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碤信中说,除了搜宋鹤元的身,其余地方都找过,没有定婚文书,他猜测文书已经被他销毁,毕竟谁也不会留这么个把柄在手头,与信一同送来,还有几张地契,和夹在地契里的银票。
地契上的名字是卫祎,想来应该是她送给孟池的。
孟纾丞面无表情地看过每一张地契,拿起最后一样东西,是只巴掌大的香囊。
样式颜色都偏向姑娘所用。
心有所感,孟纾丞低眸敏锐的从香囊左下脚找了个“祎”字,针脚不平整,但字样精致,是卫窈窈喜欢的模样。
他打开香囊,里面装着玫瑰花香料洒了一些出来,他握着香囊的手手背青筋微微凸起,指腹慢慢摩挲着那个小小的字,用力按住,突然走到书案后圈椅旁的炭盆旁,炭盆内炭块烧得火红艳丽。
孟纾丞在炭盆上方抬起手,只要他松开手,香囊就会掉入炭盆之中,被吞噬消灭,不留任何痕迹。
几颗香料从孟纾丞掌中坠落,落到炭盆里,悄无声息,只冒出几缕灰烟。
书房内光线幽暗,孟纾丞沉静的容颜在微弱的烛光下显得格外成熟又迷人,他目色淡淡地等烟雾散去,悬空的手腕并未收回,时光慢慢流逝,他终于放下手,捏紧了香囊。
孟纾丞沉默地感受着心里陡然出现的一股陌生的情绪,不得不承认哪怕这种情绪他从未有过,但他却了然的知道,这是妒忌。
孟纾丞恍然,原来他也会妒忌。
第64章 二更
孟纾丞走至卧房南窗下, 听到卫窈窈的笑声,脑海里立刻描摹出她明媚娇妍的笑颜,孟纾丞安安静静地听着她的声音, 清楚除了妒忌,还有一丝羡慕。
羡慕孟池比自己多出来的九年时光,与卫窈窈在一起的九年时光。
孟纾丞推开屋门, 卫窈窈站在正对着房门的条案前,手里高举着一副悬画, 比划了几下, 哎呀一声, 跺脚摇头递给身旁的绿萼:“这幅不行。”
闻谨方才送来了两尾锦鲤给卫窈窈玩, 卫窈窈寻了一只白水晶敞口菱纹水盂装着, 放在条案上,屋里都鲜活了许多, 她便想着将上头冷淡的山水悬画换了,换幅应景的。
卫窈窈找来找去都没有找到合适的。
转头瞧见孟纾丞, 眼睛一眨,猛然亮了一下。
不需想, 就知道她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了, 孟纾丞看她把悬画塞到绿萼手里,笑盈盈地走过来。
卫窈窈两只手环着孟纾丞的胳膊:“你事情都办完啦?”
绿萼看着这一幕, 抱着一大堆悬画悄悄地往旁边走了走,蹑手蹑脚地贴着墙出了屋。
卫窈窈软软的身子贴着孟纾丞, 半推着他进屋。
屋里暖和,两尾金红色的锦鲤甩着尾巴,扑腾起水花。
卫窈窈抬手朝水盂一指问孟纾丞:“有趣儿吗?”
孟纾丞配合着点了点头。
卫窈窈手臂往上抬,指着那片空墙:“那你不觉得这儿有些空吗?”
孟纾丞坐到炕沿边上, 卫窈窈顺势挤过去,黏黏糊糊的,孟纾丞帮她把她翻起来的衣袖整理平整,看见了她手腕的镯子,她耐心不足,又一向喜新厌旧,但她已经戴了许久他送的镯子。
孟纾丞收回视线,看着她:“那些都没有瞧上?”
被他分外柔和的目光看着,卫窈窈忽然觉得脸有些热,不自在地偏头,望着水盂:“嗯。”
“有其他喜欢的吗?”孟纾丞手掌自然地覆在她的手背上,漫不经心地问。
卫窈窈又转过脸,下巴点得跟啄米似的。
孟纾丞等着她说话。
“就是之前在兖州时,你画缸里的一幅。”卫窈窈想一想都觉得眼馋,那些画她都好喜欢,有几幅她印象很深刻。
“其中有一幅《九鱼图》,你还记得吗?”
孟纾丞笑了笑:“你若是喜欢,让闻谨从库房里寻出来便是。”
卫窈窈一喜,压着上翘的唇角:“那你是同意给我啦?”
孟纾丞看穿她使的心眼,心中好笑,不动声色的嗯了一声。
给她啦!
等以后那两尾锦鲤归西了,就可以把挂画收起来,放到她的小金库里,嘻嘻!
卫窈窈美滋滋地笑起来,仰起脑袋,在他面颊上飞快地亲了一下:“谢谢你,你真是个大好人。”
孟纾丞实在不爱从她嘴巴里说出来的“好人”两个字,一瞬间有些不想把画给她了。
卫窈窈一直望着他,眼瞧着他露出后悔的神色,笑容僵在脸上,抬手挥开手背上的大掌,急道:“你都答应我了!您可是人人称颂的孟大人!孟阁老!镇国公府的世子,您可不能出尔反尔!”
卫窈窈凶巴巴地看着孟纾丞。
孟纾丞清咳一声:“不会。”
卫窈窈狐疑地瞅着他,很不放心。
以孟纾丞的性子再多解释的话就说不出来了,他拉回她的手:“到时候你与闻谨去库房,看看还有没有你喜欢的?”
卫窈窈轻轻地哼了哼:“两幅?”
孟纾丞点头。
卫窈窈心里悄悄地乐开了花,又不经幻想说:“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孟纾丞心中一动,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卫窈窈无知无觉:“要是早很多年认识你,多屯一些你的画,现在该多值钱啊!”
孟纾丞薄唇动了动,难得没好气地说:“我作的画不多。”
前些年他偶尔得了空闲,或是有兴致才会作画,她看到的那缸画都是近半年他在外游历时所作,退一万步来讲,不管如何,他都不会落魄到把自己的画挂到市面上售卖。
卫窈窈轻轻的啊了一声:“这样啊!”
她话里话外都带着些可惜。
卫窈窈转而仔细地想了想,要是再早,他们能不能认识还一说呢!
“早几年是几年呢?”
“往前推几年,我才多大?那时候你公务缠身,我还什么都不懂,肯定对你的这些画,对你这个人都不感兴趣。”
所有的相遇都是注定好的,早一时,晚一息,她们可能都不会是现在这般模样。
“这样就很好啦!”卫窈窈觉得自己不能太过贪心。
“我想要你的画,开口就好啦!是不是?”
她说的是画,孟纾丞想的是人。
孟纾丞唇角微弯,笑了一下:“是。”
总不能世间所有的好处都让他得了,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已是幸事。
“那你可得多作一些画,说不定什么时候你的库房就被我掏空了呢!”卫窈窈忍不住说。
孟纾丞将她揽在怀里,专注地看着她,回她:“不会。”
卫窈窈靠着他的胸膛,手臂挡在两人之前,她在猜想他下一刻是不是就要吻她。
孟纾丞俯身,高挺的鼻梁抵着卫窈窈翘立的鼻尖亲昵地蹭了蹭。
卫窈窈脸蛋微红,望着他深邃的眸子,眼睛里漫出水光,盈盈动人。
当他吻印在卫窈窈唇瓣的那一刻,卫窈窈有些得意,她猜对了。
孟纾丞含着她的唇瓣,轻轻柔柔地浅吻着,一触一离,湿湿的气息烘得唇瓣发烫。
不远处水盂里的锦鲤扫着鱼尾,水滴仿佛溅到卫窈窈的心尖上,气氛很好,卫窈窈乖乖地配合着他。
孟纾丞搂着她的腰,将她抱到膝头,揉抚着她的后背。
情动深处,卫窈窈下意识地探出舌尖回应他。
孟纾丞却只吮吸她的唇肉,克制着并不深入。
又痒又麻,卫窈窈被他逗得有些受不了,主动往前,往他唇上凑了凑,结果孟纾丞还是那样。
卫窈窈睫毛颤颤,睁开眼睛,磨磨牙齿,不轻不重地咬了他一下。
孟纾丞放开她,干净的气息洒在她的唇瓣上,低声问:“怎么了?”
卫窈窈嚅嚅嘴巴,带着一丝羞恼,推着他的胸膛:“你不要亲了。”
孟纾丞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往后撤了撤,真放开了她,只用手掌护着她的腰。
卫窈窈眼睛瞪得圆圆的:?
孟纾丞声音柔和:“晚上天冷,早些上床,让他们送水去沐浴?”
卫窈窈抿抿唇:“好呀!”
她跳下他的膝盖,蹬了蹬脚踏,不亲算了,以后都别亲了。
第65章 一更
孟纾丞去东厢房沐浴, 等卫窈窈从浴房里出来时,他已经回来了。
卫窈窈默默地熄了烛台,只有床旁的落地明角灯亮着, 踏上床沿,手掌立刻被孟纾丞扶住,他另一只手上拿握着书册。
卫窈窈有一瞬间心虚, 装作没瞧见他在看出,无辜地冲他眨了眨眼睛。
孟纾丞无奈, 瞥了眼她露在外面光溜溜的小脚, 越身将书册放到旁边的小几上, 对她说:“进被子。”
卫窈窈脚指头动了动, 转身将帐幔拉下来, 踩着蓬松的被子跨到床里侧,钻到被子里在他身侧躺好。
孟纾丞拉出里侧的被子压到卫窈窈身后, 防止她睡熟后翻身把背脊露到外面。
身后被他细致地压得严严实实的,其实很有安全感, 卫窈窈抬眼看着孟纾丞俊朗的下颚,皱了皱鼻子。
孟纾丞左胳膊收回被子里时顺势搂住她的腰:“怎么了?”
卫窈窈心情复杂, 闭上眼睛不说话, 只摩挲着,攥住他的右手。
除了家中亲眷, 孟纾丞鲜少和女子相处,何况还是她这般正值青春年少, 情绪波动频繁,想法不寻常,令人捉摸不透的小姑娘。
孟纾丞鼻音略带着询问:“嗯?”
卫窈窈心里酸酸胀胀的,也不知道怎么说, 忽然睁开眼睛,抬起下巴精准地吻住他。
不让他再亲她就当作她的气话好了,反正他也不知道。
被她突如其来的吻打了个措手不及,孟纾丞顿住,犹豫片刻,微启唇,让她舌尖伸进来。
到底对她的主动有些不舍。
卫窈窈不知何时松开他的手,攀着他的肩膀,亲得又急又深,就像孟纾丞之前吻她一样吻回去。
孟纾丞心口震动,克制着想要将她压在身下的冲动,安抚地顺了顺她的背脊。
以往每次亲吻都是孟纾丞主控,这是卫窈窈第一次主动,由她自己掌握着节奏,一时间对这种奇妙的感觉很着迷,一直到她自己快喘不上来气才不舍地停下。
两人气息都极度的不稳,卫窈窈绯红着脸,无力地趴在孟纾丞胸膛大声喘着气,仿佛干了两个时辰的活。
“怎么了?”孟纾丞声音沙哑。
卫窈窈看他一眼,清楚地看到压制在他眼底的□□,咬了咬红肿的嘴巴,小手偷偷摸下去。
“窈窈。”孟纾丞额角突然紧绷,青筋微跳,警告地喊住她。
卫窈窈吓了一跳,慌张地收回手,讪讪地说:“我就是想确定一下。”
孟纾丞觉得她今夜格外的磨人,无奈苦笑:“确定什么?”
卫窈窈不敢说,搓了搓发烫的手掌,默默地想,她刚才太过草率了。
孟纾丞只当她好奇,玩心重。
他担心自己收不住,不敢贸然再碰她,抱着她,深呼吸,处理躁动的气息。
两人都不开口,帐内安静下来,卫窈窈眼皮耷拉着,有些泛困。
孟纾丞思绪却有些难以平复,他心底坦然地承认对她的欲望,那她呢?
孟纾丞微微低头,下颚压着她的发顶,声音缓和:“是不是想要了?”
卫窈窈脑子有些迟钝,没有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什么?”
孟纾丞拉好她肩头的被子,压好被角,回到被子里手指握着她的膝盖,让她趴好:“别乱动。”
卫窈窈感觉到他温热的指尖顺着腿弯往上游走。
许久之后,那道幽长的娇哼才从帐内消失。
孟纾丞下床,洗净了手,回去前去衣橱取了一件主腰。
卫窈窈先前穿的那件已经被汗水浸湿,孟纾丞担心她着凉,不让她继续穿,丢到小几上等明天侍女们收拾,替她换上干净的主腰。
确保她身体是暖和的,没有受凉才放心。
卫窈窈眼睛半张半合,眼尾晕染着娇媚的羞红,即使精神已经很疲惫了,但身体还残留着孟纾丞带来的令人头皮发麻的余韵,她也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她没有在求欢啊!?
孟纾丞轻拍着她的后肩,声音低哑,像是拿她没有办法一样,哄着她:“快睡吧。”
卫窈窈也不知道要从那儿开始辩解,但过程中她的确很享受,也很……快乐。
她自暴自弃地闭紧眼睛,就这样吧!
孟纾丞看出她的逃避,觉得她这样很可爱,可惜现在时辰已经晚了,不再招惹她,亲了一口她的耳朵,闭上眼睛,入睡。
这一觉卫窈窈睡得沉,次日早上他起床都没有发觉,醒来时天已经亮了,被窝里因为孟纾丞的离开也凉了一些,但他干净好闻的淡淡墨香仿佛还在。
卫窈窈拉高被沿,忍不住吸了一口气,从一夜无梦的好眠中醒来,精神饱足,不由得想起一些两人在一起的画面,红彤彤的耳朵尖微动,咬住手指,克制住想要尖叫冲动。
从被子里冒出来,她眨了眨眼睛,她变了。
*
大太太院子里
乔氏惊讶地看着宋鹤元:“你不去国子监了?”
孟大老爷也放下手里的碗筷看着他。
宋鹤元说:“堂中先生们讲的文章我都熟悉,若再在国子监待下去倒有些荒废光阴了,儿子想着,倒不如回府温书,既能陪母亲说说话,还能在外涨涨见识,看过人间世事,想必文章更能有长进。”
若这句话是从小儿子嘴里说出来,孟大老爷定要训斥他轻狂,但宋鹤元不同,一来他读书认真,为人谦逊,而来他也已有了举人的功名。
本朝考得举人便可入朝为官,只是如今不缺举人,进士每四年便有二三百位,所以授官也先从进士开始,若想以举人之身得到差事,要么朝廷突然空出若干位置,要么自家有人脉。
宋鹤元要真想现在入仕,镇国公府自然也有办法为他谋得好差事,只是镇国公府不缺支撑门庭的子孙,倒不如让他们安心读书,便是考不中进士,多读书也能明理,总归不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