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小绝说让我帮他收着。”星河还是没好意思提,——李绝把这个给了她的话。
“帮他收着?”平儿疑惑。
星河只点点头:“你帮收着吧,本来不想要的,他非得……可是拿着,都不知往哪儿搁。”
平儿却迅速地冷静下来,之前的二十两银子,她收了也就收了,可这么大一个东西,还是御赐的,这就有点……
那小道士,说招人恨也是恨得牙痒痒,但是这么贵重难得之物,他说送人就送人。
毕竟就算星河不说,平儿也看的出来,这不是什么叫她帮忙收着,恐怕是直接给了她了。
平儿呆看了星河半晌,无比凝重地把那东西放回锦囊里:“姑娘,我……我说句不中听的。”
星河一惊,平儿经常说些不中听的话,也没怎么预告。这次倒是谨慎起来了。
她有点提心吊胆:“什么?”
平儿摸了摸那锦囊:“我啊,有点怕呢。”
“怕?”星河的心同跟着揪起。
平儿“嗯”了声:“他对姑娘的心倒是真的,什么好的也肯给姑娘,可就是这份用心太真太深上,我就不由担心……万一,万一……”
她不敢再说下去,而只是在心里想:“只愿我是又胡思多想了,让他们两个一直好好的……才是真。”
回到侯府,容霄只说是半路上去了处医馆,又加上下雨耽搁了,却也并未引人疑心。
此后半月,京城之中人人所说的最多的,竟是那个在击鞠赛之中出尽风头的少年,也都知道了他是青叶观陆风来的弟子,如今正在惠王府上做个清客道士。
这一来,把许多闺中少女的怀春之梦先打消了不少,毕竟是个道士,又有什么想头呢。
可是想到那样英姿勃发的美少年竟是个道士,却也实在让人叹惋不已。
星河没料到,李绝的道士身份居然替他挡下了一大半的桃花,少了许多的烦扰。
只是皇后那边,不免因此事把惠王叫到宫内。
皇后很是诧异,惠王做事从来中规中矩,从不会冒险去招惹皇帝不喜。
而从击鞠赛上,皇后也看得出,惠王府获胜,不是惠王的主意,而是那小道士任意妄为。
原来李绝的身份皇帝并没有跟皇后提过,而因为李绝对自己信王府的出身颇为抵触,所以惠王也不会主动跟皇后告知。
如今皇后问起来,也无非是询问惠王,为什么他王府会有人这么自作主张,不听调遣的。
李坚只能唯唯诺诺搪塞过去,幸亏皇后也没有很计较,只在最后才说了句:“总感觉那个小道士长的像是什么人……”
惠王听了心里暗笑,觉着皇后是看出李绝长的有些像是信王。
不过其实话说回来,李绝的相貌还真不太像是信王,但到底是血脉相关,备不住哪里肖似,自己看不出来,而皇后娘娘看出来了呢,千人千面,自然也是有的。
惠王出了昭阳宫,便又拐去了尚书房。
恰好庾约伺候在侧,见他来到,便行了礼退了出去。
皇帝没抬头,只问:“你母后传你做什么?”
惠王如实承认:“是因为击鞠比赛的事,问起了三弟弟。”
“哦,你告诉她了?”
惠王有些忐忑:“儿臣……并没告诉母后。”
皇帝顿了顿:“为何?”
惠王有点不安,却还是坦诚道:“回父皇,三弟弟好像并不很想人知道他的身份,母后没有疑心别的,所以儿臣也没特意告知。”
皇帝轻轻笑了声:“你做的很好。”
惠王本来以为皇帝会训斥,没想到竟是这句,当下放心。
“信王一直久居关外,若是给人知道王子进京,恐怕会有不必要的波澜,”皇帝淡淡地,仿佛是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李绝最近在做什么?”
惠王道:“回父皇,三弟弟什么都好,就是脾气有些急躁,儿臣不敢叫他去干要紧大事,零零散散派他些小差事,他倒都做的很好。”
皇帝手中握的朱笔一停,抬眸看向惠王,眸色讳莫如深的就像是山林里的老虎,叫人看不出什么内详。
惠王很怕给皇帝这般盯着,哪怕对方是他的父皇。
“玉不琢不成器,他的自身性情是一方面,但他从小流落在外,恐怕所学所知也是有限……”皇帝琢磨着,徐徐道:“你去挑几个翰林学士,从明儿起教他读些书,知道点道理,自然可以收敛脾气。到底也是皇家血脉,如果成了个不学无术的莽夫,日后给人知道,就贻笑大方了。”
惠王甚是意外,但又略觉欢喜。
皇帝如此,自然是看重李绝,可见上次击鞠赛,皇帝并没有真的动怒。
他本来想禀告皇帝,李绝虽然从小出家,不过读的书倒是不少,也算不上什么不学无术之类。
可既然皇帝是好意,他又何必多嘴呢,何况李绝的资质虽然上佳,可从小没有正经师长教导过,到底有所欠缺不足。
如今有翰林学士教他,他再好好学……自然是如虎添翼,大有可为。
当下躬身领旨,退了出去。
李坚出宫,回到王府,进门第一件事就是问李绝在不在。
门上说他先前被威国公府的三公子请了去,前来请他的还有永安伯之孙、永宁侯府小侯爷等一伙人。
惠王听见,就知道这些人又出去玩耍了。
京内的这些公侯之子凑在一起,斗鸡走狗,赌射赛马,击鞠踢毬,甚至于比试武艺、切磋拳脚,饮酒寻欢、看戏弹唱等等游艺玩乐,极其热闹。
这却让惠王暗叹,到底还是父皇考虑周详,若是不约束李绝,让他尽染了那些纨绔们的习气,那还了得。
幸亏他吩咐了戚紫石跟霍康贴身跟随,倒也不至于玩儿的很过分。
这日,李绝跟几个京内的官宦勋贵子弟请了去,先去郊外击鞠,直到日影正中才回京,找了家常去的酒楼,摆布了一桌子菜肴。
李绝虽上次破戒喝了酒,但因答应了星河,从那之后就没有再沾。
他毕竟从小就遵守那些清规戒律的,一时叫他破戒,便很不舒服,所以虽然陆机已经松了口,可李绝自个儿仍是先前的一套,并不就真的花天酒地,胡作非为。
何况他叫陆机放手,也不是为了那些花花世界的享用,而只是为了星河罢了。
在找他来玩耍的这些公子哥里,除了宫中御卫军统领之子史庆隆外,其他的都比他年纪大。只是李绝之前跟容霄扯谎,一时这谎也不想被拆穿。
众人跟他相处久了,因特喜他的为人,就也格外敬重,凡一起吃饭,必定要弄一半的素食菜肴。
正吃着,小二带了个满头珠翠的歌姬走了进来,生得花容月貌,自有风情。
原来是威国公府赵三公子命人请来的,京内有名的清倌人,唤做云芳,最擅唱曲。
云芳行了礼,侍者递上琵琶,她便弹唱了一首苏轼的《念奴娇》,声音果然娇袅动听。
满座的少年,有一大半是认得这云芳的,有的且听且交谈说话,有的便目不转睛地打量。
李绝因歌姬手中抱着的是琵琶,便多看了眼。
这一瞧,却看到她外头是一件夹衣,里面衬着的却是素白的细绢纱。
那抹熟悉的素白,顿时让李绝想起在梨花林里,星河所着的中衣亦是同样。
靠李绝最近的是永安伯府的吴征潼,看见李绝盯着那歌姬的袖子打量,他便会错了意,轻轻用手肘顶了他一下:“怎么,小绝弟弟喜欢云芳么?”
李绝这才回味过来,轻轻摇头。
吴征潼道:“你在这个上头该是不忌的吧?听容二爷说了,你不是已经有过了吗?”
李绝想起曾经为了逞强,跟容霄胡说八道。
没想到容霄那小子果然如长舌妇,竟立刻给他嚼了出去。
他含含糊糊地:“那个、没什么意思。”
只是搪塞,不想再谈此事罢了。
谁知吴征潼吃了一惊:“没意思?这怎么会没意思?”
旁边威国公府的赵三爷也听见了:“小绝弟弟是不是没遇上好的?”
李绝张了张口,却又不想跟这些人跟前提及星河,何况是这种话题。
当下只是哼声不语。
赵三爷跟吴公子对视一眼,都觉着必然是因为李绝从小修道,在这种事上虽然知味,只怕不熟练。
吴征潼贴心而絮絮善诱地:“这种事,要多弄几次才知趣儿的。三爷最知道……若论起京内有名的,比如滴翠楼的那个王娇娇,乔安堂的苏惜儿,那种滋味……只要试过,就绝不会忘了,简直世间尤物。”
赵三爷笑看了那云芳一眼,回头对李绝道:“小绝你若想去,哥哥替你安排。虽说这些头牌等闲不见外客,我想她们若是看见你,必然是爱的。”
李绝心如止水,却也差点红了脸,闷声道:“我自己有。”
“有?”在座的都盯过来。连那唱曲的云芳也抬眸看了过来。
吴征潼试探问:“是哪一个,我们知道吗?”
因为大家在说的是青楼女子,他自然以为李绝指的也是此类。
李绝已然有点恼怒,不过不知者不怪,他也不至于因为这无心的话而如何。
倒是他旁边坐着的戚紫石忍着笑:“各位,还吃不吃了?不是说吃完了还要去练箭射的吗?可别说着说着,就跑到青楼去了,我们小绝弟弟可不好那些。”
吴征潼茫然问:“他不是有吗?”
戚紫石瞥了李绝一眼,半真半假地:“有又如何,还不兴人家纯情些?谁跟你们这些花蝴蝶一样……”
李绝晕红着脸瞪向戚紫石,却竟没说什么。
赵三会意,先哈哈大笑,众人也都笑着把话叉开。
下午,李绝跟戚紫石回到王府,立刻有侍从告诉,惠王让一回来就去找他。
李绝来至惠王的书房,李坚立刻闻到他身上似有酒气,但看神情,又不是喝了酒。
问了在外头的事,惠王就把皇帝的意思告诉了李绝,李绝先是震惊不肯:“叫我读书?我又不是三岁小儿,现在还要认字。”
惠王苦口婆心:“这是皇上的好意,难得他对你留心,叫你学,你就好好学,别拂逆了皇上的意思,反而不美。”
李绝皱着眉,显然不很高兴。
惠王便又劝说了几句:“总比你现在在外头游逛,跟那些人无所事事要强,别总跟着他们混,你年纪还小,若是……早早地亏了身子,就没法说了。”
别的上面,惠王还不怎么担心,唯独是“色”字上,他知道李绝正是这热血澎湃的年纪,之前修道也还罢了,若是给那些纨绔子弟们引逗的去了烟花地,学的沉湎其中之类……那可不是很妙。
李绝听了这话,又想起在酒席上那些人的嘀咕。
彼此厮混熟了,他都清楚了,就连年纪比他还小的史庆隆都知道人事了。
他虽然并不着急,也对那些闲花野草的不感兴趣,但……时不时想起梨花林中所见那一对野鸳鸯,当时他虽然答应了星河不会“做错事”,他心里,想做的可比那些过分的多了。
如果要“过分”,那当然就要像是星河说的先“过明路”。
“我不会去弄那些,”李绝忖度着,正色申明:“坚哥哥,我心里有人的。”
惠王本来是想提醒他不要拈花惹草纵情过度而已,没想到竟听了这句:“你说什么?”
李绝先前曾跟星河说过,要让惠王出面向侯府提亲的。
只是碍于星河年纪尚小,当然他也不大……再加上其他不便,所以不能操之过急。
可连日遭遇种种,日日夜夜所思所想,他竟有些憋不住了。
第77章 .三更君王爷来提亲
惠王给李绝所说吓了一跳,简直要比听见他说去逛青楼还要震惊。
“人?什么人?”
刹那间惠王心里闪过的,竟是李绝必然是在外头给人引逗,不知给什么人媚惑了。
京城花花之地,光怪陆离的事儿多着呢,李绝的年纪又小、又从来修道,没有见过什么市面,一下子给人勾引的陷下去也是有的。
惠王惊讶又担心地望着李绝。
李绝已经在心里飞快地想了一回,没开口,脸上先有点不自在的红:“我心里喜欢着一个人,只是我现在……这样窘迫尴尬的,未必配得上她,就算她无所谓,她家里也未必答应……”
“什么?”惠王如闻天书,惊愕更甚,两只眼睛瞪圆了看李绝:“你说你配不上谁?笑话!哪家敢这么大胆!”
李绝一怔,悻悻道:“哥哥,你难道以为我会到处去跟人嚷嚷,我跟信王府是什么关系吗?再者说,我也实在没觉着我就有什么可值得称道的身份。”
“哦……”惠王看他的凤眼带冷,明白过来。
继而李坚心头一喜:他本来以为李绝是给什么不三不四的女子引诱,如今听他的口风,竟像是正经人家的姑娘,还颇有点来头。
把心放下,惠王的眼睛里多了些笑意:“难得,能让你看得上的姑娘,到底是谁家的?”
——“靖边侯府的三姑娘……”
这句话已经在李绝的嘴角边徘徊了,生生刹住。
下意识地,李绝觉着此刻出口,似是轻浮,不太合适。
惠王却又心头一震,他盯着李绝道:“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上回带你进宫面圣,皇上曾问过你是不是有心仪的姑娘了,那会儿你的回答就很怪……难不成是从那时候就有了的?”
李绝却差点把这件事忘了。
给惠王提醒,脊背微寒。
“不是,”他谨慎地说了个谎,却又不愿意真的欺瞒惠王,因为他知道惠王是真心对他好,于是赶紧岔开话题:“坚哥哥,我就问你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