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卓,无疑就是最好的人选。
有些事,周谡无需多做解释,周窈也能懂。
在男人心里,周家才是真正的家人,他也给予了周家人绝对的信任和权柄,而周家也不会辜负他的信任。
周卓向来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说要干什么事,那是快马加鞭,星夜兼程,不到一半的时间就赶到了绥州,一大早地就在院子里唤着周二妹起床,都当娘的人了,还这么懒可得了。
当真是亲弟弟,拆起台来,让周二妹直想拿着擀面棍子把人撵出去。
周二妹也真的拿着东西出来了,不过不是擀面杖,而是一件半旧不新的衣裳,直接往男人身上一丢。
“你这一身的力气是不是没地方使了,你外甥要吃糍粑,赶紧打去。”
打糍粑可是力气活儿,正好有个力大如牛的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周卓那叫一个气结:“我这还没坐下,热茶也没喝上一口,你就叫我干活,你还是不是周家人了。”
说罢,不等姐姐回应,周卓大手一挥:“与你这妇人谈不到一块,姐夫呢,我同他说说。”
很多事,他如今还真的只能同老九道。
周二妹亦是气不顺,冷眼看着只比自己小一个时辰出生的弟弟,呵一声:“周大人如今官架子大了,我这妇人都瞧不上了。”
“岂敢,你连怀三都瞧不上,我哪敢瞧不上你。”到如今,周卓仍不忘拿孤身寂寥的好兄弟说事。
周二妹看着弟弟没个把门的油嘴混样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抽了根花盘里撑枝叶用的木条子就朝弟弟挥了过去。
“你还不如小铜钱,都二十的人了,仍是欠打欠收拾。”
“唉唉,你都当娘的人了,还真打啊。”周卓嘴上叫得厉害,面上仍是笑嘻嘻,身形矫健地左窜右挑,叫周二妹气喘吁吁,如何也打不到。
“混小子。”周二妹生了娃后,体力不如从前了,看着弟弟打不到,心里也是着恼。
却不想,周卓只顾着避开姐姐,没留意一旁拐角走来的女子,他往后猛地一跳,女子避之不及,撞个正着。
周卓只觉后背突然一片软软的,舒服得很,一个转身,就见女子往后一倒,手里的衣物散落一地。
“当心。”男人本能地将女子一扯,稳住她的身子,把她拉了回来。
这一拉,用力过猛,女子又跌跌撞撞地倒入了周卓怀里。
这回是胸前一片软软的,更有一股淡雅的馨香扑鼻而来。
这样的香味,让人陶醉,周卓情不自禁地凑近,贴到女子脸颊边又闻了闻。
这一凑近,吓得明玉花容失色,被一个陌生男子这般对待,羞愤至极,抬手就是一巴掌抡了过去。
“流氓。”
啪地一声,周卓被打得脸庞往旁边一偏,面上更是始料不及的惊愕。
明玉打完后,自己也吓到了,佯装镇定地捡起地上的衣物,掉头就走。
还是周二妹先反应过来,哈哈地捧腹大笑,指着周卓道:“臭小子,你也有今天,该。”
周卓抚上自己被打的面颊,心情难以形容。
“那女子什么来历?”
缓过劲来,周卓逮着姐姐问。
周二妹横他一眼:“怎么?还想仗势欺人?告诉你,没门。”
她还嫌那姑娘不够厉害,没多打两下。
周卓冷眼瞪过去:“我自己查。”
说罢,大步走远。
周二妹在背后大喊:“臭小子,皮绷紧了,休要作恶。”
这姑娘身份可真不一般,乱来不得。
明玉忙完了一天的活,回到家中,就见自家娘亲坐在油灯前,一针一线地补袜子,那灯油混了不少杂质,光线昏昏暗暗,要凑得很近,十分费眼。
明玉鼻头一酸,把这个月拿到的工钱往桌上一搁:“又不是缺这点油钱,做什么省成这般。”
张氏只拿了一半工钱,另一半叫女儿自己收着,道:“你要嫁人,你弟弟也要娶媳妇,都得用钱,不存怎么成,可不能有多少花多少。”
明玉没吭声了,拿着缺了口的陶瓷碗倒水,喝两口,四下张望,问弟弟呢。
张氏摇头:“谁晓得去哪了,说是多找了一份活计,要晚些回,别管他,锅里热了饭菜,你先吃。”
话才落下,就听得外头有人敲门,是隔壁刘婶。
明玉连忙把门打开,就见刘婶喘着气道:“张家的,你们赶紧去趟府衙,你儿子打架闹事,被官差给抓起来了。”
闻言,张氏手里的袜子掉落,急得站起,慌了神:“这孩子一向老实,怎么可能打架闹事,婶儿你是不是听错了。”
“不可能的,我男人就在现场,他亲眼看到的,你儿子摁着人就打,那劲儿可狠了,官差扯了好一阵才扯开。”
明玉扶着摇摇欲坠的娘亲,强迫自己冷静:“阿成不可能无缘无故打人,必是有原因的。”
“那就不晓得了,你们还是赶紧去瞧瞧吧,多准备些银子。”
这个点,就算赶到官衙,衙门也已经落了锁,关个一晚上,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
张氏压根就等不到天亮,一个劲地抹泪。
明玉别无他法,将存的那点钱全都拿出来,装到小盒子,再用布包着,又回到做工的府衙,求见新来的夫人。
老九这时候还没回,周二妹略一沉思,也是好奇此女这晚来作何,于是松了口,放人进来。
第113章 . 暖情 在睡,别吵她
又过了半月, 周窈再次收到妹妹的来信,讲述新的趣事,这回跟周卓有关,信里也再次提到那个落魄千金明玉。
周二妹信中讲述得极其生动, 周窈从文字里想象那些画面, 不由会心一笑。
周谡把一双子女哄睡了, 回到屋里,就见妇人笑得甜, 像是读到了什么好玩的故事。
譬如之前,在崇州风靡一时的话本《卷帘记》,讲的落魄书生和隔壁俏寡妇如何突破世俗成见坚守在一起, 这妇人一看就入了迷,连孩子都不爱管了,整天就捧着书,简直着了魔。
后来还是周谡把那书藏起,叫她先好好吃饭, 带孩子, 得空了才可以看半个时辰。
为此, 夫妻俩还小小争执了一番,周窈难得没理, 所有人都站在男人那边, 只能按他的意思来,那股子追书的瘾头才渐渐消下去。
周谡如今再看女子笑得有如老母亲般,心头不禁咯噔一紧,唯恐这妇人又瞧见了什么邪书,一发不可收拾。
周窈一抬眼,瞧见男人立在门边不动, 样子怪异极了,忙招手叫他过来。
“这位落魄小姐倒真是个有意思的姑娘。”
一听到落魄,周谡就忍不住想到那本他打算扔到灶台里当柴火烧掉的所谓旷世佳作。
周谡不动声色道:“落魄总归是有根源的,要么家门不幸,要么自身有问题。”
周窈听出男人话里的偏见,忍不住为姑娘说话:“这位明小姐是投胎没投个好爹,能在那样的环境还出淤泥而不染,自力更生,不走歪路,也是难得了。”
二妹将这位明姑娘调查得很仔细,在洗衣房做工时,就有好几个妇人给她说媒,无一不是城中有钱,或者有权的人家,也没见她有所动心,仍是好好干自己的活。
军营里老九那些兄弟们,也有看上这姑娘的,明里暗里示好,可姑娘都是有礼貌地拒绝了,道家中还有娘亲和弟弟要顾,暂时不考虑终身大事。
“她家是租的房,想靠自己的努力,给家人买个真正属于他们自己的宅子,这般品性,怪不得就连阿卓都开窍了。”
闻言,周谡坐到妇人身边,捻了个果盘里的大红枣,漫不经心地吃着,听妇人颇为兴奋地喋喋不休。
若是这事,倒还说得,只要别一天到晚都盯在虚无的话本里就成。
“这姑娘也是好玩得很,生怕妹妹不收那钱,把荷包一放到桌上就告辞要走,好在妹妹反应快,叫丫鬟把荷包又送出去,管它里面是什么,坚决不收,丫鬟在院门口追到了姑娘,硬是还了回去。”
周窈这话,也是故意说给周谡听。
她知道男人最在意什么,想让他放心,周家所有人都值得信任。
周谡听到后面,眉心舒展,略笑了下,倒还真听出点乐子,问后来呢?
“后来啊,”周窈反倒卖起了关子,见男人挑眉看着自己,才一声笑开道,“倒还真是缘分,姑娘连连后退不肯收,却是又碰上了阿卓,两人再次撞到一块,这回阿卓倒是仔细了些,及时把姑娘拉起,道歉道得倒是快。”
周谡恩了声,捏着枣子,问是哪家的,味道还不错,可以多买些。
周窈忙道:“就是咱后院的枣树,今年长势不错,挂了一树的果子,还有不少在上头,小馒头就爱看人打枣,你跟他说想吃,他保管明天又弄一大碗回来。”
周谡点点头:“那就多打些。”
儿子大了,就是用来做事的。
“小年糕像你,也爱吃这,就是牙口还没完全长好,要弄成一小块一小块地喂。”
三个子女,小名都跟吃有关,双胞胎哥哥叫小花卷,妹妹则是小年糕。
小花卷讲话比妹妹慢点,但出牙早。妹妹爱吃甜食,对牙齿也有影响,为了小姑娘长出一口好牙,不影响美观,周窈不得不严厉了一回,敲打女儿身边伺候的下人,不可喂太多甜食,一定要限量,必要时更得忌口。
小年糕吃不到自己最爱的甜糕,时而跟周谡哭诉,说娘亲好狠的心。
弄得周谡也觉得周窈管女儿太严。
周窈便反问:“你是想看到女儿一口缺牙齿,被外头的人笑话丑姑娘吗?”
周谡想象那画面,必是要将嫌弃他女儿的那些混人揍一顿,但一口缺牙,也确实不大美。
自此,无论周窈如何管教,给女儿戒甜食,周谡权当看不见,忍下了心,撂手不管了。
小年糕也是个会看眼色的小姑娘,眼见亲爹指望不上,哭过以后,抹抹泪,又靠着周窈,亲亲热热依偎进娘怀里,使劲讨好娘,小甜话不要钱似的,一句句没完。
弄得周窈脸皮也绷不住了,直把女儿搂到怀里,摁她鼻头:“你就是糖罐子做的,吃自己就成,还吃什么糖。”
小姑娘一脸惊恐样,想象着自己被吃掉的可怕样子,一点小眉头皱得紧紧,更像她爹了,逗得身边人直乐。
这一提到女儿就没完没了,周窈险些忘了要提的事,一拍额头,推了男人一下:“都是你,岔什么话,阿卓这亲事,我看有着落了,不过那姑娘到底如何,我想亲自去看看。”
她就这一个弟弟,娶的媳妇将来就是周家主母,要挑大梁,还有个腿脚不便的公爹得照顾,比起外貌,更重要的是品行,光听说也不成,要自己亲自接触。
女人和男人的思维方式果真不同,周谡只觉媳妇太急,小舅子都还没表态,两个姐姐就在这自己捣鼓上了。
“哪里没表态,往常二妹问他,他就说随意,都可,这回再试探,居然沉默了。”
这前后反差,明显不对劲。
说到这里,周窈贴上男人,揽着他脖颈,趁势就道:“将来小花卷小年糕成亲,做哥哥的不也得上心,不然没寻对人,自己苦不说,家宅也难宁。”
周谡偏头看着此刻特别软糯就像甜糕一样可口的妻,一句话点破:“你就直说想出去玩了,何必这般浪费口舌。”
周窈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见过无趣的男人,却没见过这般扫兴的。
身子往后退开,却被男人搂住腰肢贴了回去,在她脸上亲了又亲,当真将她当甜糕一样舔。
周窈气息不稳,嗯嗯了几声,听得男人愈发火起,一只手搂紧了,另一只手从小妇微敞的衣领里探了进去。
正说着事,又是大白天的,两个小儿睡醒后随时有可能进来,周窈自然由不得男人胡来,捉住他作乱的手,喘着气仍坚持把心里的话说完。
“我们姐弟三人,有一年多没正儿八经地聚了,爹也说过几回,我身为长姐,不能不管,就去这一回,又耽搁不了什么。”
男人正在兴头上,捧着媳妇的脸便是一记火热长吻,直吻得周窈晕头转向,两眼发昏,再也蹦不出一个字。
这一荒唐,又是好一阵,周窈浑身软绵绵,不愿动了。
双胞胎睡醒了,在外头敲门,一口一个娘,越喊越急。
周窈伸手去推身旁的男人,都是他惹出来的,他去哄两个小的,她是没劲了。
周谡给小妇盖好被子,边边角角掖严实了,自己则随意披了件长褂子,将窗半开,散了一下味儿,便过去开门。
两小一人一边,抱着男人一只大腿,仰着头,脆生生地喊爹。
这时候又知道喊爹了,刚才可是一口一个娘,没他什么事。
周谡一手一个,把两小儿抱起,微压着声对俩娃娃道:“你娘在睡,别吵她,自己到外面玩。”
第114章 . 梦圆 都是好孩子
又是一年春, 大雍史上最幸运,不费吹灰之力就坐上皇位的荣成帝,又不是那么幸运,在位短短几年就被一场肺痨折腾得筋疲力尽, 到了后面病况加重, 久治不愈, 咳血不止,最后半年的光景, 竟是连床都爬不起来,神志已然昏迷。
高媖带着太子站在床前,唤了好几声, 男人紧闭双眸,也不知是没听见,还是听见了,却已无力回应。
眼看着,大限将至。
高媖命太子跪下, 给男人磕头。
太子不是很乐意, 嘴里嘟囔, 他又不是父皇。
可高媖一记眼神扫过来,太子对这个母亲是忌惮的, 只能跪下, 给男人磕了三个响头。
高媖走到床头,弯下腰,附在男人耳边道:“你且放心,太子,我会看着的,定不负所望。”
男人眼皮子滚了滚, 似乎想要睁开,可努力了许久仍是无力,到最后,搭在床沿的手指耷拉着垂了下去。
皇帝薨逝的消息传到崇州,周谡骑着骏马,身上软甲还未卸下,三个子女一拥而上,两个小的一人抱一边腿,已经有了小小少年模样的长子只在一边看着,想凑近,可又不屑与年幼的弟妹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