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星河立刻喝止,恨恨地瞪着他:“叫他们把你打伤了,对我有什么好处?如果有人挑衅你,你只忍他、远远地避开是非就是了。”
李绝攥住她的手,恨不得把自个儿的心掏出来给她瞧:“知道姐姐最疼我……我说错话了,我避开,忍他,好不好?”
星河幽幽地叹了口气:“什么时候你能明白这个‘忍’字,就真的好了。”
“我当然明白,”李绝脱口而出。
星河疑惑地看着他:“你又犟嘴了?”
李绝忙闭嘴。
他倒不是什么犟嘴。
在对外头那些人上,挑衅他的,欺辱他的,或者是诋毁轻薄她的,他丝毫不知道什么叫“忍”,但唯独对于星河,他简直要把那个“忍”字吃透了嚼烂了。
他愿意为她退让,为她克制,为她装出极乖巧驯顺的样子。
或许,他不是装的,而是在她面前,他心甘情愿地就想乖巧些。
因为李绝很清楚,星河喜欢他这样。
他渴望她的喜欢。
最好星河的喜欢,可以跟他喜欢她一样的,几乎到达疯魔入骨的地步。
“对了,”李绝突然想起来,他举手把腰间系着的一个锦囊取下来:“我有东西给姐姐。”
星河因为说了心里的话,稍微可以松口气,见状问:“什么?”
李绝把锦囊放在星河手上:“姐姐看看喜不喜欢。”
星河觉着手上有些沉,疑惑地看了李绝一眼,慢慢把锦囊打开。
黄澄澄,金灿灿的,精致华美,竟然是皇帝亲手赏赐给李绝的、作为击鞠赛彩头的那只双耳螭首嵌宝金杯!
此刻,这世间难得之物竟捧在星河的手上,她的心狠狠一颤,几乎捧不住。
李绝已迫不及待地:“姐姐喜欢吗,给你。”
“你、”星河心潮汹涌,唇瓣微动:“这东西,岂是随便送来送去的……你自己留着。”
“哪里就随便了,我的东西,都是姐姐的。”李绝理所当然地:“姐姐拿着这个,是金子做的,上面还有宝石呢,以后咱们若离了京,要花钱了,就把它卖了!”
星河目瞪口呆,听他胡言乱语,不知是哭是笑:“我虽然是无知,可也知道,皇上赏赐的东西是不能随意买卖的。”
李绝不以为然:“不能吗?那留着有什么用?不能整卖,那就把它砸碎了,只用金子也够一阵花销,还有宝石呢。”
星河听他愈发说出中听的来了,无奈地叹息:“你别说了,这些话可千万别对人说,若是给有心人知道了,王爷都保不住你。”
御赐的东西,寻常人家都是好生供奉起来当传世之宝的,他倒好,已经开始惦记着零卖了。
李绝笑的烂漫:“记住了,我只对姐姐说。”
星河细看手中的金杯,她第一次看到宫内之物,真真华贵非常,可是,这个东西是皇帝赐给李绝的,她拿着也很不妥当,别的不说,倘若不小心给人发现了呢?
“你……你还是叫王爷帮你收着吧。”星河思来想去,推了回来。
“我不,只要给姐姐,”李绝不乐意,“你若不要,我就把它砸了,扔了。”
“又胡说了?”星河瞟着他。
李绝忙转怒为喜:“姐姐收着嘛,就算是……就算是我给姐姐的聘礼好不好?”
星河给那两个字弄得面红耳赤,本来还想收下,听了这句,赶紧扔回他怀中:“谁听你的胡话。”
李绝一手握着锦囊,一边上前拉住她:“姐姐嫌弃这个,还是嫌弃我?”
星河不能说,李绝便靠近了些,撒娇般:“姐姐……”
“你总是口没遮拦,”星河被他轻轻地撞了一下,很低的说道:“说什么聘礼,若真的收了这个,岂不是私相授受,好歹……是得正经过明路……”
日影浅淡,自梨花枝间洒落,雪色之中,只有她的脸颊是动人的绯红,就好像是梨花丛里最娇艳的一朵桃花。
“是我说错了,”李绝的嗓音低沉,目不转瞬地望着星河:“我只想把这彩头给姐姐,想姐姐收着,让姐姐高兴,才那么说的,姐姐别怪我。”
“谁怪你了。”她的长睫眨了眨:“知道你是好意。”
“就知道姐姐最懂我,最心疼我,”李绝舔了舔唇角,看出她心情转好,他就开始得寸进尺:“那,我把皇上给的彩头给姐姐,姐姐是不是也该赏我一点什么,你先前答应比完了再说的。”
“你想要什么?”星河望着他贴在自己衣襟上的白衫儿,被风鼓荡的,丝缎一阵阵柔软的起伏,“只别过分。”
这一阵风不知从哪儿拖了一片乌云过来,竟把阳光遮住,梨花林里也显出了几分阴凉。
李绝刚要开口,突然目光转动,手揽着星河的腰,带着她往旁边的几棵梨树下转去。
星河只当他又要胡闹,刚要打他,就听李绝道:“有人来了。”
星河那才挥过去的手忙收回来,捂住了自个儿的嘴。
脚步声响,很快靠近,隐隐传来说话的响动。
星河正紧张,却听到女孩子的啜泣,模模糊糊地说:“这样下去总不是长久,昌哥哥,我们该怎么办?”
男人的声音传来:“你们家里看不上我,前去提亲的都给撵了出来,家里也很生气……我也不知怎么办好了。”居然也透着一股子的悲戚。
星河愣住了,不由看了李绝一眼,这一看,才发现自己竟靠在他胸口。
忙要离开些,李绝哑声道:“姐姐别动。听他们说什么。”
这会儿女孩儿的哭声越发大了,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天阴的更加厉害,隐隐地仿佛有雷声自远处传来。
“要不然,昌哥哥你就带我走……”女孩子哭泣着说。
男人有些慌张:“这、这可不成!若是带你逃了,你家里人报官,那就糟了!咱们都没有好儿!”
“那……”女孩子思忖,终于道:“昌哥哥你要了我吧,索性、索性生米煮成熟饭……”
“什么?”男人颤声,两个字震惊地扔出来,却竟没有再说别的了。
梨树后,星河的头皮发麻。
女孩子的这两句话,简直就像是天上同时响起的惊雷,让她简直不知所措。
而那两人并没有再出声。
星河惊心动魄,悄悄地往那边探头看去。
却见十数步远的梨花树下,一个女孩儿抱着男人的脖子,那男人的手箍着她,两人纠结交叠在一起,难舍难分,渐渐地竟要倒下去似的。
星河猛然一抖,赶紧收回目光。
她意识到那边要发生什么,而自己竟还靠着李绝。
天色阴沉,她的手都在发抖,本能地觉着害怕。
却在这时,听到李绝道:“下雨了。”
星河才察觉脸上隐约有些湿润,抬头,却见李绝张开手,袖子挡在星河的头顶。
这会儿那边的声响大了些,依稀是女孩儿的申吟,跟男人不住口的呼唤:“青妹,青妹……”
星河没法儿再听,颤声催促:“咱们,咱们快走吧!”
李绝喉头动了动:“好,我抱姐姐。”他略一躬身,在星河开口之前已经将人轻轻抱起,纵身往外跃去。
这夏天的雨来的很急,噼里啪啦打落,慌乱中星河依稀听到那女孩儿的尖叫,也不知是因为淋了雨,还是怎么样。
她的身子随着颠簸起伏,心里乱得很,也跳急的很。
双手淋了雨,也有些湿漉漉地,只能攥紧李绝的衣襟。
李绝低头,切切地吩咐:“姐姐靠着我。”
星河靠向他的胸口,隔着薄薄的衣衫,却感觉他衣裳底下,热的很……暖烘烘地贴在她的脸颊上。
明明很是舒服,但星河跟碰到火似的忙闪开些,仿佛靠一靠就是大逆不道的。
李绝察觉她闪避的动作,却没有言语。
不知不觉已经离开身后颇远,也听不见什么奇怪响动。
但星河没法忘了刚才所闻所见。
长睫上仿佛也落了雨滴,轻轻一抬:“小绝……”
李绝脚下放慢:“姐姐?”
星河口干舌燥:“他们那样、他们那样……不对。”
什么私奔,什么……
不堪入耳,不能细想,太过放浪了。
李绝的眸色暗沉,紧紧地注视着她,却没有出声。
就在星河不知他懂不懂的时候,李绝突然道:“嗯,我不会那么对姐姐。”
星河的心狠狠颤动:“小绝……”
原来,他是懂的。
就算李绝尽量俯身替她遮雨,仍是不能周全。
星河的脸上挂着些晶莹的水滴,就好像是雨打桃花,更加透出令人叹为观止的绝艳。
眷恋的目光小心地从她润泽的脸上逡巡过,越过小巧的下颌,向下。
雨水打湿了星河的衣衫,又因为拥抱着,她胸前的衣物有些乱。
而李绝敏锐地发现,那薄衫底下的小小丰盈,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而也在惊慌颤动。
他的瞳仁瞬时收缩,突然拿不准自己会不会像是那男人一样了。
第76章 .二更君我心里有人
春夏之交的雨,作祟似的从天洒落。
平儿拉着容霄着急要来找人,星河早就让李绝把自己放下,免得给人看见不像样。
两面遇见,平儿先拉住星河,怒向李绝:“好哇你这不正经的小道士!你越发能耐了,连我们二爷都是你的人了!你还能干什么?”
李绝任凭她叱骂,不还嘴,只时不时地打量星河。
容霄着急上前:“好了好了,平姐姐,三妹妹不是回来了么,再说……只说几句话而已。”
要不是容霄是府里的二公子,平儿只怕要上去挠他。
幸而看星河浑身上下衣衫整齐没什么不妥,这才气哼哼地说:“再也不能有下回,不然,我拼了去告诉老爷去!”
这话,大概是把在场的三个人都威胁了。
说完后,平儿拽着星河一刻不停地往外走去。
剩下容霄讪讪地:“这平姐姐的脾气好急呀,方才在外头把我也训斥了半天呢。”自言自语了这句,他又问李绝:“道兄,你跟三妹妹说完了吧?”
李绝拨了拨额前因湿而垂落的一抹发丝:“一时半会儿哪能说得完。”
容霄呆了会儿:“罢了罢了,来日方长,道兄,这雨还越下越起劲了,我那里有伞,咱们也快出去吧!”
星河上车的时候回头看了眼。
淅淅沥沥的雨丝,打在身后的梨花林中,那如同堆雪砌玉一样的梨花在千万雨点之中簌簌,不知是因为欢悦呢,还是战栗。
天色是有些阴沉的,但阴云之后也还有明显的天光,这片雨云应该很快就会过去。
而在她目之所及,是容霄跟李绝两个一前一后走出来的身影,她望着那个身形高挑让人牵肠挂肚的少年,他的白衣已经给雨打湿,头上戴的璞头也给他摘了下来,满不在乎地捏在手里,正擦着脸上的雨滴。
容霄的小厮撑了伞去迎了两人,李绝握着伞,微微抬头看向星河的方向。
半明半昧的天光落在他的面上,被雨淋湿脸孔青嫩而润泽鲜明,但眸色暗沉而深邃,有些介于少年的青涩明媚跟青年的阴郁沉稳之间的气质。
而在四目相对的瞬间,李绝在伞下,向着星河展颜一笑。
依旧粲然非常。
马车回城,将到侯府的时候,雨停了。
星河的衣裙给平儿抻扫了一路,星河明明没做什么荒唐的,却因而生出了一些心虚:“只是被雨点打湿了些许而已,没有湿透。”
平儿不言语,只是时不时地白她一眼。
直到快到府门口,平儿才问:“该说的都跟他说了?”
星河忙道:“都说了。”
平儿哼了声:“他可听吗?”
“听的。”
平儿嘀咕:“就怕下回还是不改。甚至……”
星河很怕她再说些奇怪的,便忙道:“对了,这个你看。”
她从身后拿出了那个锦囊给平儿。
平儿早在扶着她出梨花林的时候,就看到她手腕上系着个锦囊,也不知是什么,一直懒得问。
星河本来没想收这个,是李绝趁她不注意给她栓在腕上的。
如今正好拿来逗平儿开心,毕竟她向来喜欢这些银子金子的。
上回李绝留下那两锭银子,还让她念叨了好几天呢。
平儿不知何物,见星河脸上有点讨好的表情,她便不愿再甩脸子,哼道:“他给的东西?他随便给点东西,就把姑娘的心买了去了,哼……”
嘴里说着,手上嫌弃地把锦囊打开。
那明晃晃的螭首金杯冷不防地就跳了出来。
平儿像是被吓坏了似的,眼睛发直:“这……”竟不知说什么,双手把那金杯虚虚捧住:“这是、金子的吗?”
星河心里虽然因为李绝那句“聘礼”,终究疙疙瘩瘩的,可是看到平儿这样反应,却庆幸还是留着此物了。
她小声跟平儿道:“这就是之前,皇上亲手赏赐的击鞠赛的彩头。”
“啊?就是那个?!”平儿越发震惊了,同时感觉手上的金杯开始变得很沉,沉到几乎让她拿不住,甚至还有点发烫:“我的天爷,可这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