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
虽然花梨纯已经习惯了狗子能写出的设定,但看惠这么容易就接受了同样的设定,甚至不需要她多加解释,仿佛对反常的狗感到习以为常,这反而让她久违地产生了一种“这场面好几把怪”的感觉。
像是看出了花梨纯的惊讶一样,惠抬起头,直视着花梨纯:“在这里看到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我口风很严的,”他说,“因为爸爸也一直要求我不和别人说他做过的事情。”
禅院甚尔会这样要求自己的孩子吗?
花梨纯不由得想起当初在禅院本家外的见面。即便禅院甚尔有所收敛,但她依旧能察觉到他做的事情不一般。
但即便禅院甚尔是个不负责任的家伙,他也还是勉勉强强把惠相对健康地养到了这个年纪。但现在,禅院甚尔突然把儿子扔给自己……
难道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会连定时接送儿子的事情都无法做到了吗?
惠再次把目光放在了书页上。一人一狗再次回复到专心看书的状态。
花梨纯默默地后退到了书库门外,忍不住探头看了这怪场面最后一眼,才把脑袋缩了回去。
而就在专心读书的男孩身旁,夕阳投注下的影子化作两只小狗的模样,随后又逐渐散开。
……
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高大健壮的黑发男人咋舌,一边把手机从裤袋里往外拿,一边小声嘀咕:“什么啊,还真是执着的小姑娘……嗯?”
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号码,禅院甚尔有些意外,随后接通了电话:“什么事?”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中气十足的老者声音:“甚尔,那件事情考虑得如何了?什么时候把人送过来?”
“啊,那件事啊……”
禅院甚尔叉着腰,仰头看向天空的夕阳,缓缓呼出一口气。
脑海中浮现出在夜间巴士上抵抗睡意时脸都皱在一起的,小姑娘的影子。随后浮现出来的,是长相与她有几分相似的,目光温柔而坚定的女人的模样,那个他还在禅院家时少有地相处得来的人。
“我改变主意了。”他说,“不卖了。”
过了一会儿,电话那头的老者缓缓开口:“是吗?不像你啊,甚尔。”
“你觉得怎么样才像我?”禅院甚尔嗤笑了一声,“算了吧。”
“……就算你这样说,如果遗传了十影的话,我可是还会出手的哦。”老者又说。
禅院甚尔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径自按断了电话。
“好……”他喃喃自语,抛接着手里的咒具,“干活儿吧。”
与此同时,京都禅院家。
家主禅院直毘人放下了电话,皱起了眉。
“发生了什么?”他自言自语,“甚尔既然已经走到了要卖掉儿子的这一步,就不是会突然因为感情回心转意的人。”
“是有计划外的事情发生了吗?还是计划外的人……五条家插手了吗?还是……”
第104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时间连续过了好几天, 禅院甚尔也没有出现。而这段时间里,花梨纯担负起了照顾惠的任务, 接送他来去幼儿园,并且负责一日三餐。
在惠来到星野社的当天,花梨纯在出版社里扩建了一个房间,用来当作他的卧室。在她问起惠想要什么家具的时候,他轻声说:“只要有床就好了。”
“书桌和衣柜呢?”花梨纯问,“还有电脑、电视什么的……男孩子的话应该还会喜欢高达模型之类的玩具吧?”
“那些都不需要。”惠摇了摇头,“桌子、电脑和电视楼下都有, 而且我也没有多少衣服,不需要特意准备衣柜。”
“而且……”他垂下头, “说不定过两天,那个人就要来带我回去了。”
“……”
这个孩子太过谨慎和理性了,这些特征本不该在这种年纪的孩子身上存在。而且禅院甚尔是惠的父亲, 假如他要带走惠,花梨纯也没有立场去阻止他。
但即便惠这样说,花梨纯还是准备了桌子和衣柜等家具,还在衣柜里放了一批衣服。
晚餐的时候, 惠见到了除了织田犬以外的其他不做人老师。然而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对星野社的狗狗生态露出过度的惊讶,只是目光少有地有点好奇。
文豪狗勾们却表现得更加直接。狗子们排着队走过来,嗅了嗅有些紧张的小男孩。
好几个或大或小、颜色不一的狗鼻子从四面八方围过来, 有的还挨到了自己的身上,惠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他鼓起勇气抬起手, 轻轻碰了碰正前方的安吾犬。黑白花狗子下意识地一抖, 令惠立刻把手缩了回来, 脸却有点发红。
安吾犬吃了一惊, 却并没有对孩子生气。嘴边带着黑痣一样毛色的狗狗正了正被碰歪的小领带,礼貌而庄重地冲着惠点了点头,引来他小小的吸气声。
不远处,织田犬带的幼犬们兴奋地看着惠,跃跃欲试地想把他发展成新的玩伴,但又带着几分刚见面时的紧张与忐忑。
头一次来到星野社的小男孩与星野社的狗狗老师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
一周后的夜晚,花梨纯被枕边狗子们的躁动惊醒。
她坐起身,意外地发现太宰犬正静静地坐在被子上,一双眼睛毫无睡意。而中也犬已经跳下了床。小小的狗子站在房间门口,身上凶悍的气势放出到极致,脊背上的毛都竖了起来。
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花梨纯屏住呼吸站了起来,将掌机牢牢握紧、藏入睡衣口袋。
意识到花梨纯打算做什么,太宰犬一口咬住她的衣袖,用力拽着她,不想让她出门。
“没关系。”她小声说,“我去看看,没问题的。”
又安抚了一下气势汹汹的中也犬后,花梨纯出了房间。
从最高的四楼一路往下,路上花梨纯看见了被惊动的文豪狗狗们在黑暗中亮起的眼睛。而惠并没有出来。和敏锐的文豪狗狗们不同,男孩睡得很安稳。
朝着不做人老师们投去安抚的目光后,花梨纯一路向下。一直来到一楼,她发现休息区方向竟然散发着隐隐约约的灯光。
四下扫视一周后,花梨纯屏住呼吸,从办公区的桌上抄起一把键盘,就这样一手在口袋里握着掌机、另一只手拎着键盘,缓缓朝着灯光的方向靠近。
乒乒乓乓的声音随着距离的缩短逐渐清晰。亮着灯的地方是吧台。
花梨纯踮着脚尖,猛地举起键盘,大步冲了过去,看清吧台里的背影后却动作一顿:“……”
跳进吧台里,在酒柜中四处摸索的人,不是禅院甚尔还能是谁?
花梨纯默默放下手里的键盘,看着四处找酒的禅院甚尔:“你半夜偷偷溜进来偷酒?”
禅院甚尔动作没有停顿,看了看手里的一瓶红酒后,又把它放在了一旁的吧台上:“算是吧。”
顿了顿,他又调侃着说道:“头一次来,没想到你这里的凶兽还真多啊。这种好像随时会被咬断喉咙一样的魄力,我这辈子也没体验过几次。”
他是在说不做人老师们。
花梨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但想到禅院甚尔只是感受到了狗子老师们的气息,并不知道他们都是文豪,她还是冷静了下来。
她现在还并不信任禅院甚尔。
看着依旧在找酒的禅院甚尔,花梨纯沉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我以为你如果过来,会是来带惠回去。”
“那小子在这里不是过得挺快活吗?这样就好。”禅院甚尔依旧没有回头,“原本住的公寓我一个人住,反而清闲。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倒是一直愁眉苦脸的,看着让人不爽。”
就在这时,他找出了一瓶威士忌:“这个不错,就它了。”
“这就是你随便把自己的儿子扔给我的理由吗?”
花梨纯的目光冷了下来。她大步走到禅院甚尔面前,虽然身高只到他的胸口,但还是踮起脚,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你平时对惠……”
掌心骤然传来一阵异样的湿意,而靠近时,鼻间也嗅到了一阵铁锈的咸腥味。
花梨纯神色一变,而禅院甚尔没有回答,也没有回手,就站在原地,静静地低头看着她,任由她扯着自己的衣领不放。
缓缓松开手后,花梨纯打开了手掌,看向自己的掌心。
那片红色的痕迹,以及特殊的气味,无疑告诉了她这种液体是什么。
“血……”花梨纯的手微微一颤,“你的身上有好多血!”
禅院甚尔一直穿着紧身的黑色T恤,因此在靠近之前,花梨纯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见紫发的小姑娘一瞬间失去方寸的神情,禅院甚尔开了口:“大部分都不是我的血。”
“……”
花梨纯愕然看着他:“你杀人了?”
“嗯。”
禅院甚尔神色毫无变化,似乎神经已经对这样的词汇免疫。他握着威士忌瓶颈,手一撑吧台就跳了过去,随便找了一个座位坐下了。
看着依旧脸色发白地盯着自己的花梨纯,禅院甚尔在拉起衣服下摆的时候,还是说了一声:“我杀的是通缉的诅咒师。给钱办事而已。”
花梨纯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刚想再问些什么,却发现禅院甚尔拉起的衣服下,他肌肉结实的腹部有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
见禅院甚尔咬开威士忌盖子,拿着酒瓶就想把酒液往伤口上淋,花梨纯来不及多问,扑过去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酒瓶:“你先等一下。”
两分钟后,一套从系统里兑换的衣服和一个医药箱猛地飞向了禅院甚尔的脑袋,被他一抬手接住了。
“你先换下脏衣服,然后用这里面的酒精。”花梨纯的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挽起睡衣衣袖走了过来,“那个位置你自己包扎起来不太方便,我来帮你。”
禅院甚尔抓着衣服和医药箱,表情有些莫名。
他从来都是自己处理伤口,早就已经熟练了。咒术界里没有人会愿意亲手为一个没有咒力的废物做这些。
但花梨纯虽然有禅院家的血脉,却并不是咒术界的人。
禅院甚尔还是笑了:“好啊。乖外甥女。”
闻言,花梨纯的表情顿时变得更扭曲了,鼻子上都因为嫌弃而起了皱纹:“闭嘴!”
禅院甚尔脱下上衣之后,花梨纯拿起了酒精和绷带。因为给不做人老师们处理伤口的经验,她已经熟悉了包扎的流程。
清理伤口的时候,她想起刚才听到的话,还是忍不住问道:“所以你说你杀了诅咒师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啊……”禅院甚尔靠着吧台,回忆了一下,“我是天与咒缚的身体,所以没法在咒术界里找到合适的工作,就只好当术师杀手。这件事你应该在调查禅院家的时候也知道了吧?反正就是,最近我又开始接这种活儿了。”
“不过基本上都是在杀诅咒师。因为咒术师都自恃清高,就算想要暗杀什么人也不屑雇佣我这种他们看不起的无咒力者,我也觉得那帮道貌岸然的家伙太过麻烦不想沾,也不想因此和禅院家牵扯上,所以大体接的都是诅咒师杀诅咒师的活儿。”
“而且,说句实话,”他撑着面颊,露出几分百无聊赖的神色,“诅咒师舍得出的价可普遍比那些眼睛长到头顶上的咒术师多。可真奇妙。”
“但是天与咒缚的身体不是强度很高吗?”花梨纯看着黑发男人腹部的伤口,“你的伤又是怎么搞的?”
想起今晚的情景,禅院甚尔舔了舔嘴唇:“有一群诅咒师想暗杀另一群诅咒师,所以雇佣了我。”
“原本任务完成得很顺利,但是在给钱的时候,雇佣我的那帮家伙又变卦了。所以我就顺手把他们也解决了。”他说,“没想到其中有一个家伙手里有特级咒具,结果就挨了一下。”
“什么特级咒具?”花梨纯问道。
“就是这个。”
“当啷”一声响。花梨纯抬起头,正好看见禅院甚尔手里像玩悠悠球一样垂下一把绑在锁链末端的、奇形怪状的短刀。
“天逆鉾。”禅院甚尔咧嘴一笑,“既然收不到钱,拿它来当报酬也不错。算是捡到宝了。”
“……”花梨纯收回手,“包扎好了。”
“我不了解咒术界,也没办法赞同你或者雇佣你的诅咒师这种随意处置生命的行为,”她垂下眼,说道,“说实话,我甚至无法理解整个咒术界。”
“你一定要做这个吗?”花梨纯问。
“我不做的话,你给我钱吗?”禅院甚尔收起天逆鉾,懒洋洋地反问,“事先说好,我可是很贵的。”
“惠呢?”花梨纯皱起眉,“你就不为他考虑了吗?”
闻言,黑发男人没有说话,脸上慵懒的笑意也逐渐变淡了。
“如果惠不是她生下的孩子的话,”他说,“我可能早就任由他死掉了。”
“你可真是个人渣父亲。”花梨纯低声说。
“承蒙夸赞。”
最终,禅院甚尔收起了天逆鉾,抓来花梨纯给他的干净衣服套上。
但看着花梨纯一脸不爽地站在旁边看着他的样子,禅院甚尔突然觉得有点有趣,忍不住又说:“说到这个,你这里有吃的吗?为了埋伏那帮家伙,我可是大半天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了。”
禅院甚尔原本以为花梨纯会因为自己的得寸进尺而发火,没想到紫发小姑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突然缓和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