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男人有条不紊地又是几刀,雪白的壁上唰地一下子,多了几道血迹。
用力之狠、下手之毒,看得沈芷宁的身子开始不住的颤抖起来,那一瞬间,甚至都感受不到身体任何部位的存在,全然控制不住自己,应该要闭眼的,可却只能死死睁着。
这时,她的眉眼覆上了一只温热的手,是秦北霄的手,带着属于他气息的手。
那一瞬间。
血色不见、尖锐隐去,一切都消失、安静了。
他蒙着她的眼,臂膀轻环着,将她的整个人都护在了怀里,靠在他坚硬的胸膛上,身子左侧是一下又一下温柔的抚慰。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移开了,沈芷宁看到的是满屋狼藉以及那中年男人残破不堪的尸体。
秦北霄没有犹豫,带着踉跄的沈芷宁立刻出了雅间。
雅间外的围栏处依旧是那般拥挤,沈芷宁已有些意识恍惚,秦北霄握紧她冰凉的手、让人靠着自己,带着出了拥挤的地,又进一雅间。
雅间内的萧烨泽立马起身,其身后的侍卫刀刃出鞘。
萧烨泽见是秦北霄,也不管他身旁的沈芷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面容严肃中带着几分焦急道:“秦北霄,人不对。”
他们得到消息要的人确实是要去那间雅间,还未进去,就被他们擒住,后来细细一盘问,才知是吴州一富商,姓李,来此处交易东西的,根本不是他们想抓的人。
秦北霄让沈芷宁靠在榻上,冷声道:“高琛死了。”
“不可能!”萧烨泽立刻道,“消息过来姓李的那人根本没进屋就被截下来了,怎么可能还有人进去杀了高琛?”
秦北霄眼神冷漠,看向萧烨泽:“你得到的假消息,萧烨泽,你还不明白吗?”
先是让他们得知那姓李的消息,以瞒天过海之计,骗过暗卫与侍卫,抓了假的人,而真正的那黑袍人却逃了,逃得无影无踪。
说罢,秦北霄的目光一一扫过萧烨泽身后的侍卫,最后定格在萧烨泽身上,无情无绪道:“我看你这底下人也该好好清洗一波了。”
萧烨泽意识到这次计划他出了大问题,懊恼得很,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秦北霄,最后只能看向在榻上的沈芷宁,问:“你怎么来了?”
沈芷宁听到这一句问话,扯出一个惨淡的笑容道:“三殿下,我本来就是想来听个说书,未想到怎么就成了这样。”
秦北霄见她这笑容,面色极为不对,开口道:“我先送你回府。”
沈芷宁看着秦北霄一会儿,最后默默点了点头。
回府的一路上,沈芷宁似乎在神游,秦北霄沉默,二人一路无话,直到回了沈府,沈芷宁扯着笑容对秦北霄道:“今日我是当真没想到,我也不想过来的,怕是打乱你们的事了,对不起。”
秦北霄淡声回道:“不关你的事,无需揽在自己身上。”
沈芷宁没再说话,低头沉默着回了永寿堂。
秦北霄回了学舍,之前派去跟着沈芷宁的暗卫跪地禀报:“今日沈姑娘到了得月楼后,进了雅间,便有得月楼一小伙计敲门,说是主子您找沈姑娘过去,还准确地说出了主子与三殿下的衣裳,沈姑娘便来了。”
秦北霄面色无异,眼神漠然:“既是如此,人已经死了吧。”
暗卫一愣,继而回道:“是,已经死了,那伙计与沈姑娘说了之后就被杀死在暗巷中,兄弟们过去看时就是一具尸体了。”
“看来今日的事是全盘被知道了。”
从进楼的那一刻,就已经在别人的视线中。
那也就是说,他与沈芷宁在暗处,实则那人是知道的。
秦北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平静,但平静下似乎还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底下的暗卫却似感到浓重的危险。
“还把沈芷宁吓得够呛,有意思,当真有意思。”
他脑海里一直浮现着沈芷宁今日那惨白的面容,还有那像行尸走肉般回永寿堂的身影。
燥意与戾气渐起,随之伴着的是不放心。
他今晚得去趟永寿堂。
第28章 夜谈 沈芷宁失魂落魄地回来,许嬷嬷还……
沈芷宁失魂落魄地回来, 许嬷嬷还以为看错了人,迎着人进来:“姑娘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出去听书了?这般快就结束了?”
哪是结束了,是根本没听, 她也没心情听了。
沈芷宁扯出笑容道:“嬷嬷, 是我觉得不舒服,便回来了,想着休息会儿。”
方才沈芷宁一直都是低头进来, 许嬷嬷未看清, 这会儿见人抬脸,脸色是一片苍白, 连忙手背触碰额头:“哎哟, 还好,不是发热了。可这脸色也太差了, 是哪儿不舒服吗?老奴去把大夫喊来。”
沈芷宁连忙拦住了许嬷嬷,道:“嬷嬷,不用,我就是想一个人回屋睡会儿, 不必这般麻烦了。”
许嬷嬷担忧地看了会儿沈芷宁,最后也听了她的话,柔声道:“那实在撑不住了, 便让云珠喊老奴来,知晓了吗?”
沈芷宁笑着点头, 继而回了自己的屋子。
所有的丫鬟婆子都被她遣了出去,又将床幔放下,不漏一点缝隙,一个人缩在床上,这才觉得有安全感了些。
就这样从下午至黄昏, 再从黄昏坐到光亮一点一点消失。
夜色笼罩着整个沈府,各房屋内与廊檐下都点亮灯火,唯独沈芷宁的屋子还是黑暗一片。
在这黑暗中失神着,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她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未料白日如噩梦,噩梦如白日,她就像陷进了恐惧编织的网,逃不开躲不掉。
梦中的她在把玩哥哥从灯会上带回来的琉璃灯球。
旋转着灯柄,看琉璃灯罩散出五光十色的绚丽,新奇地指给娘亲与爹爹看,一屋子其乐融融时,官兵冲进了文韵院,抓走了爹爹与兄长,推倒了娘亲,那极为漂亮的琉璃灯球摔得粉碎。
她恍惚站在这破碎中,一切又换了。
脚下是脏污不堪的地面,在隐约的黑暗中甚至还有老鼠钻过的痕迹,走在她面前的是左腿微坡的狱卒,将她领到一个牢房前,她行尸走肉般塞给了那狱卒好多银两,目光却定在牢房中那白布遮盖的尸体上。
那白布太刺眼了,她的眼前一瞬间也几乎全是白光。
白光过后,是她那双红肿不堪的双手,用力搓洗着堆成山的衣裳,洗着洗着,身子被强硬搂在一个男子的怀里,浑浊不堪的臭气铺面而来,她挣扎着推开,旁的婆子开始拧着她的腰间谩骂:“哪儿不知好歹的小贱人,我们公子看上你是你的福分,识相的就趴开腿从了我们哥儿,到时也给你个名分!”
她忍着泪不掉,还是想将那衣物洗完,却又听到一声声喊:“沈芷宁!沈芷宁!你快去看看!你娘快不行了!”
你娘快不行了!
贯穿她的耳朵,就如雷声轰鸣。
场景转换的更快了,一幕接着一幕,皆是她前世的苦痛,最后停留在今日见到的那张血盆大口上,那中年男人狰狞的面孔。
沈芷宁一下子惊醒了。
今夜是滂沱大雨,电闪雷鸣。
一道闪电带着光亮劈下来,整间昏暗的屋子一瞬间宛若白日,又重回黑暗。
她又开始抱着被子蜷缩成一团,与白日不同是,眼下整个人还在瑟瑟发抖,不知是被吓得,还是怕的。
秦北霄进屋时,沈芷宁便是这个样子。
他走至床畔,她也察觉到有人。
抬眸。
平日那灵动非凡的眼神,此时仿佛丢了三魂七魄,失神地定在他身上好一会儿,最后赤脚冲过来,冲进了他怀里,搂住了他的腰。
这一下,像是撞进了他心口,猛然一颤。
秦北霄下意识身子僵硬,本想开口说的话也咽了回去,只轻轻唤了一声:“沈芷宁?”
怀中的人不回,但搂他越紧,他的手顿在空中,继而缓缓落在她的背后,拍打抚慰几下后,再将赤脚的她抱回床榻上。
抱回床榻后,沈芷宁松开了他,过了好一会儿,闷声开口道:“你怎么来了?”
她不问是怎么进的永寿堂,想来他也有办法,但她实在没想到今夜秦北霄居然会来她的屋子。
她也没等他回答,自顾自地回了一句:“刚才很丢人吧。”
说完她抬眼看他,他正巧也看了过来,沈芷宁不知怎的,对上的那一刻,心跳下意识加快了些,便又将头闷了起来,旁边是秦北霄与平常无异的声音:“很丢人吗?”
丢人的。
毕竟她刚刚都抱住他了,尽管不能说,但不能不承认,抱上他的那一刻,是无比的安心。
但这个时候,她以为秦北霄会至少安慰他一下,假意客气地说一声不丢人,没想到随之而来的一句:“确实有点。”
沈芷宁立马抬头,睁大眼睛:“秦北霄,你难道半夜偷偷进来就是专程来看我笑话的?”
猜到她碰到今日的事会睡不好,还特地过来一趟看她笑话,怎么会有这么恶劣的人!
沈芷宁一下就钻进被子扭过身子背对秦北霄:“走开,我才不想见到你,更不会让你看我的笑话。”
“可惜了,我倒想见你的紧。”秦北霄的声音悠悠传来。
沈芷宁听这话,耳根莫名一红,秦北霄今晚说话是怎么回事?她偷偷拉下被子,瞄见了他唇角的调笑。
这话是含尽嘲讽的!
沈芷宁拉下被子,刚想说些什么,秦北霄又开口道:“今日被吓着了吧。”这话与方才的调笑不同,语气平静,他似乎本来就是准备了这句话,就等着说出来。
沈芷宁的气被憋回来了,嘀咕道:“还好。”
但实际上就是被吓着了,但目前这个情况,她是不会在看她笑话的秦北霄面前服软的。
“可我瞧你是怕极了。”秦北霄慢声道。
沈芷宁没说话,低头抱着屈膝的双腿,忽然,感觉自己头顶有一片温热,是秦北霄的手,轻揉会儿她的发,低沉的声音响起:“以后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这一句话让沈芷宁今日慌乱不已的心在那一瞬间似乎就平静了下来。
二人许久都没有说话。
听雨声入屋,原本的滂沱大雨已变为淅淅沥沥的小雨。
过了一会儿,沈芷宁和着雨声开口缓缓道:“秦北霄,你好像有很多秘密。”
“是吗?”
沈芷宁嗯了声,又点了点头:“是的,你有许多的许多的秘密。”
“那有你想知道的秘密吗?”
他声音与平常无异,可听沈芷宁耳中,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的地方,她忽略这种感觉,回着他的话:“就算我想知道,你也不会告诉我吧。”
毕竟他们二人关系应该还没到知无不言的地步。
“不一定,看心情。”
沈芷宁抬眼,看向秦北霄,他正看过来,沈芷宁不知怎的,脸上有些发烫,竟不敢与秦北霄对视,移开目光,似是随意问道:“那你是心情好还是不好?”
心情……倒是极好的。
“一般般吧。”
沈芷宁哦了一声,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今日雅间死的那男人到底是谁啊?”
秦北霄没有立即回答,沈芷宁又赶紧跟了一句:“你不想说的话……”
“没有不想说。那男人姓高名琛,是原吏部员外郎,”秦北霄道,“年初上来朝廷潼川大案的涉案官员,本是要处决,被放了回来当诱饵引出背后主谋。”
秦北霄的这番话至少给她透露了三个点,他现在并非单纯在沈府读书,他还在与朝中的人在联系,同时在追查案件。
原来秦北霄这般信任她了吗?这些事她一问就告诉了她。
“潼川大案……之前在雅间这高琛好似就有说到什么潼川攻防图,他还将东西给了那个人,这是……”
沈芷宁想到这儿,心底一惊。
若她猜的没错的话,那黑袍男子便不是靖国人,应是明国人,那高琛做的一切,就是在将靖国的信息给明国,或者说,通敌卖国。
而秦北霄方才说,高琛是被放回吴州当诱饵引出主谋,主谋自也是有着这等罪名,沈家上一世也是以这个罪名落狱的,难不成这事与沈家也有关系?!
她重生到现在,就是当下,如此直接的接触到与上一世事件相关的信息,或许,或许弄清楚了,沈家还能躲过这劫。
她整个人都开始紧张起来,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秦北霄,那黑袍男子逃了,现在也断了线索,你有没有想过……查一下沈家?”
沈家肯定有问题。
但她不信一切真的就是她那攀炎附势的大伯所为,沈渊玄没这胆子没那能力一个人策划通敌卖国的事。
背后定是还有人。
她也不知道大伯有没有冤情,但当时确实在沈家查出了通敌卖国的书信,现在无藤可摸,可以顺着沈家摸下去。
她觉得自己已经疯魔了,可直觉觉得这个方向是对的。
秦北霄现在追查案件,必是朝廷下的命令,这个命令除了当今圣上会下,恐怕也没有其他人了。
那最后定不会落得那个下场了吧。
沈芷宁说完,认真地看向秦北霄,而他却是轻笑:“是要大义灭亲了吗?”
沈芷宁急了:“我是认真的,你别……”
“已经在查了。”沈芷宁的话还在嘴边,又听秦北霄这般道。
第29章 骗人 沈芷宁一下子愣住了,下意识反问……
沈芷宁一下子愣住了, 下意识反问:“已经在查了?”
这么说来,那其实上一世秦北霄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在调查沈府了,难道之后沈府出事真的有他的手法在吗?
沈芷宁的神情复杂了起来, 裹着被子往旁侧挪了挪, 未挪多少连人带被子被秦北霄抬了回来,还离他更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