舅带了两瓶茅台。
范大舅头一回收到这么好的东西,挺不好意思的还要推辞。
“那哪行呢,这一个多月多亏大舅给我看着,这酒就是买给您的,拿回去我也喝不了。”那茅台可是好酒,范大舅好这一口,可也没奢侈到给自己买个茅台喝喝,他替范晓娟肉疼。
王秀云可知道这是好东西,琢磨着这酒得收着,过年时候拎回娘家拜年当年礼多体面,她跟兄弟关系好,前头盖房子的时候,都是王大舅在工地上一直守着。
这样想着,王秀云谢过了范晓娟,准备把酒收起来。
谁料到范大舅说:“晚上在家吃饭,拆一瓶尝尝。”
“啥?”
“整点好菜,村里不是有人钓鱼吗,买条大鲤鱼过来,晚上我做个红烧鱼块。”范大舅做菜很有一手。
“你说啥呢,你平常不就整个二锅头。”
“那不是我外甥女给我送了茅台吗,有茅台谁要整二锅头。”范大舅不满的说,乐呵呵的出去找鱼去了。
范晓珍刚好回来,手挽着手两姐妹一道去工地看看。
这会儿人都不兴给浴室和厨房贴砖,可范晓娟不是为着以后着想么,贴了砖持久,以后省去了功夫翻新,再说现在的物价也低,装修起来也不算特别贵,另外刷个大白墙,地上找平完事儿就能出租。
范大舅办事可细心,人也好相处,跟工头和工地的人处的都不错,工期赶的就还挺紧凑的,这才一个半月的功夫,两边屋子的瓷砖就贴的差不多了,墙面上早就刮好了腻子,就只差刷大白墙。
两人一走进去,范晓珍就围着屋子转了好几圈,左看看右看看的,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好,一直啧啧有声说:“姐,不是咱们亲姐妹我才说这种话,看了那么多房子,就你这套房看着是最好的。”
“那可不,我这可下了大本钱。”
“咱们上大哥那边瞧瞧去?”
“有啥好瞧的啊,都一样。”一层二十套房,从单间到一房到两房都有,边套盖的大一点,两边盖得一模一样。
范晓珍提议的车棚也盖好了,还建了拴自行车的墩子。
“姐,你这脑子怎么想的呢,就你盖的房子最好,咱这边也快完工了吧。”范晓珍想帮她同事打听,他们单位的人听说范晓珍姐姐家的房子快盖好了,都说要来瞧瞧。
“还早着呢,刷大白墙就得十几天,这地上还要再刷一层刷光亮了,你看到没,插座还没装上,灯也还没装,好多小事儿都没整呢。”
“那你叫我爸给你盯着,晚上的茅台可不能给他白喝。”范大舅这辈子没干出什么大事出来,却是个很享受的性子,就算是再没钱的时候,也没打过散装白酒喝。
就着范晓珍的发言,她爸爸可是个很会享受的人哟,晚上那茅台给他乐的哟,简直能升天了去。
“大舅现在在干啥?”
“能干啥,跟一群农村老头在瞎折腾呗,他也在村里买快宅基地,现在一问最少要一万块,咱不是农村户口,又没多出来的儿子,村里头不给分。”
“现在批地这么难呐?”现在农村户口可不稀罕。
“可不是么,原本也没这么难,咱们京市地儿大呐,往南走,多大的地方,家家户户几亩地的庄稼田,可咱们村就不行,附近搞什么工业园区,盖了好多小厂房,还有好些个小企业往这里搬,你不觉着现在往咱村里头找房子的人也越来越多了么?”
范晓珍是从南方大城市回来的,那经济思维就是比当地人敏锐。
范晓娟点头说:“可不是,往年我看来问的,什么房子都能租,现在来问的,都要挑挑拣拣的。”
范晓珍深表认同:“原本来咱们这租房的,那都是来打工的工人,拖家带口的能遮风避雨就好,现在不一样啦,周边儿的小白领都往这边钻,就是知道咱们这里房子便宜,环境又好,咱支书精着呐,我跟我爸讲,趁着现在能弄一块地,赶紧弄啊,小叔叔家里就买了块,我偷偷跟你说,是人家里耕地。”
这会儿管的没那么严,有人就把耕地偷偷给卖了,比宅基地要便宜。
然后再去搞搞关系,村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能把土地证给办下来,办下来就能盖房。
在这方面,范小舅就精明多了,回来就找了一户人家买了块耕地,也就三分地,两百平米不到的地方,可是四层小洋楼盖着,准备一楼自家住,楼上出租。
范小舅计划的没有范晓娟那么长远,他们也就装修个一楼,上面的房子一层房子只搞了一个洗手间,一个厨房,而且还都是大户型,都是照着他们自家住着的模样修。
范晓珍去看了,就觉得差那么点,小叔叔就没大姐这么有长远规划。
这以后,谁还跟人一起共用厕所啊,那都不是一家人,不争抢得打假?
她私底下跟爸爸说了这事儿,她爸爸(范大舅)也觉得外甥女这房子盖的好,现在看起来话的钱多,可以后就占便宜,房子盖好一点,分的也多,租出去就很划算了。
范大舅心里面盘算着这事儿,地皮买好了就准备盖了。
他也不指望单位分房,更不指望能买得起城里头的房子,恰好村里头有个五保户没了,原来的地基破的不像话,范大舅跟村里地价买了来,准备自己起房子,他给范晓娟看过场子,知道范晓娟那样盖才好,也按照兄妹两个的样式盖着,这就是后话了。
七月份粉刷匠人进场刷墙。
八月份把整栋楼的暖气片都装上。
与此同时开始电工进场,挨家挨户的开始装电杠、插线板、水龙头、厨房下水管道。
这些都是大舅给看着的。
范晓娟要给钱,大舅还不收,嘴里念叨着:“都是一家人,这样就生分了啊。”
其实心里美滋滋的。
要是外甥女是个不懂事的人,大舅心里八成会不舒服,她要是这样硬塞钱,大舅八成就不好意思要了。
范晓娟也知道大舅是个厚道人,想着以后再贴补他一些:“大舅,听晓珍说,您也在村里头盖房子呢?”
村里头好,以后还能拆迁呢。
大舅自己家也开始盖房,比小舅还晚点动工,最近总往工地跑,人都瘦了一圈,看着却精神多了,浑身皮肤晒得黝黑,头上能看见斑驳的银丝,在阳光下被汗水打湿了,一缕一缕纠结在一处。
这大舅跟范母长得是最像的,姐弟两个感情也最好。
范晓娟过来的时候经过小卖部,买了几瓶冰过的健力宝就是想带过来给看守着工地的大舅喝的,拎开瓶盖递给大舅,大舅这热得正上头呢,一口气就喝干了,从嘴到胃一阵舒爽,喝完还说:“就你最疼大舅,晓珍回来都没想过给我买个健力宝喝喝。”
家里头没冰箱,也就小卖部里头买的才有凉意,大舅就好这一口。
这段时间,大舅家里自己也盖房子,但是她这边零星一点事还是要找大舅帮忙,真没考虑到大舅也是这个年纪的人了,印象中那个健硕的中年汉子,头上也开始生出来白发。
范晓娟这心里头愧疚的跟什么一样。
大舅是最疼她的,小时候去亲戚家,路上要经过一条河,大舅就把她顶在脖子上,范晓娟现在还记得自己脚丫子在水面上扑腾扑腾踩水,范晓军就在后面狗刨,大舅搞跟绳子挂他脖子上免得他被水给冲走了。
大舅那会儿还没结婚,就喜欢带着她到处跑。
那时候他也年轻,转眼都这个年纪了,想到这里眼眶一热,差点流下泪来。
范大舅说:“今年这天可太热了,往年暑假都没这么热,好在你这里房子都搞好了,我那里地基才起出来,不过趁着日头长,赶紧盖,秋天雨水少,冬天再晾上一个冬,过完年就能刷墙。”
农村人盖房子也起心眼儿,夏天不是日头长嘛,能干活的时间也长,一到夏天秋天,村里面到处都是起新房子的。
范晓娟点头说是,又问起小舅舅来。
范小舅那边情况就好得多,赶在酷暑来之前,屋子的壳子都修好了,现在在砌外墙。
“你小舅舅动工早一些,现在都在刷外墙了,你说我这外墙是贴瓷砖,还是粉刷一下就得?”九十年代,最流行的就是贴小片瓷砖,范晓娟就说贴瓷砖,随主流最好。
范晓娟从小舅门口过的时候,恰好看见范小舅光着个上半身在家门口搞卫生,叫了一声“小舅舅”,随手也递了一瓶健力宝给他。
范小舅拧开瓶子,“吱溜”一声,健力宝的气泡从里头喷出来,冰凉的味道沁人心脾,范小舅爽朗一笑,腮边一对酒窝:“你这房子就装好了,马上就能出租了吧,我听说你那里还要招个人呐。”
第164章
是的,几姊妹聊天的时候说起过这事儿,谁也没在意,就连范大舅知道了也没多问过。
可小舅舅这样问?
范晓娟这心里一想,小舅舅跟大舅妈一个德行,都是特别能过日子的人,要是让小舅舅给她收房租,没准能跟她刮下一块皮出来。
“我还在跟大舅舅商量这事儿呢,听说大舅舅现在也内退了,现在在家待着呢。”范晓娟就使劲冲大舅舅使眼色。
范大舅傻眼,他不清楚什么情况啊。
不过他也不傻,赶紧点点头。
范小舅心说,难怪这段时间看着老大跟外甥女走的近呢,这老大平常看着就可老实了,没想到划算在后头呢。
也对啊,苍蝇都不叮没缝的蛋,大嫂这么精的人,呵呵。
范小舅撇撇嘴:“那你两商量出个什么结果没,娟子啊不是我说你,你大舅舅都那么大一把年纪了,有事儿你也不能总麻烦他啊,你一个做小辈的,也体谅体谅长辈是不?”
范大舅正色:“你这叫什么话,你小的时候让大姐背着没少这里跑那里跑的,大姐走的早,咱们帮帮晓娟跟晓军咋地了,能便宜了别人不是?”
“我也没说啥啊。”
“那你摆个什么长辈的谱?”
“我不就是她长辈嘛,大姐走的早,咱们多教教她,也省得人家说我们老范家不管孩子。”范小舅委屈巴巴起来了。
范大舅冷笑:“要管,当初她死活要去读中专的时候你不管,你还陪着她去填志愿,我看你是好的不给孩子带,尽是给人出馊主意,少在我面前摆你那舅舅的谱。”
越说越生气,真是越说越生气啊!
当年范晓娟那成绩,是能读个好高中的,当年范晓军去了军校也没人管着她,就被范小舅糊弄着报了个中专,等报完了大舅才知道。
就因为这事儿,范大舅一直都不爽。
他能不知道弟弟这样干是为了啥?晓娟家里也没个管事的长辈,读中专就三年,读高中考大学,那至少要六年,范小舅生怕侄女拖累自己,一张嘴把中专的好说出个花出来,范晓娟就因为这,才报中专的。
他就是瞧不上弟弟这幅满心计较的嘴脸。
范小舅有点怵他哥,不说话。
在外头,范小舅精明,是他混的好,回来这一路上还是他一路在哭穷,当年为了生二胎博个儿子,连公职都整没了,看着是他混的差,只有范晓娟知道,前世拆迁的时候,范小舅才是最大赢家,人家暗搓搓的置办了不少家业。
现在还想来蹭她一个好?
难怪姥姥说小舅舅肚子里头的肠子有几十斤。
范晓娟这性子,其实有点儿讨好型人格,说白了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以前总别着性子来。
但现在她发现了,有的人你对他再好也没用,就拿她房子盖在这里说话,这都多久了,从没得过大舅一句话,说要帮她看看场子,可房子盖好了,突然间就想起她来,就是这样才会叫范晓娟火大。
她冲大舅使了个颜色:“可不是呢,我想请大舅帮我看着这里,以后收房租,搞卫生,还有楼栋管理,都要个人呢,小舅你问这个干嘛?”
范小舅狐疑着看着老大,平常也没听老大讲起来这事儿啊。
况且老大现在年纪大了,当什么管理员,他能算的过来帐吗,就算是他能算的过来,体力上能做得来吗。
范小舅自己算了算,自己是挺适合做这个的,往屋子里头一坐,冬暖夏凉的,而且是房东舅舅,在租客面前一点都不落下乘,多好的活啊!
范大舅虽然不知道外甥女这样说是为啥,不过小弟这为人他也是有点看不上的,前头他身体不舒服,想叫小弟过来帮忙屋子这里看着点,范小舅都推三阻四的,怎么找他他都有事,现在就知道跑来找娟子。
“是啊,娟子跟我商量着这事儿呢。”范大舅总算是没把这个谎言拆穿。
范晓娟感激的看了范大舅一眼,舅甥两个说着话就往大舅家去。
不过这事儿给范晓娟也提了个醒:“大舅,你回来以后干啥活呢?”
她也拿不准大舅没开口是真的不需要找工作,还是面皮薄,不过她跟大舅自小来就亲,也没啥不好开口的,就直接问了。
范大舅挠挠头,蒲扇版的大手在头顶上扒拉了一下头发,是真的热。
两人又往阴凉地方走,走到了杨珍家门口。
范大舅说:“也没啥事干呢,单位那边效益不好,给办了内退,我这个年纪也不好找活干,就等着退休呗。”
他今年也才五十出头,又是干部身份,等着退休还要等多少年啊,范晓娟都替他望眼欲穿,像大舅这样停薪留职的,内退下来连个基本工资都没有。
就算是从南方回来,有些积蓄,要等到六十岁退休才有退休金拿,未免拮据。
范晓娟想想就开口了:“您也知道,我跟哥哥这里的房子,我们也不可能总跑回来管着,我两就商量着要请个管理员,主要是收收房租,现在还要招租客什么的,请别人我也不大放心,您看看您愿不愿意干,愿意干的话,条件你可以提。”
“那哪好意思呢,帮你们的忙就是了。”范大舅果然就这样说。
范晓娟一声叹息。
果然,前世朱莉教她的一些“生意经”是有道理的,这人在一起共事,该算清楚的时候就要算清楚,否则就连亲生的都能反目成仇,更何况是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