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鸽吻乌鸦——顾青姿
时间:2021-12-03 10:02:15

  冯豫年只好把行李放在新布置的房间里,家里正在准备过年, 有些乱糟糟的。
  冯明蕊催她:“陈尧和同学在隔壁学校操场踢足球,你过去看着他一点。让他少疯一些。”
  她提了保温水壶去隔壁的操场寻他, 陈尧见她来了,高兴的叫她:“姐姐!”
  冯豫年将水壶给他, 他仰头喝水,脱了衣服,看起来比之前强壮了一些。
  冯豫年问:“晚上想吃什么?”
  陈尧偷偷问:“我能在外面吃吗?你陪妈在家, 她就不盯着我了。”
  冯豫年失笑:“那行, 我给你钱, 你和同学们去外面吃, 但是天黑了就要回来。妈那边我替你说。”
  陈尧高兴的一蹦老高, 甚至过来抱了她一下,听见那边朋友喊他,边跑边说:“谢谢姐!”
  冯豫年由着他像阵风似的跑了。
  回去后, 冯明蕊还在准备晚饭, 土豆炖牛肉,清炖羊肉……
  都是些费时间的菜,她看着她和阿姨一边做晚饭, 一边罗列家里过年需要买的东西。
  听她说陈尧不回来,抱怨了几句, 见她护着陈尧也就作罢了,几个人一起聊家常,离过年还有一个星期,她计划年后回吴城。
  结果冯明蕊和她聊着聊着, 说起那个袁阿姨,说:“李家的老爷子这次危险了,听说老爷子差点没了……”
  冯豫年听的心里一紧,问:“怎么会?不是平时养的挺好的嘛。”
  冯明蕊也不清楚,只说:“年纪在那了,再说了他是当兵的出身,早年身体上多多少少都有些伤病,他儿子不早早的就去了。”
  冯豫年听的心堵。冯明蕊和阿姨又聊起了其他的。
  低头给他发消息:「我回来了。」
  果然很久都没回复。
  她不放心,给李殊逸发消息。
  李殊逸回复:「家里出事了,外公在医院。我过两天回来陪你玩。」
  医院里,老爷子还在icu里,已经抢救过两次了。
  icu里的让人感觉很压抑,李劭忱自己都不知道这几天签了多少文件,医生说得很清楚了,病人年纪大了,这几年身体一直都不好,且病人情况一直没有转好,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李劭忱站在玻璃外看着里面的老爷子,想起几年前,父亲也是这样,那时候他还没有资格为他签字,父亲去的很突然,甚至都没有和他留一句话。
  老爷子也这样。
  他怎么也没想到,母亲的事,会被捅到老爷子面前来,还是由老爷子的老部下讲出来的。
  老爷子要强了一辈子,儿子去的时候,都肯掉一滴眼泪,硬撑着在他面前说,你爸这个混账!说丢就丢下咱们不管了,以后咱们爷俩过。
  父亲去后,他身体就一直不好。
  如今,他也要走了。
  明明一个星期之前,他们爷俩一起晒太阳,他还问他:“你倒是什么时候结婚?”
  他难得和他说实话,想了几秒说:“估计还要等等,人姑娘现在读博士,怎么得也得人家毕业了吧?”
  当时老爷子一听有门儿,来了精神,高兴地问:“还是博士呢?学什么的?那先带回来给我看看,我先把小定的礼给人家,把人给你先留住。”
  他当时笑起来,应承:“行,过年了带回来给你看。”
  老爷子当时很高兴。
  他是满心盼着他能带女朋友回去。尤其是今年身体一直不好,他就格外想让他早点结婚。
  iuc里每天都是生生死死,连哭声都是压抑着的。李岩晚上才来,见李劭忱又是一个人站在那里。
  劝他:“你今晚回去休息,殊逸今晚守着。”
  李劭忱充耳不闻,只说:“早知道,我就应该警告她的,而不是由着她闯祸。”
  李岩很难和他讨论他母亲的不堪,踌躇了很久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爸生病的时候。”
  李岩惊讶的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这么多年他怎么忍得住。
  李岩的气愤在最初,但是她如今是这个家里的家长,也是最初冷静下来的人。
  李劭忱看不出来愤怒,但是李岩知道他在怪自己,怪自己没有把事情拦住,让老爷子知道了。
  最后李岩也只说:“和你没有关系。你不要自责。”
  他充耳不闻。
  李殊逸晚上过来和他说:“年年回来了,联系不上你。”
  李劭忱这才转头看她,淡淡嗯了声。
  老爷子是真的时日不多了。
  冯豫年生日那天,他终于回来,人瘦了一圈,面色疲倦。
  冯明蕊中午给她过生日,家里人一起吃了饭,中午之后她跟他出去,见他没精神,问:“老爷子怎么样了?”
  他长舒了口气,沉闷的说:“不太好。”
  冯豫年喃喃:“怎么会,我上次回来碰见他,人还好好的。”
  李劭忱问:“你要不要和我去看看他?”
  冯豫年没想那么多,点头:“应该去看看,那时候还和李殊逸去你们家蹭饭。”
  李劭忱摇头:“不是因为这个,是我女朋友。他想看看和我结婚的人。”
  冯豫年听的心里一突,老爷子怕是时日不多了。
  她心里有些慌,问:“那我需要准备什么?”
  李劭忱微微笑了下,说:“什么都不需要。”
  冯豫年也顾不上,只说:“你等等我,我回去拿包。”
  就这么匆匆忙忙跟着他去了医院。
  等到了医院,他们家的人都已经在医院了。
  温玉穿着得体,只是面色不好,家里保姆,警卫员,老爷子的护工,李殊逸见她来,眼睛一亮,但是很快就黯了。
  李劭忱谁都不看,牵着她的手,目不斜视的带她进了里面换衣服。
  等她换了衣服,李劭忱领着她进去,老爷子插了胃管,接了氧气,浑身大大小小的管子,整个人面色青灰。
  看得冯豫年心惊。
  李劭忱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我把女朋友带来了,你不想看吗?”
  很久老爷子都没反应。
  他们等了很久,最后老爷子也只是微微睁开眼,看着她仿佛是笑了下,但是她不确定。
  李劭忱一直都微微笑着,问他:“是不是很漂亮?我知道你床头柜里有一对翡翠的手镯,我奶奶戴过的,你要是不说,我就自己去拿了。”
  老爷子还是毫无反应。
  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突然间就泪流满面。
  李劭忱整个人都紧绷着,不肯让自己情绪泄出来。
  等他们出来,外面的人,甚至谁都没敢说话,李劭忱又将她送回去,冯豫年不肯让他送,他只说:“让我走一走。”
  要是和母亲呆在一起,他保不齐会做出什么事来。
  冯豫年:“那就我来开车,我们出去转一转。”
  她带着李劭忱转了一圈,最后将他送回医院,她自己坐地铁回去了。
  老爷子当晚就没了。
  冯豫年等了一晚上消息,看到消息,眼泪登时就下来了。
  李劭忱从头到尾都是沉默的,和谁都不说话。
  只有李岩能让他开口,他看都不看温玉,老爷子的后事,他谁都不准插手,全是由他一手办妥的,老爷子是要葬在八宝山的,他一辈子要强,一辈子不给国家添麻烦,后事也一切从简。
  老爷子去的第二天,张弛和叶潮在外替他奔波。
  冯豫年遇见张弛,张弛接了电话,匆匆和她说:“叶潮说劭忱这两天连眼都不闭,幸亏追悼会赶得急,要是再久一些,劭忱肯定会倒下。”
  冯豫年听的惶惶,她去了也是添乱。
  追悼会办的很急,当时礼堂里很多部队上的领导来慰问。李劭忱像一棵青松,立在那儿,和每一个人体面的握手致意。
  等到最后,李殊逸都哭的整个人都站不住。
  李劭忱一脸肃穆,整个人紧绷着,连李岩都劝他:“你去歇一歇吧,别总不睡觉。”
  他熬的眼睛通红,眼窝都比之前深邃。淡淡扫了眼在一旁红着眼的温玉,看的温玉心惊。
  丧礼结束的第二天,其实还有很多事,李岩不准他再出去了。袁阿姨也去了李岩家里,冯豫年过去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后院的树下。
  听见她推门进来,他也不转头,坐在那里满身孤寂。
  冯豫年问:“你吃没吃午饭?”
  他回头说:“说了给你过生日,又食言了。”
  冯豫年:“生日年年有,不差这一回。”
  他淡淡说:“年年有啊……”
  可偏偏老爷子没了。
  冯豫年听的鼻子酸,哄他:“对面新开了家鱼羊鲜,我想去尝尝,你陪我去吧。”
  他摇摇头,自言自语:“他是个脾气挺好的人,以前这个大院里就没有不打孩子的,我爸说其他人都羡慕他,因为只有他从小没挨过打。”
  冯豫年就过去坐在他旁边,静静听着。
  李劭忱又说:“我爸也是,虽然他们父子都是当兵出身,但是脾气都挺好的。”
  “我爸去的时候,我当时晚上赶过去,他已经只剩一点点的生命迹象了,就是我回家吃了个饭的时间他就走了。我当时看着他,就想,我们父子一场,怎么会只有这二十几年的缘分?轮到他的时候,又是连一句话都给我留。我们之间的亲情就像一盏灯,灭了,就续不上了……”
  他到底没说老爷子突然去了的原因。
 
 
第40章 .  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心里的废墟有了生机……
  冯豫年听的酸涩难忍, 蹲在他面前,握着他的手,说:“李劭忱, 我会一直陪着你。一直都陪着你。”
  他摸索着她的手,脸上都是伤怀。
  两个人静悄悄的坐在那里, 等天黑了冯豫年才哄他进了房间。
  她给冯明蕊发消息晚上不回去了。临近年关,大多是聚会, 她回来的少,冯明蕊也不强求她了。
  她脱了羽绒服,问:“你睡一会儿吧, 我陪着你。”
  他长叹了口气, 在她头上摸摸, 短促了笑了声, 却什么都没说, 转身进了洗手间。
  他进去后就开了水龙头,冯豫年只听见哗哗的水声,她觉得不对劲的时候是, 她下楼接了水上楼后, 水声还在响。
  她试探的敲了声门,问:“李劭忱?”
  他嗯了声,才关了水。
  冯豫年听到他吸鼻子的声音。他大概是哭出来了。
  她收回半空中的手, 不再催,等着他自己出来。
  开了加湿器, 关上窗户,只留了盏夜灯,她坐在床边用手机看资料,等他出来, 她也当做没看到他发红的眼睛。
  李劭忱过去躺在床上,侧着身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她,温蕴的柔光里,她微微缩着。
  他问:“你爸妈离婚的时候,你多大?”
  冯豫年听的抬眼看他,就关了手机,他揭开被子,给她让出地方。
  冯豫年顺势靠过去,想了想说:“其实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一直吵架,十二岁的时候离婚,我跟着我奶奶住了两年,后来我妈来接我,我才跟她来的大院。”
  李劭忱又问:“你爸怎么样了?”
  “挺好的。他现在的老婆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反而让他没了从前的桀骜,后来做事有商有量。我妈再婚后,陈叔是个话少的人,我妈的唠叨也不会再引起争吵。可见只有不合适的人,不存在绝对的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李劭忱想,那你呢?他们找到对的人了,却让你受尽委屈。
  冯豫年见他不说话,就说:“我知道你难过,但是你不要难过很久,老爷子那么开朗的一个人,看得也很开。他不希望你一直走不出来。”
  他翻身躺平,将一只手背捂在眼睛上,半晌都没有说话。
  突然说:“有些事,真的过不去。”
  冯豫年抱着他,说:“过不去就不要为难自己。你舍不得我吃苦,我也舍不得你难过。”
  冯豫年又说:“你的亲人离开的时候,你每一次的悲恸,我都在你身边。我们站在岸上,隔着一条永远趟不过去的河。过不去的话,我们就留在这里。“
  他伸手搂着她,亲了亲她的发顶,什么都没说。
  第二天一早,李殊逸回来的很早,给他送早餐。冯豫年起来的很早,李劭忱还在睡,冯豫年就坐在他房间里翻了纸笔,边看手机边记录。
  李劭忱醒来后,也不出声,就那么静静看着她。
  李殊逸闯进来的时候,冯豫年还下意识将食指放在唇上,扭头一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了。
  李殊逸惊讶:“你们……你一夜都守着他?”
  她真是防不住这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有了故事。
  都忙成这样了,梦里约的会吗?
  冯豫年笑起来,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李劭忱:“你起来我就醒了。”
  李殊逸:“你们就看不见我是吗?我一晚上担心你没吃东西,大清早起来给你送早餐。我就是闲的。”
  李劭忱坐起来问:“那边都忙完了?”
  李殊逸面色也不好,一脸素颜,向来精致爱漂亮的她,如今黑眼圈明显,眼睛发红。
  “用不着你,你好好睡一觉。我都怕你熬夜熬猝死了。”
  说完又问冯豫年:“他和你在一起也这样?心情不好了就不吃不喝也不睡?”
  冯豫年犹豫了片刻:“反正我吃饭就叫他吃饭,我睡觉就叫他睡觉。”
  李殊逸没好气:“你们就适合在一起。”
  因为有李殊逸在,李劭忱话也多了,李殊逸总能在他容忍的区间边缘来回横跳,不是不小心把他收藏的手办掰开了,就是和冯豫年说:“他很难相处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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