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维鸣爽快的答应了。
往楼下走的时候,温梦抬起腕子看了一眼手表:“都快5点20了,其他人怎么还没来?”
李彦诺是不可能迟到这么久的,这不是他的风格。
廖维鸣手扶在楼梯把手上,说的含混:“不知道,可能是堵车吧。”
***
其他人是过了六点才到的。
在等待的多半个小时里,温梦和廖维鸣已经快要把一整部《安娜贝尔》看完了。
起初也并不是想看鬼片,纯粹是温梦玩不明白FIFA游戏,电视上播的足球比赛她也不感兴趣。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总不能拆开练习册当场做题吧——虽然送给廖维鸣的生日礼物就是这个。
“要不要看电影?”廖维鸣蹲在电视前翻起蓝光碟片。
乱七八糟的光盘混在一起,盒子都是错的,根本分不清是哪部片子。等碟片插|进光驱里、阴恻恻的音乐响起来,两个人才知道这是大名鼎鼎的鬼娃娃。
“你害怕吗?”温梦试探的问。
“怎么可能,我胆子大得很。你要是害怕就直说,我是不会笑话你的。”
话到这个份上,温梦才不会服气:“我也不怕。”
一个赛一个的嘴硬。
吹牛一时爽,看片火葬场。家庭影院音效太好,经常在最要命的时候狠狠响上那么一下。吓得温梦紧紧抱着靠垫,整个人直往沙发下面溜,可乐都顾不上喝了。
廖维鸣比她稍微镇定一点,不过强的也十分有限,脸白的都要透光。
恰逢此时,屏幕上安娜贝尔顶着斑驳的面孔,咧着大嘴冲屏幕外的两人邪魅一笑。
这下温梦生怕自己憋不住尖叫,干脆把靠垫举起来,挡在前面,眼睛都闭上了。
恐惧让少女的脸颊涨出玫瑰般的颜色,一两绺不听话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从耳后滑落,又落在肩上,连同鼻息在空气里打转,咻咻的。
廖维鸣的喉结不自觉滑动了下。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的拍了拍温梦的肩膀:“鬼已经走了。”
“我不信。”
“是真的,我骗你干什么。”
温梦才不会上廖维鸣的当,这人一点谱都没有。
她只管抿着嘴摇头,一声不吭。
如果问十个人,也许十个人都会说,温梦的嘴长得好。唇形丰满,颜色是调色板上永不干涸的洋红。
叫人很想伸出手轻轻探一下,也只是探一下,去蘸取那一抹亮色。
而这时,叮咚。
门铃声响了。
温梦获救了。她把遮住眼睛的靠垫一扔,几乎是从沙发上弹起来的:“我去开门。”
廖维鸣修长的手指张开,又蜷起来。电视的光打在他脸上,忽明忽暗的。
***
和屋内的惊悚截然相反,门一拉开,屋外是宁静的夜。
凉风带来了访客,李彦诺就站在院子外。围巾和头发上落着层浅白,像没有胡子的圣诞老人。
温梦一瞬间觉得心静下来了。
她看到他这副狼狈模样,话尾不自觉带出点上扬的笑意:“外面又下雪了?”
“嗯,所以骑得慢了一点。”
温梦一边往里走,一边说:“怪不得,我说要不然你也不能迟到一个小时。”
李彦诺摘围巾的手顿了下:“不是六点开始吗?”
温梦一脸疑惑:“短信上说的五点啊。”
她掏出手机又查看了一遍信息。白底黑字写的清楚,不是她眼花了。
客厅里响起廖维鸣的声音,估计是听到他们在交谈:“老李你可算来了,快过来跟我打盘游戏,这鬼片都要吓死我了。”
李彦诺应了一声。
接着他目光扫过玄关貔貅的脑袋——那上面还大咧咧躺着被廖维鸣随手丢弃的钥匙。
李彦诺把钥匙拿起来,整齐的拢好,拉开储物柜的抽屉,放了进去。
一共四步收拾妥当之后,他抬头平静的对温梦说:“估计是维鸣发错了。”
第9章 Chapter 8 秘密
廖维鸣这么随意的一个人,能搞出这样的乌龙倒也不奇怪。温梦冒出来的那点疑惑很快就被打消,摇了摇头,围观朋友们打FIFA去了。
李彦诺到了十来分钟之后,其余的人也渐渐齐了。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乌泱泱挤在一起,少说快有20个。
廖维鸣的父母好像特别忙,那天直到散伙也没有出现过。少了家长的约束,这下大家更放得开了,年轻的声音吵着闹着,让别墅成了热闹的海。
生日聚会无非就那么几件事:敞开肚皮大吃一顿,把蛋糕往寿星脸上抹,最后一群人围着唱生日歌。
烛光在少年脸上跳动,迈向成人的第一天。
“维鸣你许了什么愿?”有人好奇的问。
廖维鸣笑笑,眼睛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又从一个点上移开:“说出来就不灵了。”
“就是,维鸣你别听他的。快,吹蜡烛!”
温梦站在人堆最外缘,隔着嘈杂的声响,没有去看被簇拥着的主人公,而是看向了李彦诺。
因为此刻他在餐厅的另一头,身旁是一张熟悉的面孔——曾可欣今天也来了。不仅来了,还是精心打扮过的。穿了件米色开衫,漂亮的扎眼。
她正侧身和李彦诺说些什么,脸上笑意盈盈。而李彦诺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像是采纳了她的意见似的。
看着天造地设,特别般配的两个人。
热闹的海顿时分成细流,又变成河。水流湍急,一股股往上卷,淹得人要窒息了。
“你尝尝这个和牛,好香啊。”乔婕端着小纸盘跑过来,打断了温梦的注视。
温梦被塞了满嘴肉,油脂糊在嗓子眼里,越发喘不上气。
“味道怎么样?”乔婕一个劲儿的问。
“不错。”温梦的声音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玩到不知不觉快九点,大人们打电话来催促,生日聚会才算结束。曾可欣和另外两个同学的住得远,家长提前过来把他们接走了。
临走前曾可欣站在玄关处,回过头,特意又嘱咐了李彦诺一遍:“我们说好了啊。”
说好什么了呢。
倒好像有了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一样。
十七八岁是最爱八卦的年纪。乔婕一听,立刻怪里怪气的拉长声:“哎你们讲什么悄悄话了,我也要知道——”
“我也是!”
“给我也说一说!”旁边人都闹起来,屋子里响起一片乱糟糟的起哄。
温梦低头拉起羽绒服的拉链,没有做声。
***
那年冬天比往年要更冷。西伯利亚寒流过境,带来满地白雪。夹着冰碴子的风刮过,吸进鼻腔时都像要割裂呼吸道似的。
从别墅区到车站,还有一小段路。
大概是玩嗨了,也可能是喝苹果汁也上头。曲哲故意在雪地上踩出纷乱的印子,扯着嗓子唱起《私奔》:“把青春献给身后那座辉煌的都市——”
“跑调了,快别唱了!”
“就不——为了这个美梦我们付出着代价!” [1]
鬼哭狼嚎的歌声和笑声在街上回荡,青春期的燥热压过了寒潮。
温梦没有开口,风吹得她额头生疼,思路混沌的好像一瓶浆糊。李彦诺也没有唱歌,只是推着自行车安静的走在她旁边。
两个人渐渐落在了大队伍的后面。
咔嚓,咔嚓。踩雪声。一路向前,一路沉默。
也许是夜太沉,也许是那首《私奔》太过火。温梦突然在焦灼中找到了一点勇气:“刚才你和曾可……”
偏巧李彦诺也在这个时候开口,说了一个“我”字。
话音重叠在一起,彼此看了看,都停住了。
“你先说。”李彦诺有意让她。
温梦很想问问对方,刚才他答应了曾可欣什么。可勇气一旦被打断,就很难再恢复原始的样子了。
“车站还挺远的。”她最后轻声说,“我们走了得有十分钟了吧?”
“差不多。”
温梦抬头:“我是不是抢了你的话了,你要说什么来着?”
李彦诺推着自行车的脚步慢了些。
许久后。
他低声回道:“没什么。”
茫茫的一片白中,车站到了。分别的时候,一枚雪花飘落,恰巧停在温梦的嘴唇上。
很多人都用“甜且润”来形容雪。
但在那片雪花融化之前,温梦不小心尝到了它的味道。
骗人,明明是咸的。
***
剩下的寒假过得浑浑噩噩。
唯一一点意外的,是温梦和乔婕不小心报到了同一家辅导班。于是每天除了上课,剩下的就是听对方花式显摆自己的恋爱心得。
是的,乔婕恋爱了。
不过不是两个人的那种,是她自己独自坠入爱河。
“就是那个人,你看帅不帅。”一大早乔婕就带着温梦在辅导班教室的窗户边蹲守,指着楼下一个人影说,“我打听过了,是三中的。”
温梦一点没看出那人有什么奇特之处,不过顶着个黑乎乎的后脑勺罢了。但是寒冬腊月的,能让假小子一样的乔婕开始在羽绒服底下套裙子,可见爱情还是有它的神奇之处。
“你喜欢他什么?”
“说了你也不懂,好学生快做题去吧。”乔婕说完重新趴回到窗台上,继续欣赏她的心上人去了。
温梦听话的回到座位上,从书包里掏出手机。带着一丁点忐忑打开短信的收件箱,检查了一遍之后,又默默退了出去。
——自从上次生日聚会之后,李彦诺好像消失了一样,再没有发来过消息。
倒是廖维鸣会时不时冒一下头。
他这两天回了老家,不忘发彩信过来,显摆自己吃到了满汉全席。照片上基围虾都成了边角料,要给海参燕窝让位。脸盘大的红烧蹄髈C位出道,油光闪闪,光是看着都觉得腻。
【我在老家快要冻死了,屋里比外面还冷。】
【晚上睡觉得开空调,不然冷的睡不着。】
【开了空调被子里倒是暖和了,就是早上起来鼻子特别干,今天都流鼻血了。】
【北京怎么样?是不是又在下雪?】
廖维鸣每次发消息,都是这样一发一连串,一口气不带停的。
一条短信要两毛,彩信要一块。一条条回复太贵了,温梦舍不得。所以她一般会把对方所有的问题汇总一下,再集中回复过去。
【这几天没下雪,但是很冷。北京也降温了,还好有暖气。开空调太干的话,不行把加湿器打开吧,或者在屋里放盆水,就不会流鼻血了。】她说。
隔了一会儿,手机又开始震个不停,还是廖维鸣。
【我刚刚在路上看到一只猫,长得好好玩,黄不溜秋的,我发照片给你。】
【一只大黄猫.jpg】
【北京也冷,上海也冷,咱俩都够倒霉的,就老李舒服。我看洛杉矶现在有28度,羡慕死了。】
【高考完我请大家一起出国玩吧?】
消息进来的太密集,温梦瞥了一眼就把诺基亚放到书桌上,打算写几道题再回复。
过了几秒,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慌忙抓起手机:【李彦诺在洛杉矶?】
五分钟过去了。
廖维鸣的回复姗姗来迟:【对啊,去找他爸爸过年了,你不知道吗?】
温梦不知道。
她对李彦诺的了解太少了。不仅不知道他父亲在美国,也不知道他寒假的安排,更不知道他和曾可欣的秘密是什么。
就连最近的短信都还停留在半个月前,是温梦询问李彦诺,用彩纸给廖维鸣包生日礼物行不行。
李彦诺说行。
2008年没有微信,要是再没有对方QQ和邮箱的话,想隔着太平洋沟通,成了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美国显得无比遥远,更何况温梦也想不出该用什么理由和李彦诺联系——明明是朋友来着,她却怕被人反感,又怕显得突兀。
心事太重的后果,就是等车的时候爱走神。
温梦站在112路的公交站台上,看着乔婕的嘴一张一合,愣是一个字没听进去。
“喂,你在想什么呢?”乔婕抬手在她脸前挥。
温梦这才掩饰的笑笑:“没什么。你刚刚说三中那个男生怎么了?”
乔婕原本还觉得温梦有心事,话题一扯到暗恋的男生,马上又忘了这一茬:“我昨天和他搭上话了,他也喜欢周杰伦。哦对了,他说他是十月生的,我算了一下应该是天秤座。你觉得天秤男靠谱吗?”
好像陷入热恋的人就是这样的。
会在听到关于爱的歌曲时,立刻想到他的名字。会关注他的星座运势,把豆瓣上的性格分析全都读一遍,再默默计算彼此合适不合适。
会把世间所有平凡但美好的事物赋予意义,想要第一时间和对方分享。哪怕只是早上的一缕阳光,冬天的一场雪,或是路上一只奇形怪状的小猫。
“看见什么都想跟他说。”乔婕揉了揉脸,嘿嘿一乐,“憋都憋不住。”
***
补习班一直上到大年二十九才停。
隔天一大早,温梦就帮着妈妈在厨房里忙活,到下午才休息。饺子饱满而圆,煮熟之后没有一个破的,为此妈妈很得意。
“你吃这个,这个大。”当妈的特意把包的最好的那个拨到温梦碗里。
一口咬下去,温梦的牙被咯了一下。吐出来一看,是馅里夹着一颗花生米。
“闺女运气真好,一下子就吃到幸运饺子了。”妈妈高兴极了,“今年走一年大运,明年高考肯定没问题!”
想尽一切办法也要让孩子考出好成绩、上好大学,可能是所有准高三家长的期许了。花再多钱,再多心力,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