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警告,也是威胁吧!
宋鹤元回想刚才景硕不屑和轻蔑的眼神,心里便突生起一股恼意和耻辱,不过一个小护卫罢了。
那是不是在孟纾丞眼里,他就像个跳梁小丑?宋鹤元握拳用力捶了捶门,来回深呼吸,压下心头的恐慌和无措。
早晚有一天,他一定会站得比他更高。
但现在惹上孟纾丞,他绝对没有胜算,不过他镇国公府的二爷,是镇国公的亲孙子,是孟大老爷的亲生儿子,只要他什么都不做,孟纾丞就没有理由动他。
一定要冷静,再冷静,他还有机会,一定要从长计议,不能着急,不能着急!
宋鹤元将碎裂的木匣子捡起来,刚平复的心情又有了波动,想起那些银两,忍不住的心烦。
虽然乔氏待他很好,送他不少田庄铺子,但现银没有多少,他的手头也并不宽松,得想办法弄些钱,若他什么都拿不出来,光有个孟二爷的名头,也不长久。
*
青顶软轿只在后宅行走,形制并不宽敞,卫窈窈坐在里面得和孟纾丞腿贴着腿。
卫窈窈身上沾了晚宴上仔鸡汤锅的味道,在狭小的轿厢内散发着浓郁的气味,想忽视都没有办法忽视。
而孟纾丞刚从宫里回来,尚且穿着端肃的官袍,染了满身的墨香,他早出晚归,而她每日潇洒,两相对比,让卫窈窈心里多少有那么一丝丝的愧疚。
卫窈窈觉得自己应该关心关心他,结果一开口就是:“嘿嘿,我晚上吃的暖锅。”
说完,她自己都觉得这是在炫耀,太不合适了。
连忙改口:“不过晚上我光顾着和大奶奶说话,都没有尝出什么味道。”
越说越像是炫耀,多气人?卫窈窈扶额,清咳一声,她干脆闭嘴好了。
孟纾丞笑了一下,眉目的倦意消散,握着她的手:“若想吃,改日让厨房做了锅子送到沉楹堂。”
卫窈窈点点头,又说:“阿韵还约了我明日去她院子里吃锅子呢!”
孟纾丞英挺的眉梢微微扬起。
卫窈窈想到他肯定不知道大侄媳妇的闺名,为他解释道:“就是大奶奶。”
孟纾丞看出她心情很好,还交到了朋友,想来她今日过得不错,微微一笑,挺好的。
“不过等你回来,我也可以再吃一顿的。”卫窈窈玩着他的手,认真地说。
“不急,往后时日很多。”孟纾丞声音轻缓。
卫窈窈手在他掌心拍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巴掌声,她说:“可是我想吃。”
卫窈窈有这么个毛病,遇到什么好吃的,总要一直吃,吃到腻为止。
孟纾丞:“好。”
卫窈窈笑起来,不过……
她有些疑惑:“怎么还没有到?”
来时,没有这么久啊!她放开孟纾丞的手,转身撩开轿厢窗慢,却见她们才过了湖心桥。
“绕了一段路,”孟纾丞把窗幔从她手里拿来,让她坐好,“别吹冷风。”
“干嘛绕路啊?”卫窈窈好奇。
“想与你多说说话。”孟纾丞把她的手重新攥到掌中,语气平静地说道。
卫窈窈看着他正经的脸,眨了眨眼睛,心口的像有小鹿在蹦蹦跳跳,不由地软了语气,带着似有似无的娇嗔,声音细细的:“你想说什么啊?”
回到房里也能说,有什么非得在轿厢里说呢?卫窈窈被他勾得心痒痒,忽闪着漂亮的眼睛,眼巴巴地盯着他。
孟纾丞沉静地眼眸染了笑,摇头:“但现在发现就这般坐着,也有意思。”
卫窈窈怀疑他在耍自己玩,胃口都被吊起来了,他却说没什么了??
她有些不开心。
孟纾丞摸了一下她的头,顿了片刻,俯身吻了一下她的自己都没有发现微微撅起的嘴巴。
唇瓣软乎乎的,卫窈窈耳朵瞬间红了,心虚地朝轿帘看,只要一阵大风吹来,轿帘就会被掀起,她手掌掩着嘴巴,生怕被别人听到,用极小的声音问他:“你做什么啊?”
“小心被人看到!”
“到时候别人笑话你呀。”
看她这副作贼心虚又害羞的红着脸的模样,孟纾丞清清淡淡的眼神微暗,伸手稳稳地搂住她的腰,堵住了她的嘴巴。
软轿在沉楹堂门口停下,跟在一旁的陈嬷嬷上前为他们打开轿帘,卫窈窈弯着腰从里面出来,露在外面的小脸红扑扑,抿着唇,十分严肃。
她也不等孟纾丞,拽着裘衣衣摆,脚板跺着台阶,自顾自地往院里走,泛着艳色的唇瓣一张一合,嘀嘀咕咕着:“就该让别人笑话死你!”
孟纾丞走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眼里含着浅浅的笑。
今年的京城好像不似往年寒冷。
第68章 二更
大奶奶温兆韵的院子离沉楹堂有些距离, 卫窈窈半晌午收拾妥当就过去了。
温兆韵和孟大爷育有一儿一女,儿子三岁,女儿刚过周岁, 所以她们院子格外热闹,温兆韵扶着女儿的手,让她给卫窈窈作揖。
裹得像球的小娃娃连站都站不稳呢!
卫窈窈连忙将准备好的金璎珞套到她脖子上, 小娃娃抓着她的手指,咧着嘴巴笑, 露出可爱的小米牙和粉色的牙床, 卫窈窈也跟着笑。
温兆韵笑着看了她们玩了一会儿, 让乳母把女儿抱下去, 拉着卫窈窈坐到榻上说话:“昨儿晚上吃的是鸡汤锅, 今儿就尝尝菌子锅,其余菜品都和昨晚差不多。”
冬天府里吃暖锅多, 厨房常备着涮锅子的食材。
卫窈窈都凭她安排,用完午膳在温兆韵院子里玩到未时犯了困, 想要午憩了,才准备回去。
刚下过一场雪, 地面湿滑, 软轿抬得慢,晃得卫窈窈晕乎乎的, 索性剩得路不远,她便下了轿子, 悠哉悠哉地晃回去。
不过卫窈窈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她每次出门都能遇着不想见的人。
路过风雨亭,她看见了不远处的乔广灵和温六爷,当看到温六爷惊慌失措地推开乔广灵的手, 逃一样跑开时心情更加复杂。
她昨天才听了大奶奶说了二太太婉拒了乔家结亲的事情,没想到竟让他撞见两位主人公了,她有些尴尬。
更要命的是冬日百花凋零,树木成枯,她想躲开,都无处藏身。
乔广灵一转身就看到了满脸无辜的卫窈窈,一瞬间恼羞成怒,面色涨得通红。
卫窈窈不想在镇国公府惹是生非,想了想,还是什么话都没说,打算直接离开,谁知乔广灵根本不想放过她。
青石板路化了雪水结了冰,卫窈窈走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她都不知道乔广灵怎么能跑得这么快,她不过转身走了几步就被她抓住了手腕。
卫窈窈回首,皱眉看她:“你想做什么?”
她用力抽回手,手腕被她拽得生疼,卫窈窈转了转手腕,小脸冷下来。
“你都看到了?”乔广灵语气冲,气势汹汹地质问。
卫窈窈呵了一声,反问:“你觉得我看到什么了?”
乔广灵一噎,恼怒道:“我不管你看到了什么,你把你的嘴巴给我管好。”
听到命令的口气,卫窈窈不悦:“你注意你的语气,你要想别人看不到你做的事情,那你就别做,你既然做了,就别怕人知道,更管不到别人头上。”
“你这是诚心想与我作对,想看我笑话了?”乔广灵质问。
卫窈窈往后退了一步,离她远点:“你再大点声,就能引来更多的人,叫得满府的人都知道了。”
“你威胁我?”乔广灵又要拉她的手。
卫窈窈抬手挥开,身旁的绿萼也护过来。
卫窈窈拍了拍绿萼的肩膀,让她去旁边,看着乔广灵,不耐烦地说:“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两人差不多的身高,乔广灵平视着卫窈窈凌厉讥讽的眼睛,稍微冷静了一些,心头反而更加羞恼,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会竟让她看到自己被孟六爷拒绝的场景。
乔广灵深吸了一口气,脸色难堪,维持着最后的自尊,下巴微抬:“你也别得意,风水轮流转,你今日笑话我,明天说不定被嘲笑的人就是你。”
卫窈窈觉得莫名其妙,她不知道为什么乔广灵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敌意。
“等到了明天再说。”
卫窈窈不想再和她牵扯不清,看了绿萼一眼,准备回去,真是一天的好心情都没了。
“孟家的人眼睛都长在头顶上,我出身乔氏,孟六表哥都看不上我,你呢?你当孟三叔就瞧得上你,不过玩玩罢了,等你被抛弃,我看你还像不像现在这般猖狂?”乔广灵冲着她喊道。
卫窈窈脚步一顿,抬眸看她。
乔广灵得意地笑。
“你现在没名没分地待在孟三叔身边,等来日他娶了高门大户的夫人,你就等着被扫地出门吧。”
卫窈窈心脏猛地缩紧,想被人用力捏了一下,痛得她脑中空白,不能呼吸,她明明稳稳地站着却像是忽然悬空,飘起来,整个人都恍惚了一下。
卫窈窈手指死死地扣着手炉,眯了一下眼睛:“乔广灵你有没有想过,孟六爷并非因为乔家门第不如镇国公府而看不上你,他只是单纯因为你这个人而不喜欢你。”
“要不然,大太太是你的姑母,又怎么会嫁入镇国公府?”
看着乔广灵脸色大变,卫窈窈满意地弯弯唇,转身就走。
“娘子。”绿萼追着卫窈窈的步伐,小心翼翼地喊了她一声。
不知走了多远,卫窈窈终于停下来,垂眸看沾着雪的鞋尖:“我累了,你去找软轿来好不好?”
前面再走不远就是沉楹堂了,但绿萼还是连忙点头:“那娘子在这儿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卫窈窈轻轻地说:“嗯,我不走,就在这里等你。”
等身边的人影消失了,卫窈窈才抬头,白茫茫的雪景让人眩晕,脑袋里乱糟糟的,像炖了一锅浆糊,她眨了一下眼睛,孟晞才不会像她说的那样。
绿萼动作的确很快,那抬软轿的嬷嬷本就没走回,她一喊,她们就过来了。
卫窈窈钻进轿厢里,伸手捂住脸,上轿前从树枝上抓了一把雪,两只手冰凉凉地贴在脸上,她打了个寒颤,却不肯放下手。
软轿停在沉楹堂门口,绿萼小声说:“娘子到了。”
卫窈窈靠着厢壁没有出身,也没有动静,眼皮鼻尖面颊红彤彤的,沾满了水渍,不知是雪水还是旁的。
“真讨厌。”她忽然低声喃喃。
“真难受。”
卫窈窈湿漉漉的手揉了一下眼睛,晶莹的水珠从眼睫上坠落。
她好像无法自欺欺人地暗示自己她一点儿都不在乎乔广灵的话。
卫窈窈想笑自己,她有什么资格嘲笑乔广灵呢!她说的都对,都不要等到明天,现在她就开始难受了。
她无法再欺骗自己,她以为只要她不说喜欢就能装作什么都不在乎,她以为只要她能浑浑噩噩的不肯认真想他们的关系,装作只要当下的开心就能心满意足。
不行的。
这次好像没有办法再蒙混过关。
她知道自己有一点喜欢孟纾丞,但不知从何时开始,那一点变得多一点再多一点,慢慢地累加,不知不觉就累积成这般多了,多到别人轻轻地戳戳她的心脏,她都疼得厉害。
第69章 一更
屋外寒气逼人, 云母窗棂上凝了一层细密朦胧的水珠,卫窈窈细白的手指轻轻地滑过,抹开一片清晰, 看见了抄手游廊上的身影,慢吞吞地缩了手,枕着手臂, 楞楞地望着窗外。
偌大的庭院,回转的长廊, 她的眼神不知不觉地追着那道昂藏的身影, 直到影子照在窗前。
一条玉革带呈在眼前, 卫窈窈顺着革带后的腰腹慢慢往上看, 划过仙鹤补纹, 宽阔的肩膀,眼神最后落到孟纾丞不甚清明的俊容上。
云母片很快又覆上一层雾气, 四目相视,像是隔着一层轻纱, 看不清他的神情。
孟纾丞并未再窗前多做停留,片刻之后就迈出步子, 往卧房屋门走去。
听开门声, 卫窈窈回头。
屋内没留人伺候,孟纾丞随手掩上门, 侧身姿态闲雅,声音平静而温淡, 像说家常话一样:“怎么趴在那儿?”
卫窈窈抿着唇,一句话不说。
孟纾丞嘴角微弯,淡淡地笑了笑,准备去内室更衣, 卫窈窈这才喊住他,让他过去。
孟纾丞摇头:“我先去更衣。”
外面飘着小雪,他沾了满身寒气。
若是以往卫窈窈肯是随他,但这会儿却脾气倔起来,噌的一下从炕上站起来,踩着铺得厚厚的垫褥。
孟纾丞看她动作急切,蹙眉,下意识地走过去,伸手要扶她:“先坐好。”
卫窈窈高高地站在炕沿边上,看着他,莫名讨厌他这样冷静沉稳的模样,毫不客气地拍开他的手。
清脆的一声巴掌声,在安静的卧房内显得格外刺耳。
孟纾丞直直地看着她,将被她拍开的手纳入宽袖中,神色不变,轻声问:“怎么了?”
卫窈窈咬了咬唇瓣,忽然俯身抱住他的脖子,双腿环住他的腰,整个人全都挂在他身上。
孟纾丞动作微顿,似乎没有料到她会做出这般举动,便是床榻间最亲密的时刻,也不曾如此。
随后便护住她,一手按着她的背脊,另一只捧住她的屁股,抬脚皂靴踏住脚踏,准备坐到炕上,含着无奈的笑意道:“我身上凉。”
卫窈窈察觉到他的动作,立马用了一些力气搂紧他的脖子,紧紧地挨着他:“不坐。”
他身上的确很冷,但卫窈窈并不在乎,更没有考虑孟纾丞能不能抱得动她,好像在她潜意识里他绝对不会让她摔下去。
孟纾丞心脏被她弄得格外柔软,略带纵容地安抚了她的背脊,收回脚。
她感受到他温柔的抚摸,鼻子有些酸,微微往后撤,捧着他的脸,盯着他乌黑的眸子眨也不眨,似乎想要看出一些什么。
可他的眼眸太过深邃,望不见底,卫窈窈反而有些害怕,害怕不仅没有看透他,反而让她的心思暴露在他眼下,慌张间急急地低头吻住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