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萼不免紧张,小心翼翼地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去找大老爷,让他去前院书房等我。”孟纾丞听绿萼结结巴巴地说完经过,手指轻轻敲了敲杯壁,转头吩咐景硕。
景硕有些犹豫,怕他这么晚找孟大爷,做出什么冲动之事,惊扰了老太太,低声提醒:“那乔家毕竟……”
毕竟是大老爷的岳家,总要给点面子。
孟纾丞打断他的话,手里的茶盏被他不轻不重地搁到茶几上,清脆的一声响在景硕心上,让他心里咯噔一跳。
“我没有替别人教养女儿的兴致。”孟纾丞眸色疏离,语气冷漠还有些不耐烦。
景硕点头:“是。”
他刚转身就看到站在回廊中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们的卫窈窈。
忙伸手作揖:“娘子。”
孟纾丞起身皱眉:“就穿这几件衣服出来?”
卫窈窈刚洗完澡,从浴房出来没看到孟纾丞,忍不住来找他,身上只套了一件袄子。
景硕退到一旁,看着孟纾丞握着卫窈窈的手腕,把她牵回卧房。
等他们的声音不见了,才走出抱厦,想起孟纾丞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挑了挑眉,是吗?
第71章 一更
“你与景硕说什么呢?”卫窈窈回屋后问孟纾丞。
她肤色天色白皙, 因而衬得眼皮上的红肿越发显眼,像两颗核桃。
孟纾丞让去南窗下坐着,淡声道:“一些杂事。”
卫窈窈本就是随口一问, 并不在意,去了暖阁,拉了毯子披上, 怔怔地看着他低声与陈嬷嬷说话,情绪大起大落后, 脑袋似乎有些笨重, 里头一片空白, 只想放空神思, 懒洋洋地撑着炕桌发呆。
陈嬷嬷不知得了什么吩咐开门出去了。
孟纾丞坐到她身边, 摸了一下她的手心:“饿了吗?”
孟纾丞今日回来得晚,卫窈窈是吃过晚膳的, 她耸起肩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打起精神,眨了酸涩的眼睛:“你要吃吗?你吃的话, 我也可以跟着吃一点。”
这时陈嬷嬷端着一个托盘回来了。
等她把托盘放到炕桌上, 孟纾丞让她传话厨房送夜宵过来。
看着托盘上呈着的四五条巾子,卫窈窈问他:“拿这个做什么?”
很快她就知道了, 卫窈窈枕在孟纾丞大腿上,眼睛蒙着冰巾子, 咬着牙嘶嘶吸着冷气:“好冰呀!”
孟纾丞掀开巾子一角,看她睁开一只眼睛疑惑地看他,扯扯唇,又帮她盖回去, 盖回去后她又开始哼哼唧唧,听得人不忍心,把巾子拿开:“罢了。”
“明日起来,眼睛可能会肿得更厉害。”孟纾丞温热的手掌贴着她的眼皮,帮她缓解凉意。
“那等明天再说。”卫窈窈犹豫了一下,两只手压着他的手背,含含糊糊地说。
她睫毛不停的轻扫孟纾丞的掌心,眼珠子也咕噜噜转个不停,孟纾丞换手时,俯身亲了亲她的眼睛,低声道:“别动了。”
卫窈窈眼睛被他亲得发热,比他手掌还要管用。
“你再亲亲。”
她惯会享受的,孟纾丞指腹抚了一下她的娇嫩的眼阔,目色柔和,满足她的要求,湿热的薄唇轻轻地贴上她薄薄的眼皮。
卫窈窈唇瓣微张,舒了一口气。
待他离开,卫窈窈睁开眼睛,距离近到仿佛一眨眼,两人的睫毛就能纠缠在一起,卫窈窈想到那个画面忍不住想笑,盯着他黑漆漆的眼眸,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主动亲了亲他的嘴巴。
孟纾丞喜欢她的每一次主动,启唇勾住她的舌尖,缓慢而温柔地侵占她的气息,托着她下巴的手指揉捏她软软的耳垂,轻声说:“她在动。”
这是只有孟纾丞才知道的她的小秘密,她的耳朵敏感,被他亲得舒服了或是开心了,耳朵尖尖便会抖动一下,很细微的动作,若不刻意观察,无法发现。
耳朵被他弄得又痒又麻,卫窈窈控制不住笑了一声,推开他,摸摸自己的耳朵,含着没有攻击性的怨念看着他。
每次耳朵动了,他都会提醒她,可她根本不想知道:“你真讨厌!”
孟纾丞闷声笑。
卫窈窈被她笑得脸红,羞恼又愤怒,她的耳朵真是太不争气了,偏拿她没办法,管不住她。
害的她每次都被他取笑。
卫窈窈盯着孟纾丞清隽的面容眨巴眨巴眼睛,忽然伸手攥住他的命门。
孟纾丞喘了一声气。
她真是……
真是找到了法门。
孟纾丞捏着她的手腕,声音低沉性感:“上瘾了?”
今晚被她挑起的火气硬生生的被他压了下去,孟纾丞甚少有那么憋屈的时候,但当时见她哭得凄惨,哪里还有旁的心思。
卫窈窈还枕在他腿上,反应过来,有些骑虎难下,和先前故意勾他不一样,她此刻本是想报复一下他的调侃,没想那么多也没有想过后果。
一次大胆次次大胆,卫窈窈看着他,眼神放肆:“你想要吗?”
孟纾丞清明的目光慢慢变得暗沉,他扫过门窗,各种念头在脑海中过了一边,稍后用完夜宵,他要去前院与孟大老爷见面。
手掌微微收紧,到底带了一丝遗憾:“起来。”
“真的吗?”卫窈窈眉头皱起来,隔着衣料碰他,无辜地说,“可是他起来了诶!”
卫窈窈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都敢做,只是技术青涩且不佳,孟纾丞倒吸了一口凉气:“别掐。”
卫窈窈跪坐在他身侧,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孟纾丞修长的大腿微微敞着,手掌撑着左侧的炕桌,不禁扶额,这个……不需要道歉。
“像晚上在浴房那样。”孟纾丞半眯着眼,耐心指导。
“我知道。”卫窈窈不太高兴,刚刚是意外,她只是好奇那样他是什么反应的。
孟纾丞到底知道她一向没有耐心,没有再打断她,由着她动作。
渐入佳境,窗外回廊传来一阵脚步声,卫窈窈想起来,他让陈嬷嬷送了夜宵,下意识地松手,紧张地看他:“怎么办?”
孟纾丞太阳穴突突直跳,脖颈上淡青色的筋络凸起,听脚步声逐渐清晰,轻呵:“别进来。”
门外的脚步声消失。
他搂过卫窈窈,将她按在怀里,声音像是轻叹又像是哀求:“窈窈……”
他低头亲她,两人尚且都摸索中,配合得也还不够默契。
卫窈窈无法兼顾,被他亲着亲着,就忘了手上的活计,她说:“你别亲我了,我都没有办法做事情了。”
听她娇气的埋怨,孟纾丞便是再沉稳的性子,都不禁想要发疯,怕她临阵脱逃,放开她,按耐住性子,喉结滚动:“好。”
卫窈窈掀开眼帘瞧看他。
他这般模样有些吓人,又觉得他有些可怜,卫窈窈垂眸看了一眼,很是好奇,心中琢磨,跃跃欲试地舔了一下唇瓣,再飞快地看一眼他,忽然俯身。
卫窈窈有时候认真得出奇,也恰巧这会儿有耐心,她咂摸嘴巴,像品味之前的玫瑰酥酪一般,只是那是甜的,现在她告诉孟纾丞:“咸的。”
“砰——”
一声巨响。
脚踏上的脚炉突然被孟纾丞踢翻,在地上滚了两圈,锃亮的铜盖掉落,烧红的炭火洒了一地,漂亮的地毡立刻印上痕迹,烫出破洞。
回到抱厦中的陈嬷嬷听见动静,心中一惊,忙要起身过去看是什么情况,又想起孟纾丞的话,只能退回去等着吩咐。
一刻钟后卧房里才传来动静。
陈嬷嬷带着几个侍仆提着食盒恭敬地进屋,一进门便看到脚炉的盖子,再看见地上的情形,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抬眸,两人好好地坐在暖阁内,中间隔着一张炕桌,气氛虽然诡异,但也不像吵过架的样子。
陈嬷嬷跨过炭块,只粗粗扫一眼就看到地毡上的洞,卫窈窈搬到沉楹堂来,换过不少物件,只这地毡没换过,想来是很喜欢的,破成这般,真是可惜了。
她也不敢放松,警醒着走到暖阁前,想将之前送来给卫窈窈敷眼睛的巾子收下去,却没看到,也不敢过问,往后退一步,打开侍仆手里的食盒,将里头的吃食一一拿出摆上。
因着是夜宵,吃食准备得不多,但大大小小的碟子也能摆满一张炕桌,卫窈窈脸上还带着绯红,她目光循着陈嬷嬷的手和桌面,咽了咽喉咙。
摆好餐碟,陈嬷嬷看着地上,犹豫着询问:“那边要不要现在派人来收拾。”
孟纾丞眼睫轻抬,看了卫窈窈一眼,拿起筷箸递给卫窈窈,面色沉静:“过会儿再来收拾。”
陈嬷嬷应诺,忙带着人下去了。
卫窈窈格外安分,手指动了动,没敢接,只是抿了一下唇,瞅着他,小心翼翼的问:“还给我吃吗?”
第72章 二更
明明是卫窈窈胆大妄为, 但被她这么可怜巴巴的一说,就仿佛孟纾丞欺负了她一样。
孟纾丞沉吸一口气,将筷子搁到筷架上, 起身坐到她身旁,沉默着挽起宽袖,给她盛汤了一碗, 轻轻地拿起她的手,让她捧在掌心:“先暖腹。”
厨房送的是烧菜汤, 未放脂油, 用鸡汤小火煨制, 放有嫩菜心, 火腿丁, 卫窈窈捏着调羹,尝了一小口, 鲜甜不腻,又喝了两勺, 整个人都仿佛暖烘烘的。
她放下调羹,歪头看孟纾丞:“你不吃吗?”
孟纾丞拿着巾子帮她擦去唇上的汤渍, 答非所问:“下次别了。”
卫窈窈眨了一下眼睛, 看他在泛黄的烛光下的神色,冷静持重, 端方克制,是他一贯的模样, 可是和他方才判若两人呢!
卫窈窈眼里闪过狡黠:“你不喜欢吗?”
孟纾丞顿了片刻,脑海中闪过那一幕,握着巾子的手指颤了一下。
“呐,”卫窈窈摊摊手, 一脸看破他的神情,“你很喜欢。”
她现在看上去得意洋洋的。
孟纾丞手臂落下,薄唇启了启,在他开口讲道理前,卫窈窈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话。
孟纾丞眸色漠然幽暗,捂住她的嘴巴,不许她再胡说:“用膳。”
卫窈窈咧嘴嘻嘻笑。
孟纾丞全然拿她没有办法,坐在她身边陪她用了几口,提醒道:“过会儿要睡觉,别用太多。”
卫窈窈喝了两碗汤又就着几碟清炒吃了小半碗米饭,点了点头,她也不习惯晚上吃得太饱,拿起手旁的茶盏呷一口清茶,压了压嘴里的味道。
清新的茶水滑入喉咙,卫窈窈眼眸一凝,垂眸牙齿磕了一下杯沿,还是有那么一点害羞的。
卫窈窈清咳一声:“你不是还有事情吗?快去吧!”
她推推孟纾丞。
孟纾丞起身捏捏她的手心:“去睡觉,别熬太晚。”
卫窈窈啄啄下巴:“知道啦,知道啦。”
孟纾丞弯了一下唇,转身看见乱糟糟的地面,回想今夜的荒唐,脚步顿了顿才出了屋,走至抱厦让她们进屋收拾脚炉和木炭,地毡只能明日再换。
孟纾丞来到前院书房,孟大老爷已经来了。
孟纾丞命人上了孟大老爷的爱喝的茶。
“你这里的茶一向香醇。”孟大老爷笑着说。
这茶也是孟纾丞新得的,见他喜爱,便命慎言包了茶叶拿给孟大老爷的随从。
孟大老爷看着书案后的孟纾丞心中忧悬,暗自叹息,不知他半夜叫他来此的原由,他细细琢磨过一番,仍是无解,接着喝茶的动作,掩饰住微皱的眉心。
等孟纾丞从书房回到卧房,卫窈窈已然睡熟了,孟纾丞不想惊扰她,取了衣物去东厢房沐浴,再次回去已经是二更天了。
孟纾丞刚在被子里躺好,卫窈窈就蜷缩着身子依偎过去。
孟纾丞指尖顺了顺她后脑上的短发,半搂着她闭上了眼睛,闻着她身上幽幽的玫瑰香,入了睡梦。
*
半夜江面宁静,商船挤满聊城码头。
梁实满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睛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楞,然后冻得瑟瑟发抖,爬起来寻了皮袄套上。
他们上船上得急,并未订到最好的商船,客舱布置得也不尽如人意,船家更舍不得用上等的炭火,烧得炭要么是烟太大,气味呛鼻,要么是不够暖和。
前几日子窗户被风刮坏,还是几个好心壮士帮忙修好,要不然这客舱怕是不能睡人了。
梁实满摸摸身上的皮袄,做这件冬袄的皮子是卫窈窈送给他的。
他幼时在街上乞讨最害怕冬天,后来被卫家收养,不再挨饿受冻,但那股寒冷像是刻进了他的骨头里,他仍然不喜欢过冬天,因为不管穿多厚的衣裳,总还觉得冷。
卫祎最是嘴硬心软,瞧出了他这毛笔,花了大价钱给他买了一张整片的上等皮子,让绣娘给他做了帽子,冬袄,披风,全套的保暖衣物。
梁实满揉了揉酸涩的鼻子,想起方才梦中的场景,有些坐立不安。
她现在是不是也在挨饿受冻,还是……
梁实满没有办法再安心地待着,他捏了捏拳头,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抉择,好半响才有了反应。
房里放了一只大箱子,里面装的是梁实满日常换洗的衣物,他将箱子里的东西全都拿出来,看到了压在箱子最底下的匣子,松了一口气,幸好还在。
他把匣子抱出来,拿起火折子,打开了客舱门。
这会儿已是深夜,外面一个人都没有,江面静悄悄的,只余下寒风声。
梁实满找到一个小角落,蹲下来打开匣子,里面装着不是什么金银珠宝而是满当当的纸钱。
梁实满迟疑片刻,拿出一把。
“卫祎我不是在咒你死啊!你千万别误会。”梁实满低声碎碎念。
“只是我做了一个梦,你在梦里拉着我说话,说你缺钱使,也不知道你在哪里,我给你烧一点,要是你不需要就给老师,”梁实满犹豫了一下,“你希望你永远都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