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思——八月薇妮
时间:2021-12-03 10:10:52

  星河的脸又红了几分:“我也没料到……”
  “他就是不怕姑娘,”平儿趁机告状:“你但凡能辖制了他,他哪里敢这么大胆?当着人的面都如此的放诞,私下里……”
  她到底也不能说那些不堪的话,只小声地哄劝星河:“别的我也不求,姑娘你好歹让他听你的呀,我也不至于着急上火。”
  星河窘道:“知道了,我正打算跟他说呢,得空……吧。”
  马车缓缓停下。
  平儿只当是总算回府了。车外容霄道:“平儿姐姐,你先下车。”
  车门打开,平儿探身出来,猛地一看眼前情形,整个人大惊:“这、这是……”
  容霄心怀鬼胎而笑眯眯道:“我心想三妹妹心里发闷,就带她出来转转。”殷勤地接了平儿下车。
  平儿双足落地,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二爷?你是不是……那个、李绝呢?”
  容霄道:“你来,我跟你细说。”
  拉着平儿往旁边走开,平儿着急:“二爷!”却是拗不过容霄。
  车内,星河定了定神,晃晃悠悠地出了车门,也没抬头看,就要向下。
  她以为平儿是在旁边接着自己的,便伸手去扶,不料底下的人张手将她腰间一勾,已经轻轻地把人抱了下地。
  星河抬眸,正对上李绝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她还以为是在府门口,惊的僵住:“你……”
  正要将人推开,目光所及,突然怔住了。
  原来这哪里是什么靖边侯府,这竟然是一片郊外的梨花林!
  梨花开的最迟,所以这会儿仍是雪色一片,虽然也凋零了些。
  “这是……怎么回事?”星河清醒了几分,双眼微睁,又回头看向李绝。
  李绝的手护在她的后腰处,不动声色地摩挲过:“姐姐不是有话跟我说吗?自然要找个能说话的地方。”
  “你……必然是你让霄哥哥弄鬼?你可又胡闹了!”星河的酒醒了大半,瞪着他道:“万一湛哥哥跟姐姐们发现我没回去……”
  “不打紧,容霄会应付他们的,”李绝向着她灿灿地一笑:“姐姐跟我来。”
  他握着星河的手腕,拉着她往梨花林中走了进内。
  先前庾清梦曾想到这林子里来游逛,庾轩因知道,这梨花林中多有一些郎情妾意的男女私下幽会,怕妹妹看见那些闺阁女子不能见的情形,所以阻止了。
  星河却还不晓得这梨花林的机密,她本不想纵容李绝,可是看着眼前清清簇簇好似银装素裹的梨花,却也不由心生了几分欢喜。
  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进了林子,星河放缓了脚步:“好了……好了吧。”
  李绝停了下来,回头:“姐姐还记得,在击鞠赛之前答应我的话吗?”
  星河略往后退了步,靠在一棵梨花树上,正自喘息定神,闻言抬眸。
  目光相对,她却又转开头:“什么话,我不记得了。”
  李绝已经走到她身旁,目光在那精致的侧脸上逡巡,不由自主地向下滑落:“姐姐要耍赖么?骗我赢了那场赛,却不给我彩头了?”
  “谁说给你什么彩头,”星河垂眸,看着地上落下的片片如雪:“我可没有答应。”
  李绝正看着她修长的脖颈往下,因天气渐热,衣衫自不比冬日厚重,星河里头是极轻薄的细绢纱中衣,对着日影一照,几乎能看清底下玉白的肤色。
  外面是秋香双蝶纹花软缎的对襟衫,敷敷贴贴地衬出尚有些纤弱单薄、却仍开始显山露水了的身段儿。
  底下是绫子百褶留仙裙,一双秀气玉足,却是同秋香色的缎子绣花鞋,在百褶裙下若隐若现地,仿佛丰润的小荷尖尖角。
  李绝突然记起那天,自己亲吻过……而如同星河看穿他心里所想,那一双脚突然往后缩了缩,竟严严密密地躲在了裙摆之下了。
  “你看什么,”星河有些恼,但同时,也想起了自己方才在马车里跟平儿说的话:“你把我带到这儿来,是什么心思?”
  李绝看到她眼底的警惕跟不快,鼻子里轻哼了声:“什么心思,我就是想跟姐姐安安静静说会儿话罢了,你宁肯去跟那不相干的人吃饭,也不肯跟我多相处一会儿。”
  星河略松了口气:“什么不相干的人,是庾公子盛情。而且他也不会像是你……”
  她打住了话头:“你若要说话,那咱们就好好说,你要是敢动手动脚的不规矩,就像是方才吃饭时候那样,我就走,从此也……”
  她本来想威胁说“从此再也不见”,可又觉着这样说太严重了,但一时又找不到更好的威胁。
  于是只点到为止而似意犹未尽地:“你可听见了?”
  李绝瞄了眼她的小手,想为自己正名:“我没有不规矩……”
  “你还说?”星河有些生气,平儿的话言犹在耳,她决定争一争气,也杀杀这小道士的放肆之气:“要是在桌上给人看见了,你叫我活不活了?你只管肆意妄为,想过我吗?”
  李绝听她言辞严厉了起来,眉峰微蹙,他不错眼地看着星河,浑厚的嗓音里多了点祈求的意味:“我、当时只想着亲近姐姐,再不敢了,姐姐……原谅我这次吧。”
  星河深吸一口气,又无奈:“每次我说你,你倒是认错的快,可都未必记在心里。”
  “我记着了,真的呢,我最听姐姐的话了。”李绝极为诚恳地看着她的眼睛。
  星河抿了抿唇:“那好,我问你,前些日子,有个人当街闹事,据说是……把国公府的人打的半死不活,那是不是你?”
  李绝没法否认,低头耷脑地承认:“是我。”
 
 
第75章 花下宿鸳鸯
  星河其实早就知道是李绝,不过亲耳听着那声“是我”,仍是有一种没法形容的恼恨。
  “你……”星河指着李绝,细细的手指有点发抖:“你好好地怎么又跟人打架?”
  她简直想从哪儿抄一根树枝,在他身上狠狠地抽上两下让他好好长长记性:“你说,你先前是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再随随便便的跟人动手了?”
  李绝偷眼看她,见星河桃腮发红,杏眼中却是一团的恨恨的光焰,正恨铁不成钢似地瞪着他。
  他当然是得赶紧认错,可是看着她这前所未见的怒容,居然更是觉着别有一番的动人心魄,引得他的心越发噗通噗通地乱跳个不休。
  “姐姐,”李绝想,这会儿星河就算说他是谋逆造反,他也是得认了的,他情不自禁地拢住她的手:“我记得的,没有忘……”
  星河忙把手抽回去:“你还嘴硬?”
  给她这么一瞪一训,李绝差点就忘了事情的起因到底是怎样,勉强地一想,才说:“我不是随便跟人动手,是那个小子……咳,是那个,庾家的人他自找的。”
  星河见他竟不知悔改似的,越发动了怒:“他怎么自找,除非他先打你,否则不管怎么样你也不能把人打的半死,在京内闹得不可开交……”
  当然,她最生气的是,李绝这么做,也是把他自个儿置身险境了。
  没消息的那两天,可知她多担心,寝食不安。
  “他辱骂姐姐。”
  没等星河说完,李绝脱口而出。
  星河的话戛然止住:“你、你说什么?”
  李绝定了定神:“那个人很是混账,我本来不想让姐姐知道,”少年悻悻地低下头,“姐姐还记得在县城时候的高佑堂么?据说是他的什么小舅子。”
  星河的明眸微睁。
  对了,当时容湛跟她提过,被打的是宁国公府的庾青尧,而当时街头的人也说是庾三爷。
  虽然那会儿她一时情急,不知道哪个庾三爷。
  原来是在驿马县那珍玩店中,曾羞辱过她的尧三奶奶的夫君。
  那日,霍康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李绝请他在酒楼喝酒,偏偏庾青尧同一般狐朋狗党也在寻欢作乐。
  正那两天里,星河进宫、却在皇后面前闹了“笑话”的传闻,于京内沸沸扬扬的,不可避免地也有人提起此事。
  这些人里多半没见过星河,不过倒是有个宁国公府本家的门客,说起来:“这位容三姑娘,确实人间绝色,我们府里四小姐请过她两三回,我远远地有幸看了眼,啧啧,若不是身边围着好些人,简直就以为是月里的嫦娥思凡,跑到人间来了……”
  旁边人笑:“你们四小姐不是有京内第一美人的名头么?你怎么这么不开眼,想必是喜新厌旧?”
  那人摇头:“你懂什么,假如一朵牡丹花,跟那初开的荷花放在一起,你觉着哪个更美?自然是牡丹有牡丹的冠绝天下,荷花也有荷花的独绝。”
  这人的肚子里还算是有些东西,说的话也不算粗俗。
  然而旁边那些人可就没这么文绉绉了,提到绝色美人,一个个心痒难耐,因得不到,便又想踩在脚下。
  有人立刻提起星河在宫内的事,便呵呵笑道:“这容三小姐生得美又怎么样?前儿还在宫内差点闯祸,据说粗俗泼辣的很,毕竟是乡下养大的。不是正经高门闺阁小姐。”
  开始评点的那人稍微有点分寸:“罢了罢了,不说了。谁又知道呢。”
  突然是庾青尧开口:“什么正经闺阁小姐,我是最知道她的底细的!”他因喝了几杯,已有醉意。
  旁边人听了忙问究竟。
  庾青尧道:“当初在那县城的时候,她可差点儿就成了我的小舅媳妇,哼!后来不知怎么攀上高枝儿了。”
  当初尧三奶奶因惹了庾约,忙不迭先行回京,她是憋不住的,悄悄跟庾青尧说了此事。
  她是个目光短浅的无知妇人,只当星河跟高佑堂的亲事板上钉钉,而庾约又是星河的靠山,他们夫妻以后在宁国公府只怕也要展露头角。
  庾青尧得知,颇得意了两天,谁知很快传来了星河上京、跟高家也并无瓜葛的事。
  这两人巴结府内不成,自然是有些恼羞成怒,只不过不知庾约是什么心思,所以不敢怎么样。
  如今星河在京内名声乍起,庾青尧想到往事,自然恼恨难平,便越发变本加厉,添油加醋地捏造出了好些没有的事,差点就嚷嚷星河直接向着高佑堂投怀送抱了。
  一时引得那些下贱子弟轰然:“怪道皇后娘娘不喜欢,原来是个水性杨花的贱……”
  却不料旁边李绝听了半天。
  起初他还能隐忍,慢慢地,这些话就像是磨刀石,把李绝心里按捺的杀气磨成了雪亮的刀锋。
  若不是霍康还知道分寸从旁拦阻,这些人一个别想活。
  李绝可没把他们说的下作的话都告诉星河,只笼统地提了一句庾青尧编排而已。
  可星河如何会猜不到,自然是那些人说的很不好听,才惹得李绝大动干戈。
  她本以为是李绝年少气盛,不听自己的话去胡作非为,如今听他说了缘故,倒是……有些情有可原。
  但今日她是为了叫他“听话”的,倘若因此心软不提,岂不是前功尽弃,白相处了一场。
  而且在星河心里,还藏着一宗更可怕的难以开口的。
  那件,她连提都不敢。
  眼中的怒意却渐渐退了,星河回身,看着面前的精雕玉琢似的簇簇梨花:“那后来,事情是怎么解决的?”
  李绝盯着她的背影,风吹过她底下的裙摆,向着旁边飘曳出去,极轻薄的花软缎被风撩着,从腰间凹贴过去,往下却又展开些许饱满的弧度,叫人禁不住浮想联翩。
  他的眼神竟随之暗炽几分,几乎要灼破那软缎:“后来是王爷叫人出面,息事宁人了。”
  星河垂眸:“你为了我跟人动手,我也不好再说你什么,但……你这份脾气着实要改一改了。”回头看向李绝,却见他急忙垂了眼皮。
  星河只当他是听训:“假如不是王爷出面,这次怎么收场?你可知我多担心?”
  李绝听见“多担心”,才又微微抬头。
  星河对上他的双眸,想到那天自己头脑发昏,非要下车的举动,把平儿的金玉良言都抛到脑后。
  当时李绝已经离开,但倘若他还在呢?满大街的人,她竟想象不出会发生什么。
  而一旦想到事情竟超出了自己的预计,甚至会导致极可怕的后果,星河便一阵后怕难过:“你说你要为将来打算,那为什么还是这样动辄冲动,以后……若要安身立命,少不得还会有好些艰难、委屈呢,难道哪次都是一言不合就跟人打起来?将来也未必会在京城里,有王爷给你撑腰撕撸……若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你跟人争执,若是打得过,自然还有官府辖制你,若是打不过你吃了亏……你想想看,不管怎么样,又有什么好果子吃,你叫我又怎么……如何自处。”
  最后四个字,星河的声音低低,如同一阵吹过梨花的风。
  而随着这阵风吹过,她的眼圈也红了。
  李绝的心在发颤,走到她跟前:“姐姐,我……我以后自然不这样。”他着急地,看出了星河是真的担心跟难过。
  更重要的是,她是在为他们的将来担心:“姐姐你别难受,我改,我都改,我听你的,以后不惹事,我避事行不行?我会跟姐姐好好过日子的。”
  星河的确是有点难受的,虽然在平儿跟前,她一直都为李绝说话,但这几天她心里想的,却也是他们的将来,总有些害怕。
  听了李绝说“好好过日子”,星河抬眸,眼中水盈盈地:“你这是真心话?”
  “真的真的,”李绝连声地,他一着急,就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便只道:“以后……大不了就算有人打我,我只叫他们打,我不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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