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材销毁处理不仅亏了成本,还要支付很大一笔处理费用。除此之外,种植税、土地税也是相当大的数目。
奥琳娜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看向对面的少女,对方明明是坐着的,却似乎反而需要她的仰视。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争斗、攀比、面子,好像统统都被她毫不留情地丢弃了,她仍旧刻薄、恶毒、冷漠无情,但是却有什么她无法察觉的东西,悄悄地改变了。
“我……”奥琳娜咽了咽喉咙,感觉浑身都绷紧了,“我清楚了。”
这件事情之后,阮笙大概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没见到德莱特了。除了因为他工作很忙之外,她不想看到他也是原因之一。
假哥哥不如一只叉烧。
她的学习也进入了收尾阶段。再过两天,就是烟花大会,这之前有个预热祭典,她被允许可以出门一天。
早上去学校找卡兰复习理论知识,下午和卡兰一起做实验,晚饭后两个人一起去逛预热祭典,晚上要在九点之前回家。
这是阮笙原本的计划。
——如果不是收到了来自神殿的拜帖的话。
银灰色的拜帖封面撒了蓝金色的金粉,印泥是神殿的徽章,一个光芒呈现波纹状向四周发散的太阳。
就阮笙知道的来说,神殿的神职人员平常也非常忙碌,烟花大会还要搞团建,只有预热祭典才能休一天假。
“少公爵知道这件事吗?”阮笙问送来拜帖的侍女。
新的侍女是一个棕褐色头发的姑娘,脸颊上有浅浅的小雀斑,她摇了摇头:“预热祭典中少公爵大人主要负责我们这片区的安保工作,从前天开始,他就没有回过公爵府了。”
阮笙点点头,她让侍女离开,顺便把拜帖丢到花圃的花泥里。
“丢得隐蔽一点,”她嘱咐道,“别让园丁发现了。”
为了放罗兰的鸽子,阮笙在预热祭典这天特地起了个大早,她走之前捎上了白鸟。神明的状态恢复得很好,阮笙甚至已经开始掰着指头数祂变回人形的日期了。
她带着早餐包来卡兰的宿舍,黑头发的少女还在睡眼朦胧地洗漱。
她眼看着阮笙从包里掏出辅导书、笔记本、重点清单、实验用试纸……
卡兰哀嚎了一声。
“海洛茵,认为你可能无法通过考试,一定是我这辈子第二愚蠢的念头。”她在水池边用冰凉的湿毛巾擦脸,生无可恋地说道。
“第一是什么?”
“第一是,我居然愚蠢到会想和你一起逛预热祭典。”卡兰幽怨地望着阮笙的眼睛。
“这样吗?”阮笙把桌子上的保温袋揣回书包里,叹了一口气,“真是可惜了,我家厨师今天早上做了蓝莓千层、奶油牛角包、薄脆酥饼、蜜汁小羊排,还温了两瓶前天从北大陆运回来的牛奶……”
卡兰眼疾手快地扑上去:“我最喜欢和海洛茵宝贝一起逛预热祭典了,刚才的话都是赫尔曼给我喝了言不由衷药水我才会胡说的!”
她“啊呜”一声扑向小羊排,眼睛闪闪发亮:“我也喜欢可爱的小绵羊,尤其是肉吃起来特别香的这种!”
……
阮笙第一次感觉到,学习的时间也不是那么难捱。尤其是在卡兰再三确认她以前到底有没有过基础的时候,她的内心涌起了一阵很浅很浅的、轻盈的、美妙的充实感。
“海洛茵,你这进步的速度,”卡兰还皱着眉头认真想了会措辞,“会让我认为,我们药剂学院的学生脑袋不是用来学习,而是用来盛催化剂的。”
“那你觉得……我能拿到A吗?”阮笙有一点忐忑。
“我没有参加过转科考试,所以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卡兰沉思了会,“或许你可以去问问赫尔曼?他假期的时候好像闲得要命,天天都来学校转悠,感觉像是在等什么人。”
卡兰刚说完,集市就开始清场了。商贩们拿着编号去商业区寻找属于自己的位置,夜间营业的店铺也把门推上去,食品店里传出了令人饥肠辘辘的香气。
“海洛茵,你去广场上的长椅上等我,”卡兰兴奋地说,“烟花大会三年一次,开国纪念庆典五年一次,今年恰好都撞一块了,上次庆典我半夜还在图书馆整理档案,这次我一定要好好玩玩!!”
“我去觅食,记得等我,不要到处乱跑哦!!”卡兰大声喊道,朝她挥挥手,一边笑弯着眼睛跑远了。
行人渐渐地多了起来。
阮笙一直想看的节日的集市,原来就是这样的景象。
五彩的灯光渐次亮起,街边表演魔法和占卜的摊主互相挤来挤去,孩子们因为掉在地上的冰沙窝在父母怀里愁眉苦脸,年轻的情侣们假装和对方只是普通朋友,互相别开脸,袖子下的手指却忍不住悄悄地勾在一起。
阮笙在长椅上坐下。
她还不是很饿,但还是掏了钱买了过来推销的老爷爷卖的食物。这种食物有点像棉花糖,尝起来很软乎,价格也很低廉,但是没有棉花糖那么甜腻黏牙,还有一股淡淡的果香。
阮笙漫不经心地咬着糖,发现肩膀上的白鸟扑腾了下翅膀。她一低头,才发现糖黏到祂的身上去了。
洁白的羽毛上像是粘着浅粉色的云朵,阮笙伸出手指,揪了一点下来,尝了尝。
白鸟扑腾得厉害,她忍不住把祂按在手心,笑了起来,细致又小心地帮祂拣羽毛上粘住的糖。
“你吃吗?”阮笙把指尖递到祂的喙边。
白鸟用尖尖的喙碰了碰她青白的指尖。
空气都变得甜软起来。
触上的那一瞬间,预热祭典的第一朵烟花炸开在了夜幕中。
金色的烟花优雅又从容地在天幕下舒展着身体,淋漓尽致地把自己的美丽和绚烂展现给世人。广场上行走的,吵架的,亲昵的,埋头苦吃的,此时此刻都停了下来,呆呆地望着天际。
阮笙也停下动作,抬起头。
烟花真美,不管是在哪里,不管是科技还是魔法的世界里,人们都需要欣赏这种美丽。它灿烂又辉煌,让人心驰神往,让人神魂倾倒。
可是,阮笙此刻竟然觉得。
这样绚烂的金色烟花,也比不上祂金色的瞳孔万分之一的神圣与美丽。
第15章 “你有三分钟的时间。”……
如果早知道会被德莱特抓包,阮笙绝对不会听卡兰的话一直乖乖坐在长椅上等她。
“海洛茵!”
有人叫她。
青年略显得焦急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她上次听到这个声音还是将近一周前。
“哥哥?”
阮笙回过头,有些诧异。不是吧?她特意和卡兰避开了德莱特的巡逻区就是不想被他破坏自己的好心情,结果还是躲不开吗?
“你为什么今天跑出来,一整天都没有回去?”德莱特似乎刚才一直在找她,胸口起伏着,语气也不如往常平静。
“今天是预热祭典,我不是被允许可以出来玩的吗?”
“我知道。”
德莱特缓了一下呼吸,阮笙看到他的额角有汗珠滑进黑色的制服领子里。
“但是,今天神殿不是送来了拜帖吗?”
德莱特沉声说道:“神使阁下今天来到公爵府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在家,侍从们慌张地去骑士团找我,问我是怎么回事。”
阮笙:“……那他现在走了吗?”
“下午就回去了。”
德莱特顿了顿,他看向阮笙的眼睛,语气严肃:“你知道这件事,对吗?”
阮笙没有回答,她的表情在德莱特看来就是默认了。
“拜帖你是怎么处理的?”
“扔了。”阮笙低声说。
“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讨厌他,”阮笙低下头,说完后又声音很轻地补充道,“也……害怕他。”
她很久没听到德莱特说话。耳边都是烟花升上天空又爆炸的声音和路人们的欢声笑语。
她感觉他和她在这个环境里格格不入。
过了好久,就在阮笙以为德莱特正在酝酿怒火的时候,他却开口,声音意外地轻和,也有些发哑,阮笙猜德莱特执勤一整天可能都没顾得上喝一口水。
“我知道了。”
阮笙感觉自己的头顶落下一只手,冰凉的,没有声息的。
德莱特带着她离开人群中心,他一边走一边说:“你要是不想见罗兰,就跟我说,我帮你回绝他。”
“这样扔掉拜帖,装作不知道这回事,不是一个稳妥又长久的方法。你应该知道这件事。”
……这是德莱特会说出来的话吗?
他会用这种语气,说出这种为她考虑的话吗?
阮笙有些茫然,她呆呆地上了马车,德莱特坐在她的对面,垂着眼睫,说道:
“他差点杀了你,给你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这一点我无法原谅,但是我也无法立刻为你讨回公道。海洛茵,让你一个人承受这样的委屈,我很抱歉。但是,我希望你下次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不要消极地逃避,你可以跟我商量。神殿的力量很强大,这一次还只是罗兰以神殿的名义发来个人拜帖而已。他在神殿的权力很大,即使是德蒙特家族,也不愿意和他正面对上。”
“海洛茵,我希望你能够理解我。如果罗兰再次发来拜帖甚至是邀请函,我会以你生病的理由回绝他。你自己也要小心,避免去神殿的一些祈祷与祭祀场合。”
他抿了抿唇:“不过,你也不信仰光明神,应该用不着去那些地方。”
阮笙一直低着头,德莱特看不清楚她的神情。她拘谨又不自然地坐着,背挺得笔直,像绷紧的绳子,双手撑在膝盖上,一言不发。
“……海洛茵,我也一直想为之前的事向你道歉。”德莱特半晌后再次开口,“我不应该责怪你,那天是我太疲惫、太累了,所以说了些重话伤害了你。”
“你这些天的努力,我一直都看在眼里。其实我很高兴,你也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并且全身心地投入。”
“海洛茵,你一直都是德蒙特家族的子女,不论什么时候,你都是亚特帝国的公女,”德莱特伸出手,“我唯一的妹妹。”
一个暗红色的木质盒子被德莱特递了过来。
阮笙犹豫着,慢慢接过。
她有些踟蹰地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副打磨精致,造价不菲的金边眼镜。
“海洛茵,生日快乐。”德莱特对她说道。
*
阮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戴上又摘下眼镜。
她想起来那个夜晚,她戴上眼镜后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撞进德莱特的视线里。他的眼睛眸色就像是夜色下的海平面,平静无波,但是千米之下,那里却深藏着不知怎样的漩涡和骇浪。
他的睫毛很长,这点和海洛茵很像,世界变得清晰后,她能够看得根根分明,虽然长,却并不翘,因此垂眸的时候就能够完全藏起眼底的情绪。
阮笙又抬起头。
27%。
德莱特对她的羁绊值,终于迈过了25%的大坎,超过了初始就拥有25%羁绊值的女主角瓦丽塔了。
侍女们敲门后进来,小心翼翼地为她整理衣物和头发。
因为被罗兰的事情搅乱了好心情,烟花大会的时候阮笙哪里也没有去,只是趴在阁楼的窗口看了几个小时的烟花秀。
白鸟一直安静地陪伴着她,金色的瞳孔光华流转,熠熠生辉。
那天在床上的时候,阮笙果不其然又失眠了。
她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后天就是转科考试了。
她睁着眼睛到天亮。考试的前一天,她要去学校定时正规模拟一遍所有实验的流程。
她让侍女把她的头发绑起来,选的也是轻便的衣服。下人不能进校园,所以其他人都在门口等她,她用学生证登记后一个人抱着大箱子摇摇晃晃走去实验楼。
手上突然一轻。
“个子小小的,没想到还能抱起这么大的箱子……还挺重的?”
少年漂亮明艳的红发占据了阮笙大半的视野:“明天考试了才舍得来学校?这些天不会是在家里躲懒吧?”
他揶揄又促狭地笑着,身上也穿着药剂师制服,手上的手套还没来得及摘下来。
“我以为你知道箱子里装的是什么。”阮笙毫不客气地松手,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和胳膊。
赫尔曼的力气比阮笙大多了,他轻松地掂了掂阮笙的箱子:“你的器械箱怎么这么重?……不对,你买的不是普通型号吧?比我常使用的那套还要稍微重一点。”
他不确定地问:“赤晶石?”
阮笙“嗯”了声。
赫尔曼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箱子都差点抱不稳:“少公爵大人这下子可是亏大了,他也真是舍得,才入门就给你买这么贵的,真是糟蹋了真正的好东西……”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阮笙狠狠地瞪了一眼,少女伸手抢过器械箱,扭过头,发尾扫过他的脖颈,大步地往前走。
赫尔曼怔了怔,脖子似乎被猫爪轻轻地挠了挠,痒痒的。他跟上去:“我就开个玩笑,你生气了?”
“离我远一点。”阮笙看都没看他,“我现在还讨厌着你。”
“喂,我可是给你指导过实验流程的!你就是这么对待赫尔曼老师的吗?”
“我上次说过,我只原谅你那一个晚上!”
“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什么时候作过数?”
“……闭嘴!!”
……
赫尔曼讨厌阴沉、乖顺的女生。他喜欢开朗、不娇气,还敢句句顶撞他的与众不同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