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亭又提声道:“江南书院或许还会拒寒门、文会或许还会拒残者,但有我张亭在一日,我张家举办文会一日,便永不拒人之外!”
此言一出, 点燃一片。
“我李家也是!”
“宁家亦然!”
“……”
人群一层接着一层,像浪潮汹涌,被围在最中间的沈芷宁眉眼轻弯, 唇角沁着掩不住的喜悦,沈安之已紧张高兴地面色微红。
秦北霄在这热火朝天的外侧看着沈芷宁, 不知怎的,心口那处、似是狂跳出来。
而她的视线像是捕捉到了,穿过人群,直直看向他,看他的那一刻, 笑容更灿烂,明灿如朝阳。
连旁侧的萧烨泽都忍不住低声感叹:“沈芷宁是长开了吗,怎的感觉比以前好看多了。”
江檀一直未说话,亲和依旧在,眼中的疏离却似乎有些融开了。
沈家这姑娘,当真是耀眼啊。
此番过后,有人疑问:“怎的文会还未开始?先生们呢?”
“是啊,早过点了啊!”
众人开始寻找文会的先生们,最后寻得他们原来就在人群中,见众人找到他们之后,向来温和的李知甫忍不住大笑,其他几位老人也是相视而笑。
“先生,怎么还不开文会?”有人问。
“文会?不是已经开过了吗?”说话的是那几位老人其中之一,乃当今礼部侍郎卢文焕,看了一眼李知甫道。
众学子一头迷糊,随后算是理解了这位说的意思。
开过了,方才也可称之为文会。
任由学子们继续交流,李知甫与其余几位大儒走了,边走边道:“各位,我这学生还是不错吧……”
文会结束了,本是要回府,裴延世先堵在庞园门口,将沈嘉婉拉走说要去看灯龙会,明日便是端午,吴州习俗在端午前夕会有灯龙会。
京都没有这等习俗,萧烨泽自是好奇:“要不咱们也一道去看看。”
府中还有事,沈安之打算先回去了,而沈芷宁应下了,萧烨泽点头了,江檀一向没什么异议,沈嘉婉见这四人也去,因着灯龙会在城中三江湖畔、与庞园不远,这四人还打算走过去,便下了裴延世的马车一道走了。
裴延世脸上满是不爽,但还是跟着沈嘉婉一起。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随着人群去往三江湖畔的方向,沈嘉婉与裴延世并肩在最前,江檀一人在其次,沈芷宁、萧烨泽与秦北霄并排在最后。
“你今儿真是绝了啊。”萧烨泽对沈芷宁道。
“三殿下,今日你这话不知说了多少遍了。”沈芷宁开口道,“你再说,我耳朵都要起茧了。”
“这不夸你呢嘛,你还嫌弃上了,有多少人求本殿下的夸赞、本殿下都不给,你说是不是,秦北霄?”见秦北霄不理他,萧烨泽折扇轻巧一拍江檀右肩,“秦北霄不识货,你说呢,江檀?”
“什么?”江檀懵懂转身。
萧烨泽顺势搭肩走上前:“没什么,来,江檀,我跟你说,下回小测你能不能……”
萧烨泽走了,只剩沈芷宁与秦北霄并肩而走。
二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衣袖摩擦了几次,沈芷宁心也跟着加快了几次,最后决定先开口:“你——”
话到嘴边,就见秦北霄停下来了,侧身看她:“上回说任你挑三样,你未挑,今日莫忘了。”
沈芷宁一愣,随后欣喜溢满,轻快地哎了声:“自然,那上回你也不提醒我,你是不是藏钱不让我挑,抠门、数你最抠门。”
顺畅的话一溜从嘴中出来,见秦北霄眉眼微沁有笑意,沈芷宁轻呼了口气。
所以他心情是好了吧,毕竟都笑了。
可那日他到底是怎么了,为何对她那么冷淡啊,沈芷宁还是颇为疑惑,想到那日,她就一阵郁闷,特别还有秦北霄对她说的那些,想到心口就微刺痛。
到了三江湖畔、已是热闹非凡。
湖畔、街上、巷中,皆是来往人群,湖上一条又一条挂有灯笼的龙船一一游过,美轮美奂,路过湖畔之时,还有孩童忍不住欢呼。
还有不少酒楼张灯结彩,邀逛累的客人进楼听书喝茶。
沈芷宁逛了一会儿,着实跟不上其他人了,戳了戳身旁的秦北霄,又伸出一个小指头指了指一旁的于祈楼:“秦北霄……”
秦北霄会意了,好笑道:“累了?”
沈芷宁哭丧着脸,就如拨浪鼓点头:“累了,我想坐坐。”
“你这身子骨啊,我看你今年别想过射箭课了,”秦北霄眉眼微挑、讽刺道,“这其他测验第一,偏一门不过,这心情应当很郁闷吧。”
尽管这般说着,秦北霄还是领着沈芷宁进了祈梦楼,寻了小二要了最好的包间。
“反正带我入门的是你,我不过回头对外就说是你教的我,看看是谁更丢人……哎,一般的包间就行,其实大堂也不是不可以。”沈芷宁有些心疼钱,毕竟今夜是灯龙会,价钱比平时涨了许多呢。
大堂?也不怕吵着她?
秦北霄缓步先上了楼梯:“大堂也行,不过听说包间有免费茶点送。”
“那还是包间好。”沈芷宁快一步比秦北霄上了楼梯,“走吧,小心被人抢了,现在人越来越多了。”
“被不被抢我不知道,但好歹请了你,回头便不要因着自己射箭差往我身上推了。”
沈芷宁笑了,详装严肃道:“那不行的,虽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但你可是秦北霄啊,你教出来的怎么能差呢?”
秦北霄轻扫沈芷宁:“徒弟本身就差呢?”
沈芷宁轻哼一声,不理秦北霄这句话,自个儿推开了包间,这自是一间雅间,装潢雅致,贵也有贵的道理,正对三江湖,看窗外便可看到三江湖畔之景,以及湖面上星星点点的灯龙。
二人坐在窗边的桌案旁,偏头就可看此景。
“值了、值了,真值了,”沈芷宁连道三声,又从放置的莲花瓷盘上,拿了一块糕点轻咬,一下眼睛微亮,“这糕点好吃,是杏仁吗?也不像,好似还加了别的什么,不过味道极好,清爽不甜腻。”
秦北霄本还在环顾雅间,听见沈芷宁的声音,他回头看她,见她手捏花型糕点,经她咬过的糕点上多了一较小的弧形缺口。
沈芷宁方才,好似说了清爽不甜腻吧,但应该也是香的吧。
或许,是极香的。
沈芷宁见秦北霄看着自己手中的糕点,问道:“你也想吃吗?”
“嗯。”
淡漠的一嗯,随之人就走到了她面前,沈芷宁没想到秦北霄还真是要吃,她本以为他是开玩笑的,毕竟他是极少吃甜食。
不过既然过来了,就给他挑一块吧。
想着,沈芷宁目光边落在莲花瓷盘,边道:“那我给你——”
话未说完,他已倾身张口咬了她手中的糕点,恰就咬在了她的那个缺口上。
沈芷宁脑袋轰然一炸,差点就要拿不住糕点。
而他这时方咬上那一口,见她不稳,狭长的眼眸微抬,一如既往的淡漠与冷静,偏就这般与她一直对视时,左手扣住她的皓腕,将剩下的糕点吃入那薄唇里。
那唇瓣、似乎还碰到了她的手指。
沈芷宁几乎恍惚,不知他何时松开了自己的手腕,也不知他何时站直了身子,只听得他沙哑道:“嗯,确实好吃。”
“是、是吧,我说的没错,下回你就听我的,”沈芷宁说话结结巴巴,为作掩饰,又吃了块糕点,“好吃,真好吃。”
连吃了三块,沈芷宁吃噎着了。
小二正上来了茶,又将一小青瓶连带着茶水一道放上了桌案:“客官,明日端午佳节,这是本店赠的雄黄酒,还请二位慢用。”
小二走后,沈芷宁想往酒杯倒酒,被秦北霄阻了:“你是想一身酒气回永寿堂?”
“就一杯,一杯。”沈芷宁眼神略带哀求,不伸自己的小指头了,而是把秦北霄阻止她喝酒的那手,掰着竖上一根,“一杯也不可以吗?”
秦北霄坚持了一会儿,最后败给了她,但避免她接下来得寸进尺,还是冷着脸道:“最多一杯。”
沈芷宁轻快地哎了一声,随后迅速倒了一杯,往嘴里倒了一口,还未尝出滋味,酒已下肚了。
沈芷宁又看向秦北霄,他不接她的眼神,只偏头看窗外。
“秦北霄……”她轻轻喊了一声。
“一杯。”
“两杯。”
秦北霄看她了:“你方才怎么说的?多大了,还玩耍赖这一套?”
“我才没有耍赖,”沈芷宁先是撑了一会儿的下巴,人畜无害地看着秦北霄,“若是耍赖,那不就直接喝了,我还征求你同意呢?”
“是吗?”
沈芷宁乖巧点头:“是啊。”说着,双手不撑着下巴了,拉过秦北霄的手,摊开,在他掌心上一笔一划写着‘二’字,边写边道,“我在征求你的同意。”
第44章 亲吻 她写得极慢,盈盈淡粉的指甲于他……
她写得极慢, 盈盈淡粉的指甲于他的手心划过,似羽毛拂带阵阵痒意,又似刻刀于他心上纂下字样。
秦北霄的眼神愈来愈深, 像是在拼命克制着什么。
在沈芷宁调笑着写完后, 他整个身子才放松了一般,缓缓握紧了手,随后收回袖中, 哑声道:“莫要再耍赖了。”
这是同意她再喝一杯的意思。
沈芷宁笑容绽开, 提瓶又倒一杯,酒杯于指尖转了一圈, 再一饮, 温热的酒液从舌尖顺着喉间入肚,她餍足地眯了眯眼, 打了个轻嗝:“这酒劲还挺大……”
秦北霄听罢,将她面前的小青瓶拿过放于鼻下一闻,随后慢声道:“第一杯应就知晓后劲大了,偏还要讨第二杯, 怎的贪嘴如此?”
沈芷宁脸上泛有微红,嘿嘿一笑,双臂交叉在桌案, 她头微微枕于上头,平日里明亮的眼睛此时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 她一直看着他,饶有兴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想喝,这几日我……心里不痛快。”
最后三字很轻,像是被她吞进了肚里。
但秦北霄听见了,眼前的女孩虽是这么说, 但说这句话时,嘴角还是微微带着笑。
秦北霄似乎能猜到,却也害怕不是这个答案,小心翼翼问道:“为何不痛快?”
沈芷宁没有立即回答,含笑的眼眸看了好一会儿秦北霄,像是要把他看出一朵花来,最后才道:“是因为你呀,我这两日怎么都想不通,月湖香市那日你为何对我那般冷淡啊?”
“我跟了你几步,你走得极快,你平日里不会这样,我问你为何走得那么快,你竟还说让我不要跟就好了,我寻你说话,你也是一脸爱答不理的样子……”
说到这里,沈芷宁的语气已带了几分委屈:“你为何对我那般冷淡,我问你是不是不开心,你也是极不想与我说话似地说没有……想不通,我那日做了什么事了吗?你是讨厌我了吗?”
她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越说、语气越委屈:“这两日我都睡不好,我不敢与你说话,我怕你还是那样,可我不来找你,你也未有要给我一个解释的意思,好像、好像你就觉得我们两个就如此形同陌路好了。”
说完这句话,沈芷宁眼角泛红。
听她如此,看她这般,秦北霄心口处似是被针扎一样,更是跳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并未马上说话,而是立即起身,走到沈芷宁面前,将她转过身子来,道:“我岂会与你形同陌路。”
这句话,他说的坚定、稳重,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沈芷宁不知怎的,眼眶更红了,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秦北霄与她对视,原本搭在肩膀的手缓缓移到了脖颈处,指腹轻轻摩挲,轻柔问道:“是不是醉了?”
她未醉,只是有些微醺,借着这微醺壮大了胆子才想着问问他,本来是断然没那个胆子问的……他的动作好温柔舒服,沈芷宁侧头,将脸颊贴着他的手背,小心翼翼地蹭了几下。
他的手一顿,手心顺势抚上了她泛红的脸颊,又微哑着问了一遍:“醉了吧?”
似是疑惑,却又带着肯定。
沈芷宁没有回答秦北霄这句话,心里却想着,就当她是醉了吧,若是醒着这般,她以后在他面前是没脸了,不过,他为何一直问她醉未醉,若真是醉了,就算说自己没醉,那也是不可信的呀,而且,她方才壮着胆子问的话,他一直都未回答。
但她实在想知道。
“我才未醉,你一直问我这个做什么,”沈芷宁道,“你一直问我,却不回答我方才问你的事,你都不知道我这两日是怎么过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为何对我那般冷淡,我那日做了什么?你以后还会不会如此,我不喜欢那样。”
她不喜欢,准确地来说,是难过,是做什么事都会想到这事、想到他、想到他对自己冷淡的语气。
可他一直没有主动来找她,今日庞园文会结束,算上来还是她主动与他说的话,虽这般说实在是小气了些,可事实就是如此罢。
还是那句话,是不是若她不主动寻他,他就当不认识她了,以后就慢慢疏远了,就算方才说的那般郑重,可那也是好着的情况下,若是不好呢?
想到此处,沈芷宁胸口一点点酸涩翻涌、喉间发涩,酒劲上头,泪水直直落下,就落在了他另一只搭在她膝盖的手上。
“一直问,是因为我希望你醉了……”
沈芷宁听到此话,一愣,继而瞬间被拦腰抱起,天旋地转,她下意识搂紧秦北霄的脖颈,下一秒,她横坐在了他的腿上。
全然被圈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