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几,帐子重新落下,清宁感觉那人还不甘心地站在外间,扬声道,“表哥,若你再不走我去喊人来看看堂堂施公子衣冠不整的样子,你说好不好?”
隔了一会儿,那道身影才离开。
清宁松了一口气,把元崇德嘴里帕子扯出来,喊了声“得罪”。她刚经历这样的事情,感觉有些尴尬,浑身不自在得很。
元崇德脸上红晕已消,看她目光却有些打量,声音低低的,像在咀嚼什么,“宁妹?宁姑娘?你姓宁?”
上辈子他开心时喊她妙妙,不开心时喊清宁,恼怒则连名带姓一起喊,从未叫过她一声“宁妹”,此时这个词从他口中吐出,
清宁不想解释,当默认了。
清宁想想对他说道,“我不是故意折腾你,只是怕人看见你的脸。”
元崇德看她一眼,“唔”了一声,再不说话。
两个“陌生人”相对无言,一时间屋内有些安静。
清宁不可抑制地想起一些事情。她也以为元崇德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因为二人一起时他就少有言语,有时是喊皇后,有时是叹气。直到她遇到他和苏青玉在一起的模样,才知道什么叫做“见之则喜”。
系统好心提醒,“这是男主,你别又栽了。”
清宁清醒过来,对元崇德说,“冒犯您,等我表哥走了我再送您回去吧。”
元崇德应了,认真对她说,“宁姑娘,你还是别喜欢我了。”
清宁看他。
元崇德也看她,目光深沉又清冷。
“宁姑娘,我不是什么好人。”
她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她真的不会再喜欢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辈子小剧场(一)
大家请元崇州喝酒,席间开玩笑说他怕老婆
元崇州炸毛:你才怕老婆,你全家都怕老婆!!!
清宁听说有人带元崇州去乱搞,遂骑马赶到现场把所有人揍了一顿。
揍完,元崇州骄傲挽清宁胳膊,“谁怕老婆?”
众人:………我、我们怕。
注:小剧场请当平行世界看
第19章
谢玉瑛放生的举动还是被传扬出去刷了一波好感,不仅如此,那日和她一起的姑娘们还特意把那些写好的诗收集起来编纂成一个册子,发给前来的贵女们作为纪念。
崔凤锦不甘示弱,当下捐了一千册佛经给各处寺庙,还准备过几日也办个什么宴,邀请她们去参加。
唯独清宁这群纨绔子弟难得放出牢门,一个个嚷着没浪够还要继续玩。
清晨的雪没有化,沉甸甸坠在枝头,绿耳被人拦住,不满地喷了个响鼻。
崔雪莹笑嘻嘻说,“郎君莫不是来看我们宁妹?”
四皇子在其他人调侃的眼神下坚持不住,硬着头皮对清宁道,“谢少爷,我们去林子里聊一聊。”
清宁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看他,少年人站在雪地里,乌鸦鸦的黑发扫过脸颊,居然与他亲哥元崇德有些相似。
在他快要支撑不住时,清宁才懒洋洋说了声“好”。
山林里,站在对面的少年脸皮薄,没说话先红了脸,支支吾吾一会儿才让清宁听清楚他的来意。
清宁含笑看他,“你让我帮你追求瑛娘?”
四皇子期待点头。
下一秒那鞭子已经带着风抽来,四皇子见识过她手上功夫的厉害,躲不及狼狈滚到一边,接着又是一鞭,他发冠被抽落,头发散了一地。
清宁这位丈夫性格懦弱,优柔寡断,她嫁给他的时候确实存了把住他的心思,但后来逐渐相处假意也变成了真心,没想到人家心里一直有个念念不忘的白月光,想要杀了她扶白月光上位。
若说对元崇德是恨,那么对他就是厌。
元崇州一面躲避鞭风,一面大声道,“我没惹过你,你凭什么三番两次折腾我?”
清宁仍没停手,鞭子舞得虎虎生风,让个漂亮郎君滚得好不狼狈。
等到系统快崩溃的时候,她总算停了手,纤长的手指抚摸过这根羊皮鞭,笑着解释,“喜欢瑛娘的人可不少,我总要试探你是不是真心。”
四皇子这时已浑身泥土,衣服上道道泥土印记,一副可怜的样子。他站起来后却还强撑着身体道,“你现在是答应我了?”
清宁说话时表情十分温和,“不行,我还得再考验你。”
四皇子嘟囔道,“是想法子折磨我吧?”
他从小娇生惯养,上面有哥哥顶着,做什么事情都不大上心,对谢玉瑛的执着大概是他唯一坚持的事儿了。
不过对上清宁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却泄了气,小声恳求说,“谢兄,你要我帮忙做什么都可以,只要、只要你肯帮帮我。”
清宁又扶弄那长鞭,“看本小姐心情好吧。”
系统在一旁着急嚷道,“你别乱来,若是不能完成任务,我们两都会完蛋。”
它说着调出那张曾给清宁看过的画,元崇州和谢玉瑛的名字下小小的黄柱子空荡荡一点进度都无,仿佛一根把他们连接在一起的红线。
清宁吐出一口气,对元崇州道,“看在大姐面子上,这便放过你,”
两人从林中出来时四皇子浑身草屑,衣衫不整。崔雪莹眼神在两人身上打转,十分暧昧,“这个公子长得真不错,不过你们做什么在林子里呆了这么久?光天化日也太荒淫了罢。”
清宁斜睨她,“他喜欢瑛娘,找我出主意求得瑛娘芳心。”
崔雪莹一愣,指着清宁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月施语语的罗裙得给你穿了。”
施语语是她们这群人里很出名的一位贵女,她只要看上谁那人在一月内必然移情别恋的,从未有例外,故而她们常常送她些绿颜色的帽子和衣裙调侃。
清宁面无表情,任由她笑了一会儿方道,“我不如崔姑娘,是让别人穿绿罗裙。”
崔雪莹顿时耷拉个脸,趁她不注意揪着一下她手臂,嘻嘻哈哈骑马跑开了。
大家打打闹闹进了城,城里比城外热闹得多,但清宁却发现长安公主心情不大好,恹恹坐在轿子里,让她把丝绸给她撕着解闷玩,便问道,“殿下怎么回事?”
崔雪莹无奈道,“和我姐吵了一架。”
长安公主是唯一一位愿意与崔雪莹嘴里“那帮人”交好的人,但也仅限于崔凤锦。这乃是因为崔凤锦曾做过公主伴读,二人少年时期就认识,长大后更是趣味相投无话不谈。
但清宁知道这二人以后会为了一个男人大打出手,虽然不知道原因,不过她们的恩怨她身为外人不好说,遂住了嘴。
崔雪莹想想又说,“好像是因为她的马奴放跑了姐姐的马。”
清宁顺着她的手指看,就看见轿子旁边捆着一个瘦弱的小孩,一双眼睛黑漆漆的,面无表情,看着特别瘆人。
她却忽然想起什么,道,“那不是施玄?”
崔雪莹看她,“施家人?我怎的不认得?”
上辈子施玄是继承施家先祖衣钵的少年将军,但清宁也不怎么了解施玄,只知其人未闻其名。
然而他却是上辈子她上断头台时唯一一位愿意给她一碗水饭,一碗清酒的人,可能因为怜悯,也可能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但她却不能不记得这份恩情。
她想了想,对长安长公主道,“我有一匣子南珠,听闻最近崔姑娘要做一件珍珠发冠,苦于没有上好的珍珠,殿下不如拿这个去陪赔礼。”
长安公主丝毫不觉得她堂堂公主给人赔礼有什么不对,眼睛一亮,“多谢宁妹。”
清宁道,“殿下客气了。”
清宁从长安公主手中接过施玄,施玄是个胡姬所生,长相也与汉人有些不同。
他一双眼睛深邃黝黑,但内里并没有光,好像光线无法投入他眼珠子一样。
施玄跟在清宁身后,他话很少,即使换了个主人也不在意,像个任人折腾的傀儡。
清宁有点心疼他这模样,等与其他人分别后便对流光道,“带他换身衣服,再去买些吃食来。”
她记得施玄因是婢生子在少年时受过苦,幸好有身好武艺在军中立足。只是没想到他小时候居然过得这么惨,堂堂施家人沦落到做马奴的地步。
流光应诺,过了会儿拿了些糕点来,递给二人,施玄看着这糕点动了动嘴唇又没说话。
清宁只以为他想道谢,没想到这时候忽然一只不知从哪而来的飞雀俯冲过来,正好叼走一块糕点,在盘子里留下几粒鸟屎扬长而去。
她和流光都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
施玄这才小声道,“我命不好,您别给我这些。”
脑子里好久不见的系统适时解释,“我劝你不要帮他,这人是个倒霉鬼,要倒霉一辈子,你越是帮他他越是倒霉。”
清宁反驳,“你别骗我,倒霉是一时的,要一辈子倒霉那得多惨?”
系统冷哼,“不信你再给他些钱。”
清宁于是把钱袋解下来递给他,施玄呆呆木木接了,既不谢也不高兴,塞在兜里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说不出什么滋味,但少年依旧安安静静的拱拱手,转身走了。
他走出不过三步,一只细犬从旁边巷子冲出来,咬住他的袖子一拖一咬,他袖子里的荷包并几个铜钱一同被吞进那血盆大口。
清宁并丫鬟看得目瞪口呆。
细犬主人已小跑跟过来,看见这一幕讪讪道,“小兄弟对不起,我把这狗杀了刨开肚子取钱。”
施玄看了看那狗,摇摇头,“算了,它也活不了多久,不必了。”
清宁看得有点心酸。这世界上有懒鬼、穷鬼,却从没听过天生倒霉的,看来这碗饭的恩情是真的要欠很久。
清宁无法,只能让人去远远盯着施玄,替他挡些灾祸。
回到谢府时快要正午,前院里大夫人身边的丫鬟杜鹃在送一位穿红衣的妇人,清宁想了想就问,“家里没小姐出阁,怎么连媒婆也上门了?”
流光不解摇头,她性格老实,不像若月这么八卦,很多事都了解得不清楚。
谢家这一辈七位小姐,排行第一的谢玉瑛今年双十,熬到这岁数不嫁人是因为算命先生说她要修行到二十五,在此之前都不宜嫁人。此后就是排行第二的庶小姐谢玉珠,年龄正好,不过谢家大舅看上一位普通读书人,想将她嫁出去。
可是谢玉珠对这桩婚姻不大满意,时而找谢思霄闹腾。
谢思霄心软,看在她死去娘亲的份上不和她计较,但也从来不改口。
第20章
清宁回到潇湘院时就见到一位生面孔,脸蛋十分美艳。
她看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位姑娘是施云台带来的那位胡姬,如今做一副丫鬟打扮。
胡姬本在心不在焉剪花,看见清宁过来,便蹲下身行礼喊了声“小姐”。
清宁饶有兴致看她,问道,“你怎的在这儿?”
胡姬温柔道,“大少爷把我送给了小姐。”
她说话的时候若月气鼓鼓站在一旁,看起来十分不忿。
若月本在屋外修剪枝条,这位美人却凑上来帮忙,把清宁那株海棠剪得乱七八糟,她拦之不及,只能在一旁生闷气。
清宁不知这位施少爷又搞什么鬼,不过送来美人确实是赏心悦目的,她用鞭子把她下巴抬起来,少女深眉俊目,和中原人不同的高鼻梁,一副含情脉脉的模样。
她含笑道,“到了我这儿,就得听我规矩,你叫什么名字?”
胡姬低头,“我姓胡,他们都叫我胡女。”
清宁看了一眼院中盛放的红梅,道,“七九寒开,□□燕来,你既是冬日来的,又恰逢梅花开得好,就赐你名字为梅花吧。”
胡姬就得了一名叫胡梅花,若月和流光捂着嘴窃笑,唯独她自己因汉语不精懵懵懂懂的,还感激清宁风雅。
清宁风尘仆仆不好见人,换了身衣服才去韫娘屋里。
临进门前,流光小声提醒她道,“小姐在里面看书呢。”
韫娘不爱出门,在家有时候会读书,有时候是刺绣,韫娘身为谢老太爷谢文生唯一的女儿是掌心明珠一样的存在,但她性格温和,娴雅淑惠,不如崔凤锦、谢玉瑛那般张扬自若,但只偶尔露一面也足够叫人惊艳,当年金陵城中就有人写诗夸奖她“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
但是等到丈夫去世,谢韫娘就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姐妹间的宴会都不愿意去,时常穿着一身青褐色的衣服头挽木钗,念念佛教拜拜三清,十分清苦。
老太太常笑她比她这个老婆子过得更了无生趣。
进门时韫娘正在看手中一张单子,见到清宁就放下手中东西,问了她几句近况。
清宁一一回了,韫娘道,“课业写了多少?”
清宁从流光手中接过纸张,放在桌面上道,“做了三道诗,写过几页字。”
她的字不算好看,只是工整干净,诗也是胡诌,韫娘蹙眉用红笔画了点圈道,“这怎的又退步了。”
清宁笑起来,“做不出惊世骇俗的作品,退步和进步也没什么区别。”
见韫娘又要开口,她连忙道,“在前院看见媒婆,不知是给哪位姊妹挑夫婿?”
韫娘不意她会问这个问题,脸上有些不大自在,“大夫人想给你表哥挑个媳妇儿。”
表哥就是谢丛之,他今年二十二岁依旧未娶妻,婚事迟迟无法解决。
如果论家世,和谢丛之最般配的是崔凤锦和崔雪莹,无奈她们姐妹俩一个看不上谢丛之,一个谢丛之看不上,所以只能不了了之,结果一拖就是好些年。
清宁还要再问,韫娘就道,“你祖母家来了人,也要临近年关,你捎带些礼物去看看。”
清宁看了她一眼才答应下来。
清宁祖母是普通躬耕之家,却生了一对绝顶漂亮的儿女,儿子是当年大名鼎鼎的金陵第一美男子,也就是清宁之父,名为师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