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明晃晃就是在打脸怀瑾之前对周谡的非君子所言。
在美人面前向来风度翩翩的怀三公子,这时候也难以维持风度了,看到被架过来的怀海,一身黑衣,头上还裹着黑巾,瞧着就不正经,当即火冒三丈,抬脚就是一记猛踹。
“你为何来此?还不从实招来。”
怀海不敢躲,忍着痛道:“属下也是为了三公子,此人猖狂,不受教,屡次冒犯三公子,留着也是个祸害。更何况,昨夜此人也在,没准想要行刺公子的,便是此人。”
一听到行刺,周窈亦是惊讶,不由望向男人,见他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更是难以想象昨晚有多凶险。
“若是怀疑,大可光明正大来问,半夜里爬墙,我也可以说你是栽赃嫁祸,携怨抱私。”
“你一个娘们---”
怒骂声戛然而止,怀海膝盖被石子击中,一下跪倒在了地上,那把冰凉的大刀再次架到了自己脖颈上。
“你可知你这一句,死的不只是自己,还要累及家人。”
话落,周谡望向怀瑾,“他可是你家生子?”
怀姓,当是。
怀瑾被周谡周身威势慑住,不自觉地点点头。
“那么,你也难逃干系。”
周谡面上表情说不上多凶狠,甚至依然淡淡的,冷漠到不近人情,可叫人看了就是发自内心地望而生畏。
到了这一刻,已经说不上谁对谁错,怀海的娘是自己奶妈,就为这个,怀瑾也要保怀海一命。
“兴许是个误会,说开了就好,周兄弟息怒,我这就将不争气的东西带回去,好好惩戒。”
“三公子管束下人不力,周某本不愿干涉,但宵小之流,若不罚,是不知道怕的。”
说罢,周谡转向娘子,换了个语调:“乖,转过身,捂住耳朵,不要回头。”
周窈亦是被男人的气势骇住,乖乖照做。
下一刻,一记撕心裂肺的痛嚎响彻整个院子,周窈便是捂住了耳朵,仍能听到七七八八,只觉那声,异常惨烈。
一只血淋淋的手掌掉落到了怀瑾脚边,他鞋面上亦是沾了不少血迹。养尊处优的贵公子,被父兄护着长大,何曾亲眼见过这阵仗,面色登时间变得煞白,直瞪着周谡,一个你字连说好几遍,再也吐不出别的话。
“太脏了,打扫干净再走。”唯有周谡却似没事人发着话,拿了块布擦拭大刀上的血迹,随后就将脏布随手一丢,盖到了那只断掌上。
“我们走。”怀瑾缓过了劲,简短一语过后,着人带上几乎痛死过去的怀海,赶紧去寻医馆。
“娘子,我们也该出发了。”
周窈看着自家夫君将货物装车,把寄养在后头的黑驴也牵了过来,情绪丝毫不受影响,心内说不出的感受。
她嫁的这个男人,越相处,越不了解,也越看不透,像是隐藏了不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20章 . 痴了 你厉害,能耐
男人不知从哪弄来的大白马,长长鬓毛披散,显得威风凛凛,四肢修长结实,体格尤为健壮彪悍。光是马背就有周窈头高,拉了一车的货,也不见有多吃力。
且这一路行进得并不快,走一段停一会,周谡卸了绳,让马歇歇,喂它吃些补充营养的特制草饼。
周窈瞧了,再次刷新对男人的认知,想不到呢,这人对马倒是好得不行。
周窈侧头,再看看拴在另一边树下,孤零零自己吃着野草的黑驴,原本看着还不算太丑,可被高头大马一衬,就有点寒碜了。
但外貌不重要,这驴扛着自己来来回回,有功劳也有苦劳,自己不能薄待它。
“夫君,给我几块草饼。”看不得男人厚此薄彼,周窈找他要。
周谡正在给马梳理鬓毛,不得空,指了装草饼的布袋,让周窈自己去拿。
周窈直接把整个布袋都拎过去,学着周谡的样儿轻拍驴背,又摸摸它黑黢黢的脑门,将草饼拿到它嘴边,让它自己来咬。
“踏雪,多吃点,这一路,辛苦你了。”
原本专心梳毛的周谡听到这名,朝小媳妇望过去,颇为不满道:“这般雅致的名字,可不是随意乱叫的。”
一头黑不溜秋的矮驴,叫黑炭还差不多。
毫不遮掩的歧视,使得周窈对男人的一丢丢不满,顷刻间放大:“谁规定长得黑就不能叫踏雪,夫君不也是,一头拉货的马,却起了个战马的名,难不成哪一日还能指着它上战场,建立功勋不成?”
这时候,嚼着草饼的踏雪突然发出“呃啊!呃啊!”的驴叫,似是在响应周窈。
周窈不禁惊喜,摸摸黑驴大脑门,愈发和软:“瞧瞧咱家踏雪,多通人性,我说的,它居然能听懂。”
周谡却是蹙了眉,一本正经道:“奔雷若上战场,便是马里面的大将军,建立功勋,当属必然。”
奔雷也在回应主人,嘶的长长一声,气贯长虹,雄浑有力,不带喘的。
这一声长鸣,使得踏雪有些焦躁,周窈又喂了两块草饼,踏雪才慢慢平静下来。
周谡见了,扯了一边唇角,驴怎能与马相比,简直是自取其辱。
周谡虽未出声,但那蔑视的眼神,叫周窈看个正着,没见过护短护成这样的,当即也有点上头:“踏雪是我的坐骑,也是夫君牵来的,夫君如今瞧不上它,难道不是看低我,我一个乡野小妇,只配骑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周谡当真是体会到了。可面前这个强词夺理的女子,偏就是他媳妇儿,叫他能如何。
“要不我牵驴,娘子骑马?”女子心似海底针,周谡只能这般揣测小妇心思。
谁料小妇更有理了:“踏雪这般瘦小,你让它拉货?就晓得你看它不顺眼,活活想要累死它。”
“呃啊!呃啊啊!”驴叫得更急了,似乎在说,对的,女主人救命,坏心男主人要害它。
周谡看那黑驴,自己脸也差不多快黑成那样了。
常家两兄弟去哪个妖山寻的这破驴,没点真本事,跟嘴倒是一流。
周谡只能暂且将马搁到一边,走过去想要抱抱小娘子,却被不领情的小娘子一把推开。
“别用你摸了马的手来摸我。”
周窈也不知为何,明明一点小事儿,偏就较上真了,胸口憋着一股气,烦闷得很。
周谡也看出小娘子情绪不对了,在不弄痛她的力道下,强行将她抱住,低声道:“我的祖宗,你这是怎么了?六月的雨孩儿面,说变就变。”
原以为自己寻妻那遭,把妻感动了,之后甚少使小性子,看来还是自己想得太美,这要回去了,小娘子脾气也是说来就来。
周窈自己也闹不清,就是突然很烦,听不得不顺心的话,一不顺心,就容易乱想,迁怒。
“夫君,我是不是惹你生厌了?”周窈爱使性子,人也是真美,一双水汪汪的大眼脉脉瞅着他,恁是再大的脾气,被这水眸一望,也生不起来了。
周谡轻舒了口气,心想天底下的美人,自己也见过不少,唯独这女子,叫他放不下,弃不了。
“只怪这天,太热,人心也燥,不是娘子的错。”
听到这话,周窈破涕为笑。其实她又哪里有落泪,只是眸中常漾着水色,盈盈楚楚,一皱眉,水眸染愁,便叫人不忍。
怀这天,也怪美色迷人,周谡心念一动,低了头,就要索吻。
周窈拿手捂住他的唇,细长眉头不觉拧紧:“夫君,我想小解。”
不知道是不是近日水喝多的缘故,去茅房的次数也比往常多了。
周谡看看四周,荒郊野岭的,只能就地解决。
男人带着媳妇到了一片灌木丛前:“我在这守着,你当心些,有不对就唤我。”
“知道的。”周窈绕到灌木丛后,借着茂密枝杈的掩护,弯下了腰身。
她很少在野外做这事,自己也觉羞耻,声音更是尽可能放轻。
“夫君,你且远一些。”
便是夜夜同床共枕,周窈也抹不开那面子,唯恐男人全都听了去。
周谡往旁边挪了几步,也有自己的坚持:“不能再远了。”
这种地方,意外随时可能发生。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路对面的林子里蹿了出去,瞧见周谡立在路边,扯开了嗓子就喊。
“二当家的,可算找到你了。”
尾音还未完全落下,就见一个枣核般大小的果子直直飞了过来,击中常顺下颚,疼得他立马闭了嘴。
常安随后赶到,见到路对面的周谡,先是一喜,但看男人神色,愣是忍住没喊人,而是把揉着嘴巴下边的兄长拉了过来。
听到声响的周窈也是紧张万分,赶紧收拾了,起身绕过密丛,拨开挡路的枝杈,快步走向自家男人。
林子里突然冒出一名女子,体态婀娜,步履轻盈,对着他们的侧脸,美似画中走出来的仙女,俩兄弟不觉看痴了。
乖乖啊,怪不得二当家不愿回老巢。娶了个天仙似的媳妇儿,那还不得日日炕头上热着,气血方刚的汉子,一日都离不得。
周谡看兄弟俩一副痴样,眉头皱更紧,大步迎向媳妇,将她带到自己身后。
周窈被男人护着,安心了不少,紧张的情绪淡了,于是多了些好奇:“夫君,他们是你的朋友?”
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二当家。
“不是。”
“是的。”
兄弟俩口径不一致,彼此瞪视,用眼神指责对方为何不按自己的意思说。
周窈不着痕迹地打量兄弟二人,穿着粗布衣裳,一个偏壮,一个斯文,面貌都还算干净。偏壮的那个手里还抡着锤子,像是绿林草莽,不似坏人,但给人的感觉也说不上多好。
“那你们,到底是,或不是?”周窈看出他们对周谡有所忌惮,更不怕了,放心地问。
兄弟俩不说话了,不太一样的长相,同样为难的表情,直瞅着一语不发的男人。
是,或不是,这位说了算。
“他们找错人了。”周谡简短一句回了,拥着周窈就往马车那边走,继续赶路。
常顺抬脚想追过去,被弟弟拽住,压着声道:“你就不要添乱了,二当家已经不高兴了。”
“不高兴,我也得说啊,不然要出大事的。”
“要说,也不急在这一时,你能不能把你这急脾气收收,不然我看你先出事是真。”
“嘿,臭小子,有你这么跟哥哥讲话的,真以为爹娘不在了,我就不舍得收拾你了。”
“你动一下试试,过些日,爹娘的忌日,我到坟前---”
“行行行,就你厉害,你能耐了......”
话一跑偏,成了兄弟抬杠,不自觉地那声儿就大了。
周窈走远了,依然能听见,不禁莞尔。
“夫君,没想到在荒郊野外,也能碰到如此有趣的人。”
周谡不语,心想,你若进了山,往里走,怕会遇到更多,那就不是有趣,是烦人了。
“夫君,再走一阵就快要到遇见大白的那片山林了,我想去看看它和小白。”
周谡牵着马,转头看着后面的货物,再看看一旁驴背上的媳妇,颇为无奈道:“那片林子太密,这车马带不上去,只能搁山脚。”
周窈一听也是,以后有空,还能再来寻大虎,可货若没了,就很难找回了。
然而这白虎亦是有灵性的兽,就在夫妻二人路过那一带山脚时,它竟叼着毛茸茸的小虎崽跑了下来。
察觉到猛兽下山,奔雷和踏雪变得焦躁起来,脚蹄子不停瞪着地面。
周谡动作迅速地把周窈从驴背上拦腰抱下来,驴叫了一声,转瞬跑没了影。
“踏雪,快回来,外面危险。”周窈急唤。
“它知道路,兴许回自己家了,”周谡却一脸无事,指了某处道,“你看谁来了?”
周窈循着男人手指着的方向看过去,转而喜道:“大白,小白!”
大虎隔着些距离,没有再靠近,周窈抬脚跑过去。
小崽子虎头虎脑,被大虎叼着好像不太舒服,扭着白胖胖的身子直哼哼,甚是可爱。
周窈看了,爱得不行,手指轻触小崽子脑门上的王:“才几天不见,你都长这么大只了。”
第21章 . 期待 羞不羞,羞不羞
御花园内。
太后独坐高台上,俯视着园内的亭台楼阁,琼楼玉宇,这世间所有人穷其一生追逐的东西,皆在自己脚下。
然而她为何仍是不快乐。高处虽美,却也不胜寒。
“太后娘娘好兴致,这般燥热的天,也有心情出来赏景。”
身后突然响起的男子声音,太后心一颤,转过头,看到来人,面沉如水。
“你好大的胆子,未经通传,竟敢私闯。”
信阳侯握着手里的宫牌把玩,也让太后看清:“臣有要事与太后商议,太后却不愿见臣,臣唯有自己来寻了。”
太后看那牌子,暗恼皇帝糊涂,怎就这般信任此人,宫牌随意就赐了。
“你一个外臣,当以辅佐皇帝为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太后已经有了悔意,更不愿见这人。
“太后这般逃避可不行,赝品,到底是假的,又岂能当真,可臣看太后,好像一点也不急。”信阳侯说这话时,一双犀利的眸更是直盯着太后,丝毫没有犯上的自觉。
太后更是被男人的无礼激怒:“你怎知我不急,若是不急,早就将桂公公召回来了。”
事关社稷安稳,大张旗鼓地寻是不可能的,一处处地,小范围地搜找,又极费时间。
信阳侯笑了笑,拱手道:“臣也是关心则乱,若有怠慢,望太后饶恕。”
见太后冷冷一哼,不愿搭理自己,信阳侯又道:“却不知桂公公如今人在何处,找得如何,若有了线索,我这边也好派人去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