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偏执首辅后——诗瓷
时间:2021-12-02 00:18:58

  众人鱼贯而入进庞园,映入眼帘的先是壮观的‘涵虚朗鉴’牌楼,再过碧桐门,门畔有着姿态各异的月湖石。
  再来一路与众人就云径,过空翠山亭、樵水、语石、竹外一枝轩等、之后见幽阁,阁旁有湖池,池中多石,池边有芙蓉、木兰、垂丝海棠等,此时文会还未开始,不少学子都聚集在此处看景看花谈天。
  通幽阁后就是一片广阔天地,乃文会的主场长春仙馆,不说馆内有多宽敞,馆外就有无数台阶而上,再一巨大广场,可听内外之声。
  到此处,李先生要先去与老友相会,留沈芷宁几人等待入长春仙馆。
  沈安之似乎很兴奋,沈芷宁也从未见哥哥这般高兴过,她自是替他高兴,看着哥哥比划着,又下意识目光飘忽至哥哥身后远处的秦北霄。
  只有他的背影,他似乎正看着长春仙馆。
  似乎察觉到了这道眼神,秦北霄身子微转,垂眸瞥头——沈芷宁在他看过来的那一瞬间,立马收回了视线,落在哥哥身上。
  沈安之意识到了,想要转身去看沈芷宁在看些什么,被沈芷宁一下拉住了:“哥哥,不要回头。”
  沈安之一愣,眼中温柔笑意顿起。
  沈芷宁怕被发现,便不再看了,与哥哥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哥哥今日的话要比往常多多了,沈芷宁都怕他比划得累了。
  “哥哥,你放宽心进去吧,无事的,大伙儿都这样——”
  “大伙儿都这样,不代表一个残疾就能如此,”沈芷宁的话还未说完,一道男声立起,“他一个残疾,为何能和大家同等对待?”
  沈芷宁听这话,一团火就冒了出来,顺着声就看了过去,发现人群散开,一群青衣男子走了过来,为首的男子高大挺拔,面容俊朗,不过区别于他人的是那股凌驾于他人的强大自信。
  不过方才的话并非他所说,而是他右手边一个瘦高男子,目光不善。
  沈嘉婉与沈芷宁离得近,很快走到了沈芷宁旁边,远处的秦北霄、江檀与萧烨泽也察觉到了沈芷宁这边情况不对,走了过来。
  “是慈州瞻远书院的居长修……”沈嘉婉常来文会,一下就认出了这行人,居长修此人惊才绝艳,也早早拜了京中大儒为师,一向眼高于顶,不过确实也有那资本。
  被沈嘉婉记得这般牢,沈芷宁下意识觉得眼前人定不是什么普通人,不过开口闭口就说方才的话,就是一群烂人。
  哥哥的眼神明显落寞了许多,沈芷宁看得难过不已,转向居长修等人。
  “张口闭口残疾,这就是你们瞻远书院教导的圣人之道?”
  那瘦高男子姓张名亭,自打与居长修为伍后,哪一个不给他们三分薄面,如今这一个小女子就这么下他的脸面?
  他压着怒气道:“我们书院教的什么不用你管,如今是庞园坏了规矩,居然放了残者进园,谁不知残者、疾者不能参加科举、不能进朝为官,还放进来作甚么?!”
  二人已有争执,秦北霄见状、怕沈芷宁受欺负,想要上去。
  可余光一瞥,见人群外围,正站着李知甫与一老人,那老人有些面熟,与李知甫低声说着什么,李知甫又指了指沈芷宁。
  秦北霄收回了脚步,不再有任何动作。
  萧烨泽想过去,秦北霄拦住了,萧烨泽皱眉,低声道:“怎么回事?你还任由沈芷宁受欺负?”
  秦北霄看着人群中的沈芷宁,慢声道:“你怎么就知道她会受欺负?”
  而不是惊艳众人呢。
  “庞园文会何时有这样的规定?我看就是你杜撰出来的,”沈芷宁立刻道,“残者、疾者不能参加科举又能如何,他们便不能读书进学了吗?在你眼里,难道连来听个文会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张亭大笑,像是看笑话般看着沈芷宁,最后大声道:“我告诉你,小妹妹,就是没有,你自以为正义,一副圣人的模样,可我就要告诉你,他们就是没那资格!听懂了吗?没有,他们身有缺陷,不配进来,更不配拿起书籍!读书乃文人的事,与他们干什么关系,而且,就算读了又能如何?他们能做什么?既不能入朝为官,也不能凭此来谋生,谁又会找个残疾的人替自个儿做活啊,也不怕晦气!”
  此话一群,居长修唇角处勾起一抹笑,其身后哄堂大笑,笑声刺耳至极。
  沈安之的脸色惨白,袖中的手颤抖不已。
 
 
第42章 文会(下)     那双颤抖不已的手,突……
  那双颤抖不已的手, 突然被一只手稳住。
  女子手如柔荑,似白脂凝玉,这天底下有多少年轻女子或有此皮囊, 但与她这般能给予他人镇定沉着的, 少有。
  “哥哥。”沈芷宁的手搭在沈安之的腕袖上,语气轻柔且坚定,“你莫要气, 我来与他们说一说。”
  这话说完, 沈芷宁偏过头,朝向张亭、居长修等人, 那柔和的目光顿转为如剑之锐利:“我现在算是明白了, 靖国苦明国久矣,你们这群口口声声称之为文人的读书人, 难逃此咎。”
  “你说什么?!”
  “胡言乱语!”
  “你这小姑娘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
  这一句话,激起千层浪,在场除居长修等人,都开始面红耳赤地大声呵斥。
  明靖两国结怨已久, 更有深仇大恨,靖国上下有爱国之心者无不痛恨,而其自然是以文人为首。
  自以当年朝廷有意要签下潭下之盟的意愿, 文人学子皆痛骂、痛斥,甚有出血为墨, 拆骨为笔,悲愤所出之檄文,京都上下乃至江南两岸,城墙、官府、贵宅或贫舍,无不贴满, 血书漫天。
  此状此举,堪称惨烈,也因此逼退了朝中不少亲明派,尽管后来还是阻不住潭下之盟的势头,且如流星一瞬即逝,却在不少人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甚者,自此之后靖国文人更为激愤,提及靖明两国之事,无不热血上头。
  如今沈芷宁竟在当众说出‘靖国苦明国久矣’‘文人难逃此咎’这些话,岂不是就在他们心里捅刀子、往他们身上泼热油,就算本来都是在看戏的学子都恨不得要上前,若不是看沈芷宁是一个女子,恐怕都要上前直接扭打起来。
  连张亭都没想到眼前这小姑娘直接说出了这句话,一愣之后,血气上头,怒容满面:“你他妈说的什么话?”
  张亭这般,居长修面容也极为不善,其身后那群人更是恶狠狠地盯着沈芷宁,除此之外,整个长春仙馆的学子都齐齐往这里聚了过来,视线一一扫过去,其面容、其神色、其眼神,无不充斥愤怒。
  气氛焦灼、剑拔弩张之极。
  沈芷宁面色平静,语气从未有过的冷静,就如她所穿之白袍,随风而行、随心而动:“我说的有错吗?”
  女子声音向来清脆、此时更带几分冷冽。
  “一群沽名钓誉、狂妄自傲之辈,自仗着家有薄产供上读书,未学所成,偏就生得一颗妄大自尊之心,自拥着祖上积德可入科举,未有功名,凭借优越之身来欺压、羞辱他人,你们本就天生站于巨人之肩膀,却以此来蔑视出身贫瘠之人,无丝毫怜悯之心,无任何仁爱之举,圣贤书上字字句句仁爱礼智信,敢问在场各位,有谁做到了?”
  沈芷宁一指张亭:“书中有言,仁者,人人心德也。事物为人,而不为己,发为恻隐之心,宽裕温柔,仁也。你今日所作所为,嘲我哥哥残疾,讽我哥哥不配读书,骂天下残疾人晦气之身,你可配一个‘仁’字?”
  话如刀剑,直刺心,张亭脸色惨白,唇瓣微抖,竟一句话都驳不出。
  沈芷宁二指居长修身后群人:“义者,宜也,所当做就做,不该做就不做,以人发为羞恶之心,发为刚义之气,义也。你们随居长修而来,跟张亭之后,可当真如他们所想?你们自有分辨之心,可偏就随波逐流,更是在他人无任何缘由嘲讽我哥哥之时,哄堂大笑,而不出声阻止,你们可当得一个‘义’字?”
  未等众人说话,沈芷宁三指居长修:“居长修,传言你是惊才绝艳之人,今日所见,不过如此。”
  居长修狭长的眼眸微压,面色沉下。
  “礼者,处事有规,以正为本。你带人前来,他们以你为首,你认为哥哥违反规定,你并非请示庞园主人、文会先生,而是径直过来任由底下人欺辱谩骂,这可称之为‘礼’?再说智,智者,明白是非、曲直、邪正、真妄,即人发为是非之心,文理密察,是为智也。”
  “就今日而言,我甚觉你不明是非、不懂曲直、不分邪正、不辩真妄!连你都可称之为惊才绝艳之人,是我江南无才?还是我靖国无人?竟让你横行于世,推以众首?!”
  这番话一出,众人哗然。
  这小姑娘言语好生犀利!
  语如寒冬凛冽,言似锋芒顿现。
  而居长修何曾被人这般对待过?先不说哪有人有这胆子指着他的鼻子,更别说用这么狠厉的言辞在众人面前痛骂他!
  他许久都未将人放在眼里了,此时才正视了眼前这小女子,压着即将喷涌上来的狂怒,阴沉着脸:“好,甚好。那我且问问你,你口说真妄与是非,你怎知你所说便是真,你所认便为是?你所痛骂的文人,是以当年明靖两国开战为国抛热血,是以千万人之躯阻潭下之盟,你今日生于此、长于此,未经那等残酷岁月,未见那等先烈前辈,便口出妄言说我靖国苦明国久矣,我靖国文人难辞其咎,你黄口小儿,胆子是真大,若是那时,你可有那胆子将这些话再说一遍?你明是为你兄长辩驳,反而推错于我们身上,是你私心颇深,何必冠冕堂皇!”
  沈芷宁笑了,笑之后,眼神清明:“我是为我兄长辩驳,那也是你们先针对我兄长。居长修,我告诉你,就算到了那时,我也敢说,我不仅说,我还要大声说。当年文人自是让人敬佩,可就因着有此功德,便要封人嘴、便要被你以及你们,拿此当盾牌阻一切言语,你可当真就代表了他们?要说冠冕堂皇,你可莫不是第一人?”
  “笑话!”居长修冷声道,“是你兄长先以残疾之身入庞园,谁不知残者、疾者缺陷之身辱圣贤之门,污国家之名声,何谈针对一词?倒是你,因他是你兄长,事关己,便伶牙俐齿、颠倒是非说在场众人凭借家世、祖辈、站于巨人肩膀蔑视他人,无任何怜悯之心,还以仁义礼智信攻击谩骂我等,若照你所说,那寒门之辈也属他人之类,可为何寒门不阻拦,偏就阻拦你兄长呢?”
  众人听了居长修这话,原本觉得沈芷宁之前那番话确实说得有一番道理,可心底又不爽,但被居长修这么一说,算是痛快了。
  “是啊!凭什么说我们蔑视他人,我们偏就不阻拦寒门!”
  “是因着残疾辱国之门面,失我圣贤之容,才不准进文会!何必为一己私欲,破了这规矩呢!”
  “是啊!”
  “……”
  沈芷宁扫视一圈,看着被居长修言语挑起来的混乱,笑道:“原来我方才那番话的意思,你们还真当不知其意。当真好一套圈地为王,故步自封,稍就给了一点甜枣,就要感恩戴德了,妙,真妙!”
  “何必阴阳怪气!我看你就是为了自己的兄长来闹事的!”有人立即道。
  沈芷宁视线立刻扫向他:“方才以寒门当令箭,那这位公子所读的书院可对寒门开放?”
  这位躲躲闪闪,避开沈芷宁的眼神。
  沈芷宁顺着下去问下一位:“那这位公子的先生可是对贵族与寒门子弟一视同仁?”
  “你们呢?你们自持身份,与他们交往时可以真心对待?”
  众人皆躲避,沈芷宁接着道:“以上都未有,偏就与人辩驳时以此为令箭,可不就妙极了。况且,你们既然说不阻拦寒门,可残疾与寒门有何区别,寒门乃身世之上的缺陷,残疾乃身体之上的缺陷,为何要偏颇对待?”
  张亭听这话,明显一愣,细细一思索。
  思索中,又听沈芷宁慢声道:“不过归根结底,我的意思是,读书并非文人的事,而是天下人的事。”
  这话一出,本有些混乱骚动的人群都渐渐安静了下来。
  “身份贵重之人可读、身份卑贱之人也可读,富贵可读、贫寒可读,身体完整之人可读,身体缺陷之人也可读,男人可读、女人亦是,应当是不论贵贱、不论贫富、不论性别,不论一切,而不是分三六九等,是以众人平等之包容,才有思想之绵延,以培育靖国之重才。”
  全场安静了,目光皆聚于长春仙馆台阶下的这白袍女子身上,无人再出声。
  “我也知天下文人以明国为首,残疾之人不得进科举,不得上朝堂,也是从明国传至各国,各国效仿,才有今日之荒诞。可并非明国如此,我国便要如此。我且认为,残疾之人可进科举,可上朝堂,若与他国往来之际,使臣拜访之时,见我国朝臣真有残者,当真会觉得有损我国颜面与尊荣吗?”
  “非也。”
  “是残者与常人平等,残者都能进科举、上朝堂,封侯拜相,可见我靖国善待贤士如此,前所未有。众国贤能之人听闻,又当真回觉得我国不识规矩、有辱圣贤之门?”
  “非也。”
  “是我靖国求贤若渴,看中才华而非出身,看中智能而非外表,若有真才学之人来此必会礼待上宾,毕竟残者都能上朝为官。真到那时,何愁我国还像如今,上下求索摸黑找寻出路,许是天下能者、强者、才者就如萤火之光,汇聚可与皓月争辉!”
 
 
第43章 糕点   女子语气温和缓慢,偏偏掷地有声……
  女子语气温和缓慢, 偏偏掷地有声,有如惊雷。
  长春仙馆众学子皆沉默。
  居长修话到嘴边的反驳一点点咽下,在其身旁的张亭早已流出一丝羞愧, 细想过后, 拱手上前:“姑娘之格局,是我等未及。方才所说之话,乃在下唐突, 在下向姑娘赔罪。”
  张亭深深一作揖, 以示歉意,完后又看向沈安之:“这位兄台, 是我出言不逊, 向你赔罪了。”
  说罢,又是深深一作揖。
  沈安之哪经历过此, 一时慌乱回礼。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