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们最近看出来没,这江珠我咋感觉变了哪,具体的又说不上来,那双眼睛望着我的时候,我都有些瘆得慌。”
张大娘回想起江珠看她的那眼神,心里有些不安。
其他人听了,都不以为然。
“哪有你说的那样邪乎,不过最近也确实瞧着比以前精神了些,变得有些牙尖嘴利了,说的话让人挑不出刺来。”
“俗话说狗改不了吃屎,那江有财和张云平日里懒成了啥样,她闺女要是能勤快了,这太阳就打西边出来。
上次张翠芬怀疑江珠掉下河是被江玉推的,我听着就感觉好笑,江玉那丫头心眼好,咋会去推她江珠。
最可笑的是她还说江珠给江玉洗衣服,你们也不瞧瞧,江珠那丫头身上穿的破棉袄都能洗下来两盆灰了,她都懒得洗自己的衣裳,咋可能会去给江玉洗衣裳。”
“那个死丫头和她那个爸一样,一去干活就装病,全村都找不出这样的懒蛋蛋,长的再好看又能咋样,别人一听到这名声,咋说婆家,到时候就等着在家做老姑娘吧。”
“还是江玉那闺女好,旁边村子里的小伙子都惦记着她哪,就连城里来的宋知青也对她有意思。
不过也是,江玉那丫头福气这般好,能旺夫,她就单单会看天气这个本事,咱村子里的人谁不都高看她一眼,咱生产队的队长都想把她认干闺女哪。
不过话说回来了,这咱队的队长都出去学习这么多天了,咋还没回来?”
“这谁知道,应该快了……”
……
第19章
江有财趁村子里的人吃完饭都去上工了,这才推着车子,偷偷摸摸地回了家。
江珠母女俩早就把猪大肠剪开,把里面的脏东西清理掉了。
一家三口把东西拿回屋后,分工明确。
江有财收拾灶台,把刚买的铁锅按上去,又从疙瘩窝里扒拉出一只烧煤球的炉子,角落里还堆着几块煤球和一个大瓦罐。
这原本是村里一个大地主家给守院的下人住的地方,当初抄家的时候,没抄干净,如今到便宜了江珠他们。
张云背着一个篓子出去捡柴火。
江珠开始处理猪大肠,把买来的醋涂抹在猪大肠上,醋有消毒去异味的功效,涂好醋后,切了葱姜蒜开始腌制。
她趁着空闲,把猪大骨剁成了小块,把瓦罐洗干净,随后把猪骨头放进去,倒上水,把瓦罐放在已经通了炉膛,燃了煤球的炉子上,就不用再管它了。
江有财没一会儿便把灶台收拾好了,江珠先闷了一锅大米饭,张云在下面烧着锅,江有财去院子里劈柴去了。
等米饭闷好,江珠把它盛出来放在了盆子里,清了清锅后,切了一块肥肉扔下去炼了一碗猪油。
随后猪油在锅里流了点,放入干辣椒,葱,姜,蒜,麻椒炝锅,香味瞬间爆出来了。
然后放入切好的肥肠,滋啦一下子,混着葱香,蒜香,辛辣的特殊肉香,一下子溢满了灶房。
“好香啊!”
江有财闻到香味,也没有心思劈柴了,来到灶台,看着锅里的肥肠,咽了几下口水。
“闺女,你咋知道这东西能吃啊?”
“爸,这都是我在书上看的,县图书馆里面的书有很多又杂,那次我翻到了一本菜谱,那菜谱又破又烂,压根没人注意,我当时便拿着看了,上面说这种东西可以吃,并且还有做法,我就记下来了。”
“我闺女这书真没白读,这做比你奶做的饭瞧着还香咧。”
江有财没想到这猪下水一做,会这样香。
“我闺女咋这么聪明。”
张云吸了吸鼻子,双眼亮晶晶地盯着锅里的肥肠。
张云是那种只会吃不会做的人,既不会揉面也不会包饺子,就只会烙饼,这还是跟着婆婆张秀兰学一年才学会的。
刚结婚那会,她性子又懒又娇,江有财愿意惯着她,连洗个菜都不让她下手洗,这么多年,再加上那张秀兰怕她偷吃,处处防着她,不让她进灶房,现在她就连烙饼都有些手生。
平日里江珠会帮着那张秀兰做饭,所以闺女江珠会做饭,她一点也不奇怪,毕竟当初就连婆婆都说,江珠这丫头在做饭上,一看就会,比她这个做妈的有天赋。
江珠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穿书前没啥其他爱好,就喜欢厨艺和农业,没想到这穿书后,竟然都用上了。
“闺女,这熟了没?”
江有财和张云眼巴巴地看着,一个劲地咽口水。
“好了。”
江珠撒上盐,放上酱料,翻炒了几下,便盛出来了,她这次做的是爆炒肥肠,色泽油亮,香味扑鼻。
江有财和张云忍不住下了筷子,吃了一块。
葱香,蒜香,辣椒的辛辣,麻椒的麻,肥肠的厚重,醇香,软弹,在这一刻,汇集在一起,仿佛爆炸了似的,好吃的想让人把舌头都吞下去。
随后,江珠又用五花肉做了一道红烧肉。
江有财早就把桌子搬到了院子里,在屋子里找了三只破凳子。
一盆米饭,一盆爆炒肥肠,一盆红烧肉。
红烧肉,红艳艳的,上面流淌着诱人的汤汁,吃一口,香而不腻,让人停不下筷子,吃的没空说话的夫妻俩早就忘了当初买肉时,嫌弃五花比不上大肥肉好吃的事。
江有财夫妻俩这辈子都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肉,过年的时候,母亲张秀兰做的大肥肉片子压根没法和这比。
下工回来的人闻到这味早就受不了了。
“这谁家吃肉了!”
“这做的啥肉,咋这样香啊。”
“我就说有肉味,我刚刚在地里干活的时候就闻到了,给你们说你们还不信,还说我想吃肉想疯了。”
“这肉飘的满村子都是味,这年不年的,节不节的,谁家败家老娘们把留到过年吃的肉给做了呀,他奶奶的,这味可真香!”
江老根听着众人的话,也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难道是家里的老太婆今天炖鸡了?这败家娘们,真是狗窝里剩不了窝窝,不过家里也确实好长时间没有吃肉了,这次就不和她计较了。
他这样想着,脚下的步子有些迫不及待了起来。
知青的队伍里,人人都忍不住咽口水,包括那宋齐军,他已经快一年没有尝过肉味了。
“沈秋风同志,我家里给我寄来了一包牛肉干,我不爱吃,等回去,我拿给你。”
知青秦苗凑到沈秋风身边,痴痴地看着对方那张脸。
“不用了。”
沈秋风疏离地拒绝了。
“秦苗,他不要我要,我就爱吃牛肉干。”
爱慕秦苗的知青王爱国,充满敌意地瞪了一眼沈秋风。
“王爱国,你这是干啥,我牛肉干扔了也不给你吃。”
秦苗挡在沈秋风面前,一脸不善地看了一眼王爱国。
王爱国看到秦苗眼底的厌恶,心中越发地恨那沈秋风了,那沈秋风不过是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白脸,凭啥秦苗看上他却看不上他王爱国。
沈秋风对这一幕视若无睹像是没有看到一样,绕过秦苗走了。
“王爱国都怪你!”
秦苗猛地推了一把王爱国,连忙去追沈秋风去了。
“李建平,你说这是为啥,那沈秋风每次上工都给咱拖后腿,别人都犁了一块地了,他才犁了一趟,平日里连个犁都拿不稳,就说前几天挑水浇地那次,他用扁担挑了两桶水,好家伙,全洒在路上了,到庄稼地里的时候,就剩一口了。
也就一张脸好看点,就这么一个绣花枕头,秦苗咋就看上他了……”
王爱国愤懑不平。
“就是,这沈秋风被下放到咱这都多长时间了,那身上的资本主义做派还没有改,昨个我见他又让别人给他洗衣裳了,你说说,咱都是一起下的乡,那沈秋风到现在地里的活还拿不起来哪。
看他平日里那些做派,他家肯定是大资本家,只有那样的家庭,才能养出他那样的人。”
李建平想起来当初那沈秋风刚到村子里的时候,就隔三差五地去县城下馆子,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他那样贪图享乐,一点苦都受不住的人真是活该被下放到这来。
“也不知道他家是干啥的,不过,他都被下放到这来了,他家里肯定也完了,他也就刚来那会天天下馆子,你看现在他手里没钱了,不照样和咱一样啃那窝窝头。
我可是听说最近要分组了,就等着瞧吧,那沈秋风干啥啥不行,对庄稼里的活一窍不通,就像是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到时候肯定没人选他,让他自己一个组……”
走在李建平两人前面的宋齐军听到要分组,每组一个小队长的消息后,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第20章
知青们路过江珠他们的门外,那香味浓的已经没法言说了,狂咽口水。
“难道是住在咱隔壁的人做的肉?”
知青们有些脸皮薄的,不好一直杵在江珠他们门口就回去了,有的脸皮厚的,就站在门口一个劲儿地吸气。
而凑巧的是,江珠家右边隔壁住的是知青们,左边住的是张大娘一家。
张大娘家的孙子早就蹲在与江珠家一墙之隔的墙角下一个劲地流口水了,见他奶张大娘回来了,一个劲儿地闹着要吃肉。
“吃啥吃,待会奶给你烙饼吃,奶烙的饼比那肉还香哪。”
张大娘想把孙子拉回屋,可孙子张大宝就像脚下生了根似的,哭着闹着,不肯离开。
“我不要吃饼,我就要吃肉,奶奶你去给我要肉去。”
“乖孙子,咱不吃肉,听话。”
张大娘看着坐在地下撒泼一个劲哭闹着要吃肉的宝贝孙子,心疼的就像被针扎了似的。
“我就要吃肉,我就要吃肉……”
而另外一边,江老根回到家后,看到冷灶冷饭,压根就没有想象中的鸡肉,忍不住大失所望。
“爹,你咋了?”
今天是大儿媳陈桃花做的饭,她见公公进了门就往灶房钻,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没啥。”
江老根有些尴尬,他连忙拿过一块混着棒子面,谷糠做成的窝窝头往嘴里塞,窝窝头有些凉了,吃到嘴里可不是味。
尤其当江老根闻着飘过来的肉香,往日里能一顿饭吃四五个窝窝头的江老根,今天只吃了一个,便吃不下去了。
“爹,你咋啦,是不是今天我做的饭不合口味?”
陈桃花见公公吃的少,便有些忐忑。
“啥合不合口味,每天不都是窝窝头这几样,我今天不饿。”
江老根放下了筷子,拿起烟袋,蹲到了大门口抽起了烟来,闻着那股肉香,肚子一直咕咕地叫。
这空气中不仅有肉味,还有大米饭的味,这到底是谁家这么舍得吃?难道是村长家的闺女回来了,村长家做的肉和米?
江老根忍不住猜测,回忆起刚刚吃的一咬就忍不住掉渣,啥味也没有,冷的干硬的窝窝头,他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蚊子。
“爹,你咋不进屋,在这蹲着啊?”
陈桃花出来泼水,以为公公去串门去了,可没想到竟然在自家门口蹲着哪。
“你娘去哪了?”
江老根不答反问。
“刚刚老三家的珠珠过来了,找娘好像有事,娘走的时候还交代不用做她的饭了,这走的都有好一会儿了。”
陈桃花如实说。
“这个老婆子,都分家了,还往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家里去,气死我了,我去把她叫回来。”
江老根一副气冲冲的样子站了起来,提着烟袋,朝江珠家走去。
看来公公真是不待见老三一家,陈桃花心中有些说不出的雀跃,毕竟公公越不待见老三他们,就会越倚重她家,那什么好东西也都落在她手里。
而那张秀兰此时正坐在老三院子里吃饭,吃肉。
一边吃还一边哭。
“我的老三出息了,你们哪来的钱买的这肉和米啊?”
“娘,这有肉吃,还哭啥,以后但凡我们吃肉,都不会忘了你的。”江有财说着,给亲娘张秀兰碗里夹了一筷子红烧肉,没有回答这钱是哪来的。
知子莫若母,张秀兰看了一眼墙那头探头探脑的知青便不再继续追问。
“只要这钱是你从正道上来了,娘也就不担心啥了。”
张秀兰说完便一个劲地往嘴里扒拉米饭,这吃的比过年还好哪,她这辈子都没吃过这样雪白雪白的大米饭和喷香喷香的肉。
她没嫁人的时候,家里有啥好吃的,她爹娘都会紧着她兄弟吃,没她一个女孩的份,等嫁了人,家里有啥好吃的,她都紧着丈夫,孩子,公公婆婆吃,最后只能闻闻味,就连每年过年的那些肉,她都是让丈夫儿子吃肉,她自己喝汤。
这么些年,她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能坐在桌子上,大口吃米,大口吃肉。
她忍不住哭了,不是馋哭的,而是这么些年的委屈,这么些年的付出,这么些年的隐忍,在这一刻终于爆发了。
没想到让她吃上这些东西的竟然是她一直偏疼,大家都看不起的小儿子一家,此时她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骄傲。
“娘,你慢点吃,别噎着。”
张云此时看到婆婆哭了,心中以前的那些偏见也释然了,以前的她总是计较婆婆疼小儿子江有财不疼她这个儿媳妇。
可婆婆即便对她和闺女江珠是爱屋及乌,也比对大嫂和二嫂好,尤其是她刚嫁进江家的时候,她婆婆整天好吃好喝供着她,有的时候还替睡懒觉的她打掩护,为了她和公公吵架。
可不知道啥时候,婆媳之间的关系就由最开始的好,变成了互相嫌弃,或许这就是生活吧。
一墙之隔的墙根,蹲着几个拿着饼子,就着墙那院飘过来的肉香啃糙饼子的知青。
还有些脸皮厚的知青,爬在墙头往江珠院子里窥探。
屋子里的沈秋风,透过窗户望了一眼知青院隔壁的院子,抿了抿薄唇,喉结忍不住滑动,看了一眼手中的谷糠饼子,再也吃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