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人也很和善。”这时,裴延世从里面掀帘出来了,扫了一圈众人道,虽说语气依旧阴郁,但比之前是好上了许多,不知是不是因为沈嘉婉在他面前说了些什么的缘故。
秦北霄扫了他一眼,裴延世不甘示弱。
沈芷宁为避免这二人再起冲突,忙拉着秦北霄:“今儿给江檀过生辰呢,快些进去了。”
沈嘉婉那边也叫了一声裴延世。
沈芷宁进帘之后就见江檀安安静静坐在位置上,一脸无奈:“沈姑娘,你也来了呀,恐是打搅你与家人团聚了。”
瞧江檀这态度,恐是本不想过生辰,但硬是被萧烨泽那份别有用心的热情给压制下来了,这几日接触下来,沈芷宁觉着江檀此人很是和善、可以说是老好人一个,几乎不会拒绝别人的请求,尽管不会与人很亲近,但人就是被动的性格也说不准。
“你也该过个生辰了,来我们侯府八年,我父亲每年都说要给你过个生辰,你都拒了。”裴延世盘着手中的核桃,坐于沈嘉婉旁边道。
听此话,沈嘉婉看了他一眼,沈芷宁疑惑道:“这么久了吗?”
“那正好,”萧烨泽很是高兴,“今日就给你办一场。”
说着,萧烨泽就用公筷给江檀夹了一筷子菜。
沈芷宁与秦北霄已落座,沈嘉婉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沈芷宁,道:“昨个儿喝成那般,祖母可训斥了?”
说到昨日喝酒,沈芷宁就下意识就想看秦北霄,但忍住了,叹了口气道:“自是训斥了,未想到自己酒量这么差,以后不喝了。”
“哎?本殿下本想着来几坛好酒助助兴。”
裴延世听罢,随口道:“光喝酒也没意思。”
“哦?那你说有什么好玩的?”萧烨泽兴致一下起来了。
江檀更无奈了,怎的自个儿生日,反倒变成他们玩乐的理由了:“这可还在书院……”
沈芷宁看这情况不对,再这么下去,萧烨泽和裴延世这两个‘纨绔混子’指不定想出什么好事来,唯一能震慑得住萧烨泽的秦北霄竟还一个人用筷子夹着花生米,比平日里还少话,于是想了会儿道:“喝酒也行,不如就来行酒令,今日是江檀生日,就以祝福为令,或诗句、或对子,皆可。”
秦北霄一听就笑了,唇角微勾,抬眸见沈芷宁:“倒是个好法子。”
机灵是真的机灵,这法子还不好躲喝酒?
沈嘉婉也笑了,而萧烨泽一脸苦相:“这不是为难我吗?”
“那我先来吧,”沈嘉婉起身道,“诗经有言: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祝江公子生辰快乐。”
“让我想想……”裴延世沉思了一会儿,“鹏北海,凤朝阳。又携书剑路茫茫。明年此日青云去,却笑人间举子忙。过了今年,你也要进京赶考了,就用《送廓之秋试》中的这句,祝表哥金榜题名。”
两位都说了,萧烨泽想了一会儿道:“生逢俱如意,日暮南风吹。快事长伴友,乐衔月下杯。那我就祝江檀你,前路皆知己!”
江檀微微一笑。
萧烨泽说完,就看向秦北霄,秦北霄看向江檀,举杯道:“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鱼。望君前程似锦、万事胜意。”说完,将酒一饮而尽。
江檀回以一杯,眼中温和笑意不失。
所有人都说完,看向了沈芷宁。
“沈芷宁,莫不是我们都想出来了,你还未想到吧?那这酒你喝定了。”萧烨泽立马斟酒递过去。
“别闹。”沈芷宁笑道,起身将递过来的酒推回去,“这酒我才不喝。”
江檀目光落在站起来的沈芷宁,她今日着的是浅莲色轻纱罗,笑容也灼若芙蕖:“该说的他们都说上一遍了,那我就说个小的,愿天上人间,占得欢娱,年年今夜。自是望君展笑颜。”
江檀听罢,再次举杯,认真看着沈芷宁,杯中酒一饮而尽。
之后,便是满堂开怀。
欢笑到下午,大家也便散了。
裴延世要回安阳侯府,江檀提出与他一道回去。
马车上,江檀闭目养神,裴延世扫了他一眼道:“不是说今日在学舍吗,昨日便问你要不要回府,你还拒了。”
江檀依旧闭着眼,唇角沁着浅笑道:“想到了些事,要找舅舅商议。”
裴延世什么话都未问,面无表情,实则以前问过,但江檀不会说,他父亲也会训斥他莫要多管闲事,多管闲事?真以为他稀罕,自此他就不多这个嘴了。
江檀与父亲二人之间的事,他也从来不知晓。
一路沉默,到了安阳侯府。
江檀直往安阳侯裴宗翰的书房,路上众侍女小厮远远见人过来便知是何人,皆后退、低眸垂头,以示尊敬,这位虽然是表少爷,但地位与世子同等,甚至,或许侯爷还更看重这位一些。
白袍掠过众人视线,就如仙人之袍飘过,消失视野之中,众人才回了神。
裴宗翰正在书房内练字,下笔遒劲有力,可见功力,写完一字,便听得侍卫通报:“侯爷,表少爷来了。”
裴宗翰嗯了一声:“请进来吧。让人都退下。”
退下后,门悄然被关上。
“侯爷功力见长,这字愈发好了,”江檀轻飘飘的目光落在裴宗翰的笔下,淡笑道,“也不知本殿下有这个荣幸能讨得一幅字吗?”
他的语气缓慢,偏生有着雍容尊贵之气。
裴宗翰知道这位是玩笑之言,但一向猜不透心思,自是也未多言,只笑道:“六殿下抬举了,六殿下若想要,十副八副本侯也给的。”
随后亲自斟茶:“今日殿下怎么来了,可是西园出了什么事?”
江檀接了裴宗翰的茶,但未喝,重新自己泡了一杯,动作行云流水不失贵气:“西园无事。是你过些日子的五十寿宴。”
裴宗翰不知这位为何提及五十寿宴,这场寿宴的行动之前可是被否决了,不过既然说到这个,他自是如实道:“寿宴已准备妥当,帖子已下到吴州各家名门,到时沈渊玄也会来。”
江檀一笑,慢喝着茶:“你说,沈渊玄可是当真信了你?”
裴宗翰不知这话是何意,只道:“自打徐家与沈家结亲,沈渊玄若有大事必会找本侯商量,如今孩子都已这般大,有数年之久,自是没什么问题,那些书画……应当也是没有发现里头的端倪,殿下可是有什么指教?”
“指教谈不上,沈家还未到用武之地,且先这般吧,”江檀缓缓合盖着茶碗,目光瞥向裴宗翰,“你这回五十大寿,给萧烨泽下帖了吧。”
“萧烨泽乃当今皇子,自是下了。”
“秦北霄未下?”
裴宗翰一愣,立即回道:“未下,殿下难道想下帖给秦北霄吗,若是下了,他便有正当理由进侯府,找人探寻也是轻而易举,到时城防图以及其他的被发现……”
他自是为何圣上千里迢迢要派个皇子来,无非就是要查吴州的事,当时听到消息本不足为惧,可后来才知晓原来秦北霄在京都竟未死,那秦家将他折磨成这般放到了吴州,竟也通过萧烨泽与圣上取得了联系,得了命令,这才提起了警惕之心。
幸好是有了警惕之心,也幸好六殿下在吴州,不然整个吴州恐真得要被他掀个天翻地覆,秦擎手中的暗卫到了他手里,算是发挥到了极致。
这吴州本是在安阳侯府的掌控之中,这段时间算下来,据点被毁得毁,暗线被拔得拔,尽管因在吴州,还尚有余力,可再继续下去,谁都说不准。
若他真捅破了安阳侯府与明国有联系,那就全完了。
“六殿下,你之前不也说,秦北霄见其他无法子,定会长驱直入,探侯府,这会儿还让他来吗?”
江檀轻扫裴宗翰:“就算不来,萧烨泽能来,他岂不会找机会过来?下帖子,让他来,我送份大礼给他。”
第47章 寿宴 “裴元翰居然给你下帖子?”萧……
“裴元翰居然给你下帖子?”萧烨泽将帖子直摔在桌案上, 面容愤怒至极,“去不得,这明摆着就是要给你下套!”
安阳侯府五十寿宴早些日子帖子就已下发, 萧烨泽自当也收到了, 他也知当时秦北霄未收到,没想到今日秦北霄偏生就有了,想想就知不安好心。
秦北霄淡漠的目光落在桌案上那封烫金的请帖, 伸手拿回手上, 过了许久道:“去,怎么不去?”
萧烨泽觉得秦北霄脑子坏了。
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想冷静下来与秦北霄道:“他定是知道你了, 帖子不与我们的一同下,你却是拖到今日独一份, 想来设好了陷阱就等着你去,这儿是吴州,是他安阳侯府的地盘,都府的军权定也在他手里, 沈渊玄这知州更是他在背后,裴元翰这次若铁了心要杀你,可怎么办?”
“明里暗里, 暗着来他与我不分上下,这段时日才一直僵持, 不过以后可说不准。他想明着来,我也正愁着进不了安阳侯府。”秦北霄翻看请帖,上头遒劲的‘秦北霄’大名映入眼帘,他面色丝毫未变。
萧烨泽没想到秦北霄竟还要借着这个机会去搜安阳侯府,更觉得眼前人是个疯子。
这疯子还执拗, 他自知是说不通了,憋着一口气坐下:“要是沈芷宁在这儿,我看你说不说这种话,我现在巴不得把所有的事都告诉她,让她来劝劝你……”
秦北霄眼风一下扫了过去。
萧烨泽继续道:“父皇让你查,可未让你拿命查,其实从长计议也不是不行,咱们好歹还是在西园呢。”
“从长计议就是个废物。”
秦北霄看向萧烨泽,冷笑道:“京都现在是什么烂摊子,他们在吴州的不知道,我和你从那里过来是眼瞎还是心蒙了?各方龙虎盘踞、皇权日渐削弱。”
他语气皆是讽刺:“圣上就是打着从长计议的意思,到如今,近臣被杀的杀、斩的斩,你敬爱的太子兄长现在还被囚禁在太子府吧?圣上想放、他敢放吗?恐怕连夜里去哪个妃子宫里,第二天都要被拿出来在大殿上说教一顿,那群人也真是好笑,管人,还要管下半身那玩意儿。”
“秦北霄!”萧烨泽怒了,“你怎么还敢编排父皇!”
可喊完,萧烨泽浑身像泄了气一般,死气沉沉。
因为秦北霄说得没错。
朝廷已经几乎都要被架空了,被那些所谓的世家门阀、被那些所谓的重臣党派,无论是清流还是佞臣,所有人都搅和在了一起,都看不清了,以至于潭下之盟的事,父皇也是无所适从了。
“我与你将此事了了,”秦北霄将帖子甩至一旁,“了结后我与你立马回京。”
他与他们还有血债,必得血债血偿。
萧烨泽自是相信秦北霄的话,可这一腔热血过后,他想起了一人:“那沈芷宁呢?”
不知怎的,尽管秦北霄与沈芷宁目前在他们看来是关系亲密了些,但明面上来说这二人到底还就是友人,这还是往近了,往远了说,那不就是同窗?
可萧烨泽总觉得,秦北霄可不会就了无牵挂地回京。
“回京之后,”秦北霄道,“把秦家从宗族分割,我向圣上请旨,为我和沈芷宁赐婚。”
过段时日,他想要问问她的意愿。
安阳侯五十寿宴的事,翌日,沈芷宁也得了消息,过了些时日,到了真要去寿宴的日子,各房都随着沈老夫人一道前去安阳侯府。
到底是吴州权势最大的名门贵胄,这一路过去,摆了多少长街的流水席,供人吃席,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算是轰动整个吴州的大事了。
而到了安阳侯周遭附近,各家的马车水泄不通,轿厅也堵满了,好在早有预料,下人小厮们一一引导疏通,从马车、软轿下来的,各个衣着鲜亮,气派非凡,不是江南等地的权贵、就是根基深厚的氏族,而那富甲一方的商贾人家就算风光再大,却也进不得这朱门大户。
而萧烨泽是从京都来的皇子,不少人家也都听说了这档事,但从未见过,见安阳侯亲自于大门迎接。
“臣见过三殿下,三殿下能来,令我侯府蓬荜生辉。”
“安阳侯客气了。”
萧烨泽等人自是与沈家一块儿来,沈芷宁见他在众人之前端着皇子之态,不由忍笑,路过旁侧之人时,还听见人窃窃私语。
“这便是三殿下?”
“好生气派。”
“可不是,相貌也俊俏。”
……
“不过,在三殿下旁边的那位是谁?比三殿下样貌还要俊俏些,可好似很难接近的样子……”
沈芷宁顺着他们的目光投向前方,这除了秦北霄还能是谁。
裴元翰与萧烨泽互相客气完,便开始看向秦北霄,眼角的皱纹微聚,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威严面庞似乎显得极为正直:“这位便是秦大公子吧,早听渊玄秦大公子也到了吴州,今日才得相见,一看,果真不失乃父风范。”
秦北霄点了头:“侯爷客气。”
随后,裴元翰领沈家众人进安阳侯府,与沈府雅致的园子不同,安阳侯府气派辉煌多了,不少客人们也都进来了,见过沈家众人认识的也都点头示意。
“渊玄,还未开宴,那里大伙儿都在品鉴我那些字画呢,一道去瞧瞧,小辈们就让他们自个儿玩去吧。”裴元翰对沈渊玄道。
“自然自然。”沈渊玄笑道,又端着威严对沈嘉婉等人道:“你们且去吧,莫要闯祸。”
待长辈们都去花厅或是其他等地后,沈芷宁见无人,偷偷跑到了秦北霄身边,拉扯了下秦北霄的袖子、低声道:“你有没有发觉三殿下今日……”
“嗯?”
这回沈芷宁的声音太轻了,秦北霄下意识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