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苏居甫神色如常,道。
等到领着下人出了门,两人要分道扬镳之际,苏居甫拍了拍常伯樊的肩,又顿住了手,思忖了半刻琢磨了下用词方道:“你的心我知道了,我会跟父亲说的。”
常伯樊片刻就明了了他的意思。
岳父父子对他的助力是明摆在前的,但常伯樊自知他过半是因着他妻子,他想与她长久,必绕不开她心中最为重要的父母家人。
但儿女情长的事,不说也罢,就算舅兄有所误会,常伯樊也没打算多加解释,一顿之后就朝舅兄点了下头。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过日子不能只争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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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居甫未时末出的护国公府,进岳父家接妻子时已近申时中了,他一进孔府一问清楚妻子所在之处,就直奔了后院,去接在妻子母亲处的母子俩。
路上他让领路的下人去知会他岳父一声,说他有话要跟岳父商量。
等到他到岳母处拜见过岳母,孔二夫人将将问过他几句话,就来了下人在门外报:“二夫人,二老爷来让我问问三姑爷可在您在?二老爷让三姑爷过去说话。”
话一出,屋里的主事娘子看向孔二夫人,孔二夫人则看向三女婿,眉眼更是和顺了些,嘴里问他道:“是什么事啊,刚到我这就要把你叫过去了?”
她问得状似不经意,苏居甫则笑得愈发恭敬,回她道:“是小婿前去护国公府的一些事,都是些小事,那小婿就不打扰您了,这就带欣儿母子过去见岳父大人。”
“她一个妇道人家过去作甚?留在我这罢,”孔二夫人不以为然道,转看向她那小时候不怎么聪明也不如何起眼的三女儿,“欣儿你说可是?你就再陪娘亲坐坐罢。”
孔欣这天在她母亲之处已被盘问了半天,问的都是她家大公子之事,她自知母亲现在看重的不是她,是她这个被她父亲和兄长格外看重的丈夫。
换以前,能得母亲一些喜欢,她自是百依百顺,可她家大公子一进孔府就直奔后院来,为的就是接她。
无心的母亲与有心的丈夫之间,孔欣选择了丈夫,她抱起膝上的小儿站起放到地上牵着,朝母亲浅浅一福,温顺道:“欣儿心里是想再陪母亲坐坐的,只是家里事多,夫君来接欣儿,与父亲那边说过话我们就一道回家了,欣儿就不久留,在这边耽误母亲的事了。”
孔二夫人不禁蹙眉,见她说不通,便朝女婿道:“这说话也不是短时间的事,欣儿就留在我这了,你要走的时候就让下人送个话来,我与欣儿仁鹏一年难得见几次,你就让他们多陪陪我。”
谁知道这看起来没甚前途的三女婿一日比一日混得还好,她以前少下了功夫,这眼下也不得不将补起来。
只是她这不聪明的女儿与她还是离了点心,想要哄回来也不是一两句话的事,让她有些头疼。
“母亲,欣儿说的是,家里的事离不
开她,回去了家里还有一堆事要让她忙,我这边带她与父亲交待几句就回家去了,省得还要劳动家里人传话。”苏居甫从不想置喙后宅之事,尤其是关于岳母的他更不该去过问,但岳母对他妻子之恶劣,从她替换岳父给欣儿的值钱嫁妆,到欣儿与他成亲后进京的第三天当归宁的日子那天,当天岳母的冷淡苏居甫直至今日依旧记忆犹新,当时岳母还说这都成亲几个月了,早不知多少个三天了,这回来了也没意思,是以她便早早打发了他们走,吃过午饭就让他们回来了,就那一次,苏居甫就知道岳母大人对他妻子到底有多轻忽不在意了。
这其中藏着的委屈与屈辱,苏居甫已替他妻子记下,是以他对他岳母仅有的客气也只面子上的这些了,怎可能从她心愿。
“你这是不想留了?”见她再三婉言得的都是这话,孔二夫人有些不悦了,她皱眉道:“留一会儿是我会欺负他们母子俩还是怎地?”
岳母开始发难,苏居甫脸上更是无奈,拱手道:“这不实在是小婿小门小户,家里有事,不得不让欣儿赶回去操持家事。”
外面久待不到回答,扬高了嗓子问:“二夫人,二老爷差小的过来问,二姑爷可在您这?他找二姑爷过去有要紧事要说。”
孔二夫人听了更是怒不可遏,往桌上一拍掌喝道:“行了,今儿这留也得留,不留也得留,我一个当母亲的留女儿多说两句话怎么了?你要走你就走,且去罢!”
她这性子一起,屋里的下人皆缩了缩肩膀,苏仁鹏这时候看着外祖母的脸色正要开口说话,却被母亲的手一拨,把他拨到了身后,拿身子堵住了他的嘴。
“这……”苏居甫一看岳母要为难到底了,干脆转身朝孔欣道:“既然母亲与你有话要说,我就先坐着陪你们娘俩多说一会儿罢,你带着孩儿先去坐下。”
说着,他转过来身来,朝孔二夫人一行礼,一笑,道:“既然岳母舍不得我们一家人,那居甫就留下,陪您母女俩好好说一会儿话。”
闻言,孔二夫人嘴唇不停蠕动,半晌才从嘴里挤出句话来,“你要留就留罢,是你自己要留的。”
这坐下了他们也无话可说,那下人在门外喊了又喊,见没声,过了半刻,又有一个声音老沉的声音在外面道:“夫人,老朽是二老爷书房里的山人,请问苏姑爷可在?”
与妻子坐在一道的苏居甫闻言微微一笑,孔二夫人瞄到,攸地站起来正想斥话,但一想到时候把老爷招来了,难堪的可能是她,她到底是把这口气咽下了,朝外面冷喝道:“在,你不用进来了。”
“你们走罢。”她坐下,回头朝那不识好歹的二人看去,故作云淡风轻道:“你们是小辈,我当长辈的多句嘴,告诉你们,做人还是要孝顺些的好,你们看哪个有出息的人是不孝顺的?这不孝顺的,是走不了长久路的,到哪都是要被人戳后脊梁骨的。”
“母亲说的是,”苏居甫把手搭在了此时闻言脸色剧变的妻子手臂上,他拍了拍她的手臂安抚了下,举手朝岳母拱手笑道:“居甫铭记于心。”
他就不与她逞口舌之快了。
苏居甫带了母子俩出去,一出去就见儿子嘟嘴,“仁鹏不喜欢那个人。”
他连外祖母都不叫,苏居甫抱他起来,和他脸贴脸了一下,回头朝冷着脸的妻子笑道:“欣儿别生气。
”
他那岳母自觉有理,但她的狠话,只会让她的日子愈过愈难过罢了。
无论男女,在外面还是家里,地位都不是凭脾气就能凭白得的,皆是靠自己挣出来的,再大的长辈也一样。
他们这一去孔二老爷的书房也是小半个时辰有余,苏居甫说完护国公府里的事就与岳父再三告辞,孔父孔旦很是想再和他说一下他听来的那些话,但见女婿家中确实是有事,去意已决,根本不想留下来用晚膳,不得不让他带着女儿和外孙走了。
孔阐明之前是留在外面陪妹妹与外甥,等他们一家三口走了才从父亲嘴里知道了吏部年后要大变的事情,闻言不由诈舌不已:“这吏部岂不是要变天了?这徐中到底是何人物?”
“你在我这里说说就行,”孔旦见他那大惊小怪的样子,轻斥道:“可不能说给你外面的那些狐朋狗友听。”
“爹,你都说是狐朋狗友了,这般重要的事情,是狐朋狗友能听的吗?爹你放心,儿子心里有分寸。”孔阐明又不是傻的,酒肉朋友只是一起凑热闹凑趣玩耍的,就是其中有人有真本事,那这真本事也得自己拿真本事去换。
像他妹夫得来的这消息,那就是真本事了,他不可能是个人就说。
“你知道就好,你出去把你山人叔叔他们叫来,这事等会我要找他们商量商量,看要不要跟你大伯说一声。”孔旦说着又自言自语道:“这事你大伯应该知道罢?也不用商量了,他早晚会知道的,我既然已知情,还是要跟他说一嘴的,要不事后……”
孔阐明见他爹又自言自语了起来,当即起身道:“我这就去叫山人叔叔他们过来商量。”
不说孔旦那头从他那个二弟那得知吏部的事情有多惊讶,这头常伯樊回去一说他确实可能要进宫的事,就见他家苑娘当即就站了起来,朝他喃喃道:“那我们穿什么衣裳去呀?”
常伯樊万万没料到她的头一个反应是这般,不禁笑道:“苑娘想穿什么去?”
“我也要去啊?”苏苑娘这下愣了。
“许是不能,”常伯樊想了想,遗憾地摇了摇头,这辈子,他可能给不了她进宫受封的荣光了,“为夫一人去,这次兄长也不能去了。”
苏苑娘颔首,“我知道了,没事的,常伯樊你只管去,陛下是喜欢你的。”
前世后来的事她所知不多,但她知道现在在位的这位皇帝陛下和后面的那位年轻的皇帝陛下,都是喜欢常伯樊的。
只是这世常伯樊与在位的这位老皇帝陛下提前了许多年要见了,比前世提前了好像有近十年。
但此事苏苑娘也想得通,这一世,常伯樊也提前了许多年亲自进了京城来——因着恩科一事,去年常伯樊就开始在京城布局了,这是前世所没发生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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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常伯樊已是平民,但家中尚还富庶,华贵的衣物也是不缺的,就是她娘都给姑爷裁了好几身合身得体的衣裳来,但苏苑娘思来想去,还是拉着丫鬟去开了库房,挑了一匹自家布坊织的中等的青色棉布来。
这布无论是在汾州还是在京城,都是卖得最好的,是他们常家布坊里出的最物美价廉的东西。
听常伯樊说,在临苏多的是人家在家里人过寿前会到他们家的布庄扯几尺回去,给寿星做一身好衣裳在寿宴那天穿。
到了京城,这布涨了几文一尺,但卖得也很好,听不少前来买布的娘子们说要扯回去给家里丈夫郎君做儒服,这种便宜又好瞧的青布深得一些书生娘子的喜欢。
苏苑娘挑好了布就拿笔制图,且也叫了丫鬟们过来裁剪,常伯樊去前面和南和说了阵话回来,就见他们夫妻俩的起居室里合了一张两张八仙桌拼成的长桌,丫鬟们在围着一堆布裁剪,他娘子则盘坐于炕上执笔认真在游龙走风,也不知在画些什么。
常伯樊瞥了眼丫鬟们,在她们的请安声中走向了热炕。
“画的什么?”常伯樊还未近前就出了声,等走到前面,看到是衣饰的样子,且还是他穿的样式,话便顿了下来。
苏苑娘全神贯注等到手中的一笔画到末端方才停笔抬首,“给你裁面圣的新衣裳,今晚就裁出来了。”
“家里不是有新衣裳么?”常伯樊见她停了笔,脱靴上炕挨着她坐下,道。
“给你裁身新的。”
“是了。”这是她的心意,常伯樊答应了下来。
苏苑娘回了他的话,便又开始另抽了一张新纸,画起了腰带上的花样来。
她画的是临苏满城皆是的海棠花。
“海棠花呀……”她起了几笔,常伯樊在旁就看出来了,轻道。
苏苑娘严肃抿着小嘴一口气把一朵海棠花画了出来,方启薄唇道:“是,是我们临苏的春花,给你裁衣裳的布料子也是我们常家布坊里卖得最好的布。”
常伯樊尚来不及多想,心头已是一热,等到她又画好了一朵,他方嘶哑着嗓子道:“苑娘有心了。”
苏苑娘这次没有答他,而是把腰带的花样每朵姿态不一样的海棠花皆画完搁下笔,长松了一口气,才撇首朝他轻轻一笑,道:“你是作为临苏常府当家去的呢。”
是以穿得临苏一些,常家一些的好。
天下最华贵的地方就是皇宫了,那里的人什么荣华富贵没见过,常伯樊穿得再好进去,也不过是汪洋长江里一颗毫不起眼的小水滴,出不了甚彩头。
“是啊,我是作为常家当家去的,若是皇帝陛下问起,我还能跟陛下说这是我家布坊里的布,苑娘你说可是?”常伯樊把她揽到怀里,亲了亲她头上的发,道。
“是的。”皇帝陛下若是问起的话,那是自然。
“苑娘都给为夫安排好了?”常伯樊怀抱着她,与她闲话家常了来。
“还没有,”苏苑娘在他怀里摇头,“簪子还没想好要配哪根。”
小夫妻俩说着话,那厢丫鬟娘子们听着手上动作却是更细致了,她们手上可是姑爷要进宫去面圣要穿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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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那夜苏苑娘熬了半宿,带着屋里头的丫鬟娘子们把衣裳裁了出来,第二日就把新衣浆洗薰染了一遍,等到初四晚上衣裳就可以穿了,可足等到初九当天上午,才等来了护国公府来的人。
护国公府来了个老管事,是前面在护国公府里一路盯着常
伯樊和苏居甫那个老家人,一来就开门见山说午后就要进宫,请常公子马上就和他去护国公府,和护国公一路进宫。
“进宫不是小事,老公府在府里也要准备一番,还请常公子这厢赶紧收拾一下,马上随小的前去护国公府,与老公爷一道速速进宫。”老管事语气急促,让听者之人都不禁为之着急了来。
南和在一侧听着都急了,大当家还未说话他就开了口:“爷,我这就去后院告诉夫人去。”
让夫人马上把事情安排好。
他急不可耐,常伯樊神色却是未见什么波澜,他朝南和点点头,“你派个下人去后面知会一声就好,丁子……”
“在!”在客堂一角等着的丁子立马应道。
“去舅爷家一趟。”
“是。”丁子应了一字,就一溜烟地去了。
早前常伯樊已安排好他,只要护国公府那边有消息过来,他们家一知道,丁子就马上过去舅爷家告信。
“欸?常公子,这次只有您能公爷一道进宫,这是陛下的圣旨,居甫公子可是不能去的。”那下人跑得甚快,一眨眼就不见了,老管事不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