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护卫——卿隐
时间:2021-12-03 10:14:41

  她没有躲,等他擦拭完了,就抬手抬手推了推他胳膊。
  牢牢拢在她肩背的臂膀在猛地一收后,又渐渐的卸了力道。
  “说好的,只有半个时辰。”
  时文修点头应他,便抬步往前方候着的张总管那走去。
  却错开他没走两步,她垂在身侧的手腕蓦的一紧,下一刻就被人从后头又拽了回来。
  “兰兰,回去罢。不去看了,成不成?”
  时文修紧抿了唇线,她伸手去推置在她腰间的禁锢,可怎料他双臂犹似生了根般,纹丝不动。
  ‘我说过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决不食言。’
  她一字字的写,他的心却在仿佛一点点的空。
  他无法忍受她与他错身而过,无法眼睁睁看她消失在他眼前,看她深入虎穴与旁的男人单独相处。他不敢想,那般满腹阴谋诡计的人,会对她做些什么。更不敢想的是,半个时辰后,他还能不能见到她如期踏出这扇府门。
  “今个天冷,要不咱们还是改日再来罢。”
  心里强烈的不安促使着他做出反悔的决定,臂膀圈着她就要离开。
  这时府前候着的张总管趋步过来,赔着小心道:“九爷,您看这时候不早了,主子爷他……”
  话未尽,宁王抬脚凶狠踹了他胸口。
  “狗奴才,有你说话的份!”
  怒声说完,他就要抱着她上马车。
  时文修挣扎着,手指死死抠着轿栏,摇头不肯上。
  他停了动作,圈着她立在雪地中,眼角猩红隐现。
  好半会,在他剧烈起伏的躯膛渐渐恢复如常时,他松了手,替她整理好了斗篷。
  “去吧,记得我在等你。”
  咬牙说完这句,他将她轻推向了府门方向。
  看着她上了禹王府的暖轿,进了那座庭院深深的府邸,至那轿顶都彻底消失在朱红色大门内,他狭眸里的光一寸寸散尽,化作无边的阴戾。
  “把沙漏搬下来!”
  张总管在暖轿旁边走着,胸口隐隐作痛的时候,还分心的几分感慨着,这些造化弄人。
  若是当初主子爷将她留在府邸的话,或许今日,一切都会不一样吧。想当初她在府中时,主子爷常唤她过去念书做事,想来那会就应待她是有几分心思的。可叹一念之差,之后便物是人非了。
  想到从前,不免就想到她从前爱说爱笑,一副从来不知愁的模样。想他还从未见过这般的,笑也不矜持,说话也不矜持,干活倒是麻利了,可是却非得去干男人的活。她好似也没什么烦忧事,从来见她都是笑眯眯的模样,无忧无虑的做着她自己的事,好似天塌下来都与她无关。
  再想如今再见她时,她脸上没了丝毫笑的模样。从前红润娇美的脸庞,如今只有消瘦苍白,眉目间不见了活力,只有灰般的沉寂。就算与人交流,也不再是笑着启唇,说着清脆悦耳的声音,却是无声无息的划动手指,默默敛眸。
  他听说了,她是被毒哑了。
  他忍不住朝轿帘低垂的轿窗处看去,又迅速收回了眼。
  一路无话。暖轿直奔正殿方向,直至停落。
  时文修轿中出来,没有环顾这个还依稀是她记忆力模样的庭院、殿宇,目不斜视的径直往大殿的方向走去。
  倒是步上石阶时,在殿门处的方向略顿了步子,只因那候在殿门外守卫着的,是她曾经的熟人。
  面上带着一道疤的鲁海,以及缺了一臂的葛大瓦,都朝她看来,有些恍惚,又有些欲言又止的神色。
  她当即反应过来,这应是那人的特意安排。
  过往好似早已成了云烟,此情此景,好似也在她心中留不下什么波澜。目光只他们身上掠过一瞬后,她就拢了斗篷,神色不变的继续提步入殿。
  殿中央的人背对着站着,闻声后就转过了身。
  殿外进来的人一身大红斗篷,裹着她消瘦娇小的身体。兜帽周围白色的狐毛拂着她苍白的脸颊,半遮着她看向他时,那憎恶而冰冷的眸光。
  时文修进殿后走了两步停下。
  他漆黑眸子紧攫住她时,她亦抬眸看向了他。
  一别经年,他身上威严愈重,峻容冷硬,轮廓更加深邃。
  犹记初见时他给她的印象,矜贵,禁欲,自持。
  可今时今日,他给她的唯有偏执,自私,冷血。
  她的手轻微抖着,强自按捺着冲上前去厮打的冲动。
  真的,前世今生,她都从未这般深切的恨过一个人。
  他如何就这般阴魂不散的,一次次的践踏她的人生。简直就是,不遗余力的要将她拉入万丈深渊中。
  ‘孩子。’她生硬将眼移开,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
  为让他看得明白,她蠕动唇,重复三回。
  “不必重复,我看得懂。”
  片刻,殿内响起他微沉的声音。
  拊掌两下后,有窸窣的细步声从偏殿传来,她仓忙抬眸看去,就见到一奶娘模样的妇人正低着头出来。
  她怀里小小的孩子用百布被裹着,她小心翼翼的搂抱孩子在怀里,不时用手抚摸拍打着,似慈母般哄着孩子。
  时文修这一刻好似被人冒犯了般,当即快步冲了上去,抱过孩子后,就反手将那奶娘一把推开。
  ‘走开!’
  她目露凶狠,犹如被激怒的母兽。
  奶娘一时不知所措,就小心的朝殿中央那人看去。
  他也从未见过这等模样,一时间也失了神。他看她警惕戒备,看她焦灼心切的低头看孩子,几番打量后死咬着唇,却难以抑制的红了眼眶,一直绞缠在他心底的纷杂情绪翻涌,让他忍不住朝她抬步靠近。
  时文修并未察觉到他过来,此时此刻她全部心神都系了孩子身上。
  这是她怀胎十月生的孩子,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孩子是在这个世上,与她关系最近的人,这种关系没有任何人能够取代。
  她颤手摸了摸孩子白白胖胖的脸庞,抚着他眉眼,抚着与她几分相似的五官,只觉灵魂深处都在颤栗。她看他吮吸着手指,不知呀呀的说着什么的可爱模样,光是这般抱着,看着,都觉得心头酸酸软软,说不出的喜爱与满足。
  “孩子我不亏待他半分。”他沉步过来,强抑着眸底即要猖獗而出的情绪,屈指去抚她眼底,“留下罢,孩子我会视若己出。”
  时文修刹那收了泪,抱着孩子后退两步。
  她看也没看他,把孩子拢在自己的斗篷里,转身疯似的就朝殿外的方向跑,犹似在逃离魔窟。
  脚步发急,却丝毫不踉跄,这一刻的她好似身体里有无限的力量,促使着她全力奔逃。
  他僵冷的立在原地,刚伸出为她拭泪的手还停在半空。
  就在她将要奔到殿门之际,斜剌里突然窜出几个粗壮仆妇,严严实实阻拦了她的去路。与此同时,前面厚重的两扇殿门,也重重的闭合,严严实实挡住了外面的光。
  他闭了闭眼,挥手,那些仆妇就悄无声息的退下。
  她立即冲上殿门前,疯了般的用力拍打,可除了凌乱绝望的响声,两扇殿门纹丝不动。
  手臂垂落下来的时候,她抱着孩子折身回来,冲他跪下。她含泪手心拍着自己胸口,恳请他将孩子还给她。
  这一刻她不要自尊了,甚至可以不恨他了,只要他将孩子还她。
  他沉了眸,俯身用力将她扶起。
  “想要孩子,你就留下来。”
  他掌腹钳着她的肩,漆黑的眸直视着她,挟着几分诱哄,又有几许威逼:“只要你愿意,孩子我可以给他更好的将来。若你还有何条件,也尽管提,我都可以满足。”
  时文修的目光从她肩上的那掌腹,慢慢移向他压抑着情绪的冷峻面容。
  ‘留下?’
  他说能留下,就能留下?
  她可不是未曾出现在人前的婴儿,是能说藏就藏的?
  “只要你愿意,我便能留下你。”
  时文修抬了眼帘在他面上逡巡。
  她入禹王府的事可瞒不住圣上,她可真不信,圣上能容他留她。可他偏说的笃定,就是不知究竟有何依仗了。
  他只沉声说这一句,并不欲多解释。
  她冷眼扫过他后,反手用力推他,挣脱他的束缚。
  她的态度让他心里发沉,漆黑的眸里,变幻莫测着情绪,“你不愿意?”
  时文修没有回应,连眼皮都不曾抬半瞬,只将注意力都放在孩子身上,摇晃着轻拍着。
  他缄默看着,慢慢抬了手。
  奶娘趋步朝时文修的方向近前,朝她伸出了手要夺孩子。
  时文修手指紧绞着百布被,咬了牙根,不让自己沁了泪。
  “我给你选择。两条路,一你留下,孩子养你跟前,二你离开,你们母子此生便不会再有见面之时。”
  时文修站着不动片刻,就扯了那奶娘衣襟拽开人。
  在他的角度,他见她背过了身,而后抬手解了胸口间的襟扣。这一幕,让他明白了她的选择。
  一种颓废无力,以及种因妒忌而生的孽火,正在缓慢燃烧他的理智。攥在身侧的手掌指骨青白,有种欲捏碎人颈骨的冲动。
  她连赵元翊都能原谅,为何就不能原谅他?
  在她让奶娘将孩子抱走之时,他失控的过去将她桎梏住抵在殿门上,声声压抑。
  “文修,他能给的,我也一样能给!你为何不能留下!”
 
 
第88章 对峙
  脊骨贴靠着冰冷厚重的殿门,她沉沉的掀起眼皮,直视他那双汹涌着万般情绪的黑眸。
  ‘我叫紫兰。’
  她唇语着,面无表情的向他陈述事实。
  在他出手毫不留情的斩断她脚下的阳光路时,她如何还能再做回时文修。她本有机会重新做回自己的,明明她就要解开心结,敞开了心扉,接纳新的生活,可将踏出最后一步之际,却被他生生拽入了无底深渊。
  这刻起她余下的人生,可以是任何符号,却唯独不再是时文修。
  他呼吸粗重,钳握着她肩的掌腹不由收缩。
  “你我之间当真没有转圜的余地?为何他赵元翊有,我没有。”掌腹顺着她肩往下,强制捉了她的手,逼她去摸他的喉结,胸腹,他冷峻的面容抑止而隐忍,“你看看,我哪点不如他?”
  时文修用力去甩手,他强制禁锢,不容她挣脱分毫。
  “你都可以为他生儿育女,却为何不能谅解我分毫?你为何就偏待我这般苛刻无情?边城三年,那些夜里的耳鬓厮磨,也总归有些温情在罢,你也丝毫不念?”
  她唇角牵了个微乎其微的弧度,便嫌恶的撇开脸。
  他被激的浑身犯冷,胸口蛰伏的恶魔又好似在叫嚣。
  “你看着我,看着我。”
  他不肯接受她对他只有憎恶的情绪,似要证明她心里对他还存有些旁的感觉,不免就躬身欺近她的脸庞,紊乱炙热的呼吸急乱的打在她的面颊,唇角。
  啪!
  清脆的巴掌声后,他的脸被打偏到一旁。慢动作的将脸转过后,见到的就是她厌恶的蠕动着唇。
  ‘无耻!龌龊!’
  冰冷的感觉蔓延上心头的时候,犹如潮汐的黑暗也铺天盖地的将他理智与良知罩住。
  他俯身抄过她腿弯将她拦腰抱起,不顾她拍打挣扎疾步朝殿里走去,随手扯落重重帷幔,将她整个人扔进了红面大榻上。
  不等她抓了玉枕扔来,他就欺身压过,伏低了身贴她耳边,眼神带着骇人的狠绝,“我无耻?可赵元翊就是正人君子?他碰得,我就碰不得了?”
  钳住要再次打向他脸的手,他唇在她耳珠游移,粗息,“你忘了,床笫之事是谁教你的?雨夜,雪夜,榻上,书桌,柜壁……情到浓时,你声声唤的是谁的名字?”
  “纵你对我心中有恨,可当初两人相熨的体温是真实的罢?这些就在你心中,可就留不下半分痕迹?”
  “为何不能稍稍留分余地,为何!”
  感到她慢慢停了挣扎,他从她颈间抬头,沉目看向她。
  她定定看着他,眸光不似之前的憎恶,反倒是很平静。
  ‘想要吗?’她蠕动着唇,‘还我孩子,给你。’
  纵是无声,可这话语在他这里,却直接冰冻进他心底。
  他胸膛急遽的起伏,额头青筋隐隐浮现。
  她猛一抽手,轻易挣脱开了他的禁锢,而后开始一粒粒解自己的衣扣。
  在外衣脱落的时候,她却用力将他推开,而后撑了身子直坐了起来。她继续去解里面衣服襟扣,缓慢的,却有条不紊的。
  “除非你留下,否则你别妄想带走孩子。”
  面对着他沉怒的声音,她不为所动,继续解着衣物。
  她褪去了寝衣,接着又抬手解下最里面的小衣。
  当着他的面所有衣物褪干净后,她抬了眼帘,在他眸光碎裂中掀了帷幔下了地,几步朝桌前走去。
  那里,有早已备好的笔墨纸砚,应是他提前为她备下的。
  等他沉着步子下来,她开始提笔蘸墨。
  ‘知我在狱中受了多少天毒打吗?’
  ‘整整十六天。’
  ‘知我为何记得这般清晰吗?’
  ‘那是因为我是咬着牙,吞着血,一日一日熬过来的。’
  她手指在身上的疤痕上比划,似有种轻嘲的笑。
  ‘知我如何熬过来的?’
  ‘每一回快坚持不下的时候,我就去想,但凡我松口,我那为国为民的主子爷,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我良心,过不去啊。’
  ‘就连毒酒送我口中的时候,我还在想,要是刚开始送这哑药多好,这般我就不用怕熬不过刑,出卖了你。’
  他身体震颤,那些字似有温度,灼烫了他双目。
  她提笔又写,‘其实,酷刑最难熬的是刚开始。’
  ‘从未见过的恐怖刑具加诸于身,那种心里与身体的双重打击,足矣折磨的人痛不欲生。’
  ‘至于后面……或许痛麻木了,也就渐渐适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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