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贝蒂小姐,发生什么了吗?”
对方露出苦恼、纠结又疑惑的复杂神情,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
“瓦丽塔,我放进去的那三个魔物,已经半个小时都没动静了……你说,海洛茵该不会是被吓得直接昏过去了吧?”
第25章 掌心的咬痕(加更)
按理来说, 为了刷攻略对象的羁绊值去冒这种生命危险是不合适的。
毕竟攻略对象有四个,她自己可只有一个。
但是,阮笙并不是没有自己的考量。
除了能狠狠刷一笔帕斯塔莱的羁绊值, 挽回她在这场游戏里的攻略劣势之外, 这次行动也能够预防他魔王血脉的提前触发。
随着魔王血脉的觉醒, 帕斯塔莱身上属于人性的部分会越来越弱, 渐渐变得如同游戏剧情中那样残虐不仁、视生命为蝼蚁。
阮笙不是女主瓦丽塔, 一上来就有25%的保底羁绊值能保证她不被帕斯塔莱杀死。想要安全快速地攻略这个棘手的角色,就得趁他还是一个人类,还弱小的时候。
况且。
阮笙捏了捏自己斗篷内口袋, 感觉到一丝安心。
她这次出来,带来了一个隐身卷轴和一个传送卷轴。
传送到达的地点和位置是月神神殿的前门回廊处, 这里的广场上熙熙攘攘挤满了身穿绀蓝色斗篷的信徒们,他们都默契地闭紧了嘴巴,没有交谈,整个广场上除了衣料摩擦声和窣窣的脚步声之外什么声音都没有。
这种大城市的神殿一般都会有守夜人,他们夜晚在神殿附近看守,如果没有系统的主线传送设置, 阮笙很大的概率进不来这里。
随着钟声和念词的响起, 信徒们依次进入室内。他们低着头,有的惴惴不安,有的满脸期待,有的虔诚低头。
整个大厅很大,在阮笙的印象里,仅次于光明神的神殿。
毕竟是月神——黑暗神降下神谕的地方。
光明神和黑暗神身为目前这个世界观里信仰人数最多的两个神明,每年神殿光是收到来自信徒的捐款就数不清。
德蒙特家族世代信仰光明神,听说去年还给神殿捐了一座塔。
不过那都是公爵的态度和做法, 德莱特至今为止去神殿的次数不超过两只手。
阮笙怀疑他可能宁愿留在骑士兵团加班也不愿去神殿祷告。
她在大厅里找了一个隐蔽的位置坐下,把斗篷的帽檐拉得低低的,一边听着百无聊赖的宣誓词,一边每过一会就打开怀表看一眼时间。
这场宗教冲突,其实并不是突如其来的矛盾,而是双方积怨已久的结果。
所有已知的神明里,除了创世神,也就是塞缪尔作为世界的意识能够独立于所有生物的存在之外,其他的神明都需要信仰之力才能够生存。
为了发展信徒的数目,数百年前起,诸神开始频繁地降下神谕,试图引导人们的视线和宗教观念的转变。
公式书里说过,很久之前,塞缪尔作为大陆的神之神,几乎是秉持着放任自如的态度,从未要求过人类们建筑神殿、定期举行祭祀、选举圣女。
为了掌握更大的权柄和更强的力量,其他的神明们用“仪式感”这种东西对万物规定了信仰的门槛。
想要成为光明神的教徒?可以。先建几个神殿,选个天赋异禀的神使来传达我的神谕,大规模发行我的徽章刺绣、项链、胸针,统一信徒们的服装,再选拔几个能让人信服的美丽圣女。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宗教。
神明们虽然不能大规模地插手其他生物的事,但是驱散瘟疫、降雨这种小事还算是轻而易举。
有的神明之间甚至恶性竞争,先散发瘟疫,自己再如同救世主一般降临,拯救绝望的人们于水火之中。
有的神明给自己捏一个高大上的人设,把自己塑造成“希望”的代名词,一天到晚降下神谕让信徒在世界各地雕筑自己的雕像。
……
总而言之,那段时间,大陆上混乱得很。
加之原本就有劣根性的人类之间频繁的矛盾和难以化解的仇怨,“炼狱”都不足以描述这惨烈的状况。
直到塞缪尔终于出手。
诸神被封禁在众神山数百年的时间,祂在这段时间里解除了所有因为神明信仰而产生的瘟疫、战争,同时也废除了一些恶劣的信仰“传统”,大陆这才重回安宁。
直到最近几十年以来,诸神的封禁解除,祂们又重新活跃在人们的视野中。
一座座神殿拔地而起,一条条矿脉被雕刻成神祇的模样,一套套神明周边量产发售。
很难不怀疑塞缪尔的失忆和这些心黑的神明们有关系。
而在诸多的神明之中,又属黑暗神最为特别。
根据圣经记载,神明出生伊始,都是没有性别的。祂们可以根据自己想要的性别幻化成不同的男人和女人。
而这其中,黑暗神最为特别。
祂并不像其他神明那样,从始纪元开始选择自己的性别,以稳固自己在人们心中的形象。恰恰相反,无性别的祂,一直在男人和女人之间游走。
阮笙在众多低低的祷告声中稍稍抬起了头,看向了墙上精致繁复的雕花。
那是一个无比美丽的女子。
她一头长发在星河中飘荡,她的长裙是银河,她的双眸比群星更加璀璨,她的神情温柔静谧,安详地注视着她忠诚的信徒们。
长发摇曳,身姿婀娜的她,名为月神。
短发凛冽,黑瞳犹如漆黑天幕的他,名为黑暗神。
真是个精明的神啊。
一般神明只能拥有一群信徒,而黑暗神这样做,等于直接站着就把两波韭菜都给割了。
理所应当地,双方的信仰者之间的冲突,难以避免。
从捐赠的赎罪金,到皇室拨发的财政金额,再到建立神殿的选址,谁的雕像抄了谁,任何一件小事,都可以成为双方之间暴力冲突的导火索。
这次,便是黑暗神的信徒为了争夺一笔匿名且捐赠对象写得模棱两可的天价捐款和地契,伪装成月神的信仰者,说他们找到了月神在人间的化身,把三千名月神信徒骗到了神殿里进行屠杀。
神殿也在火中化为灰烬。
非常不幸。
阮笙的最后一个攻略对象,帕斯塔莱,就是这个悲剧事件里那个被黑暗神的信仰者们抓去当诱饵的“月神的化身”。
因为他一头漂亮的绀蓝色长发,他从逃兵变成了信徒手里的工具,被打扮成少女,在这座神殿里被关了将近一个星期。
不得不说,这位攻略对象真是倒霉透了。
阮笙又一次摸出怀表查看时间的时候,周围的信徒们都默契地从怀里摸出了月神的代表徽章——尾端呈锯齿状的金色弦月。
有的人捧着徽章,有的人握着挂饰……
无一例外地,这些人都闭上了眼睛,开始了这一轮的宣誓和祷告。
阮笙连忙开始找昨天她在地摊上花两个银币买的锯齿弦月挂饰。
摸着摸着,心一凉。
假如时间能够回到过去,阮笙一定会对社长提出换一套更加方便的演出服的要求。
不停地穿、脱演出服,她的挂饰早就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阮笙如坐针毡。
这样的大厅里,如果有人来巡查,根本上就是一览无余,她这个异类不出十分钟就能被挑出来。
到时候,逐出神殿都是轻的。
他们说不定还会直接杀了她。
毕竟这群疯子们可不怕什么德蒙特家族,更别说公爵还是对家光明神的信仰者,每年的捐款都让他们眼红发热。
她不由自主地弯着身子,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是她很快发现,这样只会更加引人注目。
阮笙于是立刻绷紧身体,坐得笔直。她把怀表假装成徽章捧在手心,一边闭着眼睛对嘴型,一边时不时悄悄睁开眼睛看那些神职人员们还有多久会走过来。
她如同一根绷紧的弦一般,后背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撑不了几分钟的。
他们只要走近,就能够发现自己的伪装。
甚至可能都不用走近,只要她右手边这位信徒稍微掀那么一下眼皮,她就彻底完蛋了。
阮笙咬着牙齿,用了半分钟的时间下定决心。
明明只有三十秒,可是每一秒都像是她催命的符号。
很快地,阮笙假装松开了手,怀表掉在了地板上,发出了轻微的撞击声。她飞快地弯下了腰,一只手遮住怀表,假装在寻找,另一只手从怀里摸出了隐身卷轴。
因为没有印泥,带来的剪刀藏得比较深,她用裙子上的别针刺破了指腹,按在了卷轴上。
几乎是一瞬间,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整个过程,只用了不到三十秒的时间。
听见物品掉落,到被打乱祷告,重新接上祷告词,再到忍不住睁开眼睛。一位月神的信徒有些疑惑地望向了他的左手边——
原本应该坐在这里人,去哪里了?
*
阮笙当然还在原地。
看到邻座的人一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表情,她这才放心下来,整个人几乎脱力,靠在了椅子背上。
她深呼吸了几口气,看了一眼时间。
现在是九点,祷告还有半个小时结束。
阮笙从座位上起身,下意识地警惕看了一眼周围,才走出了大厅。
真的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她还特地把卷轴拿出来看了一眼,时限是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的隐身卷轴,一次性消耗品,听说市价六位数。
果然,魔法是无法普及到更广阔的平民领域的。制度原因除外,魔法这种东西本就具有极大的不确定性,上限又很高,法律在这里已经不能作为唯一的铁则了。
拍了拍脸颊,阮笙努力让自己打起精神。
她首先摸去了偏僻的二楼。
二楼没有多少人,因为现在正是忙的时候,人手都被派去了一楼,加上整栋大楼的正门处已经被严密地锁死,看守的人很容易放松警惕。
没有人会怀疑,假的信徒,早就已经混入了他们之中。
这一段情节,是阮笙在推帕斯塔莱的后日谈的时候看到的。
只不过当时没有把这段对话和清教徒事件联系起来。
她记得,帕斯塔莱曾经对瓦丽塔说起过自己的过去。
因为曾经悲惨的经历,造就了他后来多疑、阴郁、极度自卑和偏执的性格。
他有着极端严重的人格缺陷,只有瓦丽塔才能够治愈他、温暖他,她是他的光与救赎。
虽然是俗套得不得了的救赎梗,但是阮笙还是蛮吃这一套的,所以特地为这个标准的反派角色氪了金。
番外中,帕斯塔莱描述自己被狂热的信徒们掳去的那一段,阮笙格外印象深刻。
【“那是一个黑漆漆的屋子……我三天没有吃东西,只喝了一点水,浑身没有力气。窗口和大门紧锁,从楼上看下去,前来祷告的信徒们像是蓝色的点一样拥挤着进入大厅……”帕斯塔莱回忆着,思绪飘向了远方。
“痛苦的话,就不要去想了。”金发的少女牵起他的右手。
“不,不痛苦。”他看着少女,眼里的坚冰融化,像是万物回春,“你在我的身边,我就一点都感觉不到痛苦了。”】
既然是蓝色的点,那说明帕斯塔莱的楼层肯定不低。至少也在三楼朝上。
为了避免疏漏,阮笙还是把二楼也粗略地看了一遍。
接下来是三楼,没有找到。
到四楼的时候,一个端着托盘的人路过楼梯口。阮笙屏住呼吸,踮着脚尖蜷缩进黑暗中。
托盘上放着一杯水。
那人走过去后,阮笙才从阴影中出来。
那个人走进了四楼尽头的最后一个房间。
阮笙蹑手蹑脚地跟过去。
心如擂鼓。
明明知道任何人都不可能看到自己,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地紧张、颤抖。
即使视觉上被蒙蔽了,其他人依旧可以听到她的声音。
阮笙很小心、轻缓地呼吸,进了房间,把自己想象成一张贴着墙壁的单薄纸片。
黑暗中传来微弱的喘气声,像是有人从地上坐起来。
然后是喝水的咕咚声。
急促的喘气声和咳嗽声:“……我什么时候才能够出去?”
没有声音回答他。
“水里面到底加了什么东西?”少年的嗓音沙哑,仿佛更加有气无力,下一秒就要昏过去一般。
“……你不需要知道。”袍子底下传来了沉闷的嗓音。
然后是逐渐接近的脚步声,朝着阮笙走来。那一刻,阮笙甚至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心脏的声音对于她自己来说是这样明显。
少年咳嗽起来,恰好掩盖了这细微到几不可察的声音。
那人出去,带上了门。
随后,阮笙听到门锁落下的声音。
她松了口气。
直到脚步声远去之后,她才放下心,偷偷在黑暗中摸索着走过去。
阮笙蹲下身,摸到了一节瘦弱、冰凉的小腿。
在对方出声之前,她就先下意识地伸手又急又快地捂住了对方的嘴。
位置不太精确,指甲擦过对方微微湿润的嘴唇,阮笙不太确定有没有留下划痕。
身边传来微微的抽气声。
“别说话。”阮笙小声地说道,“我会带你离开这里,接下来,你要听我的话。”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多疑、阴暗的性格。很符合帕斯塔莱。
“你说得对。”阮笙松开手,压低声音,“可是除了这一条路,你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不是吗?”
“这是一场宗教冲突。今天凌晨,这里就会被一场大火烧为灰烬,所有人都葬身在这里。”
当然,除了帕斯塔莱。未来的魔王可没那么容易死。
“……”
少年在黑暗中喘着粗气,他似乎疲软到了极点。
“你想让我去相信一个连看都看不到的人吗?”他费力地问她。