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窈想了想,仍是拒了。
妹妹的事,爹都不说什么了,想必是念着老九的恩情,她又何必找这个不痛快。
可如今,怀瑾为周卓挡了一箭,对周家也有恩,这事儿就不好弄了。
手心手背,难以权衡。
唯有看周二妹自己。
但她自己也是个糊的,亦或者,她自己也没弄明白,自己心里最在乎的到底是谁。
情这玩意,使人欢,也使人愁。
周窈作为婚后才开始找到感觉的过来人,给不了妹妹太多的建议,只能多照顾她的情绪了。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除夕夜的炮仗响了一晚上,就在大年初一的清晨,昏睡近一年的老九居然醒了,似乎也在赶趟,不想错过新年红包。
这一醒,也是一件喜事了。
小馒头两手搭在男人床前,踮着脚唤:“叔,新年好!”
说完,小娃娃眼巴巴看着男人,一只手也伸了过去。
周二妹轻拍外甥屁股:“你九叔一年里光睡了,哪来的钱给你红包,一边玩去。”
“姨你偏心。”小馒头捂着自己的小屁屁跳开,跑到门口,又扭过小脑袋,冲周二妹做了个鬼脸。
然后,生怕人追上来,一溜烟跑没了影。
周二妹一声笑起:“小混蛋,就你能了,有本事回来啊,跑什么。”
一转身,就见老九那双黑黢黢的眼,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周二妹面上一热:“看我做什么,还能看出花不成?”
“嗯,你一笑,就有花了。”
这是什么神仙言论,妹子的心怦怦怦,再跳个几下,真要开花了。
周卓被周父催着端鸡汤进来给老九补身,刚跨进门槛就险些跟姐姐撞上,周卓身形极快地一闪,避到一边,碗里的汤微晃了晃,还好稳住了,只是洒了几滴出来。
“活该爹总念叨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就不能稳重点。”
周卓自己没觉得,说别人倒是头头是道。
周窈把猴子似四处窜的儿子逮住,搂在怀里,给他擦汗。
大冷天的,也能出汗,这体质当真是随他爹了,阳气上旺,就是个小火炉。
“娘,二姨脸红了。”
周谡坐在树下,擦着一把新打的大刀,闻言看了眼腻在娘怀里的儿子,轻笑了一声。
“还有脸笑你姨,你看看你自己。”
“我怎么了?”四五岁的小男子汉,胜负欲已经和好奇心一样重,听不得这种好像在笑话自己的话。
“隔壁比你小半岁的妹妹,都不要娘抱了。”
被取笑的小哥哥瞬间红了脸,气哼哼瞪着他爹,不舍得又强行把脑袋从娘怀里拔了出来,跑开几步,回头又对他爹哼两声。
“不跟爹玩,找李叔。”
也就李铁,怎样都由着他,比周谡这亲爹更像爹。
周窈看着儿子气呼呼地跑远,不由失笑,摇了摇头,再看男人,道:“你也别总说他,他才几岁,字还没认全,能有多高的悟性,你说什么,他都懂,都听得进去。”
“他懂。”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
周窈一时无话,不一会,又道:“没你懂。”
周卓拿着空碗出来,路过院子见到姐夫姐姐都在,转脚走过去,跟他们商量一件事。
周窈听后,没发表意见,只问:“你想好了?”
周卓点头:“怀三那样子,还不晓得何时能醒,要是能像老九这样,倒还有个盼头,可要是醒不来,这幽州总要人守。”
怀谦毕竟年纪大了,庶子那事一出,处理了不少人,到如今,真正值得信任,能够委以重任的守城官已经所剩无几。
周卓之所以答应出任城防长,也是想还怀三的救命之恩。
“怀谦既然信任你,这官也做得。”周谡更多的考虑以后,有周卓稳住幽州,行事也将更方便。
许多事,周谡不便出面,有周卓在,与怀谦那边接洽,也是另一种便利。
贵妃毒杀太后一案,使得朝野震动,为免朝中混有戎狄那边的纤细,柱国公与简郡王一道,对文武百官进行了彻底的清查,贬的贬,调的调,收押的收押,断断续续地,从年前到年后,长达五个月之久。
外地的官员,也换个了七七八八。
幽州周边的州县都换了主官,唯独幽州,还是怀家。
也因此,怀谦才有了深重的危机感,兔死狗烹,上头真要搞事,怀家又能撑多久。
周父来幽州后,为避嫌,怀谦再无上过周家,请周谡到外头吃茶,请了三回,才在周卓的助力下,把人请动。
怀谦知周谡的性子,也不寒暄客套,只把当前形势与他一讲,朝廷那边必有奸人,极有可能玩的就是贼喊捉贼。
西戎和北狄闹翻,西戎才损失了一个公主,北狄那边就要送人进宫,显然是想分庭抗体,趁机捡漏。
是以,北狄在朝中必然也有人,且分量不轻。
长此以往,国家必将再起动乱。
周谡沉默听着,须臾,轻呵:“这乱,何时停过。”
只不过是从暗处,摆到了明面上。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你可有女儿?”周谡问。
怀谦一愣:“有。”
他妾室不多,庶子女也少,处置了庶长子,就只剩有个庶女。
一个已经出嫁,一个年十六,也快了。
周谡又指了条路:“南越世子已经客居幽州许久,年纪也有二十好几年,索性做件好事,就在这里成家育子,西南王那边也该欣慰了。”
结盟谁又不会,只看愿不愿意了。
怀谦自然是一听就懂,拊掌叫好,为着儿子的事,焦头烂额,差点就把南凌夜忘了。
南凌夜被怀瑾困在怀家一处僻静的私宅里,里三层外三层,派了不少卫兵看管,外墙加高了好几回,墙头立了不少铁刺,可谓是层层把守,插翅难逃。
到底是年轻,南凌夜没料到怀谦竟然这般行事,连朝廷的面子都不给,说关就关,日复一日,南凌夜的性子也在这漫长等待中渐渐磨平,到了此刻,听到怀谦要把女儿嫁给他,他也没什么特别抵触的情绪了。
有也只是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起初大人并不了解世子为人,如今世子在幽州久居,日久见人心,大人也看出世子并非大奸大恶之辈,是以,才想着与世子结亲。大人子女不多,膝下又只这一女,已经记到夫人名字,完全当嫡女在养,也是大人对世子的最大诚意。”
怀谦派来心腹作为说客,但这些话在南凌夜听来,却是十足的讽刺。
囚他一两年,现在再来告诉他,看错了,一场误会,作为补偿,把女儿嫁给他。
“冤家宜解不宜结,京中的事,世子想一想,若要结盟,哪些人更可靠,哪些人,半句话都不能信。”
又过了将近一个月,南越使臣悄悄来到幽州,终于得见小主子,老泪纵横。
不过这一来,使臣也被怀谦留下,客客气气相待,并托他代为传话给南越王,以表结亲的诚意。
使臣在幽州数日,也打听到了不少事。
“怀谦儿子命薄,唯一的嫡子,在京中遭到暗害,听闻请了不少良医,也只是保住一条命,但能不能醒,醒了又如何,就不好说了。”
使臣小心觑着小主子脸色,又道:“一个女婿半个儿,怀谦没了儿子依靠,将来老了,能仰仗的唯有女婿,是以他这时候转变态度也在情理之中,臣觉得,这门亲事倒是可行,怀谦为人比那些见风使舵的京官要强上许多。”
南凌夜又如何不知,怀谦虽然囚他,但并未私下动用刑罚,吃穿用度也不差,可见其为人还算磊落,不似他在京中接触到的一些官员,帮他做点事,就妄图狮子大开口。
不过,婚姻大事,南凌夜仍不想就这么草率地定下来。
使臣见过怀家小姐,又道了句:“看着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瞧着也是个温婉性子,再说了,娶回来,世子若不喜,再纳几个可心的姬妾不就是了。”
几句话下来,南凌夜有所松动,可心的女子,心里头倒是有个人选,只可惜,人家已经名花有主。
后来再看别的女子,南凌夜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怀小姐,当真有你说的那么好?”
“世子见一见,不就晓得了。”
为了小儿女花园里的一见,怀谦颇费了些心思,花重金请来周窈给自己女儿装扮。
能被寡淡少欲的天子独宠,必有其过人之处,怀谦请求周窈教女儿几招男女相处之道。
拿人钱财,就要有个办事的态度,周窈凭着与自家男人平日的相处之道,倾囊相授。
“这男人啊,不管外面看着多么正经严肃,其实骨子里都一样,就爱知情识趣的女子,你得做温柔的解语花,但又不能一味的顺从,时而也要有自己的主意,说说无伤大雅的俏皮话,与他乐一乐,再撒个小小的娇,观察他的反应,面上神色,再看是继续,还是见好就收。”
怀家小姐目光虔诚,听得着迷,望着周窈的眼神更是充满了敬意。
第105章 . 交心 闷着,忍着
不知为何, 望着怀家小姐的一颦一笑,便是一个抬袖,都有种似曾相处的感觉,是以, 南凌夜并不排斥与之相处。
在花园里游逛了一圈后, 怀小姐亦不留恋, 朝男人挥挥袖,步履轻快地离开。
反倒南凌夜原地驻足, 看了许久。
使臣再问小主子考虑得如何。
南凌夜道:“也不是不可。”
使臣心头一喜,当即就递消息到怀谦那边,怀谦信守承诺, 给了使臣不少好处,赶紧让邹氏把婚事置办起来,最好一个月内就完婚。
不是自己的女儿,邹氏并不上心,只按着怀谦的意思, 将婚事置办妥帖便可。
喜帖写好了, 送往有来往的各家大户。
周家是第一批收到的, 周窈拿着帖子,问周卓要不要去。
以周谡的脾气, 估计不会去, 周父和二妹更不可能,整个周家,就只有周窈和周卓愿意到怀家喝个喜酒。
对此,周谡不以为意道:“不想去,就不去。”
“还是要去的。”
他们在幽州颇得怀家照顾,怀瑾又救过周卓, 于情于理,都得有人过去露露脸,记这个情。
“那就让他一个人去。”
周窈摇头:“他一个人,吃多了酒,舌头一大,还不知道说出什么浑话来,我得盯着。 ”
一转眼,弟弟妹妹都大了,到说亲的年纪,甚至岁数上还有点超了,但双胞胎这点默契倒是足,对谈婚论嫁都不热衷,也不着急。
妹妹至少还有可以考虑的人选,弟弟这边连个影都没,问他中意什么样的,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只叫他们看着办,有合适的就下聘。
如何看着办,怎样才算合适,为此,周窈也是愁。
邹氏私底下整理了一个册子,将幽州大户人家里待嫁的姑娘都列出来,从中挑了三个较为出色的人选,交给周窈,由她定夺。
她这个娘亲已经没什么话语权,孩子也不会听她的。
周窈翻看了下,其中两家确实可以,只是能不能成,得看周卓自己。
入夜,周窈逮着周谡问他的意见,男人捏着她的小衣,正要伸进去,哪里有空管小舅子的事。
爱娶不娶,男人到四十娶亲都不晚。
李铁不就是,人都三十了还在蹉跎,问他喜欢什么样的,人也是一股子郁气。
喜欢的看不上他,看得上他的,他又不喜,干脆不想了,跟着周谡闯出一番名堂,还怕娶不到中意的姑娘
周窈捉住男人的手,平息微乱的呼吸,一转眸,媚意横生:“他那是没办法了,高不成低不就的,你难道想看你的小舅子也如他那般。”
女子一副你想试试看的娇娇凶凶的样子。
周谡最受不得小娘子这般,儿子都好几岁了,也是当娘多年的人,面容却仍如夭夭俏俏的少女般生嫩,然而举手投足又多了几分让人沉醉的婉媚。
这样的女子,一心一意待人时,又是那般细致周到,体贴入微,便是将世间最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他都觉得还不够。
总觉得,她值得更好。
“可惜那日走得匆忙,没有将另一颗夜明珠也带上。”周谡话里无不遗憾。
周窈睨了他一眼:“有一颗就够了,便是这一颗,还不是压箱底在。”
晚上拿出来,白天还得及时收着,不然丁婶进来打扫瞧见,就不好想了。
一开始,儿子喜欢,经常念着珠珠,周窈晚上拿出来让儿子瞧,白天再收到箱子里。这样几次过后,周窈也嫌麻烦,有时候事一多就怕忘了收,后来干脆就买了别的有趣小物件,吸引走儿子注意力,就没再惦记珠珠了。
这东西不实用,没有的时候,特别稀罕,等弄了个在家里,还得藏着掖着,不能让外面得知,唯恐引来奸恶之徒,反倒是个大麻烦。
周窈再次把男人的手从自己衣裳里拿出来,跟他说正经的:“你看能不能找到门路,把这玩意卖了算,搁在家里,也是个烫手山芋。”
能买下来,还护得住,这世上怕也没得几人。
男人眸光渐沉,搂过小女人的腰,让她贴在自己身上,低头亲亲女人可爱的发旋,漫不经心道:“你想好了,不要等我找到买主,你又不舍得?”
“我既然开了这口,就不会再改主意。”说卖掉,周窈也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话落,周窈两胳膊揽住男人脖颈,好奇问:“你还真能找到买家?谁这么财大气粗啊!”
周谡笑笑,只把小妇亲了又亲,混不在意道:“总有买得起的人。”
周窈见男人有谱,便不再提,转而又说起别的。
温温软软的语调,娓娓道来的闲适,一室温馨。
到了怀谦嫁女那日,整个幽州喜气洋洋,南凌夜所住的宅子已经焕然一新,从外墙到内墙,房檐屋角均挂上了大红灯笼,房前屋后也摆上了不少寓意吉祥的花草,一改之前的幽闭冷清,进进出出的都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