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王和亚特帝国的外交和会将在下个月月初进行。
阮笙在人群中听到这个消息, 一边喝酒一边默默地想,大概率是赫尔曼登基了。但是她没想到比原来的进度快了那么多,剧情中至少比现在还要晚三个月才对。
她还要喝第二杯酒的时候,一只手取走了她的酒杯。
她看不到那个人,但是她猜也不会有别人。
“未成年不可以再喝更多了。”
“帝国法规上可没有规定未成年人连果酒都只能喝一杯。”
“帝国没有规定,这是我规定的。”德莱特说, “升学宴上你就是喝太多了, 才会做出那种过激的举动,酿成那样的后果。”
“什么样的举动?什么样的后果?我不懂,不如你给我说说,是因为我喝多了,你才会让瓦丽塔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破坏我一生唯一一次的升学宴会?是因为我喝多了,你才待在原地什么也做不出来,任由我被骑士军追赶进入死胡同?是因为我喝多了, 你才要把我嫁给你的副官,才任由别人羞辱我、挑衅我?”
“——你喝多了,才会说出这种话。”
她什么也看不到,知道感觉到一只冰冰凉凉的手指,抹在她的眼睑上。
“因为这种不值一提的事情,你居然就临阵逃脱,被药剂协会的人钻了空子,吃尽了苦头。你应该什么也不做,待在原地,相信我能够为你处理好这些事情。”
“……”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海洛茵,人要向前看,你的学籍我仍旧帮你保留着,下个星期就回去上课吧。”
“……”
“海洛茵。”
“……干什么?”
“兄长跟你说话,你要回答。”
“……”
“回答呢?”
那戴着皮质手套的手指捏住她的下颌,强迫她抬起脸,他按开她的下唇,冷酷地、一字一顿地:
“说、话。”
她的双唇哆嗦着,脸颊通红,上下牙齿轻轻碰了碰,好像使尽了浑身的力气,愤恨地:
“是,哥哥。”
*
来公爵府递交拜帖的人踏破了门槛,不管是为了看一看回归的公女还是为了讨好新兴崛起势力的少公爵,阮笙都是他们的目标对象。所有人都知道少公爵疼极了他的亲妹妹,假如能求娶得她的话,哪怕是入赘,以后的路也算是平步青云了。
少公爵雷厉风行的手段,毫不留情的冷硬心肠,连自己的父亲也可以揭发,并且用如此短的时间就牢牢坐稳了德蒙特家族的位置,连皇宫后宫里一时间都谈论起了这个年轻人的事情,纷纷说如今后生可畏。
——“畏惧”的“畏”。
少公爵拒绝了一切求娶妹妹的帖子,他把自己的妹妹牢牢实实地藏在公爵府,除了那次的宴会之后,竟然再没有一个异性能够见到她。
唯二见过她的人之一,现在正坐在藤椅上吃着她的果干。
“海洛茵,当初我居然还真的以为你死了呢。”奥琳娜翻着她的文书,“真是让人震惊——你该不会以为,我还敢帮你做这些事情吧?”
“不可以吗?”
“你哥哥是允许我进来,那是在他以为我们俩关系纯洁的基础上。他现在对公爵府进出的人员排查极为严格,我可不敢再帮你捎带药材了——而且你也不缺钱吧?”
“不是用来做卖钱的药剂的,我另有他用。”
“什么他用?总该不会是毒死德莱特吧?”
“……”
“……喂喂,不会真叫我给猜中了吧!?”奥琳娜震惊得果干也不嚼了,“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你可千万别做傻事……我的意思是,你想找死可千万别拖累我!我还不想死呢,我叔父的药材产业最近蒸蒸日上,他还给我留了两家药材铺子……”
“你为什么会那么猜测?”阮笙问她。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奥琳娜顿了顿,“你和你哥哥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一些很微妙的变化。”
她眨了眨右眼,“去年的升学宴我没拿到请柬,是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导致了你们发生这种变化吗?”
“……”
阮笙垂眸,叹息,“居然这么明显吗?你都能看的出来……他却还在自欺欺人。”
“谁?德莱特?”
“……真希望你能够笨一点。”
“噢,海洛茵,我就当是你对我的夸奖了。不过要是我笨了,那该怎么帮你偷偷运药材呢?你该对我感恩戴德才是。”
“呃,你……”
“我思来想去,还是同意勉为其难地帮你一下好了。毕竟我现在改变了志向,与其嫁给名门望族,当一个上流社会的贵妇人,我还不如继承我叔父的产业。他没有子嗣,还告诉我,只要我愿意,他就会手把手地教我做生意,还会为我挑选一支商队——那么,我就当你是我开始练手的第一位贵客了。”
少女捞了一把果干,扔进嘴里,说道,“毕竟,你从前也一直光顾我的生意,我可不能流失我最大的一位客户啊!”
阮笙:“……”
她想说些什么,也似乎有很多想说,可是最后开口,依旧只有那三个字,
“谢谢你。”
“不用谢,”奥琳娜挤眉弄眼,“不变着法子问我要折扣我就谢天谢地了。海洛茵,就算是为了我,你可也要兜住——假如事情败露,可别供出我;假如事情成功……呃,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等你成了爵位的继承人,德蒙特的公爵,可千万别忘记照顾我的生意噢!”
“……”
她嗓子痒痒的、涩涩的,说话的声音也沙沙的,“好。一定不会忘记照顾你生意的。”
奥琳娜走后几天,阮笙就迎来了这几天她唯二能够见到的人之二。
她午睡还没彻底醒过来,躺在床上发懵。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熟悉的天花板上,晃动拖曳出一片片光亮和星星一般的绚丽。
她开口,在熟悉的环境里习惯性地叫了一声“哈蒙”。
没有人应答。
恍惚间,她好像又听到了浴室里传来“哗哗啦啦”的水声,她又开口喊了一声“克莱因”。
照旧无人回应。
她直愣愣地躺在床铺上,就这样躺了很久,等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才意识到,现在已经是三月了。
是三月了,不是八月了。
自己买的房子没法去住,和卡兰约定好的有时间一起去远足也没法赴约。
……还有罗兰。
算算时间,再过不了几天他就要回来了,那个时候,估计又会被闹得天翻地覆吧。赫尔曼也会从精灵之森不远万里来到亚特帝国参加外交和会,若是他得知自己没死,那时又该怎么办呢?还有……帕斯塔莱,假如他真的在魔王的王座和她之间选择了后者,要不了多久,他也会寻过来。
……真是让人焦虑。
羁绊值的数值也看不到了,明明除了罗兰都是百分之九十以上,明明差一点点就可以成功,原本想逐个击破,现在却变成了这样一盘残局。
——她该怎样才能复盘呢?
这样兵临城下的局面之中,王后怎样才能逃避check mate的命运?
……
她用被子蒙住头,重重地叹气,又拉下被子,重复循环这个动作。
直到被尖锐的叫声打断。
“我为什么不可以进去!?我才是真正的公女!你们让德莱特过来——你们亲自问他!你们让一个冒牌货住在公爵府就算了,如今我想要回自己的家,却还被你们拦在门外——”
“啊——你们居然敢推我!??”
“德莱特、德莱特,你在里面吗!?你这个可怜虫,现在连回话也不敢了吗,真是好笑……”
“那么,海洛茵在吗?要是你哪怕还有一点儿廉耻之心,你就出来回应我的话,海洛茵!海洛茵!!!”
阮笙把窗帘掀开,靠在窗棂边的时候,那金发的女孩正狼狈地朝着她的窗户大喊:“——用着别人的东西,就这么心安理得吗?!”
“我在这。”
阮笙冷漠地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用不着喊那么大声,我还没聋。”
“……”
瓦丽塔停止了试图进入的动作,守卫们也纷纷拦在她的身前,阻止她更进一步。
“你还舍得出来啊,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呵。”她看着窗边单薄苍白的少女,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你现在才是真的疯了。”
阮笙面无表情地淡淡回应,“你知道吗,瓦丽塔,假如说从前的你我还偶尔有兴趣应付一下,现在的你,我根本连再看一眼的想法都没有。你的一切都舍弃了,如今又还剩下什么呢?”
“我有财富,我有尊贵的血脉,我有美貌、天赋和魅力!”
“财富是德蒙特家族的,血脉也是德蒙特家族所给予的,美貌是易逝的,天赋和魅力是用灵魂交换的。你说的这些,有什么是你自己的吗?别人想要收回的时候,你就会变得一无所有——你不知道自己真正应该去憎恨的对象,现在却还在这里对着我狂吠。”
阮笙说,“你战胜了我,又能够得到什么?你我不过都是野蛮父权倾轧下的牺牲品,我从来同情你,才不去搭理你,没想到你这么蠢,半年的时间,甚至还不足以让你理解这一切。”
瓦丽塔怔了怔,继而咬着牙齿,愤恨地大喊: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我不恨你,我又能去恨谁?——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而已,我什么也没错!你让我去恨罗兰和卢修斯吗?我再恨,我也杀不了他们!你让我去恨公爵吗?他已经死了!你让我去恨德莱特吗?他可是我的亲哥哥——”
“那又如何。”
阮笙冷不丁开口,她平静地打断她的话,声音沉静,
“那又如何?”
“看到你身边的这个黑魔法屏障了吗?这个魔法能让我们的对话不被任何人听到,是高阶的黑魔法。然而就在几个月之前,我甚至连魔法都无法使用。是什么让我拥有了这样的决心?是一点也不逊色于你的恨意。”
“你以为,我就想做这个公女吗?你以为,这个位置真就是人人都想的吗?你该知道,德莱特不允许我走,是他软禁了我,”阮笙冷冷地说道,“而只有懦夫,才不敢把拳头对准加害者,她们永远只敢攻击受害者,把自己的痛苦加在弱者的痛苦之上。”
她挥了挥手,扔下一个东西。那东西骨碌碌滚下去,落在草丛里,在阳光下反射出剔透的光。
瓦丽塔还没反应过来。
阮笙手指微动,那小东西又骨碌碌滚了几圈,滚到了她的脚边。
瓦丽塔弯下腰,摸到了那个晶莹剔透的小瓶子。
“这个东西给你了。”
阮笙笑了笑,“你不是也正在学习药剂学吗?那就拿回去,好好研究一下它的效用吧,你会知道它是用来干什么的。”
“有憎恨的人,有那样从不把你当人的人,你又为什么非要把他当做自己的亲人?仅仅是因为这可笑的血脉?因为这血脉,你毫不犹豫地舍弃了你的养父养母,因为这血脉,你背离了一条原本平坦、鲜花陪伴的道路……更可笑的是,你总是一边说着什么‘我已经回不了头了’,一边在这歧路上越走越远……”
“瓦丽塔,你真让我鄙视。”阮笙毫不留情地说道,“你只不过一脉相承了德蒙特家族的懦夫基因罢了。要是真的想挽回,什么时候也不会晚,你只是害怕走一条不熟悉的回头路罢了,可是——”
“你已经众叛亲离了,你还在顾忌什么呢?你连灵魂也肯出卖,却连这点儿风险也不敢冒,这点儿觉悟也没有吗?”
金色头发的女孩愣愣的,她站在原地,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捏着拳头。
“只要你想做,敢做,又有什么不可以的?——用这瓶药剂,去做你想做的事吧。瓦丽塔,被血缘绊住自己的脚后跟,真是这世界上顶级愚蠢的事。想要证明自己,就要以此证道——”
“杀死那个绊住自己的人吧。”
阮笙捏紧自己手中的箴言药剂。
金发女孩亦然。
*
上学的日期很快到了。
这一天,恰好是罗兰回来的日子。
阮笙翘了课,准备逃去神殿,跟他解释一下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顺便看看他头顶的羁绊值到底会不会显示,却在出门的门口看到了印有德蒙特家族魔法族徽的马车。
她吓了一跳,立刻溜了回去,进入了魔法科实战演练的小树林中。
她捏了一个黑魔法观察魔咒,丢到马车旁边,准备观察动静有没有什么变化。
上课铃声响起。
回来以后第一天上学的第一节 课,她又要翘了。
“……同学们,我们今天就在这里练习!”
“诶,老师,可是这里不是我们班的场地啊?”
“没办法——我们班的拿块地方不知道为什么,被水淹没了,成了一片沼泽雾林……”
“是黑魔法吧!看起来就很像是黑魔法,我猜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