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汁水顺着它的头发淋下去,流到脸颊上,飞鸟飞过,翅膀在雕塑的脸颊上一拍,无情地留下了一个肮脏的翅膀印。
信徒们:“……”
人群慌乱、愤怒又恐惧起来。
“拿水!!水呢?抹布!!”
“保洁人员哪去了?那群不干活的修女在哪里躲懒?”
“光明神……我的神明在上,您若是不慎看见这一幕,请千万别生气,噢……那些该死的畜生……”
……
恐惧的信徒们甚至已经到了用绸缎把雕塑的眼睛蒙住的地步了。
阮笙又丢了几个魔法过去,让他们的脚底和手心摸上黑黑的泥炭,几个手忙脚乱的来回间,雕塑不知道何时变得布满了脏兮兮的手印脚印,比之前更加不忍直视。
“噢……天啊——”
“——”
有的胆小的人看见这一幕,直接被吓得晕了过去。
阮笙得意忘形地拍着翅膀,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就被人捏住了两只翅膀,再也扑腾不起来。
她挣扎了一下,一回身,看见罗兰那张放大了无数倍的脸。他的手掌很大,捏着她翅膀的力气也牢牢的,让她完全挣脱不开。
青年冷着脸:“好玩吗?”
阮笙:“干嘛?快放开我!”
少女变成小蝴蝶后,声音小小的、细细的,不仔细听很难听到。罗兰捏着她的翅膀,把她拎到耳朵边上:
“你说什么?”
阮笙对着他耳朵喊:“我说——罗兰,你就是个龟毛的大蠢货!!!”
罗兰猛地把她拿远,用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耳朵。
他瞪着她,表情难得生动了一些,出现了一丝丝波动,即便眼神看上去很凶,却并不显得让人心生畏惧,至少对阮笙来说是这样。她反而从这样的眼神里看出来几分委屈的意味。
中心广场的一片混乱之中,青年不动声色地离开,进了神殿。在神殿银塑的光明神神像后,他把小蝴蝶拎到和自己眼睛平齐的高度,两个人双双盯着对方,最后还是罗兰冷漠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
他说:“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阮笙问:“你去外地这么久,有没有什么时刻想起我?”
“……没有。”
“那我也没有想你。”
“幼稚。”
小蝴蝶撤了魔法,变回了那个少女,魔法光雾散去,她漂亮的玫瑰色长发在身后绽放,罗兰猝不及防,被她带着一起倒了下来,摔在地板上。
那少女双手被举过头顶,牢牢钳制在他的右手掌心,她躺在地板上,头发散开,阳光透过彩窗照射下来,在她的身上投射出斑斓的光晕,更衬得她的笑容摄人心魄。
罗兰失神了半秒钟。
他的头顶,那个跳动的数字变成了72%。
看到数字,安全感又回来了。阮笙喜欢这种可以掌控的感觉,人心比数字难琢磨,这就是她觉得德莱特难以对付的原因。
她错失了拿下德莱特羁绊值的最佳机会,现在要想再把最后一点数值刷上去,简直难如登天。
……在罗兰这里,绝对不能犯下这个失误了。要抓住一切机会,尽可能地抬高罗兰的羁绊值。
“你先低头。”
阮笙叫他。
罗兰:“你又在打什么坏心思?”
阮笙:“我哪有什么坏心思。”
她微微歪头,轻笑:“……快点。”
罗兰犹豫了一下,还是低下头。他俯下了身,手就不由自主松开,撑在她的耳侧,金发阳光一般一泄而下,和她的卷发纠缠在一起。少女得到了自由,立刻伸手挽住他的脖子,勾上去,咬住他的嘴唇,轻柔地碾着。
罗兰愣了愣,被唇间柔软的触感弄得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按住她的后脑勺,去回应她。
或许是他吻得太重了,少女有点疼,她拿鞋跟去踢他的小腿,用膝盖顶他的小腹,想让她收敛点儿,两个人在冰凉的地板上滚了几圈,彻底没入了光明神神像雕塑的阴影之中。
“……”阮笙在喘息的间隙抱怨,“凉。”
罗兰单手按着她的脊背,把她托起来,按到怀里。他背靠着圣洁无上的光明神神像,在神像的底座阴影处却做着如此不被《圣经》所允许的事,偏偏无所顾忌又这样肆意。
他的身体很烫。
“现在呢?”
“烫。”
“……”
罗兰擦了擦唇角被她咬出来的血,用手捏开她的下颌,抬起来:“你的牙齿是什么做的?”
他把手指探进去,按她的牙齿尖,猝不及防被她狠狠咬了一下。
少女眼眶通红,氤氲着水汽,眨着眼睛看着他,嘴唇殷红地,一副可怜样子窝在他怀里。
要不是知道她牙齿多尖,罗兰差点就被她这样子给骗了。
“有什么事?”
两个人闹够了,罗兰才问她。
他照旧是躺在她的腿上,少女的手指穿梭在他的发间,罗兰闭着眼睛,隐隐约约感觉到,她似乎是在给他编辫子。
罗兰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吧,看来神使大人已经猜到了。”
阮笙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被德莱特找到了。”
罗兰只是睫毛颤了一下,没有什么大的意外:“他的势力那么广泛,你不被发现才是不正常。”
“刚好,我也想看看那家伙失去理智的样子。”
“我可不觉得少公爵会是那种失去理智的人。”阮笙想了想,“至少我还从来没见过他那副样子。”
“都是在你死之后,你见不到也正常。不过我可是一直期待着,他看见你在我怀里时理智蒸发的情景。”
“我记得你跟他结盟了,神使大人。”阮笙轻轻扯了扯他的头发,微微笑道,“你就不怕结盟破裂,耽误了你的复仇大计?”
和罗兰在一起的这些天,他逐渐敞开心扉,一点点透露了自己的身世。
当时罗兰说的是:“如果我成为了皇帝,那么你也就会是帝国最尊贵的皇后了。”
阮笙有点不服气地说:“那如果我想当皇帝呢?你会把这个皇位让给我吗?”
罗兰几乎是不假思索:
“不会发生那种事的。”
于是阮笙清楚了在罗兰心里所有事情的顺位排名。
第二名或许是他的那个养母,又或许是她,但是第一名,毋庸置疑,是他的王位,他的野心,他的复仇大计。
这个第一名,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被撼动的。哪怕是他那养母回来了,对他提出这个请求,恐怕他也绝不会同意。
他一直这样清醒。
阮笙那时也庆幸自己问出口了这个问题,这让她得以在往后与这个金发青年的相处过程中,以保持一百二十分的、超出对方更多的清醒来对待。
她时刻不忘记摸自己的眉心。尽管那里的疤痕早就消失,但是她永不会忘记,那天她是怎样,差点惨死他的剑下。
“你在想什么?这么长时间没动静。”
阮笙这才回神,她继续拨弄他的头发。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我们的婚礼,该选在哪里举行而已。”
第119章 激怒与陷阱
阮笙离开神殿的时候, 皇室骑士兵团的骑士们在外面静静地等候着她。
阿诺德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她的脚步顿了一下,照旧坦然地走下阶梯, 骑士托着她的手, 扶她上了马车。
马车里, 德莱特在等着她。
阮笙没开口, 她只是看着德莱特, 一边开始脱自己身上的首饰。
头饰、耳环、手镯、项链。
到玫瑰项链的时候,德莱特的眼神才有一丝的波动变化。
“原来是这个。”
她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扯下脖子上的玫瑰项链, 掀起车窗帘就要往外扔。
德莱特伸手,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腕。
他也看着她的眼睛。
什么话也不说, 什么动作也不做,就这样僵持着,仿佛要比比看谁的耐性最好才是。
连空气几乎也不流通了。
“……海洛茵,”
黑发的青年最终最先移开视线,他受不了少女那因为什么也看不到而坦坦然然的眼神,
“你不要用这种方法故意激怒我。”
“……”
“你今天上午又逃课了。我以为你从那以后, 就再也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阮笙挣脱他的手, 把玫瑰项链朝着他的方向扔过去。项链和勋章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继而又掉落到地上,发出闷闷一声,伴随着马车的一起一伏颠簸。
“别开玩笑了,少公爵,”
阮笙用讥诮的语气说道,“那就是真正的我,那个你不喜欢的我。怎么, 你现在却反而无法接受吗?”
“……”
“表面功夫就省一省吧,私下里装出一副兄友妹恭的样子又能给谁看呢?”她嗤笑,“我以为我们早就撕破脸了。”
德莱特的脸色阴沉得很可怕。
他慢慢地、慢慢地弯下腰,捡起那玫瑰项链,它沾染了一些灰尘,变得明媚不再,他用力地捏着它,把它按进自己的掌心,似乎这样就能缓解刚才被狠狠地砸了一下的心口的痛觉。
他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阮笙的脸,顺着滑下她的脖颈,用指腹按着那里的殷红:
“你们做到哪一步了?”
阮笙眯着眼睛不说话。
“所以,一直都是罗兰吗?”
德莱特轻声,“你离开沃米卡之前,所谓‘情投意合’的人,也一直就是他吗?”
“……是又怎么样?”
“在魔物潮的那次,也是装出来给我看的吗?”
“……什么?”
“皇宫里的那次,”德莱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场景,抚摸她脖颈的动作忽然放缓,变得慢了下来,“……你挡在我身前,用我的剑杀着魔物……以及你跪下来,求他救我……”
“都是你们合作好的一出戏,目的就是逼迫我不得不同意你们的婚事,对吗?”
“……”
阮笙皱着眉头。
“为什么,从那时起,就有想要离开我这个念头了?我以为,至少是那之后。”
他捏住阮笙脆弱的咽喉,感受着动脉在他的虎口处生机勃勃地跳动着,血液汩汩流动。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冲上他的心头。
“是因为那时,我的权力还不够大,对吧?海洛茵,我早该知道……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不管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只要有权力,你……或者说你们女人,都会一窝蜂地涌上前……”
阮笙的身体开始发抖。
“赫尔曼只是伯爵家的毛头小子,所以你毫不留情地淘汰了他。我那时尽管是骑士兵团团长,但还没能继承爵位,更不用说我的副官。而神殿神使,特别是光明神座下帝国唯一的神使,信徒千万,呼风唤雨……”
他微微歪头,垂下长长的黑色睫毛,
“权力是女人最好的催|情剂,这个道理,我竟然现在才明白。”
他说着,掀起了眼皮,湛蓝色的瞳仁澄澈不再,犹如无底的深渊,能侵蚀一切。
“做过了也没关系。马上,就是我继承爵位的大典了,那个时候,我就是德蒙特家族正式的掌权人,海洛茵,考虑一下我吧。”
他注视着少女,“我会比他更能够满足你。不管是哪方面。”
马车里传出了清脆、响亮的耳光声。
*
阮笙躺在落满阳光的天台上晒太阳。
已经是初春了,天气还很冷,冰雪消融,这是难得的晴天。她闭着眼睛,把一本药剂书盖在脸上。
这个时候还没有花。
花圃里的花枝还是嫩嫩的,像婴孩的小手指,风里也卷着湖泊和河流边融雪和碎冰的清凉气息。
风还很大。
公爵府里被她用魔力逡巡过好几遍了,都没有发现哈蒙的气息。
可能她目前还安全地隐藏在什么地方,也可能她被骑士兵团带去其他地方收押起来。
阮笙希望是前者。
这些天,德莱特收紧了对她的禁足令,在学校方面也给她请了一个长假,除此之外,就连奥琳娜和卡兰平日里也没法过来见她了。
……无聊极了。
赫尔曼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
屋顶上,少女曲着胳膊,枕在脑后,任由玫瑰色的长发散在身下,长裙被压出浅浅的褶皱,瓷白的手臂和小腿如同他来时见到的湖面上的冰团一般透明。她的脸上盖着一本书,随着风的吹拂,书页有时会像是蝴蝶扇动的翅膀,轻轻摆起一个弧度。
他的心无可抑制地跳动起来。
……不行,他可是精灵们的王。
他不再是去年的那个乳臭未干、自大又高傲的毛头小子了。
他要稳重。
“哗啦”一声。
书本滑落下来。
少女眼神还有些怔忪,她支起腰,摸了两下才摸到书本,然后才注意到这边,一团火红的魔力,燃烧得正旺盛。
她动了动嘴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