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都以“王爷”相称,今日还是头一次主动的叫哥哥。
惠王笑的舒心:“什么话?”
李绝道:“你能不能答应我,赶到水到渠成的时候,你替我出面儿,向他们家提亲?”
惠王满面惊讶:“让我去提亲?这……”
李绝瞪着他:“你不肯?”
“不,我是说这倒不算大事,”惠王皱眉,琢磨着问:“我只是好奇,到底是哪家的姑娘,让你心动到这般地步,竟就要谈婚论嫁了?”
李绝道:“总之是极好的……这个你放心。”
惠王问:“那为什么现在不能说?”
李绝心里冒出来的,是皇帝那双闪闪烁烁的淡漠眼睛,他很不喜欢皇帝那种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神,倘若这会儿告诉了惠王,兴许回头皇帝就会知道。
对于惠王,他是可以猜到、甚至能够左右惠王的做法,所以就算告诉了他也无所谓。
但是对于皇帝,他就完全的摸不透。
靖边侯府。
星河总算收到了来自驿马县的外公的信,虽然只是寥寥几句,但报了平安,又说外婆的腰已经好了太多,能够直起行走,再过些时日只怕就完全好了,叫她不用惦记等等。
星河捧着信,反复看了几遍,说给平儿听后,又让她抽空去告诉了冯蓉。
平儿回来说,冯蓉听了信上的话,又落了泪。
离家多年,冯蓉当然也是想念父母的,只可惜身不由己。
这天,星河正在房中做针线,老太太那边传她过去。
到了才知道,原来宁国公府派了人来,说是很快就是四姑娘的及笄礼,其中赞者一职,庾清梦想要让星河担任。
及笄礼的赞者,多半是姑娘的闺中密友,生平至交的,自然得是体面有身份的大家闺秀。
庾清梦身为国公府里千宠万爱的,京内相识的女孩儿自然不少,如今竟然让才上京不多久、认识也不多久的星河担任,这确实极出人意料。
先前国公府派人来,谭老夫人几乎以为是弄错了。
苏夫人眼神复杂地看着星河:“难得这位四小姐这么看得起咱们,我跟老太太先前已经帮你应下了。”
星河对这个一无所知,谭老夫人道:“不用担心,回头嬷嬷自然还会教你如何行事。”
从老太太上房出来,星河心里的滋味也难描难写,庾清梦果然太看得起她了,自从她在宫内那么自毁名声后,得了多少的冷嘲热讽,如今庾清梦在她人生至重的日子里选了她来当赞者,非但得有胆识,还需要无限勇气。
不用人说,星河都猜得到庾清梦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宁国公府定然也有许多人反对。
星河自从接了县内的来信,便又触及想要回驿马县的心思,这几天正拼命想法儿。
如今想起自己上京来竟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还得了一位可以交心的好友知己,但要是离开的话,再相见就不知何年何月了,竟是百感交集。
正走着,忽然看到前方有一道身影,站在枫树之后不知在做什么。
定睛细看,竟是二姑娘晓雪。
星河看她有些鬼鬼祟祟的,不知如何,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要转身走开,谁知晓雪听见了动静,回头见是她,竟向她悄悄地招了招手。
星河见是叫自己,便缓步走了过去:“二姐姐……”
“嘘。”晓雪制止了她,往外指了指。
星河顺着她所指看过去,却见正前的月洞门口,竟是容晓雾跟顾云峰两个人。
容晓雾脸色很不好,悲愤交加:“表哥,你这样着实太过了。”
星河一惊,忙看晓雪,晓雪冲她摇摇头。
这会儿那边顾云峰道:“什么太过?你这还没有过门,就管起我屋里的事来了么?这是何必。”
容晓雾惨笑了一下:“何必?我确实还没有过门,新妇没有过门,你便明目张胆地把个丫鬟放在屋里,你眼里可还有我?”
顾云峰有些不太耐烦:“你只为这些小事跟我闹有什么意思?谁家少爷房内没有几个通房丫头?早一步晚一步又能如何?”
星河跟容晓雪听到这里,脸上都露出厌恶的表情。
晓雪低低道:“你瞧他小人作祟的嘴脸!大姐姐真是一步走错,万盘皆输!”
星河只在心里叹息。
而那边顾云峰接着吊儿郎当地说:“别说是我,就连那个……在今次击鞠赛上大出风头的小道士,他还在京内包养着相好儿的外室呢,我又算什么?”
这一下子,晓雪跟星河都惊怔了。
晓雪回头看向星河:“他说什么?就是那天……跟我们一起吃饭的那个少年?他竟、养外室?!”
星河也给这句话搅的彻底乱了,却立刻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可能!”
晓雪呆了呆,似乎觉着她的反驳太快太急。
两人还想再听下去,容晓雾已经气得发抖:“原来你还羡慕人家养外室,那你也去啊,通房,外室,接下来还有什么?瘦马?还是去嫖?”
顾云峰似乎觉着惹怒了晓雾并无好处,当下反而一笑,把声音放和缓:“好表妹,我跟你说笑呢,你别恼,你若真不喜欢那个丫头,回头我把她打发了就是了……其实我也不太喜欢她,是她自个儿爬到我的床……”
晓雪跟星河本来还想听听有关那小道士的话,听顾云峰开始甩下流腔调,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默契地转身走开。
一直走出了多远,晓雪还在震惊:“那日,我看那个小道士干干净净的,且还吃素,怎么竟……这么人不可貌相?还是这顾云峰胡说八道呢。”
星河又怒又惊,失了分寸:“定是他胡说,他自个儿不干净,就编排别人。”
晓雪嗤地笑了:“三妹妹,很少见你这么替别人义愤填膺的,就这么信那小道士?”
星河警觉自己失了态,便忙道:“我便是气不过,他拉别人下水也就罢了,人家是个道士,他也好意思。”
晓雪若有所思:“霄儿一直在外头,这些消息他最灵的,何况他跟那小道士又熟悉,回头问他就知道了。”
星河回到房中,一时心乱。
其实自打从梨花林回来后,她心里时不时也想起梨花林所见的那纠缠的一对男女。
耳畔亦时不时地是那女子说什么“带我走”,以及“要了我”之类。
前一句很简单,至于后一句,就够费思量的了。
要什么?怎么要?星河知道自己不该去想这些,但总是忍不住会往那方面去想。
当时她对李绝说了那样不对,其实也是担心李绝年少,会真的因为那些邪门歪道的行径而坏了性情。
难不成,他嘴上答应,实际上暗暗地……找别人试去了?
不然,怎么顾云峰竟信誓旦旦说什么“养外室”?
毕竟,假如只是单纯的去青楼地方寻欢作乐,也不至于就传出个确凿的“养外室”来啊。
星河满心疑窦。一时却又不敢跟平儿说,生怕平儿会抓住这个变本加厉,冷嘲热讽。
好不容易等到傍晚,容霄回来,星河也不等平儿去揪他,自己便去他屋里。
星河当然并不是急吼吼地就追问,只问容霄这几日见没见过李绝,他在做什么之类。
容霄的回答透着古怪:“三妹妹,说来也奇了,这些日子我竟不曾见过道兄,别说是我,就连其他人也都捉不到他。”
星河的心一紧:“什么意思?怎么捉不到,他出了事?”她关心情切,总禁不住往坏处去猜。
容霄忙道:“不不,不至于有事,只不过,有几个传闻,我也不知真假了。”
“什么传闻?”
容霄道:“有人说,道兄是在王府里闭门修炼,也有的说他回了青叶观,还有……”他瞅了星河一眼,不太好说。
星河忙催,容霄才期期艾艾目光闪烁地:“赵三公子跟吴兄他们非说道兄在京内哪个地方买了宅子,包了、包了人……所以乐不思蜀了之类的。”
这可真是三人成虎了,星河脸色惨白。
容霄说了又后悔:“三妹妹,我认定道兄不是那样轻浮的人。”
星河咬了咬唇,她当然也相信李绝,可是……人人都这么传,而且这几日又不曾见到他。
难不成,真的因为自己总是斥责他,警告他,所以他就、找那好说话的温柔乡受用去了?
这个念头只稍稍地冒出来,就叫她难受的心里要滴酸水。
回到房中后,星河越想越气,叫平儿把他给的什么银子,螭首金杯都找出来,回头叫容霄还给他的。
平儿先前总担心这担心那,如今看星河委屈的眼圈都红了,随时大哭一般,她却反而镇定下来,耐心地问了清楚,平儿哑然失笑:“我以为什么事呢。姑娘这也信?”
星河泪眼朦胧:“我当然也不想信,可他们都那么说。”
平儿看着她含着泪、比宝石还更璀璨的眸子,连哭起来都这么令人心动,天底下又有几人。
平儿叹道:“就算我不相信小道士的为人,我总该相信他的眼光啊,我可不信,但凡看过了姑娘,他还能看上别的什么人?除非他眼瞎、或者痴傻了。”
她不以为然地说了这几句,又哼道:“我倒巴不得他真个儿不开眼看上别人,那姑娘正好跟他一刀两断,举天下比他出色的男人多着呢。”
星河被她说的一愣一愣地,忙道:“别胡、胡说。”
平儿斜眼看她:“不是都要把东西还回去么?还不兴我痛快骂几句?”
星河擦了擦眼中的泪,又委屈,又倔强地嘟囔:“我知道小绝不会是那种人。”
平儿笑叹:“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小道士给你喂了什么迷魂药!”
是日晚间,靖边侯容元英从外回府,如丧胆游魂一样进内见谭老夫人。
苏夫人正在座,突然看容元英脸色不妙,也并没如往常般跟老太太请安。她不知何故,迎着道:“侯爷,是怎么了?”
容元英眼神略有些呆,扫了眼室内,突然问:“星河怎么不在?”
苏夫人莫名:“先前来给老太太请了安,才回去的,怎么,找她有事?”
谭老夫人也看的惊心:“到底怎么了?还是、三丫头又闹什么事了?”
靖边侯在椅子上落座:“老太太,我……我才从王府回来的,”握了握拳他道:“您再也想不到,王爷传我去是为了什么!”
老夫人跟苏夫人面面相觑,提心吊胆:“什么话?王爷叫你去是为何事?”
靖边侯浓眉紧锁,仰头长叹:“正是为了……星河的亲事。”
好似室内响起了一个雷,苏夫人双眼烁烁瞪大,她不可置信地:“什么?王爷竟……可这件事不是不成了吗?”
靖边侯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你在说什么?”
苏夫人心里想的,自然是上次皇后娘娘传召他们进宫,相看星河一宗,她理所当然地以为靖边侯指的就是让星河进王府当侧妃的事。
第78章 好色慕少艾
如今苏夫人见靖边侯满脸诧异,反倒把她更弄懵了。
谭老夫人在旁看出蹊跷:“王爷不是为他自个儿,难不成是为了别人?”她心里清楚,既然皇后娘娘不喜欢,惠王自然不会做忤逆母后的事。
容元英的表情还是有些奇异的恍惚。
下午,惠王府的人请靖边侯前往的时候,容元英也极诧异。
容元英如今在京内,受封定远将军,是个闲散军爵,在兵部调度挂职。
因为他毕竟是带兵出身,且有军功的,身份特殊,加上惠王行事谨慎,为免招惹猜忌,所以容元英同惠王府的交际并不紧密。
这次,靖边侯也未猜到惠王召见自己的用意,只是他完全没往私事上想,而只是以为公务。
惠王确实是为了李绝跟星河的事。
当李绝跟他坦白,他喜欢的是靖边侯府三小姐的时候,惠王着实吓了一跳。
他当然知道,皇后当初曾经为他相看过星河。
突然李绝说起那姑娘,惠王几乎以为弄错,询问几遍才算确认。
“可是、你怎么会跟那容三姑娘……”惠王满心的惊疑。
李绝在开口前早就想好所有说辞:“他们府里的二爷是个爱呼朋伴友的,我因跟他认识,去过侯府,所以见过那位三姑娘一面。”
他把谎话说的跟真的一样,尤其是底下这句,因为这确实是真情:“我一看到她就……”
惠王目瞪口呆,容霄确实爱玩爱交际,这个惠王很清楚。
他只是惊讶于李绝的态度。
望着少年闪烁的目光,情动的神色。
以及先前李绝说什么“提亲”的话。
孟子有云: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
李绝少年时候倒是没怎么依恋过父母,但如今正是懵懂初开的年纪,据说那容星河又确实是个一等一的绝色美人,他因而迷恋上,也是有的。
不过……
惠王踌躇:“你可知道她的人品?”
皇后在“试探”过星河,得到答案后曾也跟惠王提过一句,虽没详细说,但惠王也自皇后宫中嬷嬷们口中得知不少。
都说那容三姑娘相貌无可挑剔,但脾气性情不敢恭维,粗俗泼辣刁蛮,并非良配。
惠王怀疑李绝也是给那张绝色脸孔蒙蔽。
李绝即刻领会惠王的意思,他态度坚决地:“哥哥,我很知道她,你不用担心别的。上回你答应过我,会替我出面的,如今我就想要这一个人。”
惠王又犹豫了会儿:“上次我问你那人是谁,你只不说。怎么这会儿就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