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潮以为他没耐心了,和冯豫年开玩笑说:“你今天真该好好的招呼我们,李劭忱今儿可过生日,硬是让我们骗的,特意来看你。”
冯豫年听的一笑,眉眼都带着笑意,笑完后轻声说:“那我谢谢你们呀。”
李劭忱这下听的真切,跟着笑起来。
没来由的觉得好笑。
几个人跟着她穿过半个村庄,村庄确实古朴,周围的梯田,远处的山群……
到她住的院子,路过一道水渠,渠底用石头铺底,溪水清澈,冯豫年在这里洗了手,爬上一道用石头铺的台阶路才到达。
路上遇见村里的人,都会和她打招呼,随手送了她玉米、荔枝、枇杷……
她一路上都笑着,和遇见的每一个人都能说笑几句。
李劭忱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她从前很少和人说话。
她住的地方说是院子,其实也不算,只是半遮的院子,一座木质的二层小院,院子正中间有口瓮,瓮里养了几棵一叶莲,已经开了,古朴又简单。
阁楼并不高,矮矮的二层的露台边的栏杆上满满的全是花草,一楼的廊檐下也全是花草,绣球开的特别旺盛……
像个私人小花园,一看就知道主人是个热爱生活的人。
李劭忱越发觉得异样。
和这里比起来,她从前在大院里,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活得无牵无挂。
房子的门开着,她推开门说:“你们坐,我先去洗把脸。”
叶潮站在院子里仰头四处望了望,感叹问:“她就在这个破地方窝了几年?”
沈南贺倒是觉得有意思,仰头看了眼旁边那颗巨大的芒果树,然后又低头拨了拨瓮里的一叶莲,惊奇的说:“哟,里面还有鱼呢。”
李劭忱看了眼笑了下,站在廊檐下向屋子里里看了眼,里面只放了一排藤椅和一张桌子,一眼看尽,一贫如洗。
他站在廊檐下打量着这个匚字形的小院子,听着叶潮和沈南贺新奇的闲聊。
冯豫年进去洗了把脸,上楼换了身衣服,等再下楼,只见李劭忱一个人坐在廊檐下的竹椅上,静悄悄的看着远处发愣。叶潮和沈南贺不见踪迹,她问了声:“他们去哪了?”
李劭忱不说话,指指隔壁那棵芒果树。
冯豫年仰头看了眼,自言自语说:“还没熟呢。”
李劭忱仰头,见她穿了件白色的短袖和一件到膝盖的短裤,看着还是像个大学生。
冯豫年惊讶是惊讶,倒也没有那么抵触了,毕竟他们几个是这几年唯一来看她的朋友。
看到那边树枝晃个不停,她先说:“我先去看看。”
叶潮看上了芒果,沈南贺却看上隔壁路上的荔枝。
冯豫年看着两人像两只猩猩似的,不停的向上弹跳,伸两手向上探,喊了声:“我那有工具。”
她掉头回去在左手边的屋檐下,拿了把镰刀,提了个篮子。
等再回来,篮子里都是水果,芒果、枇杷、百香果……
李劭忱觉得新奇。
她提着篮子在右边屋子门口的水缸前洗了水果,放在廊檐下的桌子上,介绍说:“本地的水果,尝尝吧。”
李劭忱是一贯的矜贵,看着不动手。
叶潮迫不及待开了个芒果,赞道:“果然好吃。”
沈南贺倒是说:“这里种水果,确实是个好地方。”
冯豫年有一搭没一搭的陪他们聊天,也不问他们怎么想起来这里,他们这帮人,生来就是主角,俯瞰山川。而她,生来就在沟壑浅滩,半生都在寻找出路。
没什么可共情的地方。
快到午饭时间,她还指望着杨渊能收揽点吃的回来,好招待这帮大爷。
结果杨渊回来的时候,阿杏也跟着来了,提着一篮子吃的。
杨渊提着两条鱼,进了院子就笑说:“冯豫年,中午烤……”,声音戛然而止。
院子里三个闲聊的男人,看着杨渊,又不约而同的回头看着他。
场面有点沉默了。
第4章 . 生日宴 把我睡了又把我甩了
杨渊见几个人看着他,笑说:“阿杏说家里来了客人,过来帮忙做午饭。”
‘家里’,李劭忱听着这个词觉得实在是怪异。
冯豫年起身高兴的说:“我正想着该怎么去请你。”
阿杏笑说:“这有什么,你总这么客气。”
她提着食材,手里拿着几片芭蕉叶子,冯豫年回头介绍了一声:“这是我师兄,杨渊,这是我一起长大朋友,来这边玩儿。你们先聊,我去准备午饭。”
杨渊对这里也不熟悉,把鱼递给她说:“岩召已经给收拾好了。”
冯豫年接过去说:“那中午就烤鱼吧。”
几个人都没意见。
阿杏干活十分麻利,厨艺也非常好,做几个人的午饭对她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但是对冯豫年来说就有些难了,她仅限于煮米线,煮一点腊肉。蒸米饭,然后炒一个简单的菜。也只能管她自己的伙食。
杨渊这几天来,还都是杨渊在做饭。
院子里的几个男人聊天,李劭忱一改之前的矜贵沉默,问:“你也是在这儿扶贫?”
杨渊看了眼他脚上的鞋,和手腕上的手表。心里大概估计到他的身家了。
开朗的说:“我在新疆,刚回来。接下来要去南方植物所。正好休假过来看看她。她研究生几年一直跟着我。”
叶潮哦了声,说:“你们搞农业,毕业了每个人都有下乡扶贫任务吗?”
杨渊听的笑起来,说:“不是,只有冯豫年当时选了这个。其他人直接就业都去了农林研究所,或者是植物园。”
话题一下聊到南墙了。
李劭忱却问:“她不是学花卉的吗?”
杨渊也说:“对,所以我这次来,也是看她扶贫期满之后,要不要去植物园,或者回花卉行业。”
李劭忱点点头,再没说话。
之后几个人聊起这里的风土人情。今天毕竟是李劭忱的生日。
冯豫年在厨房坐在灶下添柴,问阿杏:“你们这里生日吃什么?”
阿杏问:“你过生日吗?”
冯豫年又犹豫了片刻,说:“那就蒸米饭吧,配上各种菜。不用特意做。”
她见过一种吃法,一个竹编的盘子里,中间好像是彩色米,周围都是菜。这是当地的一种菜。
她就做简单点,配米饭吧。
阿杏说:“这个简单。我先煮一个汤。”
本地的人擅长调蘸水,用天然的水果做调味,柠檬的酸味和小米辣椒搭配,味道很爽口又麻辣。
辣炒牛干巴、包烧鸡脚筋、烤鱼、炒腊肉、凉拌的折耳根、炒菌菇、本地的炒火腿,一个牛肉芋头汤,米饭加玉米。
冯豫年看着菜,由衷的说:“这也太丰盛了。”
阿杏站在灶台前边做饭边笑说:“他们看起来都像是……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很厉害的人。”
冯豫年不在意的说:“能有什么厉害的,这么一帮大老爷们,不也只有你一个人会做饭,还做这么多菜。说明他们都没你厉害。”
李劭忱站在门外听得真切。
午饭实在是丰盛,因为叶潮一来就说了,是李劭忱的生日,她不好装作没听见。她给自己的定位是,比他们大两岁,毕竟是姐姐。不好和他们计较。
所以就在开饭前大大方方说:“今天是李劭忱的生日,就当我们给你庆生了,乡下简陋,不如你们的生日宴丰盛,你别计较。”
李劭忱老神在在,笑的漫不经心的说:“我又不会做菜,哪里敢计较。”
冯豫年定神看他一眼,算是警告,起身说:“等等,我去拿酒。”说完噔噔噔上楼去了。
叶潮抢先尝了口牛干巴,竖拇指赞道:“味道真不错!”
等冯豫年下来,叶潮就说:“小瞧你了,这里伙食真可以啊。”
冯豫年听的哭笑不得,问:“你哪看出来的?”
她取了瓶果酒,和本地的一种烧酒。等回来位置只剩李劭忱身边那个小凳子了。
她坐在小凳子上比他们都矮一截。
李劭忱低头看她坐在小凳子上,缩在他身边,小小的一团。心里只觉得憋闷,她当初离开北京,躲在这里几年,像自我放逐一样。
冯豫年尝了口折耳根,味道不错。叶潮好奇也跟着尝了口,到底有涵养,一个起立站直,扭头缓了几分钟才回来。
沈南贺笑个不停。杨渊也说:“北方人都不怎么吃得惯这个,也不知道冯豫年怎么喜欢这个。”
李劭忱说:“她就是南方人。”
冯豫年仰头看他,挑眉,说:“好吃的不分南北,吃多了就习惯了。”
叶潮回来后,变谨慎了,看着菌菇问冯豫年:“吃了这个,不会看见天上有鲸鱼吧?”
沈南贺被他逗笑了,问:“你不吃不就完了吗?要是好奇,你尝一点。”
叶潮尝了口本地的火腿,赞道:“这个火腿,比那什么西班牙的赞多了。”
冯豫年笑着听着他们胡扯,笑着承情的说:“谢谢你这么给我捧场哦。”
惹得沈南贺挤眉弄眼的笑叶潮。
杨渊尝了口菌菇,讲:“你刚来那年,怕是把毒蘑菇吃遍了吧?”
冯豫年:“怎么可能,不过中了几次毒。”
叶潮好奇问:“真的看见天上有鱼有龙吗?”
冯豫年认真点头说:“有,而且我骑在鱼身上,到处飞。”
李劭忱侧目问:“去医院了吗?”
冯豫年:“没有,镇上的医生来了给我这儿静脉推了一针,烧了几天就没事了。”,她说着在手腕上比划了一下。
叶潮几个听着都觉得生疼。
她说得很无所谓。
李劭忱却听的心里发紧。
一顿饭吃了很久,杨渊因为时间有限,下午就要走,已经打听好了车,岩召开三轮车,翻山直接送他去机场。
杨渊饭桌上问:“有什么需要嘱咐我的吗?”
冯豫年想起岩召开三轮车的技术,中肯的说:“翻山路颠簸,你保重吧。”
杨渊看着她一言难尽的样子,失笑问:“你坐过?”
冯豫年:“有次下雨,我赶飞机,他就是开三轮车送我去机场,差点把我翻到山沟里去。”
沈南贺附和:“你们这里,盘山路确实多,也很偏僻。”
冯豫年尝了口牛干巴,不太在意的说:“要不然也轮不到我来扶贫。不过这两年发展得很快,基本已经脱贫了。”
李劭忱见她说起工作,神采飞扬的,也不由得笑起来。
饭局到尾声,她见李劭忱话少的可怜,扭头故意问:“这位寿星公,招待的可还算满意?”
叶潮插嘴说:“他那人,你就是请他吃满汉全席,他也会砸吧砸吧嘴说,还行。听他夸人太难了。清心寡欲的厉害,年纪轻轻的,这几年不知怎么回事,变得暮气沉沉。”
叶潮吐槽李劭忱的话,简直说一夜也说不完。
没想到李劭忱粲然一笑,答:“非常满意。”
气的叶潮指指他,说不出话来。
冯豫年想,虽然曾经和他荒唐了一场,总归她是姐姐,不想和他老死不相往来。
还是先问说:“你们呆几天?”
叶潮又插话:“要是舒服,我就呆这不走了。”
李劭忱问:“你话怎么那么多?”
冯豫年笑说:“你们要是没时间住的话,把我师兄带到机场,村里人骑三轮车翻山路,确实不太安全。”
她就是为了图方便,完全是撒谎。
李劭忱问:“山路远吗?”
冯豫年算了一下说:“具体多远我也不知道,反正三轮车要走两个小时。”
杨渊都惊了,确认问:“两个小时?”
冯豫年点头。
李劭忱问:“所以,你上次去机场,淋了两个小时雨?”
冯豫年问:“不然呢?”
其实不是,之前都是开破车去的,只坐过一次三轮车。
几个大老爷们瞬间偃旗息鼓。真聊不下去了,太惭愧了。
她一个女孩子,真是吃尽了苦头。
最后商定,他们全部第二天走,杨渊坐他们的车到隔壁市里,然后去转高铁再回去,毕竟对这里不熟悉,杨渊也听她的。
杨渊说那边河堤边上老乡在捞鱼,旁边的池塘里好几亩的荷叶,看起来特别壮观,叶潮和沈南贺就跟着他,又出去去看热闹了。
男人的快乐,有时候真的简单到不可思议。
李劭忱则是坐在廊檐下的椅子上懒洋洋的说:“你们去转吧,我有些累了。”
过来一路都是他在开车。
等人走了,冯豫年洗碗出来,挑眉问:“怎么?还有什么和我说的不成?”
李劭忱问:“你就没什么和我说的吗?”
冯豫年衣服上沾了油,低头看了眼,说:“没有,我这个人没有心,你知道的。”
真记仇。
李劭忱定定的看着她,见她进屋,跟着起身。她上楼片刻后,他也轻身上楼,楼上景致完全不同。
她不愧是学花卉的,二楼明显改造过,整个二楼都被绿植包围,蕨类高挂,花草依次摆起来,中间的隔断栏栅上挂了几棵巨大的鹿角蕨,一个微型的园艺造景。
非常见功底。
冯豫年刚换完衣服,听见了动静,试探的问了声:“李劭忱?”
李劭忱穿过去隔栅,她的卧室很小,但是很精致,花草、书桌、落地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