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听传的什么话。
第一句先卖了可怜,说自己来京几年,出门甚少、玩乐不曾,第二句就是认真询问,用的词还是如此谦逊,第三句加了理由,人多更安全些,第四句对应开头,春日夜市热闹、可他未曾看过,可怜之意顿时现出。
齐沅君细细一分析,差点就要拍手叫绝了。
好个定国公世子,这句话不是他细细斟酌之后再叫这小厮来说的,她的齐字倒过来写!这简简单单的出去游玩,小厮来过一趟又让来了一趟,传的话还是他亲自想的,就怕表姐不同意。
啧啧。
回想自己怎么与表姐提议要去游市的,好似就是一道用饭的时候随口提的……
齐沅君详装握拳咳嗽了一声,没再说话,但抬眼见表姐看了过来:“我没什么要说的,你呢?”
她?
这关她什么事?
齐沅君疑惑极了:“我?”
只见表姐认真地点了下头:“对呀,是你要带我去游市,多加一个人不是要问你吗?沅君愿意的话,我自然也行的。”
竟然是问她!
所以是让她来做决定了吗?决定定国公世子能不能与她们一起游市?
齐沅君坐直了身子,掩着得意认真道:“当然可以。”
沈芷宁见到齐沅君想掩住的那几分小得意,不由会心笑道:“那你回去与陈沉说,明日一道吧,我们许是要先去酒楼听个戏喝口茶,到时候可酒楼汇合。”
那小厮立马哎了一声,但没有离开,还站在原地。
沈芷宁知道他还有事要说,道:“还有什么事,便一道说了吧。”
那小厮接着道:“主子今日实则是碰到江太傅了,江太傅也知晓此事,也让小人问一句,他能不能一道前去,定不会给小姐添麻烦,听说夜市还有不少猜诗作词的活动,他还能帮上小姐一把。”
齐沅君听完这段话,都快要晕厥了。
她听到了什么啊。
江太傅?那明昭棠请了多少次都请不来的江太傅,现在竟然也巴巴地上来问表姐,能不能一道前去?
而且说得那些个话啊。
不会添麻烦?
你可是江太傅啊!怎么会添麻烦?不,就算你添再多的麻烦,那又怎么样啊,明昭棠巴不得你给他添麻烦。
还有那句什么,他还可以帮忙猜诗作词?
老天爷,这杀鸡用牛刀真的不浪费吗?
堂堂的太傅大人,为了和她表姐出游,说出了这等话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与表姐要去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且还是必成功、成功后就有大笔分赃的好事。
见表姐又要看过来,齐沅君立马开口道:“可以,当然可以去。”
开什么玩笑,这她怎么拒绝?
感觉这日子是越过越刺激了,还能决定江太傅的事了。
沈芷宁听了齐沅君的满口答应,笑了下,对小厮道:“你听到了,那回去回话吧。”
小厮这才走了。
小厮走了之后,齐沅君呼了口气,对沈芷宁道:“表姐,那这样,明日我们去游市,一、二、三……有好多人了。”
沈芷宁点头嗯了一声:“你不觉得不舒服就好。”
“我哪会觉得不舒服——”齐沅君立刻回道,说到一半又顿了顿,往自个儿身上看了一眼笑道,“表姐,那我回去捯饬捯饬,明日我再来找你啊。”
说罢,齐沅君便欢快地走了。
沈芷宁还坐在位置上,看着她消失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当年在吴州,大家也是一块儿去游香市逛灯会,那时她与秦北霄还真是天天黏在一块儿,时时刻刻在一起,总觉得做什么事,他都是陪着自己的。
要么在身旁,手一抬就碰到了他的肩膀,还因着这事儿跟他绊了几句嘴,她说他离得太近了,他说她动作太大,他虽嘴毒得很,可她喜耍赖,无奈被她逼着承认确实离得太近了,可到头来也没改这个习惯,不过逼他承认这件事,最后他也报复回来了,一向就是这样,反正倒霉的还是她。
除了身旁,就是身后,她一回头,就能看见他,看见他的那一刻,心里是涨得满满的。
而这三年内,她无数次习惯性看身旁身后。
是空荡荡。
是无尽的孤寂与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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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黄昏时分,沈芷宁与齐家兄妹二人就准备出发了,马车上齐沅君一直缠着沈芷宁说话,齐祁倒是没怎么开口说话,只是会隔几句话看一眼沈芷宁。
齐家的这两兄妹,哥哥对她是有敌意的。
虽不知是什么原因,但沈芷宁还是能感觉得出来,她的注意力从那沉默不语的少年身上放到了坐在她身旁的齐沅君身上。
好在妹妹是极为可爱的。
沈芷宁笑着摸了摸齐沅君的墨发。
马车大概驶了大半个时辰,到了热闹地段时,天已暗沉了,虽暗沉,但大街小巷皆是张灯结彩,灯火照亮了半边天。
下了马车后,三人前往齐沅君已让下人订好位的如意楼。
今日如意楼也是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大门处客人进出不断,小二欢迎的声此起彼伏,三人就着欢迎声进了酒楼,一进就有小二上前:“三位客官真不好意思,今儿没位了。”
“我们可是定了位的,”齐沅君从袖中拿出了一个牌子给了小二,“天字三号雅间,你拿着,不用引路,这儿我熟得很,表姐,你跟我来吧。”
齐沅君动作很快,立刻拉了沈芷宁上了二楼,齐祁跟上。
“哎……”小二先接了牌子,仔细看了一眼,当真是天字三号雅间,面露难色,连忙追了上去。
天字雅间都在三楼,齐沅君与沈芷宁道:“这酒楼的点心虽比不上其他几家有特色,可这儿的茶水却是极好的——哎,我们到了。”
三人走到天字三号雅间前,刚想推门而进,却听见里头欢声笑语。
齐沅君眉头一皱,齐祁也是沉了脸:“岂有此理!如意楼现在也是不像话,定好的雅间竟还另定给了他人!”说罢,一脚就踹了门。
齐沅君没有拦着,她虽然性子随和,可到底也是世家门阀出身,该有的脾气与傲气还是有的。
门被一脚踹开,里头的声音立刻停了。
齐祁看清里头的人时,面色一僵,接着脸涨得通红。
“沅君,齐祁哥哥?你们怎么来了?”雅间内的明黛先看到了他们,惊喜道,又转头对一旁的赵肃道,“赵肃哥哥,是沅君与齐祁哥哥。”
“我看到了,”雅间内的赵肃扫了一眼被踹开的门,先走了出来,很是不悦道:“怎么回事?踹门作甚么?”
齐沅君扫了一眼雅间,除了赵肃、明黛,明昭棠与顾婉君也在,许也是今日约好来游市的,可这雅间不是她定的吗?
为何是他们在里面?
齐沅君指了指雅间顶上的木牌道:“这好像是我定的雅间。”
“原来是沅君你定的啊,我们还在想是谁定的,想着到时那人来多给些银两,让他让让我们,都怪我,本约好今日出门,却忘了订位,”明黛这会儿与顾婉君走了出来,拉着齐沅君的手道,“是你定的就太好了,那大家正好就一起吧。”
说罢,明黛又看向齐祁:“你觉得呢,齐祁哥哥?”
齐祁脸上薄红微起,轻轻嗯了声。
里屋的明昭棠也传来了声音:“是啊,正好一起,齐沅君,快些进来吧。”
齐沅君轻皱眉,看向一旁。
赵肃与明黛等人不知道她在看谁,因那人被门挡着,这会儿轻碰了门,顺着齐沅君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是一名女子。
顾婉君脸色微变。
明黛看其面容,一愣后,笑道:“沅君,这位是谁啊?”
齐沅君顶着众人好奇的眼神,慢声道:“她是我的表姐,沈芷宁。”
第72章 一群废物! 竟是她? 顾熙载那……
竟是她?
顾熙载那传说中的未婚妻?
众人脸色皆变。
特别是明黛, 本还带着笑容,顿时就慢慢消失了,而赵肃看到明黛这般, 脸色阴沉起来, 顾婉君转过身子、轻抚明黛的背,瞥过沈芷宁时的眼神,明显带着厌恶。
明昭棠已从雅间内出来, 面露尴尬:这还真就碰见了?
齐沅君自是将他们的神情收纳其中, 紧抿着唇。
他们哪一个不是世家门阀出身,自幼最看重的就是规矩二字, 如今见到人了, 却也不打一声招呼,反而是这般对待。
齐沅君抬眼看着雅间的木牌。
想说的话还未说出来, 这时候,跟上来的小二着急忙慌过来:“哎呀,客官客官,真是抱歉, 确是你们定的位,但方才这几位说来了之后与你们商量让位的事,就先进来了, 也不知你们商议好了没?”
赵肃皱眉开口道:“商议好了,我们都是认识的, 就一道了,哪还有什么让不让位的事。”说到这儿,赵肃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沈芷宁身上,慢声道, “但,这位就不要进了吧。”
沈芷宁面容平静至极。
但齐沅君上来了一股怒气,立刻道:“赵家哥哥,你说的叫什么话?我带表姐出来游玩,特意定的雅间,什么叫她不能进?”
“沅君,你明知道黛儿在这里,你还要让她进来,你是存心让黛儿不高兴吗?”顾婉君道,“我看你是被她迷了心窍,现在让你带她硬挤进我们的圈子,就以为与我们就是同类人,回头便觉得自己配得上我哥哥。真不知道你带她出来作甚么,竟还与我们一个雅间,把大家的好心情都破坏了!”
“硬挤进我们圈子?还不想同一个雅间?”齐沅君火冒三丈,“我们怎么知道你们今日出来,又怎么知道你们在此处?所以哪来的硬挤进圈子,根本都不知道今日会碰到,还有!这间雅间,是我定的,是为了表姐才定下这间雅间,你们先抢了我们的雅间不说,现在还口口声声说是你们的雅间,要赶我的表姐出去?到底是谁坏了谁的好心情!”
顾婉婷瞪大眼,根本没想到平日里随和的齐沅君竟说出这番划出界限的话来。
明黛立马扯了下齐沅君的袖子,软下口气道:“沅君,你别生气,这件事是我的错,本是我约了赵肃哥哥与婉婷来此处,但我却忘了订位了,想着这间雅间还未来人、我们先用着,回头再商量。看见你时我还很高兴呢,这样大家可以一起玩了,这自然是你的雅间,沈小姐也不需要出去,可以与我们一道,你不要气了,好不好?”
齐沅君被明黛的这番话堵得是那口气上不来,又下不去,袖子还被她轻扯,又见她小鹿似的双眼看着自己,齐沅君满是无奈,转身看表姐,表姐还是那般温和地看着自己。
齐沅君一股子烦闷蔓延全身。
她今日是想着让表姐开心的呀!
是想着带表姐见识一下京都的繁华,感受一下与江南不同的风土人情,是想让她开开心心地来游市,再开开心心地回府,谁想到,游市还未开始,就让她经历了这样的事。
表姐尽管什么都未表现出来,可碰到了这么多嫌弃她、厌恶她的人哪还会心情好起来?听到了那些难听的话,又怎么玩得尽兴呢,恐怕她其实心里伤心着,不想被人知道罢了。
可明黛说的又是什么话,什么不需要出去,可以与我们一道,这本就是为表姐定的雅间,为什么说得让表姐进来就好像受了很大委屈、做了很大让步一样?
齐沅君想到这儿,甩开了明黛的手,语气冷硬:“你们做事本就不地道,就算不是我,哪还有抢占别人雅间的道理,就怕别人来了、也要用金钱与权势压人,逼得别人放弃,我来了,虽说要一道用,可偏生要把我请来的表姐赶出去,她根本不需要出去、也不需要征得你们的同意,该出去的是你们。”
“沅君……”明黛被说得脸色煞白,眼睛红了一圈。
齐祁见明黛这般,看不下去了,硬拉了一下齐沅君,大声道:“齐沅君!你疯了?!我们几个都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分什么你的雅间我的雅间,谁还差定雅间的钱了,就是没定到罢了,你倒摆上谱了?丝毫不顾念情分说的什么难听话!”
“哥哥,你……”齐沅君被齐祁扯得胳膊一阵疼痛。
齐祁听着明黛微微的啜泣声,扫过了一眼沈芷宁后又对齐沅君道:“顾婉婷说的对,她来了大家就是不开心,坏了所有人的心情,那还让她进雅间作甚么?你如果非要护着她,闹得大家不安生,昨日定雅间用的是我的名义,按你刚才的话既要分的那么清楚,那这雅间是我的,你与她都别进了。”
可难道不是为了方便记账才挂你的名义吗!定是我定的呀!
齐沅君气得浑身颤抖。
齐祁继续道:“有她在,根本没什么好事,搅得一团糟——”
然而。
话音还未说完,就有一酒壶从隔壁雅间以破空之势掷来,狠狠砸中了齐祁的脑袋,砸得酒壶瞬间四分五裂,齐祁额头血流一片。
“是齐家没地让你吠了?回头我找你老子商量商量,给你的地盘圈大点!一群废物!”
狠厉的声音就从隔壁雅间传出。
齐祁不敢说话了,脸色微变,甚至都不敢去擦额头上的血迹,而其余等人互相看了看,这声音,是怎么都忘不了的,就是秦家那位。
那位今日竟然也在这儿?
沈芷宁也听出来了,眼睛一亮,是秦北霄……不过又渐渐暗淡了下来,是他,可见到了他又能怎么样呢,照上次所说,送她去医馆后就当是还了人情了,接下来就真是两不相欠、互不牵扯了。
可又能见着他,就是在生生折磨自己。
方才这几人话里饱含的恶意都未让她波动半分,秦北霄的一句声就让她起了大波澜,沈芷宁叹了口气,拉回了自己的思绪。
隔壁雅间没动静了,人未出来,赵肃等人松了一口气,这位恐怕在等人,被他们扰着了。
齐祁皱眉不再说话,明黛眼神则频频看向隔壁雅间,轻声道:“我要不要找北霄哥哥去打声招呼,他方才也太凶了些吧,他向来对我是性子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