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知道了,婶母,这就要换上吗?要不等晚上我带弟弟洗好澡再换好不?”
“换罢,这次把你们的夏裳也带来了,你和生弟弟一人四身,其中有两身是夫人亲手给你们做的呢,喏,最上面的两身就是夫人亲手给你们做的。”苏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这时出面笑着劝道。
不说安宁拿着新衣裳出去是何等高兴,这厢苏苑娘身边,三姐跟她们娘子嘀嘀咕咕:“夫人真好真好真好。”
苏苑娘换了脚上那双走路沾了不少泥泞的鞋子,就听到了身边三姐的嘀咕,当下就回她道:“不羡慕,三姐,你也是大方大气的小娘子,将来也要做大事的。”
小心思被看穿,胡三姐当下红了脸。
明夏听着,“噗嗤”一声笑出声。
饶是通秋这个老实丫鬟,也跟着笑了起来。
三姐却是不怕人笑的,她从小到大,哪天没被人笑话过?她脸皮厚着呢,这时她听到想听的,虽说害臊,但也不忘腆着脸问娘子:“娘子,你真这么觉得呀?”
“对的,”三姐后来成了很了不起的人,已经见识过她的了不起的苏苑娘转过头,认真与她道:“你聪明又勇敢,本就与寻常人不一样。”
胡三姐臊得连耳朵都红了,心中高兴得直冒泡泡,挠着羞得发痒的耳朵羞涩道:“娘子,你也这么觉得啊?”
她也觉得她从小与人不一样,生来就是要干大事的。
“但是还是要好好学写字,多丑也要坚持练。”不能十年一封信也不往家里送。
“呃……”胡三姐的欣喜到一半就止了,目瞪口呆地看着郑重其事说话的娘子。
“噗。”老成持重的知春也忍耐不住,笑出了声。
明夏已是放声大笑了起来,通秋本想忍着,听到姐姐们的笑声,趁着正蹲着给娘子盘理裙角,她低下头低笑了起来。
招娣姐姐的字太丑了,不怪娘子嫌弃,笔划再少的字到她手里,也能被她写得跟乌龟爬出来的一样儿。
“笑什么呢?”不远的苏夫人好奇了。
等知春快
步过去跟夫人说了,放声大笑的又多了一个苏夫人。
这把三姐儿臊得,红着脸,扯着脖子为自己大声强辩:“我只是手笨,我脑子活得很呢,我一个人能记十个人才能记住的事,我难道不棒吗?”
棒棒棒,很棒,看着臊得连脖子都红了还不忘说话的三姐,苏夫人更是笑得前仰后倒,等出门母女俩站在一起的时候,她跟女儿道:“你不把人找到身边,娘亲都忘了三姐是个活泼性子了。”
她把三姐并胡家一并让女儿带过去,只想过让三姐当跑腿的,没想过让她当贴身丫鬟,如今看来,有活蹦乱跳的三姐在苑娘身边,苑娘都变得活泛多了。
三姐大了,不像以前那样顽皮,也拎得清轻重,是该带到身边当得力人使。
“是个大姑娘了,知道怎么用人了。”苏夫人牵着女儿的手,满脸的欣慰。
苏苑娘带三姐到身边,是想对三姐好一点,没想过她要用三姐的事,听母亲这么一说,没想成了她的会识人。
这些日子三姐儿是帮了她不少,三姐儿天天在常府前后跑来跑去,不仅替她做了事,还带回了不少她没想过的消息,这些消息是帮她更多的了解了常府上下的动静,这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吗?
她若有所思,苏夫人看着女儿想事的样子,也不打扰她,牵着她的小手仔细地看护着她。
直到碰到老爷姑爷,她才扬声笑道:“老爷,家里姑爷,可是等久了?”
“岳母大人,没有,岳父与我也是刚刚好。”常伯樊看过那双清洌分明的眼,朝岳母笑道了一声,朝她们走过去。
“换好了?过去给干祖父上香了。”常伯樊走到她身边一侧,道。
“你等久了吗?”
“没有,刚刚好。”
苏苑娘本看着他,这时娘亲放下了她的手,朝爹爹走去了,见爹爹和娘亲相并一道走了,苏苑娘就随了他一道。
走了几步,他来牵她的手,苏苑娘让他牵着,率先开口道:“多谢你带我来。”
常伯樊不明所以,转头看她。
“我知道你忙,盐帮那边这几天要出发京城了罢?”她还听说往常帮他送盐的马帮出了些事,现在分作了两派在闹,他现在要用的人手不够。
“是,是这几天。”常伯樊思忖了片刻,与她道:“至多拖到二十二日起程,如若能二十日走才为稳妥,今年我们也要帮着盐运使送盐进京,人手算在我们这边,耽误了时间也是算在我们这边,不过不要担心,人手明天就够了,安排下就能走了。”
今天是四月十七,他留足了充足的时间应对,程家马帮要是不按他的主意来,他会叫另一帮的人顶上。
跑腿的,哪有不可取代的。
“多谢你。”
常伯樊已明了了她的意思,紧了紧手中的小手,朝她笑了起来。
这厢他们一行人,三元师傅和岳父母他们已进了前殿,常伯樊接过南和送过来的香烛篮子,看她迈过进殿的门槛:“小心些。”
等她走过来,他叫了她一声,“苑娘。”
苏苑娘看向他。
“苑娘,只要你叫我,多忙我都在的。”只要她愿意,只要她叫他,多忙他都愿意回到她身边。
第49章
他很好,苏苑娘朝他浅浅一颔首。
“苑娘。”
苏苑娘朝等着他们的父母走去,道:“好,我知道了。”
常伯樊捏紧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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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山药王庙里的药王爷是整个药王庙最金碧辉煌的一处了,此前的药王爷是木头所制,苏府女儿认了他为干祖后,就为他镀造了一处铜身,且每年都有苏府的仆人过年之前过来替他补一道油,是以药王爷每年都锃光瓦亮、光可鉴人,在整个临苏城都算得上最体面的神像了。
“苑娘,来,给干祖问安请好了。”女儿一近,苏夫人朝她招手。
“是。”
“姑爷,你一道,来,把香拿好。”苏夫人给女儿女婿发香。
“是,岳母。”
一家人手持清香亲手点燃,三元脚前站着安宁和安生,含笑看着这一家子。
“上辈在上,晚辈苏谶携妻带女今日上门拜见,今三月初八,吾之干孙,吾女苏氏苑娘……”苏谶开始说话,敞明苑娘这一两月所经之事,跟药王爷告知他多了个孙女婿,孙女婿今儿还来看他了。
“师傅,你看,药王爷爷在笑。”苏谶说到末了,安宁扯住三元道长的袖子,抬头与师傅轻声道。
三元望过去,含笑盘腿坐立的药王祖师爷似乎笑得更高兴了。
他低头,与女弟子笑道:“是高兴你们苑娘姐姐带夫君过来了。”
“是这样了。”难怪了,安宁恍然大悟。
这一道是敬香,是进门给药王爷打声招呼,傍晚间还有一次要上九菜三汤的谢长礼,是苏苑娘对药王爷干祖过去一年对她的保佑的致谢。
吴师傅已架起了锅炉,安生也不缠着来的姐姐玩了,嘴里含着糖,来回跑着给吴师傅抱来柴火,一门心思忙得满头大汗。
苏夫人亲自带着苏苑娘择菜。
苏谶则带着女婿去看药王庙周遭的风景。
被岳父叫出去转了一圈,回来的路上,常伯樊一路沉思。
苏谶刚在苏山悬崖下方不起眼的地方给他指出了一片树林来,那一小片黑黝黝的地方,从上往下看极易被人略过,但三元道长曾经阴差阳错下去过一回,是以知道那片地方长着什么。
苏谶带女婿出来转之前,三元道长突然叫做了他,跟他提了下面那片黑木林一嘴,苏谶不明所以,三元喊了声“无量寿福”,道:“就当那是祖师药给干孙女的添妆。”
苏家认祖师爷认的是“干”,而不是“义”,义亲是认来的亲缘,干亲却是另一双无血缘的父母长亲,对小辈有抚养帮扶之责。
三元着重了“干”字,苏谶好笑,但看道长郑重其事,思忖方许,还是领了三元道长代药王爷付的这份好心。
苏府与药王庙,早年就当亲戚走动了。
干爷爷要给干孙女一些东西,自是长辈的心意。
是以苏谶把那片林子指给了常伯樊看了,并道:“听三元道长说,那里几百年都没有人下去过了,几年前他阴差阳错下去过一次,
方知那处已有黑木成林。”
这片黑木林,最长的少说也有几百年了。
在卫国,黑为至尊之色,亦为不详之事,是寻常人不能亦不想接触之事物。而黑色的木材极为难见,百年难得一现,就更是如此,自卫国立国以来,只有开国太帝的棺椁是为黑棺,为纯黑木抽制。
一小根黑木,就能让人一夜暴富了,何况是一片成林的黑木。
常伯樊一路无言,待走近了,岳父喊他,方才回过神。
苏谶喊住他道:“这事就不用跟苑娘说了,毕竟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东西是极富贵的人家用来做棺材当墓葬品的,尊贵归尊贵,但可不是好兆头好预意的东西,女儿家家的,不应碰这些。
拿到女婿手里,用的地方就多了。
献上去,有哪条路是打不通的?
乍听三元一说,苏谶路上不是没想过要为本家拿上几棵,让长子在京城好过一些,但一想三元所说的话,他就散了这心思。
给女儿的,就是女儿的。
就凭这片林子,就可以让女儿在常家稳稳妥妥立足了。
“可……”常伯樊一路思绪良多,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他娶苑娘,固然是因他真心喜爱她,另一半也全因她的身世足以匹配自,这同是常氏一族对她在外的憨傻之名私下颇有微词,也恭迎她入主常为家族之母之因。
他娶的是苏氏女,结的是两家亲。
可他并不需要她给出太多,他想娶她图的从来不是她身后之物。
他是这般想的,可常氏一族的族人不会,岳父也不会真真拿他真心爱恋苑娘的心思当真。
这时,有个好亲家,好岳父的好处就来了。
常伯樊知道跟苏家结亲能打开不少方便之门,但现在好处砸在了眼处,他却只想苦笑。
苦笑是因他不可能不接,他无法拒绝。
这地方来得太及时了,过两天就要运盐进京,若是有这等好东西一同随着进京去,有什么事是不好办的?今年常家的盐钱想来很快就能到他们手中。
“收着罢,这是药王庙给苑娘的嫁妆,这种东西不好交到她手里打理,就交给你了,你放心用就是。”
“女婿受之有愧。”
“何愧之有?夫妻本一体,自你和苑娘成亲,你们就成一家人了,同命同运,你的就是她的,她的就是你的,分不了彼此,你用就是,这话是我跟你这样说的,你听就是,苑娘往后问起来,你就说是爹爹说的。”苏谶见女婿苦笑连连,摇头笑道:“不让你跟她说,是觉得晦气,你们才成亲,就别让她知道这些事了,往后等她长大知道这些事了,说一点给她听就是。”
苑娘还小呢,苏谶无法把这个天下所有不堪的事都拦着不给她看,但愿她循序渐进,等再大点再知道一些事也不迟。
可不能一下子就让她都知道了,会乱的。
“苑娘非常聪明,”常伯樊明了岳父的意思,可是,“我不想有什么欺瞒她之事,尤其是关于她的
嫁妆的。”
“哈哈,”这话不管真假,苏谶听了高兴,带着女婿往夫人女儿那边走,“好了,先不跟她说,说了她也不在意,她就是个傻娘子,眼里只有爹爹娘亲夫君呢。”
常伯樊正要说话,这时,正在择菜的苏苑娘抬头间看到她爹爹,当下眼睛一亮,叫了起来:“爹爹。”
看到常伯樊,她顿了一下,朝他不好意思一笑,也叫了他一声:“常伯樊。”
被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叫出名字的常伯樊一愣,忘了之前与岳父所说的话,快步过去,啼笑皆非地朝傻娘子道:“叫我什么呢?”
“常伯樊。”
她还叫得挺高兴的,常伯樊头疼,“若不,叫孝鲲哥哥?”
没嫁进来之前,她就是这般叫的,怎么现在不叫夫君就罢了,连孝鲲哥哥都不叫了?
叫不出口,但叫名字好像也不应该?苏苑娘飞快改口:“常当家的。”
常当家的被气笑了,想也不想敲了一下她的头。
如何是好?苏苑娘朝走过来的爹爹看去。
苏谶看到,笑骂:“没规矩,哪有这样叫自家夫君的?”
这厢苏夫人已站起,擦过丫鬟递过来的帕子擦手,打算亲手过来收拾女儿。
“当家的,”常伯樊眼角觑到岳母大人的虎视眈眈,连忙道:“叫当家的。”
“当家的。”苏苑娘也看到一脸怒容过来的母亲了,快得不能再快速速改口。
苏夫人已过来,掐着她的脸蛋怒道:“还当你长大懂事了,现在连人都不会叫了?出嫁前怎么教你的?”
娘亲教了好多,但过去太久,不是很记得了,苏苑娘软软地叫了她一声,“娘亲。”
“叫亲娘也没用,过来,我好好再教你一遍。”
这一教,直到苏苑娘教得哈欠连天,等吴师傅做好菜,过来请夫人娘子,见娘子困得跟小鸡啄米一样点头还不忘睁大眼睛听夫人说教,他心疼道:“夫人,不说了罢?菜都做好了,该去给药王爷爷上香了,要不误了吉时不好,且天快黑了,要不赶紧下山,路上就看不清楚路了。”
这才让苏夫人饶过苏苑娘,饶是如此,她也不忘最后多斥了女儿几句:“在外的规矩一样都不能少,要不哪天他们拿这些来过来说道你,惩罚你,你往哪儿哭去?跟你说了千百遍了,不要留把柄到别人手中,怎么就不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