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在街口迎人的佩兴楠把人迎回来之后,佩老太爷和佩老太太已听说了他们去苏家本家拜见不顺的事了,老太太脸色有点沉,那厢来报信的她的身边人项婶尚在门口就已激动大喊:“老太爷,老太太,来了来了,二娘家的小娘子来了,您二老的小外孙女来了,来了一大串人,抬了许多的东西,老太太,您快去门口看看啊。”
项婶喘着气跑进来,推开门来一大股子寒气进来了也未去掩门,眼睛看到老太太就是一亮,扶着她就往外走,喜不自胜道:“您得亲自去看看,他们站门口了,天仙一般的人儿,哎哟哟,老太太欸,您看我这记性,我都记不清楚二娘子当初是什么样子了,可这一个真真是天上来的。”
项婶往常是个很稳得住的婆子,她小时候是佩家家里的小丫鬟,后来嫁了人过的不好,就又回了佩家当奴婢,她是见过佩二娘的,老太太听她这么一说,心中不由有些急,脚下都快了:“真有那么好看?站门口了,请人进来了吗?这么大的风,哎呀……”
老太爷在后面站起来,眼看没人扶他他不好走动,朝旁边看着母亲背影一时没动的佩老爷顿时就是一顿劈头盖脸:“还不过来扶我,我不是你老子了是不是?”
“爹,你也要去?”佩老爷赶紧过去扶住他,随口就是一问。
随即就被他爹一巴掌打了手,只听他爹朝他恨恨道:“你二姐都二十多年没着过家了,我去迎一下她生的女儿怎么了?啊?你这个没良心的,你是不是连你二姐都不认了?”
可那不是他二姐嘛,佩老爷很是委屈但却不敢再多话了,扶着老太爷赔笑道:“是,是儿子想的不够周全,这二姐生的女儿,来了不就是跟我二姐来了一样么?”
这厢,此前去随项婶一同扶老太太迈门槛的苏居甫回来了,同舅父一同扶着老太爷,嘴里笑道:“有外祖母去就成了,您也一起去就动静太大了,他们两个小的受不起,您就别折他们的寿了。”
“唉,要去的。”老太爷叹了口气就不再言语,抿着嘴一脸强横往外走。
这分明是不能劝的样子,佩老爷跟外甥两眼一对就都认了,两人皆手上用力仔细扶着
老太爷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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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居甫派家人来给常宅报信的时候顺便也说了路怎么走,一早常伯樊又叫了家住京里的伙计带路,这一路从外城过来顺当得很。
佩家离内城近,这内城是以前的老内城,听着是离皇宫近但路实则没有后来拓宽的外城的宽。苏苑娘是坐着轿子过来的,本来他们仅拉了一辆一匹马拉的小马车载着东西过来,但后来多加了几样东西,还有早上一大早常孝嶀送过来了昨晚半夜南边刚刚到的冻海鱼冻虾,两样加起来送了一筐,还有两筐也是南边儿刚刚运到京城的柑桔和地瓜,常伯樊一样没给家里留,让车夫多拉了一辆小马车把这些家伙东西都拉上了。苏苑娘带着她的三个丫鬟们,常伯樊带上南和,还有他现在带的一个掌柜还有一个跑腿传信的丁子,一行人走来声势不算大,但到了离佩家不远的那条老街就引人注目了,等到了佩家,苏苑娘还未从轿中出来,佩家对面的人家就打开了大门出来看热闹了。
自街口有自称是佩家儿子的佩兴楠上来询问是不是表姐夫一家,常伯樊就下来与妻表弟一同步行,他们到的时候,佩家的大门是打开的,常伯樊一到门前就定下不走,佩兴楠机灵地朝离大门最近的厨房跑去,匆匆告知了他娘亲一声表姐和表姐夫的人到了正要往里走去报祖父母,却被母亲喊下。
“让你项婶去知会你祖父祖母他们。”佩夫人道。
项婶得令出了厨房的门,离大门近的时候往外看了一眼,就看到了被常伯樊扶着出轿的苏苑娘。
婶子当下就瞪直了眼,回过神来往里跑的脚步就如迫不及待的离弦之箭。
这厢佩夫人喊住儿子,匆匆往身上拍打了几下勉强收拾了一番,摘下腰间的布兜与佩兴楠道:“你随我去门口先把人迎进来,这大冷的天,别让人在外面等着了。”
“欸。”佩兴楠应得飞快。
他去扶母亲,却被母亲扒开手,听母亲笑道:“还不到你扶的时候。”
佩夫人领着儿子快步去了门边,刚到就看到了一双似水又含着雾的美目带着浅浅的笑意朝她望了过来。
这就像冬日过后,春日化暖的湖面上金色的晨光映照着氤氲的水汽,那一片尽是朦胧充满诗意的光景。
她笑望过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真真是动人至极的小娘子。佩夫人呆了一下就快快过去,朝她后面那个推揉着围着他们的下人非要挤过来的那住在对面的邻居妇人瞪了一眼,收回眼正要说话,只听小美娘子浅浅一笑,朝她福了福身,语带不定道:“请问这位夫人,可是我的舅娘大人?”
那轻柔如黄莺声啼的话语让佩夫人心下一暖,她已未语先笑,扶起人就道:“我是,我是你的舅娘,孩子你来了,快进来,我领你去见你外祖父母,他们正等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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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苑娘见过舅娘。”
“舅娘大人。”
常伯樊夫妻俩双双见礼,孩子们恭恭敬敬的,让佩夫人舒心不已。这厢她拉着苏苑娘的手往里走,嘴里则与佩兴楠道:“还不快请你表姐夫进门。”
“表姐夫,请。”佩兴楠忙道。
“快快请进,”家里的老门子戚伯看着常家那几个手里或提或抱着物什的下人,连忙引路道:“请随老汉来。”
“佩家的,来客了啊,是你们哪家的贵亲戚啊……”佩家对面住的邻居见撞不开那几个下人钻进来,在他们家屋子那边抬高了脑袋望着这边扯着嗓子道。
她这一说话,有不少跟随而来的那住的不远不近的邻居纷纷附和,没有丝毫离去之意。
让他们看了个热闹,看这架势不让他们拿两把吃的他们就不会走。佩夫人抽不开身,眼看长子还引着他表姐夫,就在她想着把人急忙迎进去再回来之时,就见孔氏带着她家的小娘子两人手中端了两盘花生瓜子过来。
“嫂嫂。”见到亲嫂,心中满是欢喜的苏苑娘顿时欢叫了一声,小脸上神采飞扬。
她这一声叫把常伯樊唤得回过头来看她,嘴角因她飞扬的笑而飞扬。
“快随舅娘进去,家里人都在等着你们。”孔氏快步过来笑道,又朝佩夫人道:“舅娘,厨房里的火我暂时熄了半火,外面的客人我先领着梅娘去招呼一下。”
这外甥媳妇,为人处世是挑不得一点错来,佩夫人心下存下感激,朝孔氏一点头,回头就朝外甥女道:“走罢,你外祖父外祖母盼了一个早上了。”
“是。”苏苑娘回了一声。
一行人匆匆往里走,还没越过前面的堂面往里去,就见通往后面宅子的路上来了两个行得急急忙忙的人。
“娘,您怎地出来了?”一看是老太太,佩夫人急忙道,又朝手里握着的孩儿道:“是你外祖母来了,快去。”
苏苑娘前世到京时老太太已不在了,可老太太走之前是给她这个从未见过的外孙女留了东西的。这份情就是苏苑娘未曾亲眼见过老太太也被她记在了心底,这下看着那还未过来就已朝她伸了手的老人家,苏苑娘当下两个急步就朝人小跑了过去。
那边的老人也快了,脚步踉跄。
“外祖母……”到了跟前,苏苑娘甚是想给两世方得一见的外祖母一个笑脸,但话一出嘴却变得哽咽。
她心中欢喜有之,但更多的却是无以名状的悲痛与辛酸。
两世之间,她不知错过了多少几何,她的爹娘亦不知错过几多理该他们得到的那些情深意重。她的母亲明明有父母亲在惦记思念着她,却直到死前都不曾见过生她养她的他们。
她母亲的一生,为夫为儿女,想来至死前也不敢回忆自己也曾是父母亲膝下被他们娇宠爱重的娇娇女罢。
“外祖母,”这厢苏苑娘心中全是她上世死前还在担心她的娘亲,她声语早已哽咽,弯下腿来替她娘与老外祖母道:“娘亲一直心中想着您和外祖父,只是临苏有我与父亲,离她不得,她不能回来,她想回来,可是她不能回来,外祖母,苑娘替父亲与自己,给您和外祖父赔罪了。”
苏苑娘已然跪下,佩老太太那心呀瞬间就碎了一地,她哆嗦着手去够地上的小娘子,脸上已然一片老泪纵横,嘴里不停喃喃叫道:“孩子啊孩子啊……”
这都是她的孩子,她的二娘,她二娘的孩子,她的一生呐……
“孩子
你起来。”老太太哭道。
“快起来。”佩夫人抹去眼边不知觉流下的泪,弯腰帮老太太把人扶起来勉强笑道:“可算是见着了,快屋里去罢,外边冷。”
苏苑娘随着她们的手起身,正要为自己的失态向老外祖母告罪,却见老太太后面,兄长与一面善嘴带八字须的中年书生模样的人扶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那是你外祖父,快去喊他一声,听说你要来,他早早就起了。”老太太一见小娘子看见了人,神态间似有些犹豫胆怯,忙抹去眼边的泪,拉着她的手往前去,“我带你去喊人。”
老太爷离他们不过几脚远,他们一过去,不等苏苑娘见礼说话,老太爷就笑了,先小辈一步开了口,只听他笑言道:“是跟我们二娘长得像,像极了,是叫苑娘罢?”
“是,苑娘见过外祖父大人。”
“回屋去罢,饿了罢?”老太爷见她小心试探着朝他打量,忙甩掉左手边老三的手,把自个儿的手臂伸了过去让她扶:“快随外祖父进屋去,我给你准备了好些吃的,你可爱吃甜的?前个儿有人送了我一坛子糖渍腌的梅子,甜极了,都留给你吃,全都给你。”
老太爷迫不及待甩开儿子的手让刚刚见面的外孙女扶,等娇憨的外孙女乖乖地扶上了,老太爷转身就要走,老太太见了顿时怒上心头,跺脚喊道:“你这贼老头,一见面就抢人,那糖梅子哪是给你的?那是给我的。”
“娘,娘,我,我在。”佩老爷一见不对,连忙扶上去,百忙之中还朝佩夫人使了个眼色。
佩夫人没理会他,朝婆婆笑道:“让老三和兴楠扶您进去,外边来了好些个看热闹的,我先去把人打发走了,我们就开饭,等会儿饭一摆好,我就来喊你们。”
老太太一听有正事,点头道:“那你去忙罢。”
说话间见随老头子去的外孙女回头看她,老太太心下一柔,朝儿媳妇说话的神色更是添了几分暖色:“里外都要你操持,今儿就辛苦你了。”
佩夫人摇摇头,道了一句:“您别说这些,我先去了。”
佩家的儿媳妇不难当,公婆皆是明事理通世故的人,难的是要保全这一家子要气节的人有骨气地活着,那操心的人注定要多辛劳一些。
不过佩夫人倒也不在乎这个,她当着这个家是要累一点,但累归累,一家人都知道她累,感念着她的累,不像别的人家当媳妇的累死累活,一家人也当她是应该。
这厢佩夫人说罢就去了,临走前看了一眼朝她微笑致意的表姑爷。
常伯樊以笑送走了妻家的舅娘,上前踩了佩夫人留下的位置,抬手扶人低首道:“外祖母,我是苑娘的夫郎临苏常氏,孙婿大名伯樊,另名孝鲲,是父母长辈给起的双名,两名皆入了祖谱,外祖母叫我伯樊孝鲲皆可。”
老太太先前眼睛已带过他,这厢才仔细看人,这时佩老爷扶着她已抬步紧随前方老太爷的步伐,老太太侧首抬着频频打量着他,走了好几步才回过头与佩老爷惊奇道:“老三,这临苏是在什么地方?在那生的孩子可是要比别处多要俊俏几分?”
佩老爷忍俊不禁,回道:“许是,孩儿没去过,等去过见识到了回来就与您细说。”
常伯樊亦不禁微笑,眼睛在佩家的这母子俩上身上扫过。
他心思缜密,从这家人的说话举止当中自能看出这家人的融洽来。加之他舅兄之前提点过他们外祖家最是重仁义人情不
过,如此就他眼前的看来,舅兄所言倒是非虚。
“一路来顺利吗?”前方兄妹俩陪着老太爷说话,这厢佩老爷扶着老太太主动和表姑爷聊了起来。
“一切顺利。有经常来往京城的镖局一路护送,我们到京里的一路都很顺利,家里人之前也在京里给我们备好了住的地方,我们一到就安顿好了,衣食住行皆无忧,等过了大年,家里不忙了,我和苑娘还想接您一家人过去住两天,一家人好好聚一聚。”常伯樊微笑道。
“你们这是要在京里过年罢?初一要是不忙,你们就来家里来,我们也往你家里去,这是你们到京过年的头一年,一家人走动走动,相互之间好好拜个年贺个新岁。”佩老爷道,见老太太听着点头不已,他朝老太太道:“那天您可不能去,在家好好呆着等着你外孙女带着外孙女婿来给您请安拜年,您到时候准备好大红包就是。”
老太太瞪了他一眼:“让你说,我能不知道?”
说罢掉回头来,朝常伯樊慈爱道:“不一定过年才能来,等你们不那么忙了你就带着苑娘经常来。你们初来乍道的对京城也不熟,让你外祖父跟你们多说说这京里京外的事情,他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在这地界土生土长了大半辈子,还在翰林院呆了几十年,许多事情他是要比一般多知道一些门道的,你们要是在京城住的久,多听听他说的准没错。”
“爹那是说古,娘您就别王婆卖瓜了。”佩老爷与老太太说笑了一句,却又与常伯樊道:“不忙就多过来,一家人多说说话,家里老太爷和老太太太多年没见过我二姐了,现在看到苑娘,若是不多看两眼心里也难过,到时候还是得劳烦你带着我们家苑娘多过来两趟让老人家好好瞧瞧。”
佩老爷这一说,老太太高兴的神色又暗淡了下来,她眼睛里滚起了泪珠,被她忽一闭眼又掩了下去。
常伯樊看在眼里,嘴里恭敬回道:“伯樊知道了,必会多带她过来看望二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