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子已经上了不知道多回,皇帝却始终留中不发,使得他们想出兵,却师出无名。
男人听腻了这些,不耐烦打断:“朕已经如你们的意,各地官员换了多少,还要如何?怀谦治理幽州井井有条,政绩斐然,每年上缴的税收位列各州县前头,一分一毫都未少,无一样错处可追究,这样的臣子,朕不仅不能罚,还得赏。”
男人是在民间长大的,家里也曾被繁重的苛捐杂税压得透不过气,对贪官污吏深恶痛绝,同样,清廉公正的好官,更该保护好。
“可是怀家---”
“不必再多言,有朕在的一天,怀家,不准动。”
高媖面色沉沉地出宫,隔日,召父亲进宫一见,与他说了皇帝的态度。
高弼听后亦是叹气:“到底是在外头长大的,未经历过夺嫡的残酷,心存善念,难堪大任。”
“幽州,真就不管了?”
那个男人必然就在幽州,不然,幽州不可能形如铁桶般,派出多少人过去,不仅查不到有用的消息,至今都没一个人活着回来。
高弼眯着眼,捋须沉思了许久,才道:“那就只能找别的法子了。”
半个月后,怀谦收到来自朝廷下达的命令,据线人来报,幽州城内藏有叛党,责怀谦在一个月内将叛党缉拿,并押往京城,否则,以渎职之罪处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怀谦将公文一扔,不予理会。
幕僚在一旁忧道:“这回有了正式的名目,若我们不能在一个月内交人,最轻的是丢官,严重的话就怕朝廷派兵前来镇压。”
对外以平叛为由,师出有名,旁人又能说得了什么。
怀谦在桌前枯坐了许久,终于动了动,却是出门,去往周家。
这时候周父早已回了哀崂山,怀谦也没了避忌。
他来的也巧,周谡刚好在家,手头也拿着一本从汴州府衙缴获的公文。
怀谦接过公文,打开细看,面色愈发凝重。
朝廷果然是想置他于死地,竟然让汴州加派兵马,操练兵士,随时准备攻打幽州。
想他怀谦一心为国,殚精竭虑,逢灾逢难,出钱出力最多的也是他,可到如今,没讨到半年好,反而被朝廷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怀谦一声笑起,种种苦涩,只有自己体会了。
“道不同罢了,不必介怀。”周谡难得说句安慰人的话。
他身为皇帝,还不是照样被那些两面三刀的宗亲排挤,他有说什么没。
不必说,直接把他们打哭就是了。
第109章 . 双生 眉眼像你呢
周家一对双生子出生在春暖花开的季节, 在鸟语花香下,扯开了注定不平凡的第一声啼哭。
产房门外,周父抱着浑身热烘烘的孙子,心里喜滋滋。
“阿谡, 快来, 这小子眉眼像你呢。”
刚出来的小儿, 眉毛都没长,眯眯眼儿, 哪里能看出像不像的。
都是自家人看自家孩子,怎么都好看。
周二妹倒是清醒人,看了眼这时候实在不太好看的外甥, 撇嘴:“别喊了,人都已经进去了。”
别人家是有儿子,忘了娘,她这姐夫反的,看了一眼儿子就把女儿抱过来, 一起进屋找孩儿娘去了。
害得她想看看最稀罕的外甥女都瞧不着。
小馒头也被关在了门外, 只能跳起来看弟弟, 周父弯腰,把襁褓往下, 让大孙子瞧个清楚。
瞧是瞧清楚了, 可看着小小娃皱巴巴猴屁股似的红脸,小馒头却是撇嘴道:“弟弟真丑。”
周父乐呵呵:“你刚出来也长这样,可不能笑弟弟,再大点,就好看了。”
“再大点,是多大?”小馒头数着日子等。
“过几天, 就比现在好看了。”周父看孙子,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好看的。
“不惑,不惑,快出来,我们让你当大将军,可威风了。”小馒头是这里的孩子王,无论大的小的都爱找他玩,看他耍着木刀虎虎生威,羡慕得不得了,都要跟他学耍刀,除坏人,当大侠。
周二妹赶紧把外甥摁住:“小子不准走,你娘还没叫你呢,妹妹不想看了?”
想,当然想。
周不惑看看扒在门口眼巴巴望着他的小跟班们,又转头望望紧闭的房门,内心经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朝着小跟班们挥挥手:“今日忙,不去了,你们自己玩。”
“那明日呢?”高高矮矮的萝卜头们可怜巴巴瞅着。
周不惑不耐烦摆摆小手:“再说,走走走,别挡我家的门了。”
周二妹一旁瞧着,轻笑了声,拍拍半大小孩的脑袋:“个子还没蹦高,就真有点大将军的气派了。”
周不惑红着脸打掉小姨的手,瞪了她一眼:“总要长的,祖父说我再过两三年就能长得跟姨一样高了。”
因着爹娘都是高个子,周不惑个头确实比同龄人高出一截,但过个两三年也还没到十年,要长到他小姨这么高,够勉强。
偏偏小子没多大,自尊心倒是比谁都大,周二妹呵了一声,正要开口训训狂妄的小子,忽而有人一声喊:“二姑爷回来了。”
周二妹脸色一变,换上欣喜的表情,提着裙摆往门口跑。
周父瞧见了,又忍不住担心地唤:“你慢点。”
才查出有孕不过三个月,正该当心的时候。
老九这一回,也是带着任务,与周二妹说了说近日的事,便道,过几日他又要走,随南凌夜去一趟南越。
周二妹听后,也没抱怨,只道他自己在外多当心。
大姐才生产,姐夫必是走不开的。
周卓管着汴州,时而还要回来幽州盯着,游起在冀州那边谋划策反,常顺负责山寨事务,常安更是四处奔波,连纵合横。老九身为周谡连襟,关系更亲近些,这时候更要站出来,不然将来论功行赏,又哪来的功名。
毕竟,周谡可不是任人唯亲的庸主。
老九对妻亦是分外感激,她孕期,自己也没能多出时间陪着,不过,老九发誓,在她生孩子前他必然回来。
“回不回的,再说,最重要的是你自己在外注意安全。”
姐夫和姐姐不也是分分合合,经历了好几回的波折,只要二人感情真,暂时的分开,又算得了什么。
“你只要在外面安分些,莫被路边的花花草草迷了眼,我就不指望你什么了。”
老九一只手覆在妻尚未显怀的小腹上,道:“有你,有这孩子,我这一生,已经圆满。”
屋内,诞下双生子的周窈已经筋疲力尽,听到第二个孩子的哭声,方才彻底放松下来,一闭眼,就睡了个天昏地暗。
再醒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间已经收拾一新,周窈身上也是干干净净,唯有门窗关着,不透气,仍有点腥味儿。
窗上贴了对抱着锦鲤的大红娃娃,而床边,男人双臂环胸,靠着床柱,也是睡得沉。
但她一动,极轻微的动作,他也动了,眼皮子掀开,转向了床铺上。
“睡好了?”
周窈恩了声,喉咙干干的,下意识地舔舔唇。
在她熟睡的这两天一夜,周谡都是用帕子沾水给她润唇,这回醒了,倒了杯茶,把她轻轻扶起,喂到她嘴里。
喝几口,周窈就摇头说够了。
丁婶听到周窈醒了,赶紧把熬得火候正好的补汤端上来,周谡端着汤碗,一勺勺地喂得认真。
周窈见他这般谨慎,哭笑不得,恢复了些精神,不由打趣道:“你的小公主呢,怎么不抱抱她呢?”
从她查出有孕那刻起,就天天对着她肚子念叨女儿,女儿。
女儿真有了,反倒不如她怀孩子时那般重视了。
为此,周谡自无辩驳,望着妻失去血色的面孔,再宝贵的女儿也要往后排排了。
男人不慌不忙,周窈却急着要见自己费尽力气生下的那对宝贝蛋儿,催男人赶紧把孩子抱过来,她初乳都还没喂呢。
胸口涨涨的。
周谡是打算请乳母的,周窈却不同意,小馒头那会儿她没顾上,如今她哪也不去,两个孩子就在身边,自己有,干嘛要多花银子。
周窈这事儿异常坚持,周谡拗不过她,只能作罢,叫丁婶多给些银子送走乳娘,把俩孩子送到母亲身边。
一边一个,周窈心满意足。
床头还扒着一个大的,不停唤她娘。
“娘,弟弟真丑,妹妹,好看点。”
得亏有个妹妹,如果两个都是弟弟,两个都丑。
儿子这心偏得,跟他爹一样,他爹那双眼就只盯着妹妹看,好像忘了另一边还有个二儿子。
周窈唯有自己多顾着二儿子了。
这二儿子更像闺女,文文静静的,不哭不闹,吃饱了,自己抿着嘴儿,睡得甜。
小女儿就不老实了,哼哼哼地,像是没吃饱,可真要喂,又闭着嘴,不吃。
周窈指着女儿对周谡道:“未必就如你所愿是个贴心小棉袄。”
对此,周谡看着女儿,满眼的柔,理所当然道:“女儿,怎样都好。”
周窈:......
为免溺爱女儿的爹养出一个娇蛮千金,以后自己怕是要多看着了。
一家五口齐齐整整,这日子,只愿越来越好。
因着周家如今身份特殊,孩子满月不宜大办,只打算请些至亲好友到家中聚聚。
而神奇的是,就在双生子满月前两日,昏迷一年多的怀瑾终于醒了。
怀家大喜,怀谦送来的贺礼更是大手笔,迷信也好,巧合也罢,有些事儿,命由定数,不得不服。
周窈瞧着有她妆囡盒那么大的箱子,里头堆满了金条,这给双生子打金项圈金手镯,都能打好几对出来。
周窈倒是不以为意:“你不收,他更难安。”
怀谦这也是变相向周谡投诚。
毕竟,之前朝廷要求他抓出叛党,他索性就将混进幽州的暗哨逮了后,直接处置了,然后将尸身运往高家。
这一行为,无疑是激怒高弼,由此正式决裂。
怀谦唯有跟着周谡一条道走到底了。
入夜,周窈犹在对着一盒子的金条,双眼发光。
不过,也只是看看,过过瘾,看够后,周窈就将盒子盖上,郑重其事地交给周谡保管。
“你在外头养着不少人,花销也大,但还是要省着点用,家里两个小子,一个闺女,都指着你呢。”
第110章 . 自荐 不满意也得受着
待到周不惑六岁时, 双胞胎也有一岁,养得白白胖胖开始蹦了,一家人搬去了崇州。
崇州是周谡拿下的第五座城,也是揭竿起义的第一站。
契机更是顺天而为, 在京中几家高门先后曝出强抢童男童女, 取其血炼制长生不老药的残暴行径引发群情激奋后, 这样一个为民请命的义和军,可以说是民心所向, 一呼百应,自发协助义军攻城。
几乎不给朝廷反应的机会,一座座城, 就这样被拿下。
直到地处要塞的崇州被攻下,朝廷才真正慌了神。
宗亲和机要大臣齐聚宫内,商讨对策。
简郡王心急如焚:“怎么就突然冒出了一个义和军,地方官员都是做什么吃的,五州失守, 现下才报上来。”
“若报得上来, 就不会失守了。”礼亲王抿了口最爱的老君茶, 此时也半点都不香了。
新提拔上来的吏部尚书道:“为今之计,唯有赶紧调派兵马前去平乱。”
久不吭声的高弼看了吏部尚书一眼:“派谁去?谁又能担此大任?”
薛进年前腿伤发了, 久治不好, 加之自觉廉颇老矣,已经解甲归田。
郑聃老父亲病逝还不到一年,正在老家守孝。
而韩冲守着西北边关,调他去平叛,西北谁人能守。
剩下几个,不提也罢。
朝中这几年推崇以文治国, 疏忽了军务,没能培养出新的帅才,细数之下,竟无人可用。
皇帝半躺在榻上,连咳好几声,目光在屋内人身上转了一圈,扯起嘴角,难得还能笑出来。
“当初皇兄在位,说查说罚,你们各种借口,美齐曰劝谏,实则各有私心,官官相护,可到如今,又护得住什么?为官不仁,结党营私,阳奉阴违,上行下效,你们当初行事,可有想过今日。”
老牌世家相互包庇,盘根错节,便是皇帝,办得了一家,办不了所有,要管的人太多,事儿更是一堆堆地压在心上,宵衣旰食,仍是不够。
忙来忙去,也未必就能肃清归正,还所有人一个公道。
如今的皇帝在殚精竭虑,身子逐渐吃不消后,也彻底认清这个事实。
他没这个能力管好一个偌大的国家,办不了所有的害群之马,唯有将这样的重任交给真正有能力的人。
皇帝这话一出,众人纷纷听出别的意思来,不禁愈发慌了。
礼亲王道:“朝廷到地方,从高到低,官吏无数,有的更是一辈子都见不着一面,机构冗长,总有难以协调的时候,臣工们都已经在警醒自身,砥砺而行,还望皇上宽宥。”
太傅亦道:“谁人无过,改则勉之,切不可因一时之错,就凉了人心。”
闻言,皇帝看向太傅缓缓道:“你前头那位,是自戕。”
做到太傅之位,何等荣耀,却不是病死,而是自戕,就值得人深思了。
男人听闻,身子一颤,不作声了。
高弼看着憋红了脸忍住咳嗽的皇帝,垂下了眸,若有所思。
一个月后,帝病危,不能上朝,由柱国公,礼亲王,简郡王联合理政的消息传到崇州,周谡正在摁着长子给他理发。
周不惑挣得厉害,满面通红,嘴上还在叫嚷:“爹莫害我。”
一旁搂着女儿喂果子吃的周窈忍不住笑了:“给你修个鬓角,就叫害你了,你把弟弟摔了,又该怎么说。”
前两日,路还走得不是很稳的老二跟着哥哥要玩,哥哥陪弟弟玩了一会就不耐烦了,丢到一边让他自己玩,一岁多的小儿,没留神就磕到地上了,好在不严重,眼角擦破一点皮,没影响到视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